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明。”沈弦思走到了他面前,开口唤他。
一身的寒气和血腥气扑面而来,容执明抬眸望对方,青绿的披风上血迹已经呈现了暗黑的印记。
无意隐瞒,也没有必要,彼此心知肚明。
“杀了?”剑'归鞘,挂在床边,容执明平淡地问。
“嗯。”
“在哪?”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容执明重复地念了几遍,微微低了低头,没有望沈弦思,“自然是给他收尸。”
“不可以。”
“你不是已经报了仇吗?”容执明皱起眉峰,“还要如何?”
“他必须留在那里,为他们赎罪。”沈弦思伸出冰冷手拉住了容执明,“执明,我有些冷,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悦知…心平气和地谈得了吗?”容执明想抽开手,沈弦思用了大力地紧握着不松开。
“我理解你,可是你能否理解我?”容执明别开脸去留给他一个冷硬的侧脸,“沈弦思,沈明庭是我母亲去世在我懂事时便拉着我的手让我起誓扶持保护的人,你杀了他…可是,我不能对你说一句不该不能。因为你是我心尖上的人,他伤害了你我不能为你报仇,还得护着他。我陷入两难的境地不能善了怨我无能。可是,连尸骨都不让我收吗?”
第七十五章 论可耐
沈弦思哑口无言,他甚至明白容执明的难处,才敢这般堂而皇之地去杀了沈明庭,不用精心地去布局隐瞒。
“对不起。”沈弦思低头认错。
“立场不同罢了。”容执明挣开了手,“我只问你,能告诉我在何处吗?”
沈弦思攥紧手摇头,“不能。”
“我明白了。”容执明深吸了几口气,脸色起伏的神色变得平静,“我不要求你不报仇,你也不要要求我不去寻找。悦知,夜深了,好好休息。”说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抬步往门外走去。
手搭在门上之时,容执明听见沈弦思说:“执明,你会心里会存着疙瘩吗?”
“时间会解决一切的。”这次没有犹豫地推开门出去了。门关上的那一刻,沈弦思捂住抽痛的小腹,缓慢地移回了床榻边上坐上。
他凝眉看了跳跃的烛火很久,动作未变,不知道坐了多久时,云儿才领着华垣进了屋子里。
扣脉,华垣微微蹙眉,“您知道了的吧。”
沈弦思一只手轻柔地搭在腹部,颔首,“能保下来吗?”
“很危险,苦楚自然是少不了的。不过…主子,您心里有了已经有了主意。您,非留不可吗?”
“有了,就留。”他想起上次悄无声息来有悄无声息离开的娃娃,心里堵得难受。
“我不赞同,但我会尽力。不过主子,就看您能不能说服容将军了。”华垣写着保胎的药方,“还有就是,沈明庭已死,您打算如何想西疆的王爷交代?”
哦,还有这号人物。西疆的异姓王兰轻,现在西疆的掌权人,与沈明庭有点情感上的牵扯,谈不上爱,但见其落魄便动了锁在自己后院玩弄的意思。边境一舞,兰轻认出沈弦思,以沈弦思身份为要挟同其达成把沈明庭从容执明手里带出交给他的人的约定。
萧珏生辰时又命人传了信,再允三月的时间。
“先瞒着。”沈弦思闭了闭眼,事情多到他烦躁。“容我想想…”
“这事我会同林公公商量。主子,千机药浴时间只有十日了,但您现在最好拖上一月,会有些难熬…”
“我明白了,华垣,你去歇着吧。”
…
萧珏醒来时,被某人圈在怀里,虽然身上没一处好受的,但对方的怀抱就是格外温暖妥帖。
他被折腾一夜,匆匆沐浴之后去会见接受百官使臣的朝贺,还要举行封后大殿,整个人坐下时手指头都在颤抖,夜里便便起了高热。
病了,就脆弱了,也变得不那么理智。他一想到某个罪魁祸首在自己宫殿里呼呼大睡,就把皇后迷昏了之后,悄悄来到德馨宫,让人对着醉酒熟睡的宋微泼冷水。
人没被泼醒,自己倒先昏了过去。
醒来,便是这番光景了。
气吗?怒吗?高热还未散去,烧得迷迷糊糊的皇帝陛下疲软着手脚同给宋微的胸口捶了一拳,踹的那一脚,轻飘飘绵软,无端地像女儿家出气,娇气得可爱。
醒过来宋微捉住了人的手,“对不起小珏儿,我混账,来,多打几下。”覆上对方的手背,对着自己的脸做模做样地扇耳光,扇着扇着还用唇亲了亲,倒更像是耍流氓。
脸蛋儿白里透着红的皇帝陛下怒:“朕手软…流氓…”
宋微放下了他的手,“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头疼,腰疼,那里…疼。”似乎是害羞了,皇帝陛下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乌黑的发顶和通红的耳朵,“看见你就不舒服。”
这软绵绵委屈巴巴的语气,不是病了估计这辈子都听不到。
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宋微宠溺地说:“好好好,我离开,小珏儿好好休息。”说完就要起身,却被一只滚烫的手给拉住。
“不准走,睡不好。”你在,我才能睡得好。
“可是,你不是看见我不舒服吗?”宋微问。
萧珏从被子里冒出了头,露出漂亮的水汪汪的杏眼,然后小刷子似的眼睫垂下刷,认真地说:“这样,不就看不见了。”
我的天啊,起热的人这么可爱的吗?宋微一时控制不住,捧着人的脸亲了亲。
“你别得意忘形…朕好了之后,要摘了你的脑袋。”抬手不耐烦地挥开宋微的脸,抱着对方的胳膊,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着眼闭着眼又睡了过去。
要给萧珏私处上药,宋微不得不点了对方睡穴起了身。上完药之后,宋微出了寝殿让人去煎药时,他这宫里来了两个小家伙。
坐在毛皮软垫上,小丑儿吧唧亲了琮琮白嫩嫩的小脸蛋一口,又抱着白白的大兔子亲了一口,然后对着兰儿说:“兔兔好亲,弟弟没有兔兔软软,丑丑要兔兔。”
琮琮抬起爪子默默地擦了擦口水,哼唧一声特别不高兴的样子。
“这,小丑儿没回家?”宋微惊讶地捏着大团子,太软手感太好,他都想去向容执明问问,怎么把娃养得这么胖的。小丑儿喜滋滋地给宋微捏。
“陪弟弟,要和弟弟玩。”
“你这,连你爹爹都不要了。”宋微失笑。这么大的孩子怎么会愿意离了爹娘,师弟的种果然不一样啊。
“要的要的。”小丑儿抱着宋微的胳膊,“阔是,弟弟比爹爹可耐…爹爹天天见,眼睛累,弟弟难得见啊。”
“哎哟喂,真稀奇我的小宝贝。”宋微把小家伙抱起来,手有些酸,真沉。
琮琮吃醋了,嘿咻嘿咻地跑过来抱住他的腿,抬起手指指着小丑儿,凶呼呼地用小奶音吼:“下,下…窝的…”
“弟弟,凶巴巴的娃娃不可耐哦。”小丑儿亲了一口宋微的脸,“姑母,放丑丑下去,丑丑是哥哥,丑丑要大气,不和弟弟生气气。”
说着扑腾着自己的小肥胳膊就下去了,投入了兰儿的怀抱。
琮琮听不懂他的意思,许多年后他就明白,这压迫啊,打小就注定了。毕竟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就被人嘲讽了一通。
宋微把小气的小太子抱了起来时,小丑儿冲他和琮琮挥手,“姑姑,弟弟,丑丑要回家了,不要太想窝惹,窝知道窝太可耐了泥萌会舍不得的~”
“怎么突然想回去了,不多陪弟弟玩一下吗?”
小丑儿晃了晃自己的小啾啾,认真地道:“玩够了,回家了,想爹爹了。丑丑也需要抱抱的…”
第七十六章 病中调戏
送走了小丑儿,抱着一脸不开心的萌娃往寝殿走去,宋微边走边同琮琮说:“宝贝啊,要聪明一点,不然以后你会被那小鬼头欺负的。”
琮琮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瞅他,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真是,明明我这么聪明,都不被师弟算计。怎么到了琮琮这里…是年纪太小还是小珏儿的原因?”宋微自说自话。
琮琮抓着他的头发玩。
日中时分,裹在被子里的皇帝陛下终于醒来,彼时宋微同琮琮坐在地上捂眼睛躲猫猫,琮琮笑得很內敛很乖,开心了弯弯眼睛裂开粉粉的小嘴巴露出正在长的小白粒,不出声,怕吵醒他。
坐起来时,萧珏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宋微立刻跑了过来把他揽在怀里,“是要起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要做什么都告诉我,我来。”
全身乏力的皇帝陛下连同对方生气都没有,埋在对方怀里一阵,才嘶哑着嗓音淡淡地回:“如厕,你替我来吗?”
“…”宋微被噎了噎,招手让桃儿把琮琮抱下去,然后让太监把虎子(古代皇帝如厕的用具)拿来。
按皇家规矩来,帝王如厕时全程由太监经手,但是萧珏这性子怎么可能。拉屏风来把虎子遮住后,就让人全都下去了。
萧珏想起身,被宋微温柔而又强势地压回怀里,“哎小珏儿别动,我来抱你去。”
“我能自己来。”萧珏沉着脸回应。
“你看你这热度刚刚降了一点,要是动裂开了,再起热怎么办?”宋微也不待他同意就把人打横抱抱在怀里,往屏风后面走去,“你呀,又不肯多休息几日,整日惦记着御书房里的折子。”
萧珏没挣扎,只是瞪了他一眼,心里却冒出了一个念头,要是他出大恭怎么办?
怎么如此不雅,被宋微带得粗鄙不堪,想着就掐了宋微的胳膊一下。
兔子生起气来还是兔子,怪招人疼的。
靠在宋微身上,推不开对方的手,感受着裤腰一凉,小皇帝见了天日,萧珏羞窘得呀了一声,扭头就埋在了宋微的怀里。
“宝贝不要害羞,挺大的。”
“混账,你别看了!”萧珏怒吼,“给朕松手…”
“不给你把着尿到别的地方怎么办,到时你更会觉得不好意思了。”人害羞了哪有不调戏的道理。
“你…让朕自己来…这样,没法…”气息都不匀了,话说得断断续续的,挺可怜的。
“好。”宋微拉过他的手让他自己来,好半天才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完了之后,萧珏已经脸红得快冒烟了。
宋微抱起他看着人禁闭眼睛的样子,忍不住笑:“我们可是夫妻了,孩子都有了,小珏儿可不要再这般害羞。”
“无耻之徒。”
“哎。”抱回床上坐着盖好被子,宋微笑着刮了一下萧珏的鼻子,“就你这性子,若不是我流氓一些,我们还能在一起啊。”
“…”萧珏抿了抿唇,待宫人处理好用具出去后,看着宋微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什么故意的?”
萧珏攥紧了被子,许久后别过脸冷着声音道:“你在报复朕,你心里还是不痛快的。”
“哎,这又从何说起,我冤枉啊。”宋微拽着他的人大呼不解。
“心里有怨就直说。”
“我我我…这是怎么了?”
“宋微,你若不是心里有怨伺机报复,朕怎么会…怎么会连如厕都困难了!”萧珏咬牙切齿地说完,然后羞恼地捂着脸,“你当朕蠢到连床笫之欢可以不疼都不知道吗?”
“噗嗤”宋微告诉自己要忍住不笑的,可还是笑出了声。
“你还笑!”
“你别生气。”宋微爬上了床坐在他床边,抬手捏萧珏的脸,被不耐烦地打了回去。“我,也不太懂了嘛…”
“胡说八道。你会不懂?”萧珏指他的脸,“宫里的小宫女小太监,城西的点心伙计,花楼里的头牌…”
“冤枉,我只是比较能聊而已!”
“朕信你朕就是蠢。”
“别瞎说。”宋微黏黏糊糊地凑过去,“小珏儿,人家两次都跟了你,而且都喝醉了,又没有经验,我日后一定好好学习保证让你爽!”
回应便是抬手给了他的脑袋一巴掌。
“吃醋啊这是。”
“滚!”
“不滚不滚,以后一起滚,在床上好好滚。”
“宋微,你要点脸。”
“不能要脸,要了脸就要不到媳…啊…小珏儿,小珏儿了!”怂是有必要的。
萧珏正要说什么时,李公公进来了,“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宋微默默地坐好,气氛一瞬间,跟糖里掺了沙,挺糟心的。
萧珏最终还是出了德馨宫,去陪他的皇后了。
…
沈弦思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容执明。转眼入了冬,天气冷,屋子里地龙再烧得怎么热,沈弦思的手脚都是冰凉的。
一个多月的孩子,把本来就清瘦的人折腾得快脱了形,吐得昏天黑地不说,腹痛时有,可是想撒娇讨饶的那个人,却见不到。
冷淡,避而不见,这是容执明对沈弦思从小到大用惯了的伎俩。
若是沈弦思惹怒了他,不会同他挣执,重话实在忍不住会多说几句,至于其他的,就是很简单的不闻不问。
年少时,没有做伴读,生气了就躲在丞相府不入宫,沈弦思一个皇子,自然是出不来的。做了伴读时,能告假回家便回家,不能就关在自己屋子里视而不见,磨得烦了躲到沈阑修或者沈明庭那里去。
他总有办法让沈弦思先熬不住。
如今倒不是像小时候那般恶劣为了让对方先服软,是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沈明庭的尸骨他还未寻到,他在父母的牌位前跪了一宿,才压下了放弃寻找沈明庭尸骨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