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不久后您就走了,我找不到人,也就没有带他见过您。”谢玉书坦言。
步香晚点了点头。
“晚姨,怎么,突然想起来见我了?”谢玉书抬眸,试探谨慎地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步香晚抿了口茶水,才说:“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想你了。”
谢玉书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过了很久他才出声,只是声音尚且有些颤抖:“我只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
“生气?是了,生气,”步香晚摇着头笑了笑,颇有无可奈何的意味,问:“你把当年我生气的原因告诉小原了吗?”
“……没有。”谢玉书难堪埋下头低声道。
步香晚了然,说:“你担心他误会你?”
谢玉书并没有回答。
原啸川愈发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怎么莫名其妙的被牵扯到了进来。
聆听的过程中,他捕捉到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
谢玉书当年惹恼步香晚的原因,不说全部,至少是有一部分是在于自己。
并且这是个让谢玉书不愿意坦诚的秘密,好像只要他说了,两人间就会产生误会似的。
他微微蹙眉,疑惑地看了看谢玉书,心中纠结,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步香晚温声说:“玉书,你去催催菜吧。”
谢玉书心下了然,师傅是要和原啸川两个人单独聊一聊。
他背脊微微紧绷,拘谨地起身准备出包厢,原啸川在桌下摸了摸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想起谢玉书方才说的话,结合现在的状况,二少大概明白了小前妻所言并非他自己刚才理解的那种情况,意在所指,就是步香晚生气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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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书离开后,包厢里只剩下了原啸川和步香晚两人。
“步阿姨。”作为小辈,原啸川先替她斟了一杯茉莉茶。
“……小原啊,你是个好孩子,”步香晚眼神清明,温吞吞地说:“阿姨不和你拐弯抹角。当年,我听说玉书和你在一起了,手术后不久,便一气之下离开了A市。”
这话说的实在蹊跷,只听前半句,像是在夸自己,可是听着后半句,又似乎是对原啸川不满意。
除了不同意玉书和自己在一起,原啸川实在想不明白,还能有什么原因,可以让做家长的步香晚对自己这个儿婿不满。
“步阿姨,”他微皱的眉宇间透露出一种急迫感很强的气场,率先解释道:“您不必担心我的身份会给玉书带来压迫,这么多年我问心无愧,对玉书从来都是爱护至极……”
“阿姨知道。”步香晚温吞却有力的话语打断了他的声音。
原啸川将嘴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线,一时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大概半分钟,步香晚声音灰败,道:“是我利用你骗了玉书,编织了一个离开他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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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在一起后,玉书,他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
“当时我已经病了好几年,正准备做最后一次手术,”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难免有些哽咽,“玉书从高考之后就一直照顾我,差不多五年了。”
“如果手术失败了,我以后想管也管不着他;可是如果成功了,我也是实在不愿意再拖累他了。”步香晚终于说出了自己离开谢玉书的实情。
闻言,原啸川呼吸一滞:“所以,您不是真的生气,而是为了离开玉书,才故意……”
步香晚点了点头。
原啸川急迫地追问:“步阿姨,您当时,到底给玉书说了些什么?”
步香晚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才说:“做手术需要好几十万,我问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他说是这么多年来自己存下来的,我知道,我知道玉书是那样能干的孩子,他什么都可以做好。但我还是为了离开,用难听的话伤害了他。”
“我说,你和原家的少爷在一起,是不是就打的这个主意?要从他那里拿钱来给我治病。”
不等原啸川开口,她接着说:“小原,请你谅解,我无意将你牵扯进这件事。我也知道,玉书并不是那种人。但我还是说了如此伤人的话,玉书听了之后,就呆滞在了病床前不知所措……我心里是难受的。”
听完她的话,原啸川同样感到了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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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权利评价谢玉书恩师的是非对错,可当受委屈的对象是谢玉书的时候,他心里还是难以避免地升腾起了一阵心疼。
“您知道吗?玉书真的一直以为,是他做错了。”想起谢玉书说过的话,原啸川两手撑在桌面交叉,无奈地开口。
步香晚说:“是的,从他说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一点。”
“小原,你知道阿姨为什么单独把你留下来吗?”
她解释道:“玉书不敢告诉你,是因为怕你真的误会,他是为了钱才和你在一起。”
“步阿姨,我不会的。”原啸川极力否认。
“不,小原。”
步香晚思虑了一会儿,才将谢玉书的心事全盘托出:“你会不会是一回事,但是玉书赌不赌得起,这又是另一回事。”
步香晚补充道:“玉书,他真的很在乎你。”
第54章 谢玉书,我想你
原啸川不敢置信地抬眸看向了她。
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想要相信、又担心是自己自作多情的微茫希望,不解地看向步香晚,那眼神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称为殷切。
他想听到的绝非是步香晚猜测般的话语,而是证据。
证明谢玉书心里有他的证据。
“你知道吗?在我说出那样的话以后,按照玉书那孩子的脾性,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完全可以跟你分手,只要你肯让他走,就说明你们之间没有任何方面的纠纷。”
“这个办法可能很偏激,但对玉书而言确实最有效的,因为他就是那种性格的人,我太了解他了。”
步香晚沉声说:“可他当时告诉我的是,他不忍心用离开你当作自己清白的佐证,但他绝对没有那样做过。”
“然而这样一来啊,我反而可以利用他的反常行为,顺理成章地继续故作失望,然后决然离开。”
叹了口气,步香晚总结道:“你还不明白吗,小原?但凡玉书舍得离开你,我都无法轻而易举地演完这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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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啸川一贯敏捷的思维在此刻竟然变得迟钝不堪,愣怔着抬起头,他眼里的惊诧一览无余。
“玉书,他从十七岁起,就一直记得你。”
步香晚的话无疑给了他最后一击。
原啸川不解纳罕:“十七岁?”
步香晚点头,坦然道:“玉书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开始在外面打工,发传单、便利店、奶茶店……他都待过,直到高中的时候才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在我这里打长期工。”
“高考完以后,玉书偶然发现了我的检查报告。也是那段时间,他去原家答谢令尊令堂,回来的时候我问他怎么样,他说,自己遇到了原家的二少爷。”
“然后他只说了两句话:他想陪在我身边,和……原家的二少爷,是个很好的人。”
原啸川愣怔想,如此种种……或许就是谢玉书爱他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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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啸川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响起经久不衰的“嗡嗡”轰鸣,让他的思考速度都随之变得越来越慢。
高考完、看望父母、遇到了自己……
种种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
那个在自己大一暑假时,来老宅看望父母的孩子!
上一任管家张叔的话突然浮现了出来:“这是夫人当年救下的那些孩子中的一个,趁着高考结束了,今天专门来感谢先生和夫人。”
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回想起那个消瘦的身影,脑海中的印象也已经很模糊,可是原啸川还是依稀记起来了一些东西。
因为过敏而戴了口罩……
那是谢玉书每年夏季都容易犯的过敏症。
向自己询问该不该做影响前途,关乎人生选择的事情……
那是在征求意见,心安理得地留在步香晚身边!
那是谢玉书!
那个在自己十八岁的暑假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又在二十三岁的夏天重新来到了自己身边的人,是谢玉书!!
这样的认识刷新了原啸川对妻子一直以来的认知,在三言两语拼凑起的回忆中努力地找寻更多谢玉书的存在的印记。
原啸川抖着声音说:“我记得!我记得那个孩子……他问我,他问我会影响人生的,不理智的事情应不应该做……步阿姨,他是在问我,该不该留在您身边!”
他曾经问过谢玉书为什么没有去上大学,然而其实促成谢玉书做出那样的决定的,正是原啸川本人!
滔天的遗憾席满了胸臆,原啸川的声音陡然携着几许颓然和无助:“我和玉书竟然那么早就见过……是我忘记了……玉书,他一直都记得……”
九年前的盛暑,他和谢玉书在彼此的人生擦肩而过,如惊水涟漪,昙花一现。
四年前的夏雨,他和谢玉书躲在了同一片屋檐下,是惊鸿一瞥的悸动,是因缘邂逅的重忆。
直到沉檀香被吸进鼻尖刺激了大脑的飞转,在这个暑夏的傍晚,原啸川才恍然大悟那场雨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初遇。
那是天作之合的感念,是他和谢玉书旷世盛大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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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再来一次,谢玉书十七岁那年,他就会利用原家的便利和优势,帮助谢玉书照顾步香晚,让他可以安心地上大学。
或者说在更小的时候,他就会请示父母让谢玉书从慈善机构搬来和自己一起住。
他们会一起长大,一起学习、读书……玉书完全不用勤工俭学、那么幸苦。
他会和自己一样,他甚至可以比自己更厉害,然后等他们长大了,就在万众瞩目下成婚,玉书他完全不会被自己的兄弟们看不起,更不会因为没上过大学就看轻自己。
一句十七岁相遇已经足以让他遗憾得胡思乱想,但他更难过的是,结婚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在猜忌谢玉书的爱。
原啸川急促地起身说:“步阿姨,我、我去找玉书……”
……
谢玉书抱着腿蹲在私厨门口发呆,一打眼看过去,倒颇有几分落寞无助的意味。他知道师傅是要和原啸川聊天才把自己叫出来,于是,便有眼力见地没有很快回去。
唉,也不知道师傅会和原啸川说些什么,又会问些什么……
他很不希望步香晚和原啸川对峙自己当年究竟有没有借原家的钱。因为他真的很担心,原啸川会因此误会自己。
毕竟一旦开始对彼此有所怀疑,不论怎样解释,关系间的缝隙都再也填不上了。
正这样想着,头顶就出现了一个男声:“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抬起头,原啸川的脸色显然是不正常。
然而那神色不像是在怀疑自己的愠意,倒像是满脸后悔和遗憾。
原啸川眼眶有些发红,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他说:“玉儿,你一直都记得是不是?”
谢玉书一下子不明白原啸川所云何物,只站起身,把那个比自己还高一小截的男人圈在了怀里,安慰道:“原啸川?老公,你怎么了?”
原啸川把他死死抱紧,热气全部呼在谢玉书的耳边,后者一下子身子僵直,敏感地想缩脖子,却又无可奈何。
原啸川说:“你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就见过我,那么多年了,你一直都记得我,是不是!”
原来是这个……
谢玉书了然这一定是师傅告诉原啸川的,他抿了抿嘴唇,安抚地捋了捋原啸川的背。
谢玉书柔声说:“是啊。”
得到证实后,原啸川的粗喘声低沉得可怕。他靠在谢玉书肩膀上,平复了很久的心情,才爆发了猛禽动物般灰败的哀鸣:“谢玉书,我想你了。”
他们都知道,这个“谢玉书”指的是失忆前的那个他。
原啸川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无助:“谢玉书,我想你。”
谢玉书摸了摸他的脑袋,像在抚慰一匹失意踌躇的野狼,轻声道:“我会很快就恢复的,我会好好爱你的。”
“这是你说的,”原啸川蹭了蹭他的脖颈,“恢复以后,你也会好好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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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到最后,谢玉书和原啸川两人都说家里还有空余的房间。
步香晚应下了他们住一晚的邀请,却拒绝了谢玉书说,以后还是由他赡养自己的提议。她在家乡有自己的收入来源,病情也已经得到控制,这么多年都没有复发。
她今天来,只是因为她想谢玉书,仅此而已。
谢玉书现在过得很好,这或许是弄人的造化为他前半生苦难赔罪的功过相抵。可是步香晚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谢玉书的好。
她总说是自己拖累了谢玉书,这并不是一句矫情的话。
正如谢玉书发现了她的病情选择留在她身边照顾自己,她也因为在很久之后发现了谢玉书隐藏起来的高考成绩,而坚定了要离开他的想法。
592分,她就说,她的玉书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
第55章 真相大白(二合一)
“小书…..”
夜里,原啸川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深呼了几口气,摸索着拍开了台灯开关。
梦中十七岁的谢玉书和身旁二十六岁的他的身影不断重合,原啸川躺过去,轻轻勾勒着他的面部线条,清明的双眼情深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