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风日下————amoeba

"笨蛋！"门刚好要被带上的时候，就被那个美女从里面一下子拉开了，然后我的鼻子里钻进一股浓烈的香水味，而我的耳朵里也同时钻进这句语气有些微妙的嘲讽。

"轮到下一个进去了。"美女笑着对我说，"我记得排在我后面的就是你。"

"啊？哦，谢谢......"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维。

真是的，我腿脚酸麻体力不支的时间也太巧了一点吧，我在心里嘀咕道。

"不谢。"美女点点头，然后用一种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眼光打量了我几眼，方才转身离去。

虽然我被她打量得有些不舒服，但是我还是深吸了一口起，以一种尽可能正常的姿态与语气重新跨进门内。

"你好。"我对着王董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了房间的中央，坐到了刚刚那个美女坐过的椅子上。

原来还一直在为面试紧张，紧张到想要偷窥面试的过程好让什么都没有准备的我心里有个底。结果因为刚才出的那糗事，现在的我反而安定了下来，反正再也不会比刚才更糗了。

做完了自我介绍后，又回答了几个专业性的问题，我的表现不过不失。

"我说韩岳啊......你的学历并不是很理想，而且也没有什么工作经验，恐怕很难满足我们公司的要求......"王董在听完了我的所有回答后，微笑地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继续保持微笑，没办法，他说的是事实，而且这些话我也听过很多次了。

果然，凭这个破学历，想要找份好工作，难呐......

"......不过，我刚刚的提议你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呢？"

"啊？什么？"我疑惑地看向王董，他刚才有什么提议吗？

"做我的情人如何？我想你满足我应该是没问题的。"王董微笑着，是一种仿佛在春节里长辈们说乖乖你给我磕头吧我给你红包哦的慈爱笑容。

"哐当--"

我终于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多年以来习惯性地为了红包而习惯性下跪的柔软的脊梁骨，连人带椅子摔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哈......儿子你真是太可爱了！"老妈听我讲述了今天面试的过程后，在沙发上笑得打跌，"怎么样，然后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没门，但是他还是给了我一张名片，说如果我考虑好了随时可以给他打电话。"我说，顺手将口袋里的名片递给了老妈。

"哦，你还满有骨气和胆量的嘛？你难道不是脸红红地落荒而逃吗？"老妈接过名片，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把玩着。

"啊......那个是接下来的事情......"我脸微微一红。

"这名片做得真是精美啊！"老妈把名片往茶几上一甩，"那个王董，王宏伟，眼还真毒咧，他怎么看得出来你是同性恋的？喂，我说，他长得怎么样啊？"

"人如其名，宏伟......真是宏伟......"我回答，"那只手大得跟蒲扇样的，人又高又壮......站在我面前的时候那压迫感不要太强......那感觉就像......呃......大猩猩赤木......反正不是我喜欢的型。"

我是同性恋，没错，当然这一点除了老妈和圈子里的人以外，没人知道。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还是很佩服王宏伟看人的眼光的，像我，就完全没有办法一眼分辨出来谁是同性恋谁又是异性恋。

如果不是他一上来就提出我要用钱买下你的建议的话，我大概会考虑和他套套近乎顺便问问他他的眼光是怎么练出来的。

但是我有感情洁癖，我不能忍受金钱交易的爱情，所以一切免谈。

"不会吧......我听说那个王宏伟长得还是满帅的哎。"

"帅？我没觉得......"我用手托起下巴，努力回忆着那个大猩猩的样子，"......我只记得他对我笑的时候......我好象看见了钞票在飞......"

"儿子啊......你不会真的缺钱缺到这种地步吧......你老妈我养不起你吗......"老妈搂住我的肩膀，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小媳妇脸。

"可是老妈......你儿子总不能倚靠你一辈子吧......"我也同样摆出一副小媳妇脸看着老妈。

"儿啊......"老妈的声音戚戚惨惨凄凄。

"娘啊......"我用同样的语调回应，然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喂，老妈，我肚子饿了。"

老妈也笑了起来："你就知道支派你老妈为你烧饭洗衣服......哪天我要好好锻炼锻炼你的生活自理能力。"

"老妈啊......这句话你从十年前就开始说了，到现在都没有实践过一次。"

"儿子你这么可爱，为娘的狠不下心啊！"老妈伸手揉揉我的头，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讲起来你这小子还真没一样优点......"

"就是善惯！"我笑嘻嘻地接口，然后看着老妈又露出那种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这小子......"老妈顿了顿，一把把我抱进怀里，"为什么总是笑得这么可爱让人狠不下心来啊！！"

我在老妈怀里闷闷地笑。

很小的时候我就得到了这个评语"善惯"，意思就是：所有看见我的人不管老的小的都回忍不住喜欢我宠我惯我自发自动为我做好一切心甘情愿还满心欢喜，明明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却根本没有办法指责些什么，而我，就舒舒服服地倚仗这唯一的优点享受所有送到嘴边手边的一切。

"唉......她以前说的话还真实很有道理啊......"老妈感叹道，"果然有的人生下来就是为了享福的......"

"谁说的？满有道理。"我问道。

"张心，我以前的大学同学，我的室友。"老妈说道，一脸沉迷于往事中不能自拔的表情。

"哦......张心阿姨我记得，那个分遗产分给我一大箱后来都被老妈你没收掉的封面都是光膀子男生抱一起的漫画的女人......"这么长的话我一口气说完，没有打顿，实在是因为这个女人给我的印象太过深刻。

"哦？"老妈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你怎么不说是妖精打架的漫画了？"

"拜托老妈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咳咳虽然当年第一次看到那些漫画的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但是后来因为老妈你把那个箱子收得那么隐秘好象就怕我看到我又正在好奇心最旺盛的青春期所以一时好奇就......"

"那么你看了之后有什么感想呢？"

"满不错的......呃没有感想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看老妈眼里寒光一现我的话立即转了个弯。

"儿子......你变成同性恋不会是受到那些漫画的影响吧？"老妈的脸色越发阴沉。

"坦白说......也不能说是完全没影响啦......"我嗫嚅道，起码算是启蒙吧。

至少做*的时候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在心里偷偷补充道。

"张心......我要把你拖出来鞭尸......"老妈对着空气，摆出了一个杀气腾腾的造型，看得我在一边小心肝儿乱颤。

"老妈......不要生气啦......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在一边拉了拉老妈的袖子。

"怎么能不生气啊我！"老妈狠狠地一拂袖子，"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老妈我天性放荡男女不忌立了个坏榜样是非不明家教不严只会一个劲地惯你才让你走上这条遍地荆棘满途坎坷的不归路的，老妈我可是内疚了那么多年啊儿啊前途多舛啊别人未必有老妈这么开明啊老妈怕你吃苦怕你受累怕你被人歧视怕你得不到幸福啊老妈会心疼死的啊，结果你居然是因为张心这个死女人的遗物才走上这条路的老妈怎么能不恨啊她会毁了我儿子一生幸福的啊她对不起我浪费的那么多自我批评啊......"

"好了好了妈你别哭了......"我把故做伤心欲绝状的老妈搂在怀里安慰道。

其实老妈你自己才是主要的负责人，我在心里嘀咕着，看看你都给了我什么基因......

那些漫画，充其量最多是一根点燃了导火线的火柴罢了。

张心，那个女人是老妈心里永远的牵挂，我知道。

当初在翻那些漫画的时候，也顺便翻了翻老妈的恋爱日记，结果发现，每一页所记录的，都是那个叫张心的女人。

老妈放不下那段牵挂，所以在打开箱子发现张心留给我的是什么遗产的时候才会在大吼我要鞭尸之后仍然保留下了那些漫画而不是将它们一把火烧掉了事。

只是想不到，看起来那么没心没肺的老妈，也会有这么细腻的感情啊......

"你真幸运。"阿宝递给我一杯啤酒，感叹道，"有个这么好的妈妈。"

"哦？"我抬头看向阿宝，"你今天不开心啊，我讲的事情这么搞笑你还这样板着脸？"

"我跟老爸说我是同性恋结果被我老爸赶出来了。"阿宝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哦？"我的眉毛忍不住一抬。

"他说他白养了我这么大，他说再不认我这个儿子......"阿宝的神色越发地黯然。

"......"我也忍不住黯然，我家有个开明到有点乱七八糟的老妈并不代表别人家也是如此，类似的事情我已经听到太多了。

"给老人家一点时间吧，他会想通的。"我安慰道，明知无用。

"对了，你还记得凯吗？"阿宝突然问道。

"怎么会不记得？"我苦笑道，"我跟他之间的纠葛你不是从头看到尾么？"

"他上个月结婚了，新娘是他父亲介绍的，我去观礼了......郎才女貌，倒真是一对。"

"哦？是吗？那倒要恭喜他了。"我随口说道，心里冷不丁地一痛，手中的啤酒溅出了一滴。

凯你个王八蛋，居然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落跑了......

我突然间记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记得那个时候的某一天，凯问我的那个问题："要是你妈和我一起掉进水里，而你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

"我妈。"我想都没想就回答道，"你该不会是那种要我来救的没用家伙吧......要真是那样，我们还是散了算了。"

然后我就看着凯夸张地对着在一边看热闹的阿宝说："阿宝，明天开始，你教我游泳！"然后我们一阵哄堂大笑。

那个时候真是快乐啊，可是现在呢，凯结婚了，阿宝终于决定come out了，结果却与父亲闹翻了......大块头和阿金的生活是越来越放纵了，还有阿麦，好久都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甚至连我，虽然有老妈的无条件支持，我也开始感觉到外面的世界带来的压力了......

我环顾了一下酒吧，看到了几张陌生的，还有一些闪躲的面孔，忍不住叹了口气："毕竟大家都不是三年前那些懵懂无知的孩子了......"

"三年了......乌托邦......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了。"阿宝也感叹道。

身后的音乐响了起来，两个漂亮男孩开始跳脱衣舞，一些人开始起哄，酒吧开始变得乱哄哄的了。

乌托邦，这间酒吧的名字，这里是这个城市里比较古早的一处同志聚集地，三年前的时候，我在这里认得了阿宝，凯，阿金，大块头，阿麦......

一群有着相同困惑的少年，我们一起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我和凯的分分合合也不乏观众，那个时候的乌托邦还比较名副其实，大家到这里，抛弃了现实中逃脱无门的无奈与痛苦，开心地爱着自己想爱的人，无拘无束。

可是渐渐的，一切都在改变，金钱交易的爱情搀了进来，好奇的无聊人士搀了进来，纯粹为了发泄或者猎奇的人也搀了进来......乌托邦，已经不再有昔日的纯洁与神圣。

"所以我明天就离开乌托邦了。"阿宝擦着酒杯，对着因为忍受不了这龌龊环境正准备结帐离开的我说道。

"哦？"我回头，看着阿宝。

"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乌托邦了，我再呆下去也没有意思了。"阿宝端详着被擦得晶莹透亮的杯子，喃喃地说，"所以我辞职了，今天晚上我来这里，只是想和你告别。"

"哦？你要去哪里？"我问。

"去找真正的乌托邦。"阿宝看着我微微一笑，"放心，我会和你联络的。"

"那就好。"我点了点头。"找到了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一声。"

"会的。"阿宝点头，"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呵呵......"我笑了起来，"可是你还是决定要自己一个人走了。"

"人都要长大的嘛。"阿宝笑着说，"大家都得学会一个人走下去......你也是一样啊。"

我笑了，结了帐，然后与阿宝来了一个拥抱算是告别之后，离开了酒吧。

夜风吹得我打了个哆嗦，我回过头，乌托邦的字样还在黑夜里暧昧不明地闪着，里面那些人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我对着那些字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知道我再也不会来这里了，阿宝也走了，这里，再也没有让我觉得留恋的地方了，这个堕落了的地方，再也不是，我的乌托邦了。

突然我觉得畅快了起来，就像背着一个大包袱长途跋涉，看着包袱里面的食物一点点变质，终于决定把包袱抛弃掉之后全身轻松，虽然也不知道前面的路怎么走，但是再也没有那包袱的压力和里面散发出来的变质食物的难闻味道来骚扰自己了。

我开心地哼起了歌来，一路唱吆吆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还有家可以回，怕什么？

"咦？爸你来啦？"推开家门，意外地看到一张许久没见的熟悉面容。

"呵呵，来关心关心我儿子的工作怎么样了。"老爸笑着接过老妈递过来的茶杯，说道。

"还能怎样，这笨儿子要能那么容易找到工作我也就不巴望你每个月那点抚养费了。"老妈说着，语气自然。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老朋友一样交谈着的人，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下。

老妈真是了不起的人啊，她总是有办法和每个人都处得很好，做不了情人也可以做朋友......比较起来，我似乎就太偏激了一点，如果不是像阿宝那样一直是好朋友根本没可能会有一步进展，就是像凯那样做不了情人连朋友都没的做。

"好歹他也是你老韩的儿子你有没有什么门路可以帮帮他？"老妈说着，招着手示意我也坐过去。

"我那个清水衙门又有什么门路？我都已经开始混着等退休了。"老爸摊开手，表示无可奈何，"就算不错共产党还够义气每次涨工资都还带我们玩......儿子，你知道你老爸的一天是什么样子的吗？就是晨报早报快报日报晚报。"

"老爸你好悠闲哦。"我笑道，"和我大学的时候一样。"

"人家是东西都混到手了才有资格这样悠闲的哎，你这小子，就知道浪费光阴荒废青春......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好好教你。"老妈伸手，把我的头发拨成鸡窝。

"是你把我宠坏的不要怪我！"我一缩脖子躲开了老妈的骚扰。

"谁叫你这么善惯？"老妈埋怨道，一把把我搂进怀里。

"呵呵，既然他那么善惯一定还会有人来继续惯他的，你也不用太担心啊。"老爸笑着制止了老妈的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