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是什么难事,他抬腿就往里走,“你不去我自己去。”
慕霆炀一把将他拉住,单钰顿了顿,看了眼慕霆炀铁爪似的大手,问道,“炀哥儿这是何意啊?”
慕霆炀故作嫌弃道,“太无用了,连马都爬不上去。”忽然伸手,抱住他的细腰,将他轻轻一提,放在了马儿的背上,脸上是掩不住的窃喜。
两人一个骑着马儿,一个牵着马儿走在路旁,单钰冲着慕霆炀后脑勺不屑地瘪了瘪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动作。”慕霆炀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回道。
神了?!单钰讶然。
慕霆炀得意道,“旁人在学走路的时候,我就在骑马了,马上有任何小动作,我都能感受到。”
单钰想了想,也有道理,笑道,“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顽皮,一天到晚吵吵嚷嚷地特别让人伤脑筋?”
“放屁!”慕霆炀没好气道,“我爹最喜欢我了,小时候,我想要什么他都给我。”
单钰不可思议地问道,“那你其他几个兄弟呢?”
“他们都打不过我,不爽憋着。”
单钰忍不住噗嗤一笑,一想到那些威风禀禀的皇子被慕霆炀打得趴在地上满地找牙就觉得好笑。但转而又想到慕霆炀现在的身份,又觉得心里头有根小刺扎着,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单钰吁了口气,脸上有几分怜悯,“那...令堂可好?”他听说,慕霆炀的母妃遭人陷害,以至于差点到手的凤位,也被人劫走。
慕霆炀牵着马儿看不见神情,只听他讷讷道,“她现在挺好的。”
单钰扯了扯嘴角。凤位被夺,定是和被废也没什么两样。想来慕霆炀定是对那陷他和他母妃于此般境地的人怨恨至极吧,他不由想到那天晚上在郡王府,慕霆炀的酒后之言。
两人一路行走,不觉已到了华荣斋。
平河县最热闹的街是东长街,东长街最有名的去处就是华荣斋。华荣斋地如其名,大多都是荣华贵人、官家名流来的地。
几乎每个稍具规模的地方都会有类似华荣斋这样的去处,便于听书唱曲,便于坐谈生意,便于寻欢作乐,还有正如单钰现在所需要的,结交人脉。
此时,举办这次宴席的主人,梁员外正在楼下迎客。
单钰刚一下了马儿,梁员外就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迎上来了,“单大人肯赏脸前来,真是蓬荜生辉啊。”
“员外客气了,恭喜员外,喜获麟儿。”单钰脸笑如花。
梁员外老来得子不足为奇,只是他是整个平河的纳税大户,即使他不邀请,单钰也准备要主动道喜的。
他刚要拉着单钰进去,忽然撞见人高马大的慕霆炀,吓了一跳。
不怪他大惊小怪,慕霆炀这小子生的高大威猛,从小就在军营里千锤百炼,如今光是站着都感觉杀气腾腾的,外加他一身结实紧绷的肌肉,一看就充满了惊人的力量。
像他这般强健体格和强势气息的人靠近别人的时候,会给人不小的震撼。
“单大人,这是?”梁员外怯怯地抬手指了指慕霆炀,不由自主地微微躬着身子,不敢与他对视。
“我的侍从。”单钰对他笑容可掬,心里已然意识到了不妥,朝慕霆炀正色道,“炀哥儿。将马背上的盒子给我。”
慕霆炀皱着眉头,看着单钰目光犀利如猎鹰。单钰分毫不让,目光坚定。半响之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将盒子取下,递给单钰。
“这是我给令郎赋的一首诗,请员外莫要嫌弃。”单钰将盒子打开,之所以不送珍贵物品,一来他没有稀世珍宝,二来是避免落人口实。
梁员外不太懂这些门道,颇有些失望地示意小厮接下。
单钰又朝慕霆炀吩咐,“把马儿牵到马厩里去,喂他吃点草。”
慕霆炀冷哼一声,带着凌厉的目光,怒视了单钰一眼,梗着脖子牵着马儿走了。
梁员外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干笑道,“单大人可真乃神人,这牵马的侍从都这么的...与众不同...像他这样的,怕不好找吧?”
单钰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避而不答。心道可不是么,全天下就那么几只真龙之子,这位给他牵马的就是其中之一...
单钰从善如流将话题岔开,两人一起说说笑笑上楼。
梁员外毕竟是平河一大名流,上上下下结交的朋友甚多,整个华荣斋门庭若市,人声鼎沸。单钰环视一周,几乎平河名流大半都受到了邀约,欣然赴宴。
单钰虽然离开了大半个月,但人们都对这位上任第一天就惩戒官吏的县令印象深刻,又或许他英俊潇洒,文质彬彬,笑容可掬的样子分外亲和,使人忍不住想多亲近。
很快,他身边就围着一帮人了。
单钰一边同众人寒暄,一边观察着周围,最后不着痕迹地选择在较为靠前的位置上就坐。
桌上众人与之拱手问好,他们都是平河县里最有钱的那几位。
有的消息比较灵通,“我听说,单县令去了郡王府议事议了半个月?”
单钰谦和地笑了笑,“是啊,毕竟西南边界一直都不太平。”
“哦?那是不是快要打仗了?”有的员外嗅到了一丝商机。
单钰几不可查地瞟了他一眼,“此时尚未定论,得看朝廷的。”
果见那人若有所思,单钰低头喝茶,掩住了眼里的不屑,百姓危难之际,总有些没良心的想要发灾难财的。
“那单大人可见着那位,传说中的战神,西南郡王了?”
“正是。”单钰和颜悦色道,正天天见着呢。
众人两眼放光,“那他是什么模样啊?”
单钰想了想道,“郡王天威,岂是我等区区小官就能近身的?”
众人不免失望,又议论揣测起来。
“据说此人勇力过人,武功盖世,刚过束发之年,就大战西北鞑子,提头直出营帐。数百人不敢近。”
“对对,我也听说,有次他们将军被捕,他带兵从初更直混战到天明,杀开条大路而走。宛若神兵天降啊,战神之名,以此得来。”
“据说此人身长九尺,豹头环眼,声若巨雷,势如奔马,张飞翼德再世啊...”
单钰差点一口清茶没喷出来,一想到慕霆炀气势汹汹的模样,还多少有点神似。
“咦,单县令怎么了?”
单钰掩了掩嘴角,忍住笑意,摆了摆手。
见众人还想继续,他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道,“各位还是莫要过多议论,小心隔墙有耳啊。”
众人讶然,不由面面相觑,随即打了几个哈哈掩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相比起单钰那边觥筹交错,热热闹闹,慕霆炀这边就冷清多了。
慕霆炀一开始给马儿喂干草的时候,因为没有经验弄得手忙脚乱,把他郁闷得恨不得撂挑子走人。他的战马他虽然视若珍宝,但也是专门有人护着的。
哪像现在这样,还得他亲自上手!
慕霆炀抱着手坐在干草堆上,尽管旁边一个头顶着个大包的小厮给他扇着凉风,但他依旧愤愤不已。
此时,旁边响起一个怯懦的声音传来,“头儿,您的饭打来了。”一鼻青脸肿的小厮毕恭毕敬将碗递给慕霆炀。
慕霆炀接过碗,看着碗里油腻腻的饭菜心里头烦闷不已,“这都是些什么?”
一个缺了颗门牙的小厮,一边给他捶腿,一边讨好道,“头儿,这...咱们下人吃的就这样,您这还是好的呢,其他人的,那就只有几条辣子,您这好歹还有肉呢!”
慕霆炀的呼吸有些沉重,阴沉着脸只字未发。
其他几个小厮看着慕霆炀横眉怒目的样子心头发虚,双腿发软。
今天真是撞了鬼了,本以为这刺儿头是新来的好欺负,那几个小厮就联合起来给他教训,但谁知这哪儿是刺儿头啊,分明就是一煞神,几记窝心拳老爹腿把他们全给打趴了。
马厩里都是一股子马粪味儿,混合着饭菜那重油重盐的味道让慕霆炀直犯恶心。
他并非是真的吃不下,以前行军路上没吃没喝,他跟着士兵一起喝泥水,啃树皮,一样过来了。只是想着单钰在楼上吃吃喝喝正高兴,他就在这粪堆里干活,心里头窝囊极了。
关键这一切都他自找的。
慕霆炀一肚子的邪火,正巧这几个不长眼的小厮撞枪口,于是就把火气全转嫁到这几个倒霉催身上,他冰冷的目光扫视一周,差点给几个吓得尿裤子。
几口把饭刨完之后,小厮将他的碗收下,又回头给他捏肩,没话找话,“头儿,您看这轻重合适不?”
慕霆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那小厮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气馁,搓了搓手好言道,“头儿,今儿可是个好日子,听说,咱平河最漂亮的姑娘,冯员外的女儿,冯薇薇来了。”
“关老子屁事!”慕霆炀嗤之以鼻。
“别呀头儿,这里面说法多了去了。听说啊...”小厮顿了顿,凑到慕霆炀耳边,“听说,冯员外专门带他女儿来,是给单县令说亲的。”
慕霆炀瞪大了眼。
其余小厮没觉察慕霆炀的脸色,笑的一脸暧昧,“那可不,据说单县令长得风度翩翩,文质彬彬那叫一个好看,况且又尚未婚配,正正是姑娘们的梦中情郎啊。”
“所以冯员外才迫不及待地带他女儿来,肯定是怕别人把这黄金王老五给劫走了!我刚才还看见,那冯姑娘的丫鬟翠儿,就在华荣斋楼下转悠呢,肯定就是给她家小姐报信的。”
几个越说越起劲,慕霆炀听着脑门儿上青筋突突直跳,眼里开始冒火。
有个稍微有眼力见儿的小厮见着慕霆炀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吓得给噤声了,其他人见着异样,也跟着吓愣了。
慕霆炀噌地起身,“你几个!”
几个小厮吓得齐溜地趴地上。
“给我好好喂马!马要是没吃饱,我让你几个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小厮忙磕头,连连答是。
慕霆炀冷哼着一声,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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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荣斋楼下,一名满脸急切的丫鬟,来回踱步,见着一位郎中来了,赶紧迎上去,小声又急切道,“可是准备好了?我家小姐都已经上楼了!”
郎中四下侧目瞥了一眼,从袖口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小包纸袋。
丫鬟飞快地从他手里拿过,转身就要走。
那郎中拉着她的手腕,战战兢兢道,“翠儿姑娘,我们可说好了啊,从头到尾就是冯家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名唤翠儿的丫鬟鼻子里傲气地“哼”了一声,“知道,事成之后,剩下的银子一并给你。”
两人话一说完,分头就离去。
此时,慕霆炀从角落里走出,因为刚才两人的对话,漆黑的瞳孔尽是压抑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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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单钰年纪轻轻,又是平河最高长官,宴席上,来来往往与他推杯换盏的络绎不断。
他本就生的眉清目秀,仪表堂堂,笑起来的样子更是平易近人,借着这个机会,各家的员外都想同他喝一杯,觥筹往来,气氛很是热烈。
不知是谁,喝了酒借着胆子,问了单钰婚配一事。
单钰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时怎么能由我一个人就做主了呢?”
“诶,单县令此言差矣,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男儿在外头,高堂看不见摸不着的,怎么好安排呀?”
众人早就把这事儿憋在心上了,平日没机会也不敢说,今日倒是借着酒劲儿滔滔不绝。
其中不妨那些家里有女儿待字闺中的,对他更是虎视眈眈,这京都来的县令一看就是个富贵命,以后肯定是要回京都的,到时候自家女儿给生个一儿半女的跟着一起去,还不就是妥妥的诰命夫人了?
单钰酒量极好,为了不让人继续起哄,此时是假装有了醉意,但眼神却清醒而通透。众人见他已是满脸通红,一时间都有些踌躇。
不知道该不该放过他。
此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小鸟般婉转而可人的女儿声。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名粉衣女子亭亭玉立地站在不远处,她身形纤细,体态婀娜,秀眸似秋水一般明澈,脸上一层淡淡的笑意,隐约带着一丝羞涩,泛出桃花般的粉嫩之色。
一个五十多岁、精神饱满的中年男子朝她招了招手。
“爹爹~”粉衣女子娇咛一声。
冯员外将粉衣女子领到单钰面前,“这是我的女儿冯薇薇,薇薇啊,还不快见过单县令。”
冯薇薇柔柔福了福身,浅施礼,柔声言,“小女子微微,见过单大人。”
单钰略略颔首,淡笑不语。
仅是这一简单的动作,冯薇薇都看痴了,天下间,竟有如此俊美又儒雅的男子,潘安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她羞涩地低下头,巧然轻笑,眉目如苏,眸里溢出点点女儿家的笑意,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知子莫若父,女儿也是一样。
看着自家女儿娇羞的模样,冯员外笑呵呵道,“单大人见谅啊,我这小女没见过什么世面,今日兴起非要跟着我出来。能和单大人见上一面,即使小女的缘分,也是荣幸啊。”
去你大爷的缘分和荣幸!
家里有女儿待字闺中的老爹们恨得出血!心里把姓冯的糟老头子骂的狗血淋头。
冯员外对周围的愤懑视而不见,朝冯薇薇道,“微微啊,还不给单大人敬杯茶,你平日里不是仰慕大人许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