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的手下已经到达约定地点,正需要阿飞下一步的指令。
阿南则是为了催促老大才走过来,眼神却以鄙厌表达他对小安的反感。
小安以前从不曾这样,至少事事以大局为重,连宝宝和小北在背後对付他,他也从没跟自己人计较过。
可是自从小安通缉在逃後,整个帮内事业以及老大的决定,都为小安一人而乱。
阿南本来只是忍不住对小安冷淡,现在看著小安夸张的两行水龙头,竟然想走上前去赏小安一巴掌!
女人祸水,为什麽小安到现在还要死缠著老大?
阿飞却动摇了,真的没必要让小安哭,跟小安同一张棉被这麽多年了,阿飞从没为了小安的眼泪,心情纷乱。
他不必使小安肝肠寸断,何况他今晚还是有机会陪小安一起走的。
还是有机会......还是早就料到今天是不会有这机会的,只是不甘心承认,承认汪立杰可以比他先带走......带走他的女人......。
阿飞知道小安只要一哭,短时间内无法收拾他的瀑布,尤其是从阿飞口中说出来的重话,应该是......哭到全身无力为止吧。
「住嘴!」阿南看小安的样子越看越不爽,明明以前还很敬佩小安的,现在却只想堵住他的口。
都什麽时候了,老大已经主动跟成老不死宣战,为了防止内部叛徒的夹攻,老大能动用和外人相抗的手下已经不多了,这破鞋贱货
,不知道所有的人都是为了他一个人的篓子吗?现在只会坐在这里为自己的喜怒,搞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
「哭够了吧?」
小安果然很快就没声音了。
因为阿南抽出一把枪对著小安的脸,虽然短货还未上膛。
阿杰此时当然是靠过来,直接把身上的长货对著阿南腰眼,但一向寡言迟钝的阿杰,这次特定开口:
「让他哭──。」
「阿杰?」阿南知道这人不是随便角色,是大陆训练过的冷血杀手,他要保护小安,阿南是可以理解,但他竟然还开口鼓励他大哥哭?
阿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难道阿杰不嫌小安哭哭啼啼很碍事吗
?
「全部放下!阿南,你把我当死了?」
「老大,老大,我没这个意思,我......我一时冲动......。」
「好了!」阿飞手一挥,现在谁有心情听阿南解释有的没的。
阿飞真的很想听到小安再度大哭,只怕汪立杰到了大陆有心躲过台湾的眼线,也怕自己真的打不过成老不死。
他也会担心,担心再也听不到小安全身透支的哭声......。
阿飞从冰箱里拿出一瓶600C.C.的矿泉水,旋开瓶盖,从小安身後走去,拿瓶子直接堵住小安的嘴。
阿飞想触摸小安已经退染很久的发色,其实他心底一直觉得小安金色的挑发挺好看的,只是以前总认为小安一换颜色,新头发就像陌生人的东西。他喜欢永远不变的小安。
只不过现在......变的人不是小安,是他。
他是一帮之主,江山是他和小安打下来的,他是小安的男人,小安的命是他的。
他在这里有许多责任,小安也有责任,现在他要全扛下来。
他变了,小安没变,他利用阿杰,利用阿杰替他......照顾......他的小安。
〖自〗
阿飞知道是自己先变了,原来变的滋味是......酸的。
小安,想我的时候一定要用瓶子,上面和下面都用,不能让男人碰到你,我如果能先打死成董,我就要你回来。
阿飞狠狠闭上眼睛,用力斩断想触摸小安的冲动。
再度睁眼,迎上的正好就是情敌的视线,阿飞觉得不快,他还必须伸出指头,对阿杰指著小安,心底更是不堪。
阿杰是阿飞以外,唯一能制得住小安私下采取行动的男人,他之前跟阿杰讨论过,小安想溜的话,他会怎麽做?阿杰那时立即回答"弄昏"。
"尽量不要"阿飞当时这样回应阿杰。他不希望小安一醒来才发现,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阿飞头一转,与阿南共同走出了厨房,等在客厅的阿屯也被叫到隔壁隐密的房间商讨要事,阿屯觉得荣幸也不是、慌张也不是。
「小安出海的时间延後两个小时,我亲自跟船家联络,地点我决定,到时候再告诉小安。」
阿飞又跟阿南讨论自己人怎麽去跟泰国人会合,还有怎麽破成董老窝的细节。
「小安丢了,对方会起疑,所以......阿屯,你跟我一车,你只要适当的时机趴在我腿上,看到你光溜溜的屁股,谁还想看你的脸。
」
「我......?我......?我不是跟杰哥的吗......?我不要,我要换
......。」
「阿屯,」阿飞凝重的表情正在向阿屯晓以大义:
「尸体一样可以放在我腿上。」
「好啊,老大,你就用尸体啊......,」阿屯想想,立刻知道不对: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程哥需要人照顾,程哥需要我照顾他
......。」已经开始恐慌的呜咽起来。
「不该听的话,你都已经听完了,再让你泄漏给你家程哥?」
「我发誓,我不会!」
「我会告诉小安你已经全都听到了,你想小安会用什麽手段逼供?」
「我......我要杰哥......求求老大......我......我只想要杰哥。」他知道程哥和老大随时都会联手对付他,现在他只剩杰哥这唯一可靠的靠山了......。
「找死!」阿飞嘴上骂归骂,但他还能对这白目骂什麽?
总之谁管阿屯怎麽样,只不过......阿屯一个堂堂大男人还真的急得哭了。
阿飞突然从背後扑去,胸膛狠狠压紧阿屯,深深抱住他。
从今天起,小安也会跟你一样吗?豆大的泪珠只为了哭诉那句死坚的心意:
"我......我要阿飞......求求你......我......我只想要阿飞。"
小安在厨房里,他没哭,因为阿飞的瓶子正堵著他的嘴。
不会有人喜欢他的,因为他太会哭了。
英文老师的爸爸一定不了解,身为公教子女的他,童年早就是他的梦靥。
而且是从"教育"的那一刻开始。
被"教育"不能哭的那刻开始。
他们一家坐上火车旅行,妈妈就会发一块撒隆巴斯给小安。
因为小安很会哭,不需要有人惹他,只要他察觉家人不要他的情绪,他就会毫无头绪的在车箱里惊天动地的哭,全车厢没有任何一个乘客能安静的阖眼假寐。
大家都会误以为这小孩的手指被椅子夹伤了,赶紧抬起脸来探头探脑。
不管教的父母,在此时就成为全车公敌,"能不能稍微管管你的小孩啊!"爸爸只会管教国中生考上公立高中,可是对於这个一生下来就有毛病的小男孩却束手无策。
怎麽会哭成这样?他两个姊姊小时候也没那麽会哭啊?然後爸爸就开始指责妈妈纵容溺宠这个长男。
开车旅行一样令人受不了,小安在私家轿车上爱哭的程度,还曾引起警察拦车临检,怀疑有绑架事件。
爱面子的爸爸已经无语问苍天,不想把脸丢到心理医生那边,也不想跟同事解释他养了两个女儿、两个儿子,不是三个女儿、一个儿子。
从小就让小安到很远的地方越区就读,很会念书有什麽用?他情愿有个成绩差,可是粗犷健壮的儿子,他根本没有虐待过小安,小安为什麽要哭的全村的人都在背後窃窃批评?程家已经丢不起这个脸了。
逃兵、混黑道、最後成了家喻户晓的头号通缉犯,一定是父子两人犯冲。全国优良教师与一个难以启齿的儿子姓名,为什麽会发在同一个屋檐下?
小安永远记得撒隆巴斯的味道,贴住嘴巴,总有熏眼的刺激药味,可是要跟家人上车,就得要贴,小安小小的心灵就已经知道哭不是一件好事,如果能哭,是一件奢侈的要求。
哭一旦被厌恶,也只能用哭来发泄委屈,这样忍来忍去,连小安都想哭了。
两个姊姊会偷偷把他牵到车箱外,替他脱下绑在後颈的口罩死结,撕开他嘴上的撒隆巴斯,拿饮料给他喝,然後再偷偷把他口罩的死结回复原状,小安他本人是没有资格解下自己的口罩的。〖自〗
然後姊姊们会说:「你哭的样子......,很像小公主。」
中间那句话曾经让小安听完非常非常开心,偏偏小安已经忘了
,在大姊早婚的婚宴上,小安已忘了一次,二姐结婚的那次,小安更是彻底忘记姐姐说过的那几个字。
不管男人女人,都不会有人喜欢男人爱哭,姐姐只是纵容,但心底根本感到困扰,小安曾无意间听大姐叫她丈夫要有心理准备,因为小安虽然年纪不小了,但会突然想被踩了一脚,尖叫大哭。
很小时候,她们夸赞过他哭,根本是骗人的!
或许连阿飞第一次见到他,看到他哭天喊娘时,嘴角那股温暖的微笑,其实也是骗人的!
没有人会喜欢男人哭,连追求过他的方启明都明白承认这点!
没有人会喜欢他哭的,包括阿飞。
阿杰蹲到小安面前,一挪开阿飞刚刚硬塞的瓶子,小安立刻就警报般的哭声大作!凄厉的哭声有点刺耳,阿杰抓过小安的手,慢慢在他掌心划下三个字。
小安感受到那三个字後,哭的更凶了。
「我想起来......姐姐说过,我哭的时候很美丽,像一个小公主
。」
「有人出价要买你的命,我下手的那天,你在墙边哭。」
好像是六年前的事情吧,後来阿杰有告诉小安出价的买家是谁
,这在道上已经犯了大忌,阿杰非但收钱不下手,还主动找出买家的身分,但小安当时以为是买家没给钱,耍了阿杰,阿杰才会跟小安联合教训买家。
「台湾的男人都那样哭?」
小安边哭边摇头。
「是台湾美丽魔羯。」
「汪立杰,难怪你写的这三个字,头一字就泪眼汪汪,我......
。」又忍不住涕泣齐下。
第一次,有人,在小安哭泣时,难以自持的凑上前去,舔吻了小安的泪液。
小安被吻楞了,一劲傻哭的身体寒意渐渐消退,有另一股热气袭上中枢神经,这是他第一次对阿杰这个人有种脸红的感觉,虽然依旧抽气哭著,却开始带著羞意别头哭著。
天真的一辈子11【我们的岛】
「我们现在准备出发,分两车,除了小安和司机,其他人全跟我上车!小安,你的车直接开到沿海,不用跟著我,我要先绕去见汪立杰的手下,再回帮里露个脸。」
「阿飞,我可以......单独跟每个人道别一下?」
「不行!」
「可是我这一去......不可能再回来了,除非在对岸被人逮捕,送回来审判的那一天......。」
阿飞一听到这里,很快就打断小安:
「我没空陪你搞飞机!」
「我只想跟大家说句道别话。」
「那你就站在这里直接说!」
「是。」
停车场里的几个人:阿南、阿屯、阿杰立刻屏息凝神,各条神经警备。
因为每个人都会被小安问到一句话,万一让小安感觉到破绽...
...。阿飞就站在旁边,恐怕停车场里就会先有死人。
「阿南。」小安轻柔呼唤他的名字。
阿南在心里干了一下!怎麽他是头号先锋?
「程哥你多保重。」这句话说来毫无感情。
小安不以为意:
「阿南,我们找阿杰的人替我们清除帮内垃圾,老大这个时候还抽空送我出海,你......。」
小安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有点突兀的上前握住阿南的手:
「你一定也会希望老大能留下来。」
小安这麽一出招,阿南接的手忙脚乱,幸好大家已经模拟过小安会怀疑的问题:
「请你先顾好自己本分。」阿南佯装怏怏的抽出自己的手,心底却真的有被小安的动作吓到。
「现在请外人镇压内部,身为家里的一份子,你不希望老大留下来吗?阿南?」
「老大说过,泰国人只不过是进来解决几个小叛徒,没必要让外人发现,万一惹了成董不高兴......所以老大得同时出国一两天,避开矛头。」真不亏是阿南!能在小安面前讲的一付轻描淡写,其实他整天忙著张罗六个弹药库,准备跟成董及勾结成董的人,随时来个大火拼。
「喔......阿南你也保重。」被蒙在鼓里的小安不再多问了,因为怕阿飞发火。
阿南暗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换阿屯猛抖了:
「程哥......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除了阿杰,所有人都面色阴沉的死瞪著阿屯。
「阿屯,」小安的笑容有如清新的晨曦朝露:
「我不会问你什麽帮事啦,我只想知道你现在想不想家?」
「不想!不想!程哥我不喜欢台湾,你带我一起走......。」
阿飞与阿南暗中互看一眼,然後阿南就稍往阿屯身後这麽一站
!
此刻阿屯的脸孔表情......好比有人朝他棺木敲上一钉。
待小安下一秒继续凝望阿屯时,阿屯已是一脸的魂飞魄散......
。
「阿杰,你帮阿飞这麽大的忙,难道你不能......叫阿飞顺便带著阿屯一起出海吗?」小安立刻转移问话的对象,狡黠灵活的头脑,令在场的人个个後悔没一开始将他一棒打晕,直接用麻袋装他上船。
「阿杰,阿屯既然是代我回帮里去露个脸,难道......他就不能跟著阿飞一起回来吗?我想要阿屯跟。」
「......。」
「阿杰?」
对於小安想要的事,阿杰是第一次面露难色。
「小安,阿屯不能出海!」阿飞冷冷发言。
「可是......。」
「程哥!你以为现在是旅行团吗?」阿南插嘴:
「阿屯是什麽东西?等事情办完了,我用航空包裹寄都寄去给你!老大已经计画的事情,你还在闹什麽!」
小安沉默了一下,阿飞今晚陪他出海,理由一切合理。只是暂留一两天,没必要张罗计画来骗他,那不是阿飞一贯的作风,只是...
...。
「阿杰,我应该是不用......跟你道别吧?」
阿杰脸上不表任何意见。
小安心中猜测的几种结果:阿飞如愿甩掉阿杰,他和阿飞出海
。第二种结果是三人一起出海。而最坏的结果......送他离乡的那条孤船上,陪行的人里面......没有阿飞。
这只证明了在阿飞心中,他的地位......只是手下。
今天出海的人如果是岳宁修,阿飞一定会不惜代价,亲自上船送这个人出去。
这是阿飞的习惯,对重要的人,从不掩饰他的爱意。
如果今晚是最坏的情况,阿飞根本不出海,也不坦白告诉他,理由是什麽?
理由是......避免麻烦,釜底抽薪。
阿飞不要他,不管感情还剩多少,阿飞就是不想要一个有案在身的手下陪著浴血共战。
不管是:不想亏欠他、还是单纯的想就此甩掉他,这都足以证明了......阿飞对这段感情已经死心,所以不需送行、所以不需确定以後还能不能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