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让你把我绑起来?”
“诶,小公子怎么知道?”侍从挠挠头,见我一副对谢言的古怪癖性了然于心的样子,甚是不解道,“我还以为您听了会生气呢?”
“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浅眯着眼看着书案上莹莹的烛火,往事如惊鸿掠影般浮上心头,只吃吃地笑,“他又不是没有绑过。”
再变态诡异的事情,搁到谢言身上都会变得异常和谐,为了不让伤患挠手臂上的伤口,能将人的双手绑起来,真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我如今也算是想明白了,得亏他遇上的是我,若是他真喜欢上什么娇滴滴的美娇娘,怕不是被他气得直哭?虽然我也哭,但我被他欺负哭过之后,还眼巴巴地和他道歉来着,想想自己也是为了维系这份感情变得十分窝囊。
“小公子,你说接下来要怎么办呀?太子殿下他像是铁了心不过来了,该不会以后就真的都不来了吧。”
侍从他受我所托跑了好几趟,每次找的借口都大相径庭,听着十分严重,但谢言似乎就是不上这个当。什么腹泻啊,什么牙疼啊,什么摔倒啊,什么头疼啊,这些接口统统都不管用了,而且给我回过来的话还都十分气人。
“随便的人也会腹泻?”
“随便的人也会牙疼?”
“随便的人也会头疼?”
“随便的人没长眼睛?”
“平地都能摔?”
我知道他就是故意在用这些酸话刺我,对我信口胡诌的各种病症却是门儿清,一点都不挂在心上,我恨得牙痒痒,不就是右脸被谢行亲了一口吗?至于这样记恨吗?
大不了我让他也亲回来啊,而且死活都不愿意过来听我解释,还这样像关着犯人一样拘着我,不肯让我出房门一步,就真的很过分。
但谢言越是这样,就越是激起我的逆反心理,我今天就非要找个能将你骗来的理由不可,腹泻用过了,呕吐的理由还没用过,要试试吗?
不过呕吐好像跟腹泻一样太小儿科了,怕是骗不来这只大尾巴狼,我眼珠子四处转,手指不断地抚着下颌,满脑子都是坏主意。
突然一拍桌子,神秘兮兮地叫侍从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啊这,”侍从老实巴交的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情,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拧着眉头问我,“小公子,这能行吗?”
“我不会被太子殿下轰出来吧,太子殿下这般疼爱您,自然不会拿您开涮,我可就不一定了,分分钟死无全尸的那种。”
“哈哈哈哈,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逗呢。”我拍拍他脑袋,给他打气道,“你怕什么?你只是一个传话筒而已,谢言再怎么要撒气,也不至于对你撒气。”
“你就放宽心,去吧。”
“那好吧。”侍从最后还是被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走出门的时候还不时回头来看我,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谢言过来,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不过侍从的担心完全没必要,前边都胡说那么多次了,如果谢言真的要与我们计较,就不会玩儿一样地像逗猫一样地遛我,我等着他的下一句“随便的人也会...吗”。
可是侍从刚走了没一会儿,我就听见长长的楼道里传来了急促的滚轮滑动的声音,立即打开了门去接人。
只见紫藤木铺就的长廊上,谢言操控着轮椅,来得有些着急,薄唇抿得很紧,脸上的神色很是莫名,分不出是到底是紧张还是期待。他身后紧跟着跑得气喘吁吁的侍从,侍从见了我,暗戳戳地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门外守着的士兵很有眼力见,见我与谢言进了屋就立刻把门给阖上了,关门之前,还笑着朝我眨了眨眼睛,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春天的夜风还是有些凉,我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的春衫,被微风拂过的时候不自觉用手掌搓了搓手臂。
谢言见状立时便去到了窗旁将窗户关上,他今日穿得很低调,玄黑的衣袍没有半点花样,欣长的身形背着光,看不出面上的神情。
我没想到真的把谢言盼来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言语,先为昨日的事情道歉吧,还是先对他撒撒娇。若我先道歉,他定然要刺我几句,可是撒娇就不一定会遭到讽刺,我这般想着,犹豫着朝谢言走去。
而谢言也操控着轮椅朝我这边来,他今日的表现与平常不同,眉头拧得很紧,却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幽深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落在了我肚子上,耳尖有些红,安放在腿上的修长手指蜷起又放下。
再三思量后,他轻咳了几声,才有些好奇又认真地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谢言他竟然真的信了,我感觉五雷轰顶,大难临头,已经能预想到谎言被拆穿的时候,我将会遭受怎样的灭顶之灾,可是我不能慌,都把人骗来了自然要先把误会解开了再说。
“那个,谢言,”我略有些扭捏地扯着春衫的衣摆,紧张到手指尖都有些颤抖,完全不敢抬头对上谢言那双漂亮的眼睛,只垂着脑袋看着谢言脚上的靴子,在心里斟酌着言语,慢慢开口道。
“上次真的对不起,我没有听你解释,就误会了你,我就是吃醋了,情绪一上头就没有了脑子,还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都是我不对,你要怎么罚我都可以,但就是不要不理我,可以吗?”
我这样说着,又耍无赖一般地坐到了地上,将脸都贴在谢言的大腿上,像只讨要罐头的猫儿一样轻轻地磨.挲着脸侧,嘴里喃喃地说道,“谢言,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呀?”
但谢言好像根本没听见我说的话,他灰瞳沉沉地看着我,眼神中带着少有的温度,长臂一伸就将我抱到了腿上,全然忘了自己那日信誓当当说的话,什么我这种随便的人没有资格坐他的腿什么的,我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只乖顺地窝在他怀里。
“什么时候发现的,你没与我说。”谢言如今像是对我说的道歉的话语充耳不闻,急急地想知道我有关我肚子的事,我这哪里知道,根本就是胡诌的乱编的,被谢言拆穿后就会被乱棍打死的事情,我哪里敢继续说。
“额,谢言,要不你还是罚我吧。”我撑起身子,将两条手臂缠上谢言修长的脖颈,心里慌得不行,因为我感觉到谢言微凉的指尖隔着薄薄的春衫,正抚着我那没有几两肉的肚皮,他仰着头,很认真专注地看着我。
桌上的烛火飞入了萤虫,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动,这样相拥的姿势,我会比谢言高出许多,需得低头看他。
但我一垂眸就见到他澄澈的灰瞳里跳跃着烈烈的火光,里边藏着无限的希冀与盼望,那是一种对人生新阶段与崭新身份的一种期待,而我几乎不敢对上这样的一双眼睛。
要不还是提前招了吧,以免日后东窗事发被打烂了屁|股,可是我张了张嘴,却有些不忍心说出口。
谢言他看起来很高兴,那是一种很少有的高兴,我已经许久没在他身上看过这样的光彩,偏冷的眉眼这样温温柔柔地看人,像是把你的心放在火上烤,直将你烤得暖烘烘的,似挨着太阳,再是过火的惩罚都换不来的那种愉悦。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没有胃口,吃不下东西。”我只能尽量将事情说得模棱两可,眼睛闪躲地避开谢言灼灼的眼神,“有的时候也会想吐,我有些害怕,所以就跟你说了。”
“别怕,”谢言几乎是立刻就将我抱进了怀里,极力地安抚着我的情绪,宽大的手掌顺着我消瘦的脊背轻轻地抚摸,不敢太过于用力,像是怕把我揉碎了,绵密的吻不断地落在我的耳垂和侧脸,声音温润,像是在哄骗孩童一般小心,“我会保护你们。”
要死,我真的会死,谢言他真的相信了,他不相信我腹泻,也不相信我浑身疼,为什么就会选择性地相信这件如此荒唐的事情!救命,现在和他造一个还来得及吗?我不想被谢言秋后算账打烂屁|股啊。
“你做什么?”我搂着谢言的脖子,有些嗔怪地看着他,气呼呼地将他伸到我衣袍底下的手捞出来,“做什么偷摸我肚子?”
我这般坦然,反而弄得谢言有些不自在,他霎时移开了眼神,摸了摸鼻尖,状似无意地说,“我听人说,它们在肚子里,也会动。”
“真的假的?”有这么神奇?若真的有,我也想摸摸看了,可惜真没有,我到哪里去变出这些会动的肚子给他,救命,杀了方才那个教唆侍从去撒谎的我,快快杀了我。
不管了,我先把谢行的误会都说了,这样至少了了一桩心事,我这样想着,又振振有词地开口说道,“谢言,谢行他有自己喜欢的人,泡泡呀他那日亲我不过是为了气他喜欢的人,那个郁仇你认识吗?就是谢行的那个影卫,他们一直是一对,我只是刚好被抓来充壮丁了。”
我急匆匆地说完,又去观察谢言的神情,他完全没在听,眼睛半点没离开我的肚子,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与我说,“我叫了军医过来,让他给你看看肚子里的孩子。”
救命,谁能来救救我,我上哪里去给他弄个孩子来,若是军医当场拆穿了我,我会不会被谢言亲手掐死,毕竟他这么喜欢这个孩子,连带着我这个不受他待见的坏人也矜贵了起来,我多希望我是真的有,可是真没有,我连父凭子贵的机会都没有。
谁能来救救我!
“谢言,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是骗...”
我话音刚落,大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侍从领着军医走了进来,我瞬时感觉头脑一阵发麻,整个人像头无尾熊一样钳在谢言身上,不愿意下来,呜呜地喊道,“谢言,我不要看。”
“听话。”谢言将我手脚都收拢起来,亲亲我的发顶,又将我塞进了被子里,温声与我说,“让军医看看,不用怕。”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我将头都蒙在被子里,只认命地伸出一条手腕,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军医最后的审判。
军医的手指搭了上来,随后传出一阵沉吟,谢言的声音也迫不及待地闯入我耳朵里,携着难言的喜悦与关切。
“军医,你开些安胎的汤药给他,他近日吃得不好,睡得也不安稳,情绪也不稳定,你最好也开些凝神静心的汤药。”
真可怕,为什么谢言说起孩子可以这么健谈,我越发觉得五雷轰顶,像被雷电击中了五脏六腑,浑身都战栗起来。
“哈哈,”军医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他是个极其圆滑之人,只淡声应道,“这孩子的事情急不得,也看缘分。”
“若太子殿下真着急的话,可以多与小公子试试,毕竟这半个月之期也过了,刚才老夫查探过小公子的脉搏,他的身体已无大碍,不过太子殿下还是温柔一些,免得又把他给弄伤了。”
几乎是军医的话音刚落,我就算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被也能感觉到谢言的两道如冰似火般烫人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紧跟着的是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不同于刚才的温柔包容,更像是要将我剥皮抽筋一般的狠戾,“封!慕!秋!”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增加了几百字,可以重新看一下,就是写得细腻一些。↓送一个脑洞。
第79章 “再生一个”
谢言一般都不会连名带姓地喊我的名字, 只有在愤怒至极或者失望透顶的时候,才会这样咬牙切齿地叫我的名字。
我光是听见“封慕秋”这三个字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背脊立时生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矜持,立马掀开了蒙住面部的锦被, 连连发出哀叫声。
“啊啊啊,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别生气,我真的错了, 谢言,我真的错了, 你别讨厌我,我以后再也不敢骗你了, 真的, 我现在可以发誓。”
我苦着一张脸坐了起来,慌乱得找不着东西南北,还敢胆大包天地伸出手去抓谢言的袖子,却被他毫不留情地狠狠甩开, 手腕一下子磕到了床沿的紫檀木上,疼得我眼泪汪汪。
谢言他也没想到会如此,怔楞了片刻后,抿着两片薄薄的嘴唇,眼瞳森森地看着我那只瞬时就肿起来的手腕,脸上的情绪既不悦又烦躁。
军医和侍从见到此状, 逃命一般地朝着门外走去, 还贴心地把房门关上了, 生怕城楼失火,殃及池鱼。
侍从和军医临走的时候,还给我留下了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那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与怜惜,手上的动作却很诚实,直接关门断了我逃跑的后路,留我这个罪魁祸首在这里,任由谢言搓.圆捏.扁。
我自知做错了事,也甘愿受罚,可是谢言他并未有半分要惩治我的意思,只是用冷森森的眼神死死盯着我。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我兴许早已经死得透透的了,哪里还能在这里苟延残喘。
谢言他似是对我万分嫌弃,刻意与我离得甚远,轮椅都挨到了书案旁。那书案上的烛火明艳,暖黄的光晕投到了他冷白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柔韵,但那双凛凛的灰瞳却截然不同,冒着熊熊的火光。
他安放在膝盖上的修长指尖都握成了拳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恶狠狠地看着我,试图用眼神将我抽.筋扒.皮。
“我,”我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下了床榻,往他那边走,“你别生气,我知道自己错了,我给你赔罪好吗?我不是故意要说谎的,只是想见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