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水而出 ————练央

作者:练央  录入:12-18
楔子
  
  是否可以借由肉体的疲惫与痛苦而使灵魂得到安宁呢?即使只是短暂的、片刻的安宁也好......!
  一直被视若敝屣的不断的被"放弃"的灵魂究竟怎么样才可以得到救赎呢?
  也许只有被明明是透明的无杂质的、却偏偏呈现出那么忧郁的蓝色的池水,只有被那一池碧水亲密的严丝合缝的包围住,才可以略微安下心来吧?
  自己也只有在朝着彼岸努力地游过去的过程中才能够暂时的忘掉一切,被纷繁的思绪放过,被噬人的痛苦放过,终于可以连自己都给狠狠的忘记掉!
  只需要记得一刻不停的朝前游、朝前游,泳镜后面的眼睛里映染上满目的湛蓝,看出来的水的世界更是浓重的蓝一片,即使疲惫得几乎抬不起胳膊,也仍然无止尽的朝前游去。
  最温柔、也是最坚强的水,荡漾在身体周围的水,轻柔的抚摸着每一寸肌肤的水,让人迫不及待想要投身其中,并始终不愿意离去,皮肤饥渴的迎接绵绵水流的亲吻,起舞的身体与柔软的流动的水亲密的缱绻缠绵,真的是、怎么也不想抽身离去!
  
  阳光透过玻璃墙大片大片洒了进来,白天的静止的游泳馆里几乎可以拿肉眼清晰的看见日光下颤抖着浮动的灰尘粒子。
  空无一人的平静的池水随着一个高挑健硕的身影矫健的跃入,而层层叠叠泛开一圈一圈的水纹。被池水掩盖住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在跃入的冲力作用下,依照惯性向前潜行,水面上只见一条细细拉长的水线笔直的朝前滑去。
  虽然透明的池水完全可以看见泳者在水底的姿态,不过却由于光线折射的缘故,一点也感觉不到真实的存在,反而迷离得犹如另一个世界似的,让岸上原本微笑着旁观的男孩恍惚间变了脸色,不觉握紧拳头,往前踏上一步。
  足足潜了一十五米,泳者才露出水面,似乎故意作出这样叫人担忧的举动,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像平静时候的池水一样,无波无痕。
  岸上的男孩松开了拳头,自嘲般的摇头笑了笑。
  那家伙大鱼似的在水里浮上潜下,原本就很灵活的身体沾到水之后仿佛越发的圆润自如起来,健臂划水,身体沉浸在水中流转来去,根本就用不着别人替他乱担心一把的!
  岸上的男孩观看许久,无意间目光扫过墙上的挂钟,已经将近午时,这样想着,一下子就感觉到饥肠漉漉,无奈的笑了下,脚步带领着身体向池边走去。不断的涌上池边的水打湿了穿着拖鞋的双脚,第一次觉得这样绵绵的涌过来的水,简直让人舒服得几乎就要眯起眼睛,男孩想自己大概可以明了那家伙对于水的偏爱了吧。
  大咧咧的蹲下,将手伸了出去。
  那家伙潜行着过来,"咯喇"一下,平整整的水面破开一道裂缝,冒出一个水淋淋的脑袋,硅胶泳帽头盔似的包裹住大半个脑袋,黑色的双带泳镜也武装似的紧紧箍在眼睛上,严密的隐匿起一双鲜活锋锐的眸子。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之下,一滴滴来不及滑落的水珠反射着日光,映衬着一张俊脸登时光芒万丈起来。
  他甩开泳镜,有些困惑似的目光在男孩的眼睛与凝固于空气中的手掌之间转来转去。
  面对那家伙滴水的颤动的睫毛,还有沾水的抿起来的嘴唇,男孩不由自主想象出他不断亲吻着自己的情景,而艰难的咽一口唾液,沙哑的嗓音顿时回响在空荡的游泳馆里:
  "上来吧!"
  那人微微笑起来,缓慢的抬起胳膊,拉住。

 


#1


  那实在是一所很普通很普通的三流高中,普通到甚至连差不多天天都会过去照个面的学生也时常记不起来它的名字。
  每次被问起"你是哪个学校的?"这种问题,萧尧总会暧昧的笑起来,打个哈哈然后蒙混过去,毕竟以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实话说出"我也记不得了"的样子实在是很逊哩!
  也不是没有想过下次去到学校的时候顺便好好看一眼门口的招牌,然后努力记住,可是这么想过之后,等到来到学校的时候,又会像以往那样习惯性地脚步匆匆地低着头迈进大门。
  几次下来,萧尧也抱怨着"谁叫大门上的招牌挂得那么高呢!连抬头都不方便看到!",而放弃了要记住学校大名的念头,反正自己也不过是到那里晃一圈而已,而且再过不了多久几天就要永远的离开了。
  是啊,再用不了多久了!
  萧尧抬手抹一把汗,望望天,金灿灿的光芒耀得眼睛几乎张不开。
  日历上才刚刚显示出五月的到来,原本晚春的略微偏冷的气温,却透出几分夏日的炎热,头顶上的太阳已经开始努力的散发炽热的光芒,炙热的气流浇洒在皮肤上,早不是这个时节该有的微汗的热度。
  脱去外套、身穿短袖T恤的萧尧只不过打了半个钟头的篮球就已经热出了满头大汗。
  眼睁睁的看见手里的篮球被劫走,萧尧也懒得追过去,索性退下场子。找到最近的一处树荫坐下,伸了个懒腰,觉得身上黏糊糊的不好受,便大剌剌的兜头脱去T恤。仿佛还不够凉快似的,又以手作扇,往身上不住的扇风。
  "呦嗬,这么快就撑不住啦!"
  一只大手蒲扇一般拍上萧尧的肩膀,萧尧扭过脑袋看清过来的男孩,咧了咧嘴巴,"原来是孙启你啊!"他拍拍身边的空位置:"坐吧坐吧!--你也知道,我一向不打篮球的嘛!倒是你,怎么也跟着下来了!"虽然使用的是问句,但是完全没有好奇的想得到回答的样子,萧尧继续将自己的视线转向场内。
  孙启一屁股坐下来,露在短袖T恤外的深褐色的皮肤很明显的彰示出他惯于长时间室外运动的事实。
  "找你最后聊几句。大概以后也没这机会了吧。"
  男孩略显伤感的口气听得萧尧也不禁心里一动,他眯起眼睛望望被金色笼罩的天空,叹着气笑起来说:"是啊--已经都结束了,大家该各奔东西了哦。"
  高三已经过了一半,毕业证也在今天发了下来,之后大家就都各奔前程去了,成绩好的则继续复习准备,以应付高考,其他的便直接选择就业。而萧尧所在的这所三流高中,大都是为了混个高中文凭才考过来的,所以几乎没有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毕业证一发,就等同于与学生时代的告别了。
  高中三年--不对,确切说应该是两年半,在一起学习生活的同学就要分别,虽然因为萧尧时常翘课的缘故,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同学情谊",但是一想到或许以后再也无法见面,难免会心生几分不舍与感伤。
  "最后"的时刻,大概由于是"最后"所以才叫人觉得弥足珍贵吧。平时极少参加体育活动的萧尧也感到"最后"一刻的宝贵,于是当爱好运动的孙启问到"要不要一起最后打一场篮球"的时候,被"最后"这两个字震撼到的萧尧苦笑着接受了邀请。
  "要不是今天是最后一天的话,你说什么也不会跟我们打球吧。"
  萧尧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受不了你"的意味,他咋了下舌说:"虽然的确是那样的没错,但是也拜托你不要老把‘最后'挂在嘴边呀!"
  "啊,那还真是抱歉喔--!"
  萧尧心想这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的道歉啊,同时忍不住斜了孙启一眼。
  "如果你不提醒的话,我自己还真没有发觉呢!--不过既然是‘最后'了,你就姑且忍耐一二好了,以后大概想听都听不到了喔。"
  萧尧苦笑着说:"看来你是非勾起我心里离别的伤感才肯罢休啊......"
  "呵呵,也不全是啦!"
  之后孙启又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萧尧只顾着玩弄地上的小石子,没有听到,感觉着孙启的声线在耳膜上轻轻的飘拂过去,留不下什么痕迹。
  其实,对于早已习惯独自一人生活的萧尧来说,拿与不拿那个毕业证,是全无分别的。那张只做了极其简易的塑封的纸片,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
  当初考进高中,还是因为***一顿大吼说"再混起码你也得有个高中文凭!",自小背负着"父不详"标签而与妈妈相依为命的萧尧被妈妈这么一吼,也只好一边捂着耳朵一边耍着小聪明应付考试。好死不死的混上一所三流高中,也算对妈妈有了一个交代。
  没想到高中上了没几天,妈妈就出了车祸莫名其妙的上了天,留给他一间坪数不大的"蜗居",还有一笔以当时没动过多少钱的他看来很"巨额"的保险金。
  当时,对着***遗照洒过几滴眼泪之后的萧尧很迅速地转移了注意力,专心的开始挥霍那笔"巨款",乐呵呵的过了几天浪荡大方的日子,然后就突然发现钞票以不亚于光速的速度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于是缴不出水电费的萧尧发呆的盯住一叠帐单,正式面对起自己的生存问题。而懒散成性又自在惯了的萧尧是坚持不下来普通的打工,刷盘子洗碗、或者去给人家当小弟使唤都不是他做得来的,于是也只好利用不错的牌运以及俊逸得实在有些耀眼的外表,天天夜里往酒吧晃荡,小打几把扑克,赚回点外快。
  找到为小杂志社画插图的工作是被同学看见他随手的涂鸦,夸赞了几句之后神秘地问到"要不要一起去挣外快?"而介绍过去的。那时候他已经连续混了好几天酒吧,成天呵欠连天睡眼朦胧的撑到学校,几乎每天早上被闹钟吵醒的他都会愤愤地发誓再也不在夜里出去晃荡了;听说有这样的工作机会,自然很乐意地接了下来。焦头烂额地窝在家里画了一整天然后投寄出去,之后便是不间断的漫长等待,等呀等呀,直到差不多完全失去希望的时候,才很出乎意料地收到了邮自杂志社的汇款单。
  兴奋的不得了的萧尧取了钱就跑去常去的酒吧里庆祝。按老规矩跟别人打了几手牌,"牌运"不错的他又小赚了一笔,彻底赚足了生活费。
  以后尝到甜头的萧尧同学决定听从领导人的教导,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开始了他白天画画、偶尔晚间出去打牌的求生生涯。
  至于"很无聊!很没有用处!"的高中,即使很想就这样抛弃掉学生的身份,萧尧仍然尽量挪出工夫过去照一面,同时一直以"懒得去为退学动嘴皮子"为理由坚定着自己前往学校而去的步伐。虽然萧尧自己绝对绝对不会承认,但是从某些方面来看,他的这种举动也是在潜意识里对自己母亲的一种怀念吧,可以说,"读完高中",也算是母亲对儿子最后的心愿。
  "我说......"
  几乎在耳膜上炸开的声音一下子把萧尧从冥想中惊了回来,差点没跳起来。他侧过脑袋,看见孙启正诡异地冲自己笑着,汗湿的胳膊搭上自己赤裸的肩膀,弄得自己感觉湿腻腻的而很有些不舒服。
  被孙启吓了一跳,萧尧没好气的扒拉开他的手臂:"干吗啦?没事甭靠什么近,热死人啦!"
  孙启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再瞟了一眼萧尧赤裸着的上身,看到什么似的一下子玩笑般地吹出了声口哨,接着又从那张咧开的大嘴里飘出来一句话:"你还真行啊!"
  "啊?"萧尧莫名其妙。
  孙启笑得很奇怪的样子,手指头点点萧尧靠近脖颈的肩膀部分,"这里有喔--",再点点另一处,"还有这里也有--"
  萧尧纳闷的看看男孩,然后用力扭着脑袋往自己身体上瞄,"什么嘛......?我什么也看不到啦。"
  孙启神秘兮兮凑近萧尧,"喂喂,你是不是‘做'过了呀?"
  萧尧一愣,呆呆的反问:"做什么?"
  "当然是做爱~做的事啦!--说,是不是有过?要不是跟人做过了,你身上那些红红的斑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别告诉我是你们家蚊子咬的!"
  萧尧仍然保持一副呆楞楞的样子,说了一句:
  "呃,我家不养蚊子的。"
  紧接着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就想捂住那些让他丢脸的痕迹,抓紧手里的T恤就想往身上套,却觉得这样做实在像个被窥探到秘密的女孩子,并且反而表现出自己的心虚,而凿实了对方的论调。
  他开始感到后悔,刚才干吗要那么阿莎力地就把T恤脱掉,就算很热很热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却弄得现在这样,令自己很伤脑筋耶!
  回想起前一天晚上的情事,不觉脸上有些发烧,他拿手背碰碰脸颊,期望相对较凉的手背可以尽快缓解脸部的燥热。
  "咦?萧尧,你脸怎么红了?"孙启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伸出手指头就往萧尧的脸上戳去。
  萧尧劈手打掉孙启的爪子:"少拿脏手碰我!--还有,我脸红是因为太热,刚在场子上跑完,热的!"
  振振有辞的强调却怎么也打不消对方的好奇,瞟见孙启兴致勃勃的冲自己眨着眼睛,大有一副"说不说吧,不说就不放你走了"的架势,顿时就觉得今日的自己已经在劫难逃了。萧尧咬牙切齿的暗暗骂起来前一天晚上害自己遭遇今日如此窘境的罪魁祸首。
  司砚你这个混蛋王八蛋!明明都说了不要不要了,偏偏还......!
  "咦咦?萧尧你说什么?什么蛋啊?"
  斜过去自认为凌厉的一眼,萧尧努力按捺下想要把眼前这张兴奋的大脸打成猪头的冲动。
  偏生那个家伙对萧尧内心的波涛翻涌一无所觉,皮糙肉厚的对萧尧以眼发射过去的淬毒小钢针丝毫不以为意,一个劲的"快说快说"的催促起来。
  坦白承认当然不是萧尧的作风,况且这种丢脸的事情又怎么能说的出口!正打算否认,眼睛扫过孙启几乎泛着光的兴奋神情,那家伙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萧尧你别不承认了喔!",想到自己身上连吻痕都历历在目,再怎么否认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于是只好暧昧的冲身边的好奇者笑笑。
  "呵呵。"
  看见他敷衍般的笑容,孙启明显的不满意:"靠!傻笑什么啊,你倒是说话呀!"
  "说、说什么呀?"
  虽然萧尧是抱定了装糊涂的念头,但是那个被好奇完全占据住头脑的孙启同学却同样坚定的抱持着决不让萧尧蒙混过去的想法,不打算轻易放过萧尧,进一步问道:"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应该是比较成熟的的那种吧......?"
  隐约着有一大滴汗珠从萧尧额头渗出。
  成、成熟的女人?顺着孙启的思路想下去的萧尧顿时脑袋里就冒出一个诡异的等式:成熟的女人=司砚......?想暴笑的同时又忍不住自我鄙弃起来。
  如果真的是成熟的女人就好了!可、可偏偏是一个比自己还小了二岁的小男孩耶,而且!最最最最丢脸的就是......就是自己竟然是被、被、被上的那个......
  "啊......啊啊。"
  萧尧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而陷入自我幻想中的孙启把他这种回应完全当作默认,羡慕的望了萧尧一眼,径自说道:"就说嘛!不常来学校还能勾引一大群小女生成天往咱们班跑的萧尧怎么可能没有交往的女生!果然呐,连做都已经做过了呢!"
  "呃......?"
  萧尧原本想纠正说自己还没有交往的对象,不过及时意识到那样说的话绝对会勾起好奇男·孙启的兴趣,而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他闭住嘴巴,无奈地只好任旁边的男孩按他自己的想象猜度下去了,反正,也是"最后"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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