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不巧,竟然对了,再吃几帖,将毒拔净,便无大恙了。鸾音听了,甜甜一笑,秋伏身捏了
捏她的小手,笑道:"赶紧好起来,咱们好置办亲事。"二人相视无语,目光又胶在一处。
宁站在一旁好生无趣,悄然退开。离开时隐约听得鸾音低声道:"我说他有私心才迟迟不肯
治我,瞧,定是今早听了咱们的话,才变了主意了。"宁心中格登一声,停下脚步,想听秋
如何回答。只听秋斥道:"别瞎说。"宁心中稍宽,只道秋终是知他的,却又听秋叹了声:
"原是我负了他,只望他莫要真的拿你出气才好。只要不是太过分,你多担待宁一些才是。
毕竟我仍是要留他在身边的。"宁顿觉心中苦涩之味如黄连一般泛开,又想每次秋都如监视
般的跟在一旁看他替鸾音医病,想是早疑心他了,只是不说而已,说发气苦,眼泪已在眼眶
里打转,几乎不能自已,忙跑回房中,将门关在身后,已是泪留满面。
鸾音身体渐好,婚期暂定月中十五,遂忙进忙出,开始准备婚事,秋总在一旁跟着,不厌其
烦。鸾音有时劝他做自己的事情去,自己打点就好了,秋总是不肯。宁心情一天比一天低落
,每日只托言药店忙,早出晚归,索性连饭也在外面吃了,回家关了房间门便睡下了,到底
也是为了避秋不见。冥知道劝也无用,定是要挨过了这段伤心的日子,慢慢习惯。至于那是
什么时候,便不可得知了,何况宁表面上平静,与平日里并无大异,心知他必是极其忍耐,
维持自己的一些骄傲,倘若自己劝起来,反倒糟蹋了宁的努力,索性什么也不说。只是每日
沉默着陪宁进出。宁知道他的心意,心中暗暗感激。
宁白日里忙碌,倒也不觉怎的,但每晚回家独自躺在床上,不禁悲从中来,如何也睡不着。
直到半夜里众人都睡下了,才出房来,去地窖里取了自酿的桂花酒来,以助睡眠。宁酒量本
浅,初时才得半盅便已昏然,几日下来,酒量竟然越来越好,越发的不容易睡着。这日又一
人独饮,想起月前秋才将佩玉相赠,过几日他就要娶亲成家了,心道情这一物,来如春梦几
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真是说的再贴切不过。自己每日回家,不知得忍住多少的泪水,才
敢进门面对秋那一瞬间的招呼。
秋起夜醒来,口中干渴,进到厅内,却见宁散发伏在桌上,双肩微动,将他扒过身来,却是
泪痕满面,月光之下,越发的楚楚动人。宁面色稍窘,迅速将泪抹了,斟了一杯酒,举到秋
鼻前,笑道:"来喝一杯吧,我好寂寞。就当是陪我好啦。"
秋见他面目潮红,已有醺醺之意,将宁的手推开,只道:"你醉了。"宁不理睬,憨笑道:
"怎么,难道怕我在这酒中有毒不成?就算你疑我不治你的新情人,难道我会连你也会下黑
手不成?早知这样,我成全你的心愿,毒死你算了。"猛然被呛了一下,打了个嗝,又道:
"你知道吗,那天在店里,一个妇人拿了一个方子来,说是让你喜欢的人吃了这方子,便可
让他爱上你呢。我真该在酒里也下些给你喝。"秋见宁满口醉话,将宁从椅子上拉起来。宁
只顾自说自的,嘻嘻笑道:"我告诉那妇人,若是这样,我永远都不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我呢
,还是那药的关系。我告诉她,不是我的我不要,不爱我的还是不要勉强好了。可是我说这
话的时候心为什么这么痛。"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秋见宁哭哭笑笑,大半夜的哪里有心思管他胡说什么,好拉赖拉,将宁抱到床上,待要离开
,却被宁从身后一把抱住,将脸贴在他后背上,略带哭腔地道:"我改主意了,我错了,我
真的好想要你,你不要娶那女人了,我以后乖乖的听你的话好不好?"
秋知道宁此时虽是醉了,却也是被自己逼得狠了,否则以宁万事寻求公平的性格,平日就算
爱极了自己,也断不可能对自己如此低生下气,心中一软,转过身来,将他抱在胸前。宁抬
起头来,目光被泪染得盈盈的如月光下的湖水,秋看得心动,几欲就此擒住他吻下去,好好
温存一番。宁将衣裳的前襟稍敞,露出性感的锁骨,半是勾引地道:"答应我,好吗?"
秋被宁搅得心猿意马,却仍是狠下心,摇了摇头,宁失望之极,目光一暗,呜咽道:"为什
么?为什么?"秋将他抱在怀里,嘘声安慰,宁哭着哭着,渐渐平静下来,没了声音,却是
已经睡着。想着宁这几日八成皆是如此入睡的,秋心生怜惜,将他身子摆好,让宁睡得舒服
,盖好被子,在宁唇间轻轻一吻,转身离开,将门带好。
回到厅里,却见鸾音披着袍子,站在门口。秋好生尴尬,鸾音见秋已生愧意,知道此时自己
越是装得大方,越是能赢得男人喜欢,遂微微一笑,也不提秋刚从宁房中出来一事,只是柔
声道:"夜深了,睡吧。"秋果然吃这一套,轻抚着鸾音的头发,温声道:"你真是善解人
意啊。"鸾音盈盈一笑,道:"这个自然,否则你怎肯娶我?"
宁第二天醒来,但觉头疼欲烈,但昨晚发生之事,自己如何低声下气想留住秋,又如何不知
羞耻的想勾引秋,秋又如和拒绝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只觉得自己所做毫无尊严可言,丢脸
之极,想到仍要和秋呆在一个屋檐下,更加头疼得恨不得杀了自己。正在懊恼之际,鸾音敲
门来访,宁想起昨夜之事,更觉羞愧不已,便好象想要偷别人丈夫被抓住了一般,恨不得在
地上挖个洞钻进去才好。但听鸾音开门见山,道:"鸾音一来想来谢谢宁公子的治病之恩,
二来想和宁公子谈谈秋。"宁好声尴尬,道:"秋怎么了。"鸾音道:"宁公子医术高明,
人也生得美,宁公子若是生做女人,鸾音是怎么也不敢和宁公子争的。但宁公子毕竟是男儿
身,秋也是有身份之人,年轻荒唐也就罢了,日后娶了妻生了子若还和宁公子瓜割不断,岂
不让人说嘴。宁公子若留在秋身边,必定难以对秋忘怀,秋也不是寡情之人,两个男人,藕
断丝连,终究不妥。"
宁努力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道:"林姑娘的意思是?"
"宁公子骂鸾音自私也好,秋骂鸾音擅作主张也好,但鸾音总觉,宁公子应该离开秋。鸾音
听说宁公子是南方人,所以希望宁公子回到南方去,不再见秋,宁公子固然可以借家乡的温
暖抚平心伤,忘记秋,秋也可专心对待自己的家人,这样对大家都好。"
宁被鸾音咄咄相逼,只觉宿醉的头越发疼得厉害,仍是摇摇头,轻道:"只要秋还要我留在
身边的一天,我便不会舍他而去。医生也好,随从也好,他若还需要我,我便不能背弃他,
这是我对他的承诺,他爱什么人,爱我与不爱,与此无关。"
鸾音见宁被自己说得脸上通红,却如此坚持,待要再说,却见秋探进脑袋来。秋笑道,你们
说什么体己话呢?我也听听。鸾音也笑道,既然是体己话,哪轮到说给你听?秋道,你不是
要去城里看布料,咱们早去早回。鸾音起身,对宁低声道,宁公子好好想想我说的话。目光
中已有威胁之意。宁轻轻摇摇头,但神色坚定,已是打定主意。
鸾音见宁的心意已决,心中冷笑,思道:你不走也得走,总要将你从秋身边除去就是。到时
撕破脸,可别哭才是。
11
"我反对。"苍老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年前王爷分发的优良种子造成
今年族内饥荒,咱们已经存储不多,如今又要再建什么新庙,为死去战士超度,死
者逝矣,咱们最好还是想想怎么让活着的人不饿肚子。"
"罗维长老是怪王爷去年的一片好心了。"修达不紧不慢的问道。
"不敢。老夫只是就事论事。"
"紫陵的良种到了咱们北地就颗粒无收,可见南国山肥水厚,若可占住那片地,自
是不愁吃穿,好过在着苦寒之地冻成肉干才是。"诺思插嘴嘴道。诺思是族中的另
一名长老,与罗维长老在族中同时资身辈高,只是自从和青有了暧昧,政事上便一
味倒向了青。
"建庙替战士超度,可体现咱们对将士的体恤尊敬,鼓舞士气。若要南下,靠得可
是这帮浴血的将士。"诺思又补充道,仿佛在和修达唱双簧。
议事厅议论声纷纷,已有大半为诺思和修达的意思所动。
"哼,若说要体恤军士,就不要送他们到战场上去送死。老祖宗好好的留给咱们一
块地,咱们干什么要舍弃,离乡被井?便如那南方的谷子再好,到了咱们这儿也长
不好,咱们北地的人去了南方也是不惯的。"
"军人原为荣誉而战,马革裹尸是英雄,若得我族人一片安居之地,名垂青史,留
血牺牲又如何?"修达凛然驳道,神情严肃庄重,全无平日懒散之气。
本来统一各部,修达首当其功,众人又见他说得豪气万千,无不被折服。
"南方地广人稠,物产丰富,又怎是北方苦寒之地能比。罗维长老与老副一样年事
已高,自然不在乎熬这最后几年冬天。只不过咱们族人世世代代便要留在这块贫脊
之地吗?"诺思冷笑道,最后几句分明是讥讽罗维长老偏安现状,只为自己着想。
"你!"老头子被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再要理论,却被旁人劝住,却是他的小
儿子砂加。
修达心意已定,不再理会罗维,下令道:"这事就这样决定了。将王爷所献的楠木
用作主梁,即日开工。"
下得堂来,修达宽了衣带,换了便服,修达坐下,端起侍从上的茶,懒懒地问道:
"王爷还没回来吗?"
"是,凤鸣大人好一段没了音信,所以王爷亲自走一躺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不过前
几日凤鸣大人又传了信来,说叶知秋的师弟明轩身上带了密函正往边境大营去了。"
"就算要杀叶知秋也不必如此着急,这样沉不住气,似乎与青的脾气很不符。"修
达沉吟道,又问:"王爷走知前一切都好?"
"这,"手下犹豫了一下,只好实话实说,"王爷身子骨越来越差,每晚只是不停
的咳。小的曾劝他不宜远行,可王爷就是不听,还让小的别告诉大人。"
修达看着战战兢兢地手下,微微一笑,道:"青的脾气硬的很,想要走谁也拦不住,
不怪你。"见手下人明显的松了口气,又问:"可曾多叫几个人跟着他,别有什么
闪失。"
"王爷嫌人多手杂,只带了龙吟大人和炎家四兄弟。"
修达点点头,道:"炎家那几个不长进的东西也就罢了,龙吟凤鸣兄妹俩对青一向
忠心,何况龙吟做事一向稳当,有他跟着,倒也无大碍。"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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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难吃啊,轩咽下第七个馒头,心里第七十七遍感慨这光是白馒头白开水的日子。
真是想念鸾音做的点心,不但好吃,而且造型精巧之极,看着都舒服。
出门时宁叮嘱轩要小心,只能吃白水白饭白馒头或者白煮鸡蛋,基本上就是这种什
么味道都没有的东西,轩觉得自己的嘴里真是要淡得出鸟来了。
我干嘛这么听宁的话。
轩心里嘀咕着。
可是如果真的中毒了,宁要知道是因为贪嘴来个见死不救就糟了。算了,再过几日
就到前线大营了,这么着大营里的饭总不会是下过毒的吧。一定要好好的敲收信的
家伙一顿,他要吃鱼香肉丝,要吃醣醋鱼,要吃八宝全鸭,要吃油炸的小丸子,要
吃水煮牛肉,光是这么想着这些有味儿的东西,轩就觉得自己口中唾液没出息的分
泌着。
斜眼打量着坐在墙角的那个家伙,跟着他有些时候了,也不知是打什么主意。对方
年龄看上去与自己年记相若,青布的衫子洗得有些泛白,虽然五官看起来颇为平凡,
但一双眼睛灵动,一副刁专古怪的模样。感觉不到杀气,轩既不好出手,但也不敢
太掉以轻心。最气人的是就在轩偷眼打量那个家伙的时候,那家伙举起了酒,遥遥
地朝着他敬了一杯,脸上满是戏耍地味道,漫不经心地朝小二叫到:"小二,再来
半斤酱牛肉。"挑衅的味道昭然。
啃着无味的馒头,轩越发的吃不下去,愤愤地掉过头去,结了帐,上了马,头也不
回的上路。
眼见那人远远的跟来,轩心中有气,更加侧马疾奔。前面一片树林,轩缰绳一紧,
身形没如林中。
那家伙终于没再跟来,轩心下大宽。路边野花盛开,红艳艳的一片,好不宜人。空
气中弥漫着紫藤花的香味,轩努力的呼吸了几口气,顿觉神清气爽。轩见马跑得也
累了,遂下了马,那马儿倒也乖顺,虽然没了牵制,倒也知道跟着人,一人一马气
定神闲地走在路上。轩嘴中哼着山歌,心道:"我种的那畦新韭回去时多半也绿了,
到时候需央了鸾音做韭菜盒子吃。"想到吃的,唾沫又不受控制的分泌起来。
一路走来,稀稀拉拉地路过几家农户,轩心情甚好,虽然谁也不认得,仍是一路招
手,徒留人家纳闷,寻思这是自己几时认得的人。猛见前面围了几人,却是那过路
的几人饿了,强要将那户人家的鸡杀了来吃。那家养的鸡原是用力下蛋的,拿到镇
上换了钱好维持家用。那几人甚是凶恶,抢了鸡倒也罢了,竟连攒下的一篮鸡蛋一
并摔在地上。另一人更举起拳头,对那家的农户拳脚相加。轩勃然大怒,冲上前去,
揪住那汉子,厉声道:"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人没了天理了吗?"那人肩膀一沉,竟
轻易从轩手中滑开,冷笑一声,大叫什么人多管闲事,报上名号来。
明轩心中一凛,知道对方功夫不弱,却不肯示弱,叫道:"铁血门明轩。"
那四人对望一眼,表情诡异,竟然同时出手。这一下又快又疾,明轩不曾料到几人
一上来就下杀手,拙于应付,勉强躲开,刀光剑影中,臂上已经被划了一道口子。
轩大怒,手中长刀出鞘,待要提一口真气跃起出招,岂知丹田中空荡荡地,多年修
得的内力陡然间没影没踪,心中大吃一惊,心思急闪,仍是想不出为何如此。却听
对方四人中一人哈哈一笑道:"这小子看来是中了凤鸣大人的十香软骨散了,不用
怕。"
轩听了更惊,连着提了三口气,仍是空空如也,心知对方所说不假,心道,我一路
来白水白饭,却又是什么时候着了道,竟丝毫不觉,这些人嘴里的凤鸣大人下毒技
术之高,当真匪夷所思。思至此,冷汗不禁涔涔而下。
对方没了顾忌,也不急着进功,其中一人哈哈一笑道:"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
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老老实实地将密函交上来,我门炎狱四鬼给你一个好死。"说
话的去世老三严不寿。
轩大惊,心道,这些人如何知道我身负军帖,犹不及细想,四人已经攻了上来。
轩此时内攻虽失,手上功夫仍是毫不含乎,最近又得秋指点,日日勤练,比月前又
长进不少,对方虽然以四敌一,内力上又占了上锋,却仍是一时半伙占不到什么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