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时英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平日里又甚得皇上宠爱,按理说确实不应该有人去加以阻拦。
郑旭尧此时也明白过来了这个理,朝皇后解释道:“皇额娘,儿臣也是担心父皇身子弱不宜见人……”
“行了!”
皇后打断了郑旭尧的话:“都去一旁候着,别在这儿呆着了。”
皇后吩咐完,视线并没有跟郑越对上,便拖着裙摆施施然的离开。
连煜看了眼身旁的黄恩,黄恩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的拳头在身侧死死的攥了起来。
师父还在宫中,不知被郑胤安排在了什么地方。
但能确定的是明仲一定被皇帝藏在了自己不知道且无法把控的地方。
皇后不让在殿外候着,连煜便去了自己平日在宫中歇息的地方。
不一会儿郑时英便耷拉着脑袋找到了自己。
“皇兄……”
连煜轻声“嗯”了一声:“怎么了?”
郑时英“哇”的一下就哭出了声音,一边儿哭一边儿往连煜怀里扎。
连煜拍了拍郑时英的后背淡声道:“怎么了?”
郑时英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说:“父皇是不是快死了啊皇兄……父皇说话都很虚弱……嗝儿……他,他还跟我说……”
郑时英只顾着哭不说话,连煜温声问道:“说什么了?”
郑时英从连煜怀里抬头,泪眼汪汪的看向连煜:“父皇还跟我说……说让我不要跟你走太近……皇兄……可是时英好喜欢你啊!”
连煜的心早就被郑胤凉透了,对于自己血缘上的父亲他从来都没有抱过什么希望。
可是他临死之前却是让自己最疼的小儿子离自己远一些。
他究竟是多不信自己啊……既然不信又何必费尽周折把自己认回来呢。
第239章 余妃殁了
连煜擦了擦郑时英脸上的泪水:“那你怎么说?”
郑时英抽噎一声:“我答应父皇了……”
郑时英好像感觉到连煜给自己擦眼泪的手僵了一下,他连忙继续道:“可是时英没有那个意思……父皇现在身体不好时英不想惹父皇生气,时英喜欢皇兄,肯定不会同皇兄疏远的。”
郑时英说着说着话没精神的耷拉下脑袋来:“时英还怕皇兄不喜欢时英了呢……而且余娘娘说让时英跟皇兄好好儿的。”
“余妃?”
郑时英点点头。
连煜从来没有跟余倩丽碰过面儿,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信任自己……又或者是说她出于什么目的让郑时英跟自己把关系搞好。
他现在谁也不信。
……
陆昭从南启到京都只用了不到七日的时日。
天色破晓,一抹晨光从天边浮现。
黯淡的天边被朝阳劈开了一道裂缝似的,光亮从云彩里钻了出来。
陆昭看着近在眼前的城门口,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不知道里头现在的情况是好是坏。
他在城门口停了一瞬,双腿一夹马腹便朝里头奔去。
里头有自己惦念的人,就算是修罗场也要往里头冲。
陆昭来不及去国公府,他直接就奔着将军府去了。
不出自己意料的扑了个空,门口的小厮见陆昭立马激动起来。
“世子您回来了!”
陆昭“嗯”了一声:“你们家将军是还在宫里吗?”
小厮点头:“已经有四五日没回来过了。”
陆昭点头,说了声我知道了便直奔皇宫。
他走的急,来不及去拿上皇上赐给自己非召便可入宫的牌子。
幸好在宫门口碰到了要进宫的骆问礼。
陆昭看见骆问礼的身影就松了口气。
他抬手喊道:“骆前辈!”
骆问礼闻声看过来,见人是陆昭,脸上一下挂了笑。
“清和回来了?”
陆昭笑着点头:“是啊刚到的,骆前辈带清和进去呗?”
骆问礼意味深长的看了陆昭一眼:“找人?”
陆昭点点头应着:“嗯,找人。”
骆问礼没有多问,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陆昭聊着天儿,带着人进了宫。
骆问礼拍了拍陆昭的肩膀笑道:“去吧。”
陆昭笑着点头 ,待骆问礼走了后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一时见不到人就一时踏不下心来。
他在宫中步履匆匆的走着,忽然听到了一声一声的钟声。
他忽然心悸,又往前走了两步,随手抓住了旁边过去的一个宫女。
宫女见陆清和的穿着吓的有些发抖,陆清和撒开人淡声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宫女声音又细又抖:“是丧钟……”
陆昭有些急:“我知道是丧钟!我问你谁没了!”
宫女朝墙根边上靠了靠连忙回答道:“是余妃娘娘!是余妃娘娘殁了……”
陆昭深吸了口气,心道还好不是郑胤。
可下一秒陆昭便又皱起了眉:“余妃娘娘?她不是怀了身子?孩子呢?”
宫女颤颤巍巍:“孩子前天生的,是个小皇子……余妃娘娘大出血,太医没救过来。”
“连将军呢?”
宫女被陆昭忽然转了弯儿的问题弄的忽然怔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陆昭又问:“我是说四皇子!”
宫女摇头:“四皇子应该不会在后宫……”
陆昭懒得再问,他步子迈的又紧又大,心里头仿佛有股火发不出来似的。
他隐隐听到了哭声,可是不过是后宫中死了个嫔妃,谁又会哭呢。
他朝一间微微掩着门的宫殿看去,稳了稳心神抬脚推门而进。
哭声逐渐变大,是个孩子的声音。陆昭越往里走越感觉到这声音熟悉的很。
他心中忽然一动,听出了这声音是属于谁。
他快步推门进去,哭声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郑时英抱着连煜哭的正伤心,他一边哭一边喊:“余娘娘不会死的!小弟弟才那么小!余娘娘没有病!皇兄!余娘娘没有死对不对!”
这是郑时英第一次面对死亡,也是第一次看着跟自己亲近的人从自己身边离去以后再也见不到。
他哭的撕心裂肺,嗓子都已经哭哑了。
连煜正低头轻声哄着郑时英,忽然抬头便怔在了原处。
两道视线胶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陆清和从门口一步一步慢慢走到连煜跟前,抬手抚上了郑时英的头。
郑时英一愣,从连煜怀里出来回头看向陆昭,他眼睛里瞬间盛满了惊喜,转身抱住陆昭就又开始哭。
“清和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余娘娘没了……余娘娘明明对我那么好!”
陆昭把郑时英抱起来温声哄道:“余娘娘只是去另一个地方了,她没有教过时英要听话懂事儿吗?她没有说过男孩子是不能这么轻易就掉眼泪吗?”
他说着拭去了郑时英脸上的泪珠:“这眼泪这么珍贵的东西,流多了可不好。”
郑时英吸了吸鼻子抽噎道:“皇兄说过。”
陆昭的视线转到连煜身上:“说过什么?”
他虽是同郑时英说话,却是直直的盯着连煜的眼睛。
“皇兄说过,男孩子不可以轻易的掉眼泪。”
第240章 重逢
郑时英哭累了,叫陆昭哄着哄着便睡了过去。
陆昭轻轻地把小孩儿放到了榻上,直接揽住了连煜的腰。
两人一句话都未说,刚刚的沉默就像是暴雨前的最后一刻宁静。
陆昭的唇直接覆在了连煜微微发凉的唇瓣上,两人接近是撕咬却又谁也舍不得伤到谁。这个吻像是暴风雨中的一盏明灯,在混乱的地方照亮了偏僻的一方乐土。
一吻作罢,陆昭扒着连煜的衣领微微喘息,仰头在他唇畔上又轻轻碰了一下。
“将军怎么瘦了。”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连煜话一出口陆昭眉头便拧了起来:“你怎么回事儿?没休息好还是没喝水。”
陆昭从来没有听过连煜如此沙哑的嗓音,他记忆中的连煜声音是特别好听的,就是是有股魔力似的引的自己不禁想要去沉沦。
连煜轻描淡写:“没事儿,过两天就好了。”
陆昭把头埋在了连煜肩膀,闷声道:“连煜,我好想你……”
“我好担心你……我特别怕你出点什么事儿,我……”
陆昭使劲吸了口气儿,就听连煜微不可见的轻笑了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
陆昭一拳头捶在了连煜肩上:“放屁!本世子才没哭。”
气氛只缓和了一下便又沉重起来,陆昭攥着连煜的手不肯撒手。他看向连煜问道:“你有把握吗?郑胤的病这么突然。”
连煜一时没说话,片刻后只是说:“师父在他手上。”
陆昭不再问了。
刚刚进宫的时候他朝骆问礼打听过明仲的情况,骆问礼皱着眉头就跟自己说自己也不知道人现在在哪儿。
陆昭闭了闭眼睛,连夜赶路的疲倦一下就忽然袭上心头。
他倚在连煜肩上轻声问道:“余妃的小皇子怎么样了?”
连煜摇头:“还没顾上,从余妃出了事儿后时英就一直在我这儿。”
他说着说着话就觉得肩上一沉,他偏头看去见陆昭已经昏昏沉沉的磕在了自己肩上。
他轻笑一下,可眼底却是褪不下去的愧疚。
陆清和本该不是现在这副样子的。
如果不是自己他根本不会这么累,如果不是自己,现在的陆清和应该会是在和三五好友一起听曲儿饮茶,应该是赏花吟诗。
而不是应该像现在这样舟车劳顿日夜奔赴的朝自己这里赶。
这样的感情太沉重了,陆昭付出的太多了。
连煜微微出神,就见陆昭轻轻的又揽住了自己。
他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抄起陆昭便把他放到了另一件屋子的榻上。
……
陆昭再睁开眼睛时,脑袋空白了一瞬。
他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在南启还是在京都,刚刚还跟连煜说话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在做梦。
他起身打量起周围来,恍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皇宫之中。
他翻身下床,见屋子里没人,他便推门出去。
郑时英见陆昭出来了,咧嘴一笑:“清和哥哥!”
陆昭笑着应了一声:“你皇兄呢?”
郑时英老实答道:“皇兄说他去办点事儿,等清和哥哥醒了就在这儿等他一会儿,然后一起回家。”
陆昭听到一起回家这几个字后,他唇角微微勾起。
他在殿里呆了没一会儿连煜便回来了,他把郑时英打发了后,便朝陆昭扬了扬下巴:“走吧。”
陆昭先叫连煜自己回了将军府,自己则先去奉国公府打了个招呼。
待天色渐晚,陆昭才踏进了将军府的门。
烛火已经点上,光斑打在了连煜坚毅的侧脸上,勾勒的他显得有些温柔。
连煜一手撑头,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陆昭垂下了眸子,心道这个人这段日子不知道得有多累。
他还没靠近,连煜便听见了动静。
他抬头看向连煜:“回来了?”
陆昭点头:“嗯,回来了。”
他走过去把手中的折扇放到了桌上,刚想凑过去抱住连煜,就见他扫了眼桌上的折扇随即伸出手来撑住自己不让自己抱住。
陆昭微微挑眉:“嗯?”
第241章 穗头呢?
连煜又看了眼桌子上的折扇,语气没什么波澜的问道:“穗头呢?”
陆昭说着视线看去,忽然心虚的干笑了一下。
“穗头啊?在这儿呢!”
他说着在衣袖里拿出那根穗头在连煜眼前晃了晃:“在这儿呢!”
那穗头上还沾着点儿未擦干净的泥,陆昭把这块儿不干净的地方攥在了手里。
连煜扫了一眼:“怎么不系上?”
陆昭把穗头往手里一攥,心道总不能说自己隔着窗户把穗头扔下去了然后又自己灰溜溜的去捡起来了吧?
傻子才会说。
他干咳了一声:“那天解下来拿着玩儿了,忘了系上去了。”
连煜应了一声,起身便朝榻上走过去。
陆昭跟了上去,站在他面前问道:“连煜,你怎么不给我写信?”
连煜顿住了步子,迎上陆昭的视线轻声道:“写了,写了好多封。”
陆昭微微皱眉:“可我为什么一直都没收到?”
连煜把外衣脱了挂在了衣架上,他淡声道:“因为我没叫人送。”
“为什么?”陆昭扬声问,声音里头满是不理解。
连煜答非所问:“你什么时候给过达昂玛瑙珠子?”
陆昭一下噤了声。
他试探的看了连煜一眼,放低了声音问道:“你知道了?”
连煜垂下了眸子,说了声睡吧便要把烛火熄灭。
“哎你干嘛!”陆昭拦住了他的手臂连忙出声。
“你连夜赶路不累?”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你生气了?”
陆昭问完又接着道:“你不信我。”
连煜捏了捏眉心:“没有不信你,没有生气。”
陆昭揽住连煜的眼神,微微仰头同他鼻尖相抵。
“那你亲亲我。”
连煜忽然轻笑:“不亲。”
“那你就是生气了。”
连煜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这样儿?”
陆昭不依不饶:“嗯?我怎么样了?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