在B超门口排队的时候,吴桐抽空过来看了看。见到常庚笑着说:“今天大检啊?”
常庚无奈地说:“是啊,刚抽了多少管血来着?都快赶上献血量了吧。”
吴桐耸耸肩:“回家好好补补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话刚落音,吴桐的手机响了,他看到来电马上接起:“是我……嗯,好的,我马上过去。”挂了电话就跟常庚说,“有个急诊,我要过去啦。机坪有员工受伤了。”吴桐现在是在规培,每个科室都要轮一遍,这阵子刚好轮到急诊科。
常庚让他赶紧走。
吴桐走后,常庚继续百无聊赖地等着B超。今天来体检的飞行员还真不少,一个B超得等到天荒地老了。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常庚终于做完了大部分的检查项目,给累够呛。最后一个项目要去一楼的放射科,他循着指示牌就过去了。放射科里头正在忙,他交了单给医生后就坐在旁边候诊区等叫号。
不一会,医生叫了他的号,常庚收起手机就往放射科走。门一开,里头的拍片床上有个人正在挣扎着下来,一个护士在旁边扶着他坐到轮椅上。
这人在轮椅上坐好,抬头跟常庚对上眼,两个人都愣住了。
护士推着轮椅往外走,常庚直接迎面把人拦住了,盯着许言问:“你这是怎么了?”
许言头发都是湿的,看着像是用毛巾擦过但还没有完全干。身上穿着的是医院的病号服,额头上贴了创可贴,没穿鞋,光着两只脚,右脚是被架起来吊在轮椅上的,脚踝肿了,一副很标准的伤员的模样。他回答常庚的问题:“受伤了。”
电光火石之间,常庚想到之前吴桐接到的急诊电话,马上对上号了:“你在机坪受的伤?”
许言有点惊讶,不知道为什么常庚会知道。
他在机坪被登机梯砸到脚后,廊下的同事看到了,立刻打了急救电话进场,很快就送进了医院。医生初步检查,诊断:脚踝压伤,还有部分擦伤。开了单子让他拍个片子,要确定骨头有没有受伤。
因为许言是从机坪直接被拉过来的,浑身上下都已经完全湿透,医生马上要求他换了一身病号,别回头脚没什么大碍,反倒给弄感冒了。
常庚还想拦着许言问些什么,放射科的医生不干了,他还在等着给常庚做体检呢。常庚于是闪身让护士把许言推走,关门之前,常庚冲许言的背影喊了一句:“回头我去找你啊。”
喊完之后门就关了。
许言坐在轮椅上想着怎么常庚会突然出现在医院,他看着一点都不像是身体有恙,刚刚喊的那一句中气十足。
常庚从放射科出来,一个电话就给吴桐拨了过去:“五儿,你刚刚是不是接诊了一个病人叫许言啊?”
吴桐非常纳闷:“你怎么知道?认识?是个工程师”
常庚边走边说:“嗯。他什么情况?”
吴桐一边翻看病例,一边说:“医院有规定不能泄露病人隐私……”
“不能泄露那你翻病例干嘛?”常庚没好气地说。
吴桐笑了:“嘻嘻,这不是好奇嘛。是你朋友吗?”
常庚想了想,好像也说不上是朋友,于是说:“追尾肇事苦主。”
吴桐惊讶地说:“你撞人家车啦?什么时候?”
常庚根本就不想谈这个事:“少废话,赶紧的。”
吴桐:“我看看啊,是在机坪作业时被扶梯车给砸伤了,不过伤势不重。刚开单去拍片了,估摸着应该拍完了吧。我看看片子传过来没啊。”接着就听到吴桐点鼠标的声音,“哦,刚刚传过来。嗯,骨头没有受伤。那问题不大。运气算是很好的了,扶梯车不是挺大个的嘛,看那样子随便砸个轿车都能给砸扁了。”
常庚听着稍微松了口气:“好的,我知道啦。谢啦。”刚要挂电话,突然想起个事,“哎!等一下。他要住院?”
吴桐:“没有啊。就扭伤而已,不需要住院。”
常庚就不明白了:“那干嘛穿着病号服?”
吴桐笑着说:“你没看到外头什么天气吗?他送过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干的,不给他换个病号服,那着了风寒说不定还真得住院了。”
常庚心想原来如此:“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吴桐探出头朝候诊区看了看,很快把头缩回来说:“在候诊区呢,一会片子送过来我这的时候,我要再看看,需要给他处理患肢。”
常庚说:“好的。就这样吧。”
吴桐:“二哥,你啥时候这么关心过交通事故碰到的人啦?”
常庚笑骂道:“你哥我心地善良,热心肠一个,行了吧?”
吴桐呵呵一笑:“那咱重新认识一下呗。我以前咋不认识这样一号人呢?”
常庚哈哈哈笑了一阵:“行啊,下回我再做做自我介绍。先挂啦。”
常庚挂了电话,朝候诊区走去。
许言在候诊区坐着发呆,手机响了,是主任:“许言,你现在怎么样?刚刚他们告诉我的时候简直吓死我了。怎么扶梯车都能被吹倒了呢?现在感觉怎么样?”
许言扯了扯病号服:“主任,我没事。”
主任都快大喘气了:“老天保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啊,先在医院休息休息,今天这天气也回不了市区,说不定机场高速得大塞车,你今晚就住在医院吧。回头我叫人接你出院啊。今天这个雨啊,把航班都整乱套了,候机楼都一团糟了。我这还得安排后续飞机检查的事,就先不聊了。”
“谢谢主任。您先忙。”许言刚挂了电话,就听到护士叫他过去诊室。
吴桐给他看了刚刚拍的片子,解释片子显示的情况,旁边急诊科医生等吴桐讲完片子,就做了最后诊断,开药,做医嘱。
一系列操作弄完,许言腿上放着开好的单子,自己推着轮椅的轮子准备去缴费。轮椅一转身,看到常庚站在后面。
常庚本来只是想过来看一眼就走的,没打算被发现。刚刚过来急诊这边还想着问问吴桐找人,没想到直接在诊室门口碰到了。
吴桐一抬头看到常庚,差点张口喊,猛地想到现在是在上班,医生大声说话是大忌。于是走上前几步,中间隔着许言跟常庚说话:“检查完啦?”
常庚点点头,吴桐又接着说:“刚刚给你朋友看完了,没啥大事,你帮忙去缴费吧。”
吴桐这话说得太溜了,许言都没忍住回过头来看看吴桐,然后眼神又回到常庚身上,神情非常诧异,大眼睛好像在问:朋友?
常庚简直就想抽吴桐这小子了。他压根就没有过来帮忙的想法,结果被他一句话弄得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跟许言说:“要不,我推你过去?”
许言正想拒绝,吴桐那头又说上了:“哥,你开车过来的对吧?那刚好可以把你朋友给送回去。外头这么大雨,他又不方便走路,最近一段时间,患肢都要制动。”
常庚的半边脸抽了抽,阴森森地冲着吴桐笑着说:“你想得可真周道啊。”
吴桐没理解他字面的意思,继续乐呵呵地说:“刚刚机务那边还电话过来,说担心他今天走不了,问是不是给他开个留院观察。我说不用了,刚好有个朋友在,可以送回去。”
如果现在不是在医院,常庚真就冲上去揍人了。
一旁安静的许言听了半晌,眼神在常庚和吴桐身上来回扫了几趟,常庚的表情他都看在眼里,也听懂了他的话外音。于是根本就不跟他们俩搭话,自己推着轮子往前走。
吴桐看他要走,纳闷了,以为是自己跟常庚说话导致许言不耐烦了,赶紧推了常庚一把:“快去吧。我还要上班,就不送啦。”
常庚被他一推,踉跄两步到了许言的轮椅后,两只手顺势就扶住了轮椅的把手。得,这回连架势都被迫摆好,不送也得送了。
许言倒很有自知之明,侧身抬头看了看常庚,冷冷地说:“谢谢常副驾好意,我自己可以。”
常庚被小兄弟卖了后,觉得也没啥台阶可以下,只能顺着这个杆子往上爬。至于许言这冷言冷语的,他觉得这人一向都是这样说话,今天也没啥特别的。顺路送个人也不会少块肉,于是他当做没听到许言说的话,目不斜视地把人推到缴费处去了。
第9章 聊天
从医院出来,许言换了根拐杖。
雨势还是很大。他站在医院门口看着瓢泼大雨发愣。心想主任电话里说的未尝不可考虑,要不干脆回去让医生给他开个病房,休息到明天雨停了再走吧。
正这么想着,一辆红艳艳的车开到他跟前。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常庚的车,开了几天记忆深刻,实在是太骚包了。
常庚从驾驶室走下来,给他开了副驾的门,伸手想扶他上车:“上来吧,要帮忙吗?”
许言站着不动,就这样看着他。
常庚无奈地说:“我小兄弟已经给我派活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许言冷笑着说:“也对,要不常副驾怎么突然这么热心呢。”
常庚早就料到,如果自己给他提供帮助,很大可能会被一瓢又一瓢的冷水泼过来。正因为有心理预期,所以许言的话压根就没有对他产生什么影响。反而笑着说:“对啊,难得热心一次。我要是你的话,逮着一次是一次。不然,亏的可是你自己。快上车吧,这么大雨,回头路上不知道会不会淹水。”
许言想想,也对,在医院的话也休息不好。还不如忍一忍眼前这人,回家好好休息。于是
拄着拐杖往后排走去。
常庚看他想坐后排,有点不高兴。坐后排是打算把他当成的士司机吗?于是,他往后排的门口一站,直接把车门给拦住了。
许言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往副驾驶上挪去,坐好后把拐杖和拎着的一个包放到后排。
常庚开车出发了。
这两人从坐上车就没说过话,车内安静得诡异。过了收费站不久,常庚远远地看到眼前一片红彤彤的,心里一沉:啥情况,怎么这么堵车?
常庚给一路的汽车尾灯给亮红了眼,车一点点往前挪,食指在方向盘上一阵一阵地敲着。30分钟的机场高速,看这种车速,两个小时下不来。
常庚一点点地踩油门、踩刹车,再踩油门、踩刹车,他都担心还没开到地方得脚抽筋了。
如果只是脚抽筋,倒也还好说。关键是,车上还蹲着一尊大佛,一声不吭就看着侧窗的大佛。常庚心里已经把吴桐翻出来又踢又打地揍了好几轮了。
吴桐突然在写着病例的时候,突然没由来地打了几个喷嚏。
常庚实在是受不了了,只好调动所有的脑细胞,开始想话题没话找话。“要不要听音乐?”
突然的问话,居然把一直盯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的许言给小小吓了一跳。他转过头看着常庚,很奇怪地问:“这不是你的车吗?为什么要问我?”
常庚都想仰天长啸了:“我就是礼节性问一下。”
许言继续看窗外:“你想听就听吧。”
常庚磨了磨牙,开了广播。他车上很少放CD,都是听广播的。
电波传来温柔的带有磁性的男主播的声音:“大雨倾盆,洗涤着空气、大地、你的爱车,还有我们的心。平时忙碌的人,在这雨中不妨慢下来,感受雨水给我们带来的宁静,与身边的人一起,欣赏音乐吧。”
主播的声音还在余音绕梁,一阵轻柔的钢琴声冲入耳膜,常庚有点暴躁的心突然就被抚平了。
与身边的人一起欣赏音乐?
常庚踩着刹车,微微侧了脸,看看身边这个人。
一身病号服松松垮垮,头发已经干了,很是松软,看着让人想抓一下。刚刚在医院的苍白已经褪去,脸色有些红润。
常庚就这么看了一眼,感慨了一下旁边坐着这位还真是个病美人。
往前开了一小会,又踩着刹车侧着脸想再看美人一眼,结果看到的是许言那双黑暗透亮的大眼睛,正在一眨一眨地看着自己。常庚赶紧扭过头,心跳咚咚咚的,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常庚扭过头后,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但余光感觉到许言一直在盯着自己。他觉得真是亏大了,为什么我看他一眼就像是做贼似的,这人就可以这么堂而皇之地盯着自己看。
于是看着前挡风玻璃开口问:“看着我干嘛?”
许言又盯着他看了一阵,才转开视线,也看着前方说:“那你又看我干嘛?”
常庚没有马上回答,跟着前车往前挪了一段路,又继续在刹车和油门之间来回倒腾。
过了好一阵,常庚就着电台的音乐说:“这有得堵呢。”
许言有点纳闷,驴头不对马嘴的。
常庚接着又说:“就这样干坐一路,实在是太无聊了。”他踩着刹车偏过头,笑着说,“要不,聊聊?”
许言看着他一闪而过的笑脸,良久才说:“好。”
常庚倒是有点意外,根据前几次见面的经验,他觉得许言多半会把他聊天的想法给拍回来。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说好。这让常庚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恨不得把袖子撸起来,好好聊一路。
常庚这一肚子疑问,今天打算问够本了:“我总感觉你对我有敌意,能不能解释解释为啥就是看我不顺眼呢?”
许言被这第一个问题给问到了。他第一反应就是:有吗?想了想又觉得:好像还真的有那么一点,但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