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时,皇上每晚都会将除她和路公公之外的人屏退得干干净净,单等那少年前来,若是有哪晚那少年不来,皇上总会在御书房呆坐至三更确定他不会来了,这才会闷闷不乐地找来琼妃侍寝。
直到许久后,我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找本来已经失宠而且年纪已经不小了的琼妃重新侍寝,只因为,琼妃是宫中惟一长得还有点像那孩子的人,特别是那一双大大的杏眼,分外的像。
若是少年有两晚没来,皇上整个人便会烦躁起来,在御书房不停地走来走去。
若是有三天以上没来,皇上必定会发脾气,会在早朝时训斥群臣。
为了安定这种突发的情况,皇上便赐给了那少年一座极大的山庄,若是少年三天没来,他便会去看他,但皇上是天子,当然只能晚上去早上回来,这样的折腾没几次,皇上便因为两地奔波累病了一回,于是在那次我便劝那孩子晚上要常来,因为皇上想他。如今想来,真是不该劝。
自从皇上病好了后,少年基本上便会每晚都会来了;即使不来,也会说明原因。
那一年的年夜饭,皇上没和群臣吃,没和皇后吃,也没和他以前的宠妃吃,而是和那个少年一起吃的。
吃完饭,少年缠着皇上要压岁钱,说是外面的小孩都有压岁钱。
桂珠知道少年并没有想要多少钱的意思,只是想像个平常的孩子那样能够从父亲那儿得到压岁钱而已。
皇上这次却送了一个惊人的压岁钱给了他。
他马上派人让掌管矿山的赵大人带着一座新开发出来的银矿的地契来见他,赵大人一来,皇上便让他把那份地契拿给少年。
赵大人自是极力反对,认为银矿的开采只能由国家来才可以,不能转给私人,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和后患,前朝就是因为皇上把一些大的矿山给了男宠而发生叛乱的事,希望皇上能引以为鉴。
--桂珠当时在心里想着赵大人肯定是把少年当成皇上的男宠了所以才会说那些大不逆的话,现在想来,赵大人的眼光还是挺利的,一眼就看出了皇上和那少年的关系暧昧。
但是皇上力争到底,逼到最后,不得不说出了少年的身份。
赵大人这才勉强同意,但仍是提醒皇上让这个皇子拥有一座矿山对别的皇子不公平。
皇上非常生气,说这是朕的家务事,用不着你来操心之类怒不可遏的话,将矿山的地契给了少年,便把赵大人赶走了。
少年不太明白这东西有什么用,便问皇上,皇上笑着将他抱进了怀里,道:"你不是想要压岁钱吗?这个就是,有了这个,你一辈子都有花不完的钱了!"
皇上看着少年头一次露出那种傻呼呼的表情来,眼中的宠溺柔得都快要滴出水来,在少年耳边轻轻道:"我爱你。"
少年嘻嘻笑着:"我也爱父皇。"z
皇上的脸上瞬时闪过了一丝痛苦的神色,过了良久才道:"移,你叫一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叫父皇的名字?"少年小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但下一刻,他仍是顺从地叫了叫。
皇上的神采霎时便飞扬了起来,这在以前,便是皇上最宠的娘娘生了皇子,皇上也没这么高兴过,那种高兴,似是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皇上将那少年抱得老高,得寸进尺地要求:"小东西,说你爱赵旸。"
赵旸是皇上的名字。
"我爱赵旸。"y
少年攀在皇上的肩头,依旧笑嘻嘻地。
皇上的眼神霎时流转过什么东西,那种东西我从未见到过,只觉皇上的眼神霎时幽深了许多,然后更是挥手将我和路公公屏退了,待良久再叫我进来送茶点时,皇上自然是依旧那么异常高兴的,而少年也似乎捡了什么宝贝似的笑得贼贼的,不时和皇上交换着某种属于秘密的眼神。
我总觉得少年的唇,微有些肿,而且如抹了胭脂般艳得惊人,配上少年那一身的风流体态,真是说不出的勾人。于是当时便立马看呆了去,一旁的皇上脸上顿有不愉之色,微咳了声,我一惊,马上便觉脸上有些发烧,忙将茶点放好,退立一旁。
真是太不应该了,在宫中,见过的丽人也算不少了,如今竟会看着一个男孩看呆了去,这像个什么话嘛!
之后,皇上屏退我和路公公的时候越来越多,而每次再进来时,总是除夕那夜同样的情景,我总觉奇怪,却想着也许是父子之间在进行某种交流吧!毕竟少年每次都是那种如获至宝的表情。
--我从没想过别的带有暧昧的想法,在我的意识里,大约就从未想过父亲对儿子会产生那样的情愫吧!
直到三月的一天晚上,我才明白,一切,都是那么得不可思议,远远超出了我所认知的范围。
(四)
那天,皇上仍是将我们屏退到门外。
这次的门外不是御书房的门外,而是皇极殿的门外。
三月,虽已是深春,但寒意仍是颇深,我们在殿外呆了大约有一个时辰,才听里面传来要我们所有人都进去的声音。
我进去的时候,没有再见到那少年,只皇上一人躺在床上,脸色极为苍白,似是受了很重的伤,我一惊,就要上前探询,皇上却止住了,道:"朕可能要去了,有很多事要召众臣来也是不及了,你们都是朕最信得过的人,就让你们传一下话吧。"
"皇上,您怎么了?"b
看着皇上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我们所有人心下都慌了,想去叫御医,却再次被皇上止住了。
"在朕走后,将朕御书房门匾后的小盒子拿下来,那儿有朕早拟好的传位诏书,路公公你到时宣一下旨。里面还有一封信是给桂珠的,到时你要是碰到收信的人,就交给他。"
"皇上,刚刚您明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就......"
路公公哽咽得说不下去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身体那么好的圣上会突然之间病倒。
"朕是突然而至的不适。"见众人不语的样子,皇上不由极为生气,"难道朕要去了,朕说的话你们便想不听了吗?"
说这话时,已是气喘吁吁似乎立马就要死掉似的。g
我们都感到很惶恐,于是报信的报信,哭泣的哭泣,拿遗旨的拿遗旨,不到多大功夫,太子和皇后还没来呢,皇上便去了。
我当时觉得整件事情诡异极了,而且确实,皇上的去世我也很伤心,皇上对我们还算是很不错的,这下突然去了,天知道明天会怎样。
回到住处,我正准备躺下休息--虽然很伤心,但日子还得过,不休息能怎样?--却猛地发现床上坐着一个人,我一惊,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清正是那少年!
"是你?"
我点亮蜡烛,这下全看清了。
只见那少年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哪有平日里一半的精神,不由害怕。
--不会是因为刚刚知道了父亲去世的消息所以伤心的吧?
"怎么了?殿下?"
少年一动不动的,此时听我喊他殿下,才猛地尖叫起来:"别喊我殿下!"他正处于变声期,声音一拔高显得又尖又嘶哑,再加上表情狰狞,甚是恐怖。
我看到这情形,猜想八成是出了什么大事。
但今晚除了皇上驾崩这事外,还能有什么事会比这件事更大?
于是我想应该是皇上驾崩的事实对他的打击太大的缘故吧!毕竟皇上对他那么地宠爱,他会伤心也很正常,于是便安慰道:"皇上突然驾崩,我们都很伤心,殿......您要节哀才是,千万别伤了身子,那样一来,皇上走了也不会安心的。......"
"皇上是我杀的!"
少年突然打断了我的安慰,猛地迸出声音来,像是晴天里突地下了冰雹般,砸了一地。
"什么?!"
我呆了半晌,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皇上是我杀的!皇上是我杀的!!......"
少年霎时尖叫起来,我吓坏了,忙捂住他的嘴,这事非同小可,哪能这样大声地叫将出来?若是让人听了去,不仅他,就是我,也逃不了干系去。
"怎么回事?你慢慢低声跟桂姨说。"
我将他搂进怀里,轻拍着他的肩头,想将他的激动情绪安抚下来。
少年在我慢慢语气的影响下,终于平静了些,"他......他压在了我身上,然后......然后......我知道的,我懂的,那是只有男人和女人才能做的事,可是他做在了我身上。他下药,把我的功夫压住了,我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来,还热极了......"
他絮絮叨叨的,我却是越听越恶寒起来,我从来不知道世界上竟会有这种事!我听过父亲把女儿强奸了的事,却从未听过父亲把儿子......
我不敢想,少年说的虽然断断续续、磕磕绊绊的,但,他反复地不停地喃喃着,我还是听明白了。
皇上先是把他下了药,药不仅可以封住他的武功,还带有助情的作用,然后便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发生了那样的事后,少年功夫恢复过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提掌杀了皇上。
(五)
"可是为什么我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很整齐,一点也不凌乱?"
我记得当时进去的时候,和平常一点变化也没有啊!
"他把被单撤了,说太脏了,睡着会不舒服,我功夫恢复后杀了他时,他让我走时把那个被单带走,所以我拿走了,在......在那儿呢!过一会我会带走的。"
少年指向我的桌底,我看到了一团黄色的物件,我知道,那应该是龙床上的被单,便扯了出来。
上面......沾满了干涸的少许血迹和男子的精斑,我,这才知道发生在这个少年身上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切听起来,是那么地令人感到心下胆颤,我手抖了抖,感觉很恶心,便又团成一团塞到了那儿。
"那你......你那儿疼吗?要不要涂点伤药?"
流血了,我想应该是受伤了吧!
"还......还好,他......他替我涂过了。"
少年的情绪似乎平静了许多,不像刚开始时那么混乱了。
"孩子,这事,记得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半点,如果别人知道了,不仅你会死掉,你娘,甚至摘星阁,都会受到牵连的。知道吗?"
我严肃地叮嘱他。
少年点了点头。
"我是因为跟桂姨比较熟才来桂姨这儿......这儿......"
"桂姨知道,你是来向桂姨诉苦,对吧?桂姨知道,赶快回去,好好休息,把被单处理了,今晚的一切就当它从没发生过,好吧?"
"北辰知道了,我会忘掉这儿的一切的。北辰一定做得到的!"
少年说话的口气非常得坚定,但我想,更多的,只怕是给自己打气吧!
我想,在以后的岁月里,他一定会强迫自己把这件事遗忘得干干净净吧!
现在那孩子也应该有十八九岁了才对,也不知道那么美的一个孩子长大了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那件事有没有对那孩子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
那孩子是聪明的,坚强的,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可惜的是,那孩子再也没见过了,皇上给我的那封信,也无法转交了。
--我那时还不知道皇上交我办的事竟是转一封信给那少年,如果知道是这事,我一定不会让他连夜走的。
现在,当皇上当年宠那少年的一幕幕浮在脑海里时,我这才发现当年不曾留意过的越来越多的细节实际上都很清楚地证明了皇上一开始就爱上了那个少年了的。
撇开他们的血缘关系不讲,其实是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得到皇上爱那少年的情之深之切的,否则,再怎么是个皇子,也不会那么简单地就将京郊那块要塞之地赐给那个少年,也不会将一座新银矿赐给那少年,也不会在半夜三更少年未来之时不顾一天的劳累跑到京郊去看他,更不会在被少年杀掉之后临死之前还记得吩咐少年将床单带走。--这个举动除了皇上因为爱他至深怕他会被别人盯上威胁到生命而担心他的安危外没有别的更好的解释可以说明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是为了占有而占有,如果他只是为了占有那个少年,随便一个方法也能将那个少年胁迫地留在身边,可是他不仅没那么做,还会记得替他打理干净身子,会记得替他涂药,会将床单撤下来。--我知道那少年有一定程度的洁癖,皇上肯定更加地知道。--这些事,都是只有一个细心的爱人才会做的。
或许,皇上是因为爱那少年爱得太深了,爱得无法解脱,所以只好选择飞蛾投火般的行为来结束这一切折磨,所以皇上才会选择强抱那少年一次,然后死在他手下。
这几年来,她从开始时替少年心痛,到如今竟渐渐转变为开始心痛起皇上来了。
那是一种怎样噬人心肺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的爱啊!
他不能光明正大地说自己喜欢那少年,只能找各种借口,亲近那少年,我不知道他是找了什么样的借口才真正深入地亲到了那个少年的。--每次屏退众人之后再进去时看到的那少年微肿的红唇应该是被他深深爱吻过才会出现的吧?--那个少年鬼得很,要找借口,一定花了他不少的脑子才做到了让那少年不起疑心的吧?
皇上,可怜的皇上,因为爱,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爱情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连皇上那种阅花无数的人也会栽在爱情上?
唉,可惜,我只是一个宫女,一个从没尝过爱情滋味的宫女罢了,虽然日子很平淡,可是在看了皇上那种烟花一逝般的爱情,我倒宁愿来一回那样的感觉也好过平生从未爱过。
皇上,比起像我们这种平生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滋味的人来说,其实,你虽不幸地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但你又何其有幸,在你人生过了四十个年头差不多一般的人再难遇到那种轰轰烈烈爱情的时候终于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番外二 北辰往事
(一)
我叫北辰移,我的母亲是摘星阁第一红牌,她真的是好漂亮好美丽好温柔好高贵的一个人,也是我平生见过的最美丽的人。
我的姓是师父的,据师父说,他的祖先来自扶桑,所以他们家族一直仍用着祖先的姓。
师父是母亲在我三岁那年偶然中救过的一个超级美男子,如果说我从没见过比母亲还漂亮的女子(为了能找到一个比母亲更美丽的女子我这么些年来一直在努力着),那师父肯定是我平生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子,不过他挺倒霉的,被他喜欢的几个人联合起来追杀--因为爱而又得不到爱转而生恨的事,这世上再多不过了。
师父教了我三年,然后便说我太聪明了,没什么好教的了,留了一些武功秘笈他就不见人影了。
大家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跟师父姓,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我没有爹爹嘛,虽然后来母亲在十岁时告诉了我我是有爹爹的,我的爹爹是和当今的天子的爹爹是同一个人,但由于我在十四岁那年找过他,然后又因为一件让我经常做噩梦的事,所以我不承认他是我爹爹,也在心里从未把自己归入皇子的行列过。
我从不认为一个会对亲生儿子做那种事的人还够格当我的父亲,但我回来的时候从未跟摘星阁中的任何人提过那件事,包括母亲,虽然当时我很想找一个人哭诉哭诉,但母亲虽然是最可靠的却一定不能告诉她这事,否则她一定会疯掉,因为母亲爱我爱得不舍得让任何人说我一句不中听的话。
平常是没人对我说一些不中听的话的,因为我太讨人喜欢了。我完全遗传了母亲的美丽,然后人又极其聪明,嘴甜得很,谁个会不喜欢?只有那个我所谓的父亲死了我没任何表情时阁里的众位娘才怪我哪能这么漠不关心呢!好歹你爹爹不仅送了一座山庄给你,还将一座取之不尽的银矿给了你,现在他死了,你多少得有点表示吧?然后母亲便说我是因为从小就没和他在一起过所以没有什么哀痛也是正常的啊!
我感谢母亲为我做的辩护,不过母亲如果知道那人是被我用摧心掌一掌杀死的话,她一定不会再这么帮我辩护了吧?杀死了天子,这世上只怕也只有我一人吧?不过也说不一定,她要是知道了事情的一切真相,肯定、万分之万地还是会站在我这一边的!所以,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