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如水————清涧

作者:清涧  录入:12-18

何夕听着他语气里那种带着自责的落寞和伤感,抚慰的拍着他的背,柔声问:"后来呢?"
"后来,我终日烦恼,希望能够有人教教我该怎么做。这时候,院系组织了一次交流活动,请了许多成功的学长们回来跟我们讲学习经验。就在这次活动中,我认识了柳辉"

第七章
"现在想起来,也许这就是注定。"说到这里,秦月朗顿了顿,才又接下去:"那天秋高气爽,我本来是不参加这类活动的,但是辅导员特意给我打电话,要求我去听一下学习经验,也许能够改变我的状况。于是我不得已在讲座开始前最后一分钟才到场。这种讲座你也知道,不太会有很多人,先去的人也喜欢坐在后面。所以我进去的时候只有前几排有座位了。我只好随便坐在了第二排,挨着一个高个子。他坐在那里很稳重的样子。我一坐下,可能动作重了一点,他转过来看了我两眼。我以为是高年级的学长,转头对他笑了笑,说声抱歉。他也很好脾气的笑了笑,告诉我说不必道歉。他的笑容很明朗,就好像那天的阳光,清透又眩目。我那个时候突然就傻了,看着他木讷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说到这里,秦月朗仿佛自嘲的笑了两声,转头问道:"我是不是特别傻?为了一个笑容就沉溺,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何夕本来专心听着他的话,一直没有作声。听见他这样问,想了想才说:"你不傻。有时候事情总是出乎意料,没有谁能够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
秦月朗得到他的安慰,叹气说:"你说的对,但是我那个时候还不懂。后来讲座开始了,主持的老师一一介绍嘉宾,介绍到‘柳辉'的时候,他站了起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有明朗笑容的人,就是我们系传说中的柳辉。他当时才二十八岁,毕业也才五六年,但是已经在建筑业界小有名气。本地建筑设计院的几个出彩的项目,都有他参与,其中还有两个是他主持的,年纪轻轻就已经得了国家级的建筑设计奖。我没想到传说中的柳辉会是这样一个英俊的人,英俊到了我第一次见面就沉溺下去。后来的什么交流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知道紧张的浑身出汗,拿眼角不断的偷偷瞄他。"
何夕听到这里,心里不知不觉有些酸,紧了紧搂着秦月朗的手。
秦月朗顺势往他怀里缩了一下,接着说:"不知道他是怎么看穿我的,反正结束的时候他彬彬有礼的问,能否给他留个电话号码,我当时心情顿时雀跃起来,把自己的联系方式都留给了他。他也把手机号留给了我。我们就这样交往了起来,但是我从来不敢主动给他打电话,都是等着他打电话约我。先开始是一起吃饭,打球,看电影,有时候也给我补习下功课。也许爱情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因为爱上他,所以也开始爱上了他的专业。或者说,并不是爱上了这个专业,只是想要做的出色一点,以便能够更接近他。我的成绩渐渐好了起来,虽然不算是优秀学生,但是及格已经不是问题,有时候还能考到八十五。正因为如此,我父母对于我经常跟他出去玩并没有多心,也不曾管我。"
"到了大二的冬天,我跟他有了第一次经验。那天是平安夜,我们又出去约会,像个普通情侣一样玩到半夜,累得快走不动了。那时候学校的宿舍已经关门了,他就说反正回不去,就去他那里住一夜。以前也不是没在他家住过,可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就发生了,一切好像是睡梦中一样。我只记得好疼啊,但是心里却很满足。第二天早上在他的床上醒来的时候,都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说到这里,秦月朗在黑暗中转头看着何夕。
何夕知道他快说到重点了,有些不自然的又掖了掖被子,却没有打断,等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他对我一直很好,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曾经听说过同性恋得不到真爱的事情,我以为自己真的很幸运,初恋就能够得到美满的结果,一辈子不变。"
"直到我毕业,我们都一直维持着很好的关系。但是因为成绩一般,我的工作找的不是很好,没有进到建筑设计院,只好在一家私人的设计公司打工。每个月的钱也不多,拿不出太多钱来租房子,所以只好跟父母住在一起。我父母都是严谨的老一辈,反复的叮嘱我找女朋友的时候要注意分寸,不准做出些‘不道德'的事情来。我们见面就没那么方便了,我更不敢夜不归宿。他很体谅,每次我们在他家亲热都不会选在太晚的时间,我就以加班为理由,回家能够应付父母。可是没想到该来的会来得那么快,好像六月天,说变就变。"
"这样过了一年多,那时候我二十四,正是没什么烦恼的时候,觉得生活美好得不得了。有一次我又跟他出去,我们很高兴的在一起吃了晚饭,借着夜幕手拉手的走回他家去。等我回到自己家的时候,正好是十点半,很合适的加班借口时间。进门就发现不对,以往这个时候父母都收拾好了准备睡觉,可是这天他们都坐在沙发上,很严肃的看着我。我就知道坏了。"说到这里,秦月朗仿佛不胜其寒的哆嗦了一下,何夕想要给他掖被子,却发现方才已经掖得很紧了。只好又把他向怀里搂了一下,两人几乎是脸面相贴。秦月朗急促的呼吸喷在何夕脸上,让他也感觉到当时那种紧张的气氛。秦月朗接着说:"他们问我干什么去了,我强忍着紧张说是加班。结果父亲站起来就给我一个耳光,指着我的脸骂:‘你还敢撒谎!'我低着头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原来父亲晚上跟单位的同事出去吃饭,偏偏这么巧就看见了我。我也知道瞒不了一辈子,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父亲严厉的批评我,说我道德败坏,要我好好反省。我从来没有跟他们顶过嘴,可是那个时候我却忍不住了。我觉得那是我一生的幸福,和读书工作都不一样。所以我低着头,低声说不。父亲气坏了,拳头就那么打过来。从我上了中学以后就没跟我动过手的父亲,一天晚上连续两次打我。我当时真的傻在那里了,连躲都不知道。母亲哭着求我别做傻事。我只觉得疼,倒在地上,父亲还在打,似乎还用脚踢我。可是我就是不松口。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桌椅都翻在地上了。到了后来,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停的手,我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让我快要昏过去了。"
"母亲还在边上哭,父亲气喘吁吁的要我滚回房间去反省。我那个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站起身就往门外走去。也许就是我的勇气激怒了他们,父亲冲过来拉着我的衣领把我拽回去,母亲拉着我的手不放。我不出声的使劲转身,一下子连衣服都扯烂了。撕开的衣领露出几个小时以前我们亲热地痕迹,更是激怒了父亲,他直接把我领进房里反锁了门,不让我出门。"
"之后几天,单位的人找我,父亲就说我病了,在家休息。一天天的关着我。我也不反抗,只找准一切机会逃出去。后来终于单位的人说要辞退我了,父亲才把我放出来,有一次严肃的跟我谈话。他们说,要么跟柳辉断绝关系,我继续住在家里;要么我走,跟他们断绝关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整个人没有什么特别剧烈的反应。我只是默默地看着父亲,听着他说不要我的话。原来他们要我不过是我听话,如果我不听话了, 他们就不要我了。可是,是柳辉带我走过学校的阴影,我觉得他才是我的幸福。父母根本不了解我,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不是我。"
"所以我走了,听见大门狠狠甩上的声音,然后是家具翻倒的声音。我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流泪,好像是第一次为自己的目标,坚定的走。"
"再一次住在柳辉的房子里,他看着我满身伤痕,很心痛。小心翼翼的给我上药,帮我煮东西吃,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虽然我的公司不要我了,但是柳辉工作好,养着我们两人。一段时间我也就没去找工作。那时候我真的觉得,我是天下最幸运的人,在这个男女之间尚且缺乏真情的社会里,有一份天长地久的感情。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可是谁知道好景不长。人们常说祸不单行,福无双降,我原以为是说着玩的。没想到我父母一场大闹和我的离家出走,不知怎么的就有些人说三道四。我重新又找了一家小公司的时候,竟然没几天就被解雇了,理由也给的含含糊糊,说些什么人满了之类的话。我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想不出是什么问题。柳辉的情绪也受到影响,变得不稳定。直到有一天回家来,脸色非常难看。我问他原因,他只是摇头叹气。晚上我们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握着他的手,他却把手抽回去了。"
秦月朗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身上也开始发抖。何夕感觉到了,伸出空闲的手去握着他的手。秦月朗感觉到了,反握住何夕的手:"他说,我们应该稍微冷静一点。我当时有点呆,想到了什么又不敢相信。他接着说,单位里有些话传得非常难听,他在同一个系统的父母也听到了些,要给他介绍女朋友。他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非常痛苦,我也是经历了差不多的事情的,很理解他。开口安慰他说不要难过,不要想太多,我会一直陪着他。他听了之后把我抱在怀里,很紧很紧。然后说他爱我。我也回抱他,说一样的话。我以为我们可以相互扶持着走过这段困难的日子,谁知道他却放开了手,说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思,我们冷静一下。我当时完全蒙了,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他是个男人,想要在事业上成功。我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他还说压力很大,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不能对父母不孝。我已经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他最后说,请我体谅他,他也体谅我,我们各自的生活还是不要互相干预,还能偷偷在一起。"
秦月朗闭上眼睛,泪水慢慢滑过脸颊,从何夕的睡衣领子里钻进去,冰凉的。何夕没有动,只是静静的听着秦月朗说话。
"我想甩他的耳光,又想大骂他,可是我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翻身离远点,不再说话。他叹了口气,也不说了。我想我痛得快要死去了,可是我也伤害了他。那一晚我们都没有睡着。到了第二天,我还像往常一样准备好早餐,准备好一切,我们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开始应酬介绍人,应酬朋友,我一夜夜的等他回来,却等来的是他倒头就睡。我们越来越陌生,最后我终于放弃了。我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处可去。原来我除了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说到这里,秦月朗已经泣不成声。何夕由着泪水冲过他的脖子,拍着秦月朗的背,半天都没说话。等秦月朗最终安静下来的时候,何夕问:"你后悔过吗?"
秦月朗想了很久,才说:"不知道。我只是痛。"
何夕说:"为什么当初要跟父母闹翻呢,好好解释不行吗?终归你是他们的儿子,怎么忍心让你流落街头。后来怎么办的?"
秦月朗听到这里,僵硬了一下,说:"后来就离开了柳辉家,自己在外面住。"
何夕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伸手摸摸他的脸,问:"然后呢?吃了很多苦吧?"
秦月朗感觉到他手上传来的温情,泪眼模糊的说:"后来......后来......就遇到你了。"
何夕一愣,有些不相信。但是听秦月朗的口气冷淡,知道他很敏感,只好不再追问:"一切都过去了,安安心心的养好伤,别胡思乱想。"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何夕拿睡衣袖子给秦月朗擦了脸问:"身上还痛不痛?"
秦月朗摇头说:"不痛了。"
何夕宠溺的揉了下他的头发说:"好像小孩子。不痛了就睡一会儿吧,闹了一夜。"说完又吻了他一下。
秦月朗虽然有些不安,但是看着何夕温情的眼睛,嗅着他身上干净的味道,还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何夕虽说一只手给他压得酸痛,但却抵不过连日的疲劳,终于还是睡着了。

因为已经是腊月最后的几天,实验进行到了一定阶段,实际上从这个周末之后,何夕便安排开始休寒假。临近春节,酒吧老板也歇业了,两人便有整天的空闲。每天早上,何夕看着秦月朗在怀里醒来,露出安心的微笑,是一种平静的满足。起了床,何夕做好早饭,两人便面对面的坐着吃。开始几天,秦月朗因为被何夕"教训"的伤,没办法自己坐着吃东西。何夕先还拿着被子垫在椅子上再把他抱过来坐,结果看见他就那样坐着也疼得轻轻皱眉,便忍不住将他抱过来坐在腿上。两人坐在一起,桌子上两双筷子两个碗直打架。一来二去,这天早上何夕干脆只拿一个碗,把秦月朗抱在怀里,直接把牛奶喂到他嘴巴里。秦月朗也拿勺子舀了喂何夕,何夕偏着头躲闪,俨然一对甜蜜的小情人。几个来回之后,秦月朗含住一口何夕喂过来的东西,双手搂住何夕的脖子,俯下头去吻住他,把牛奶度到他嘴里。何夕第一次见到这样热情的月朗,毫无反抗的能力,只能顺从的喝了下去。两人的唇轻轻的贴在一起,暖暖的,湿湿的,带着一种淡淡的甜味,好一会儿才分开。秦月朗不好意思的把脸埋在何夕肩上,何夕也满脸通红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只能抱紧了月朗,下巴在他头发上轻轻厮磨。
空气中浮动着温暖的气息。
腊月很快就过去,农历新年在白雪飘飘中来到了。
何夕早几天就接到母亲的电话,让他回家守岁。除夕夜是必须也是天经地义的要跟家人团聚的日子。何夕无法拒绝,却又放心不下秦月朗。放下电话就跟他说让他一同回家。谁知秦月朗却以身上的伤还没好拒绝跟他同去。何夕也知道那不过是个借口,却有些疑惑真正的原因,怕秦月朗会一个人伤心。于是一有机会就明示暗示秦月朗跟他回家过年,好几次弄得秦月朗几乎翻脸,依旧毫无成效。
到了除夕早上,两人睡到快十点才起床。何夕做好早饭,习惯的抱着秦月朗在腿上坐着。一边喂他,一边又说起今天要月朗跟他回家的事情。秦月朗却推开他站起来,走到厨房另拿了一套碗筷,坐到了对面。何夕讨了无趣,却也不恼,说:"你身上伤还没好,坐着也不疼?"
秦月朗拍开他要帮忙舀粥的手说:"坐着虽然不方便,但也不是疼得不能坐。还老腻在你身上什么意思。"
何夕讪讪的收回手说:"我也是怕你疼,何必跟自己过不去。"秦月朗没有理他,自己埋头吃饭了。
何夕坐过去挨着他说:"生气了?我也是怕你一个人在家冷火清烟的。"
秦月朗又吃了两口,把碗放下说:"倒也不至于,我自己做的饭也不错,你知道的。饿不着。"顶得何夕无话可说。
吃过饭,何夕去收拾碗筷,秦月朗转身去书房里翻出琴谱练琴。直到何夕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也没停。何夕站在书房门口等着他练完一首曲子,忙插进来说:"我要走了,你真的不一起去?"秦月朗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弹起下一首曲子。何夕无奈的叹口气说:"冰箱里有菜,记得吃饭,晚上早点睡,药我放在床头柜里了,记得涂。"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只好转身走了。
秦月朗听见门关上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停下琴声,无力的趴在琴箱上,把头埋进肘弯里。确定何夕已经走远了,站起身关了琴,从书房走出来。想起何夕临走时说的话,那满满的不放心说明了一切,却想不清自己为什么不想跟他回家。打开冰箱,看见里面堆满了几天前何夕跟他一起去买回来的材料,碧绿的蔬菜和各种保险的肉类,静静的放在那里,仿佛方才的热闹。然而一转眼,现在就只剩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摆脱不了的寂寞和冷清。
秦月朗其实很害怕这样的冷清,落寞的关上冰箱门,走回卧室躺在床上。翻身平躺着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他想起何夕接到他妈妈的电话时母子俩看似平淡却亲近的谈话。一句句最平常生活对白都敲在他心里,果然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现在还记不记得有自己这样一个儿子,不知道母亲想起自己是否还会流泪不止。当年义无返顾地离家出走,只是为了跟柳辉在一起。没想到世事多变,自己值得舍弃一切去追求的东西,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然而跟柳辉在一起的日子却依然历历在目,想忘也忘不掉。一转眼都过去好几年了。当年要真如何夕所说,没有跟父母断绝关系该多好,现在也该跟家人一起团团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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