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以后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季阅

作者:季阅  录入:12-25

  他似乎不准备在这上面深究,云成也不准备跟他刨根问底。
  “唔。”云成说,“听说过他们两人是有些不对付。”
  天昌帝本来还盯着他的脸色,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一下子就被他逗笑了。
  “你还知道他们两个不对付。”他眉眼之间温和,此刻不像一个帝王,“听谁说的?”
  云成毫不留情道:“廷尉大人说的。”
  天昌帝咳了两声,大宫女退到一旁,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隙。
  涌进来的风带动了空气,内室闷热凝滞的气氛开始流转。
  天昌帝听见这个名字没什么意外,只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宸贺脸上的伤是你打的?”
  云成不禁一顿,想到了赵宸贺眼睛下头的模糊血线。
  “……”云成张了张嘴,“不是故意的,以后不会了。”
  天昌帝摆摆手,唇边仍旧残留着那一丝温和的笑意:“宸贺这张嘴是容易得罪人,不然御史台也不会总是追着他骂。”
  “不过御史台归御史台,”他话锋一转,继续说,“宸贺和你,你们两个之间不能内讧。”
  云成摸不准这算不算敲打,严肃道:“不会,等今日下班,臣弟就去找廷尉,跟他道个歉。”
  天昌帝倚着榻点头。他长手长脚,窝了大半在上头,以至于看起来有些畏缩怕冷。
  “朕一直羡慕皇兄,”天昌帝后半句无声息的再次把称呼改正了,“羡慕太上皇身边有的是忠心的人。现如今,朕虽有了宸贺,却仍旧捉襟见肘。”
  云成屏气而待,天昌帝直直看着他,半晌低低吐出几个字:“十二弟。”
  云成站起身,不等天昌帝往下说,就如一柄锋利的刀钉入坚硬的大理石地面,折射出锋芒毕露的寒光:“臣弟在。”
  天昌帝盯着他的额头鬓角,低垂的眼中深渊缓动:“替朕做一件事。”
  云成没有抬头,他扣在腿侧的手指细长柔韧,筋骨在动作之间隐隐想要冲破牢笼,但是被白皙无害的皮肤扣在原位,死死锁住了。
  天昌帝细长的眼睛里尽是锐利的阴霾,几个字说的很沉:“御史中丞季择林,朕最近见到他就觉得头痛。”
  铺在地上的衣角层叠,袖袍蜿蜒的形状十分锋利,云成垂着他的颌,发出的声音无喜无悲,甚至连杀机都无:“皇兄不愿意见,那就不必见。”
  ·
  云成今日忙完已经天黑,即将到达宵禁的时间。
  他去点心铺子里提了两盒可口的糕点,堂而皇之的登上廷尉府的大门。
  江夜十分好奇竟能在这个时间看到他。
  云成把一手一盒糕点递过去,说:“好事成双,昨日不小心刮了廷尉的脸,我特地来道歉。”
  江夜被香料老板的话震的不轻,这会儿看到云成,连眼神都不对劲了。
  云成没搞懂那里头饱含的深意,拍了拍空下来的手,“劳烦你代我转交,就说我来过了。”
  江夜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立刻就要把东西还给他:“不是我不帮你,是咱们廷尉府有规矩,给主子的礼,我们一律不准收的。”
  京中有些大户人家为了防止欺上瞒下,确实有这样的规矩。
  只是江夜看起来跟赵宸贺走的很近,不是一般的下人。想不到竟也没有特殊通道。
  云成犹豫了一下,想把礼盒接回来。
  江夜担心他真的拿到手里转身走了,就把礼盒又提回了身侧,往里迎他:“有事进府说吧,爷在书房处理公务。”
  云成想走又觉得事没办成不能走,犹豫中,江夜已经携着他身侧慢慢往里推了。
  “……”云成道,“廷尉府竟然如此好客。”
  江夜笑了一下,解释道:“爷对您不一般,我对您自然也不同旁人。”
  云成等了他两步,跟他并排着走,远远的望见有人背着个木头匣子从书房里出来。
  他装作没看到,什么也没问。
  江夜却解释道:“这是香料铺的老板,过来调香的。”
  云成随口问:“廷尉一般用什么香?”
  ‘香’字提醒了江夜,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只闻到清爽草木味道,没什么奇怪的香气。
  云成觑着他调侃:“怎么还得现闻了回想一下吗?”
  江夜嘿嘿笑。
  他生的人高马大,五官周正,眉目明朗,一笑起来尤其灿烂。
  云成受他感染,也跟着笑了一声。
  赵宸贺从敞开的窗看着他二人说说笑笑的走过来,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云成停住脚,看着倚窗而立的人,抿了抿唇。
  他其实是有些抵触赵宸贺的,这戒备好似天生的,叫他一踏进廷尉府的地盘就心中屏息。
  赵宸贺双手撑在窗边,笑的同着此刻的斜阳余晖一般,垂眼看着他。
  云成顿了顿,看了他眼角下方的细小血线一眼,说:“昨日不小心划到你了,我来赔礼道歉,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赵宸贺轻轻地啊了一下,笑意加深:“皇上让你来的?”
  “不是,”云成说,“我自己要来的。”
  赵宸贺往旁边靠了靠,姿态更加闲适。
  窗前生的几棵树上枯叶已经无几,横生的枝条投下朦胧的阴影,有几道打在云成的侧颊上,像蒙着几条缭绕的面纱。
  云成一动,那树影也跟着动,移到了衣领上。
  赵宸贺又隐隐闻到了那股清淡却直钻人鼻孔的香气,有些蠢蠢欲动。
  云成道:“既然已经见到廷尉,无事的话……”
  “进来说吧。”赵宸贺呼吸一错,偏了偏头。
  云成唇线回落,抿的直了些,片刻后离开窗下,朝着无声无息的书房内走去。


第10章
  廷尉府的书房占在后院东侧,五间变三间,由最中间的那一间作为正经书画地隔开南门,南二用来处理公务,平常不许人随意进出,就连窗扇也由侍卫看守。
  北二间则打通,牌桌琴棋一应俱全,最里面还挖了一方水池沐浴泡澡,是专门用来玩乐的。
  云成进门北望,赵宸贺已经离开景色别致的窗边,衣角翻飞走了出来。
  他几步逼到身前,云成同他对视,皱着鼻尖后退了半步:“什么味道,好香。”
  赵宸贺被各种香料侵染,又看着香料老板把味道浓重的原料一一配比,这会连袖口都是香的。
  闻言他没什么反应:“嗯,好闻吗?”
  云成迟疑的摇了一下头。
  他穿的单薄,仍旧是是早晨那一件,宽纱露出窄袖,包裹着弯刀一般的手腕。
  同腕一样被束缚住的还有腰口,那里系着一块玉佩,上头无名无字,镜面一般映着满室情景。
  玉佩压着衣衫往后退了退,云成仍旧掩着鼻:“想不到廷尉的爱好这么特别。”
  赵宸贺料想自己一定香的熏人,视线一动,眼中率先装了些耐人寻味的意思。
  这眼神近的过分,云成想起昨夜。
  “礼送到,我这就回家了。”他摆脱那视线,端端正正地说,“廷尉继续忙吧。”
  “别急,”赵宸贺先安抚他俩字,才对江夜道:“备水。”
  江夜退下去唤人,准备往屋里添热水沐浴。
  赵宸贺伸手把外衫解开,朝外一伸手,守在门边的侍卫进门去捧走,逼人的香味随着他一路走出门。
  赵宸贺只着中衣:“马上宵禁,这么着急走,打算去哪里?”
  云成说:“宵禁不让乱跑,我赶着回家吃饭。”
  “单为吃饭?”赵宸贺说,“你来我府中道歉,我若是连顿饭都不留你,回头传到皇上耳朵里,又该说我们之间有嫌隙。”
  云成一动,心道果然是他跟皇帝告的状。
  堂堂这么大一个廷尉,竟然还会告小状。
  他余光扫了一眼赵宸贺眼角下的红血线,那处早已愈合,只是他头发梳的整齐,碎发又少,因此横生的伤口在平整的面部才容易被注意到。
  赵宸贺伸手摸了摸那红线,似乎觉得手感奇特,因此来回揣摩了数次。
  云成没接他话里的茬。
  侍女有条不紊的往北间拿着洗漱用的物品,脚步轻轻无声,影响不到他们的谈话。
  赵宸贺继续说:“昨晚你跑得快,也没问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云成右手下意识往腰侧一撤,摸了空——上朝一律不准带兵器,他的长刀留在了家中。
  赵宸贺觉得有趣,也真的笑了起来。
  云成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他从小习武,有刀在手时,就连赵宸贺也讨不到便宜,不敢跟他硬打。
  “还在考虑。”云成没有把话说死,留着可以转圜地余地,“虽然这事你说看我的决定,可我总觉得你亏了。”
  “盈亏自负。”赵宸贺说,“你得给我个期限。”
  “你说期限吧。”云成抿了抿唇,“我尽量快点。”
  “十年八年等不了,当然是越快越好。”赵宸贺歪着头盯着他坦领露出的一截洁白衣领,笑着说,“你说我听。”
  云成放松些,当真想了想,谨慎道:“后天。”
  “先不说定。”赵宸贺眼睛微微一压,“我再考虑一下。”
  北屋热气四溢,落地池中已经装满了温水。窗棱已经紧闭,侍女正将垂帘吊下,里头隐隐约约往外泄露着热汽。
  江夜走进来:“爷,房间已经烧热了。”
  赵宸贺重新看向云成,询问他:“还呛鼻吗,如果能忍,我们就先去吃饭,或者,我先洗个澡换身衣裳?”
  江夜跟着一起看向云成。
  云成纳闷他为什么要问自己。
  “都可以,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清晰地说,“我回家吃饭。”
  赵宸贺凝视着他,云成说:“我可以回家的吧?就算我答应了你利益交换,我以后也会有自由吧?”
  他眼中的警惕隐藏的很好,但是仍能被赵宸贺捕捉到。
  他的确聪明、机警,像只游走在暗夜中围墙上的黑猫,就连叫声都在伪装。
  赵宸贺喉咙一动,不动声色轻轻一摊手:“当然。”
  云成松了口气。
  “告辞。”他顿了一下,继续说,“皇兄希望我们友好相处,如果我们交易不成,还是能做朋友的吧?不一定要打架的。”
  赵宸贺点头:“嗯。”
  云成脚下踟躇:“你不会再跟皇兄告我的状吧?”
  “不会。”赵宸贺说。
  云成神色轻松下来,脸色也跟着转缓。
  “你那个伤,”他指了指他眼角处,有些不好意思,又十分磊落的收回手行了个道歉礼,“实在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打你。”
  一刹那间赵宸贺的眉梢向上幽微一挑。
  他张了张嘴,临说出口,冷不丁换了说辞:“没关系。”
  云成郑重地点头:“那我走了。”
  他友好地抬了一下手:“明天见。”
  “明天见。”赵宸贺也说,随后轻飘飘地自然道,“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你走的着急,是打算去哪儿呀?”
  云成顿了顿,唇线一动:“回家。”
  赵宸贺把不怀好意和兴趣盎然都收起来了,闻言只是“嗯”了一下:“既然说了友好相处,你这么处处提防,是不是有些没诚意了。”
  北间的热意继续往外冒,门帘抵挡不住浓郁蒸腾的白汽。
  已经脱掉外衣的赵宸贺仿佛与那其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给人的感觉差不多。
  云成清了清嗓子,轻轻地说:“去,春茶水榭。”
  ‘春茶水榭’并不是喝茶的地方,而是听戏的地方,当然了,不仅仅只能听戏。
  自从宵禁开始,这地方冷清不少,但是它作为最繁华热闹的城中心,黄昏时刻人数往来依旧繁多。一直到宵禁结束,纸醉金迷的人才从消遣的窝里爬出来,纷纷赶回家。
  “听戏。”赵宸贺无声地噢了下,“一个人去?”
  “嗯。”云成说。
  “你刚来没几天,不知道什么有趣,”赵宸贺提议,“我带你一块儿去吧?”
  云成自认这里头的门道根本不用人带,再者两人也没熟到能一块听戏喝茶的地步。
  哪怕昨夜曾有过短暂的紧密触碰,但也仅限于此,真正的关系并没有拉近多少。
  “不劳烦了。”他三番五次被牵着走,想离开的心愈发强烈,伸手指了指门外,“天冷洗澡注意保暖,不要着凉。”
  赵宸贺唇角含着盎然的笑,没什么攻击性:“也谢谢你的提醒。”
  云成一伸手,指了指门外:“那我,走了?”
  赵宸贺慢慢地说:“好。”
  云成转身走得干脆,赵宸贺的视线在他翻飞放肆的衣角上停留片刻,也没再拦。
  那身影快要消失,他抬起袖口去闻残留的香味,继而伸手去解中衣。
  江夜站在门边悄悄观察他。
  赵宸贺扫了他一眼。
  江夜立刻很懂的一点头,几步追了出去,继续去盯梢了。


第11章
  春茶水榭外面静悄悄,寻欢作乐的人不敢声张,无声地摸进去,享受片刻欢愉。
  老板停留在柜台旁巡视着来往行人,并不敢大肆揽客。
  云成路过外头,听见边上有人小声的嘀咕:“听说进新人了,谈一手好琵琶。江南来的,水灵的唷。”
  另一人嘘了一声:“今日见不着,老鸨子说明儿才登台。”
  交谈声音越来越模糊,云成脚下未停,越过春茶水榭,把声音远远地丢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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