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翼————红河[上部]

感觉到从背后传来的阵阵暖意，是秦泠轻轻挽住了他的腰。裴谦路本想避开，但还是没有，的确从刚才开始他已阵阵发冷，原本就未着太多衣物，头脑也因血液的大量流失而隐约有些眩晕。如果不被这样支撑住，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走多久。

好在车站很快就走到，皇甫氏岚示意秦泠扶着裴谦路在后面，自己则坐在了司机旁边的座位。一放松下来裴谦路顿时感觉之前强撑的力气消失殆尽，并不仅仅因为身体的伤，毕竟先前发生的事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太过"刺激"，他能这样撑到现在已算相当不错。看到裴谦路随着车的行驶虚弱的身子也摇晃的愈加厉害，秦泠伸出手揽过让他靠在自己手臂。原本在做这些之前秦泠早已做好会被狠狠推开的准备，却没想到裴谦路竟没有任何反应，就那么顺从的靠着他，脑袋也越沉越低耷拉在他的胸前。是昏迷了吗？可是能感觉到他仍用了些微力气撑住身体没整个倒在自己身上；是在闭目养神吧，他太累了。

为了不让他越滑越低，秦泠抬起他的脑袋搁在自己肩膀。裴谦路因为姿势变得舒服也不由一声轻叹。他当然没有昏迷，但也并不是在养神，而是睡着了。但秦泠并不知情，只是那么温柔的通过车顶的后照镜注视着裴谦路安详的睡容，嘴角噙着一抹怜惜却苦涩的笑意。

皇甫氏岚没有表情的看着后照镜中的两人，心也在阵阵作痛。那两人现在被这样祥和的气氛包围着，看来却是如此的不协调。这种不安的平静能维持多久，她也不知道，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守护这两人，只要能让他们得到多一点点安宁。到底她的出现和琴炎的死有着多大的干系，这五百年皇甫氏岚没有一天不在想，虽然自己并不是最主要原因，却多多少少难辞其咎，沉重的罪恶感几乎让她窒息，若不是为了保护转生后的琴炎她根本不会存活至今，大概早已以死谢罪了吧。但她明白就算自己死去也完全没有意义，因此当满身血泪的秦泠抱着琴炎的尸首出现在她面前并邀她共同保护琴炎转生的那刻起，她就已经把整个生命交付了出，为的只是能帮到这两具早已血肉模糊却依然倔强的灵魂一点，哪怕只是那么一点。

第五章
醒来时已经坐在秦泠公寓里，裴谦路看着默不作声认真为自己包扎伤口的秦泠，不禁惊叹他到底是正牌医生，包扎手法娴熟利落，自己也感觉不到什么疼痛。说起来，他杀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眼睛眨也不眨，一分钟内就令那几人全灭，那时的他看来完全不像是医生，怪恐怖的......然而裴谦路并不知道，秦泠那时的愤怒也是因他而起。

大概环视周围一圈，很大也很整洁的男性住房，虽没有太过华丽的装饰但仍能看出每样家具摆设都价值不菲，几乎处处能影射出如同其主人的清冷与高贵，再偷瞄秦泠身穿的黑色西装，GIVENCHY的标志显示出它令人赞叹的品味及价位，裴谦路怪怪暗想秦泠一个普通医生哪来这么大把钞票，莫不是杀人放火之类？头皮麻了麻裴谦路轻甩甩头把这荒唐的想法摇出脑袋，忽又想起问道："今晚那些是什么人？"

"只是群不自量力的还魂者。是我们想的太简单，你并不是没被发现，只是更多的人都躲在暗处，等待玄天成型后再将你一齐带走。"秦泠面色严峻，更多的是担心裴谦路今后的安危。

"不是还有些目标只在杀我的人吗？"裴谦路奇怪的问。他还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默认了秦泠的说法，以琴炎的身份自居。
秦泠将用完后的纱布及药膏收进医药箱中，冷笑一声道："虽然当时是以为后世着想而存活下来，然而在这个尘世度过五百年却完全没有贪念的人能有几个？"
稍稍活动已经包扎完成的臂膀，裴谦路不得不佩服秦泠的医术不是徒有其表。从小到大各种各样的伤他也受过不少，但能像这样处理的几乎完美的还是第一个。原来他还是有可取的地方......"之前你用来杀人的武器呢？那是一把剑吧。"裴谦路难掩好奇的问。

"那并不是真正的剑，只是我稍用灵力所幻化出的剑气，但与真剑同样锋利。"这只是最基本的能力而已，甚至连能力都算不上，但秦泠知道对普通人来说仍然不可思议，尽量轻描淡写的带过。却没想到裴谦路非但不觉吃惊，反倒颇感无趣的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道："就这样？你都是用这个来和别人战斗吗？我原本还以为有什么更厉害的魔法之类呢。"

看到裴谦路出乎意料的反应秦泠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仰起头大笑出声，愉悦的双眼几乎眯成缝。有很久没有笑得如此开怀了吧？
"有什么好笑的？"不清楚为什么秦泠突然这样"开心"，这迷惑让裴谦路感到不悦。
"对不起。"秦泠也很听话的止住笑，双眸闪着明亮的光芒看着他微笑道："我只是很开心。谦路，你真的不是普通人，我很安心。"
被突如其来的一番温情话语说得微微犯窘，当下非常不客气的反问："无聊。没事为我安心什么？"而秦泠只是淡笑不答。
"那两个人是你的同伴吗？也是五百年前留下来的？你为什么没告诉过我？"想到今晚突然出现的两人裴谦路问道。
秦泠淡然回答："我并没有说过自己是一个人，只是没有适当时机告诉你。"或者说之前的他根本不屑知道。
"喝些东西吧。"这时皇甫氏岚从厨房出来，为他们倒了两杯果汁后走到露台上静静仰望夜空。五百年。星星却没见什么改变，依然这么密集散布在夜幕中......
虽然不怎么笑也不爱说话，但感觉上却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呢。裴谦路头一次对女生有了些微的好感。
秦泠一直仔细观察着裴谦路细微的表情变化，知道现在他心情已平和许多，便旧事重提正色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虽然最后有惊无险，但我绝不能再让你遇上同样的事。到现在你还是要拒绝我的保护吗？如果只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但至少让皇甫或哪吒他们在你身边。"

裴谦路当然不可能没想到这些，只是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活过这么多年，突然和这些奇怪的人走在一起，既不是朋友更不是亲人，还要被对方保护，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接受。因此对于秦泠诚恳的提议他只能回以沉默。

秦泠看出裴谦路的疑虑，没有再加请求，轻叹一声道："我也知道这对你来说太勉强，你一定从没想过要接受被别人保护的生活吧？勉强你绝对不是我的本意。只希望你能多为自己考虑一些，虽说大部分都是冲着玄天而来，但那些要取你性命的亡灵仍然不在少数，与之前那些蝼蚁相比，这些亡灵更加棘手。只怕下次再遇见的，就不是这么简单能解决。"看着裴谦路随着自己说话渐渐凝重的神情，秦泠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的方式，就请告诉我们要怎样做才能两全其美，既能不干涉到你正常生活又能保护你的安全。"

话虽如此，突然之间教他怎能想出这样的方法？裴谦路皱紧眉头，烦躁的用手指敲打桌面，无意间抬头看到墙上的挂钟已接近十点，连忙站起身："时间很晚了，我得赶快回家。至于你说的那些，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想出来我再告诉你。"

现在看来也只能如此，虽说事情并没完全解决秦泠依然倍感安心，因为裴谦路这样说就表示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最起码，他已经不会像开始时那样不由分说的拒绝。这算是好的开始，以后的事情会慢慢顺利的。

"......你不多坐一会吗？哪吒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再想到之前哪吒离开时曾交代的话，秦泠顺带一提。
本想说这与他无关，想了想裴谦路还是换种说法："不了，反正还会再见的。"
"我会在这里等哪吒回来告诉他你先走了，路上小心。"站在公寓门口皇甫氏岚细心的交代，虽然风华绝代的脸容没有表情，但裴谦路依然能够从她眼里隐隐看到温暖的情意，尤其是那视线投在秦泠身上时。然而秦泠却似乎视而不见，甚至连目光都不曾在她身上逗留。这是与他无关的事情，这些裴谦路都知道，可还是"一不小心"就留意了。

裴谦路和秦泠并肩坐在回家的公车上，慢慢的看着窗外的景色跳过，想要理清杂乱的思绪。绚丽的霓虹灯，川流不息的车群，车中人们交谈的方语，明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城市和人们，为什么几天时间就完全变样？虚幻的东西变成真实，不得不与原本不相干的人牵扯在一起，这是宿命，还是玩笑？

秦泠坐在旁边，不发一言静静望着裴谦路瘦削的侧脸。健康的麦色肌肤，清爽的短碎发，微微上扬的眼角和略带戾气的眼神，当全神贯注望着对方时墨般漆黑的双眸竟会隐隐湛蓝，因为太清澈。单单这样看他和那个人真的很不象。唯一相象的，只有那看似坚强的灵魂。不是第一次这样认真观察他，但每次凝视都让秦泠如此恋恋不舍。

将裴谦路安全送回家后秦泠就立刻离开，对于他这一路的沉默倒让裴谦路有些不习惯。回到家母亲还是一如既往一个人关在房里看电视，也不可能发现他有受伤，算是逃过一劫。睡觉前突然接到秦泠的电话，没多说什么就是告诉他已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至于究竟是什么到了明天他就会知道。

真的有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裴谦路不无好奇的想。
第六章
"嗯，那你回来之后快点回学校上课。"课间时裴谦路站在略显空旷的教室走廊里用行动电话和丘宇说着。
"那当然啦，离开这么多天我可要想死你啦。你也会想我不？"电话那头的丘宇还是油嘴滑舌不改。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几天前他的大伯医院探望时让他痊愈后陪自己去一趟上海，他自然乐意，也不忘打个电话告诉裴谦路一声。

"算了吧你，路上小心一点，回来以后打电话告诉我。"
"OK，那我挂了。要记得想我哦，啵~~~"
电话被挂断，裴谦路嫌恶的瞪着手里的电话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也很赏脸的暖洋洋挂在天空，只可惜裴谦路的心情丝毫暖不起来。慢得不能再慢的速度回头看到教室里哪吒正坐在一堆同学中间说笑的不亦乐乎，裴谦路第一百零八次在心中叹了口长气。

原来，这就是秦泠所谓两全其美的方法，在那第二天就不知用什么手段将哪吒送到他的学校念书，甚至还与他同班就连座位都坐他前排。到现在哪吒"隆重登场"来此念书已快一个星期，除了每天缠自己缠的紧晚上没有自修的时候还会硬把他拉到秦泠家"玩"，好在也没做什么让人喷饭的事。不过哪吒倒是非常善于利用那张貌似童叟无欺的清纯脸蛋，不到一天时间就和班里的同学打成一片，到现在姐姐也不知道认了多少，甚至连叶细细都与他称兄道弟起来。这样也好，有这么多人让哪吒分心，自己也可以多出一点自由时间。

裴谦路还不想进教室，因为他知道一进去准会被哪吒拉着非要和大家一起聊天。倒不是不想和他们说话，只是有哪吒在旁总觉得怪怪的，就怕从他嘴里吐出什么要命的话。

......
"谦路哥哥，"只有在学校的时候哪吒才会这样喊裴谦路，而在外面或秦泠家时，不论裴谦路怎样纠正哪吒就是坚持喊他"炎哥哥"，对于这基本不可能更改的情况裴谦路不悦又无奈，"你不要老是一副这么可怕的表情嘛。你要经常笑一笑和气一点啊。你不知道今天我和那些女生聊天的时候她们告诉我其实一直很想认识你，可是一看到你的眼神就吓的不敢说了。"

"我干吗要让她们和我说话？"
"可是现在的男生不都想引起女生注意，越多女生喜欢越证明自己有魅力吗？"
"谁告诉你这些的？"
"你真的不想吗？这也难怪，你只要有秦哥哥就好了。"
"你说什么！？"
"呀......没有没有，我随便说说的，你不要往心里去，我的意思是说有泠哥哥保护你肯定长命百岁，福寿无疆......"
"你啊......你是白痴吗？"
......
每天和哪吒犹如弱智对弱智的对话不下十回，裴谦路都快要忘记正常说话是什么样子。正无力想着忽然被人拍拍后背，转头看见篮球队的几人杵在自己面前。
"有何贵干？"裴谦路懒洋洋的问。
"那天的事还没完。丘宇虽然住院没办法，不过你还可以和我们玩玩吧？"发言的是篮球队长，因为长得虎背熊腰模样又比较憨厚，被裴谦路他们赐予了一个"虎头小队长"的封号。

"等丘宇回来再说。" 裴谦路随口拒绝，根本不想和他们多做纠缠。
"你一个人也可以吧？难道你想逃跑吗？"旁边的球队后卫林俊不客气的挑衅。
"......我知道了，那你们说个时间吧。"虽然明知这不过是最低劣的激将法，但为了避免自己总要每日每日被这样缠着，裴谦路决定还是早些解决为好。
"那么就在今天晚自修后，我们在篮球场等你。"今天篮球队的一群人倒是前所未见的干脆，毫不拖泥带水，事情说完之后就立刻离开。裴谦路纳闷的寻思这些人几时变得这么有魄力起来。不过，为什么要是晚上呢？因为不想被别人打扰吗？他们还真是固执。

"谦路哥哥，"不知什么时候哪吒走到裴谦路的旁边，好奇的问，"刚才和你说话的是什么人？"
"校篮球队的一帮草包。" 裴谦路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转身趴在窗台上。
"他们找你干什么？"
裴谦路不耐反问："篮球队找我能干吗？当然是打球。"
"你要和他们打球吗？什么时候？"
"今天晚自修结束。"
"......谦路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去？"沉默了半晌哪吒忽然轻声问。
"嗯？"裴谦路转头看向神色认真的哪吒，倒是难得在他脸上能看到这么正经的表情，不禁有些意外问道，"为什么？"
哪吒犹豫的说："那些人有些不对劲。我怕你会有危险。"
裴谦路不以为然挥手道："他们一直都是这样，愣头愣脑，我看是你多心吧。我都已经答应了怎么可能不去？你要让我变逃兵吗？"
"可是我的确感觉到他们身上的不祥之气。"哪吒拽住裴谦路外套袖子小声请求，"谦路哥哥，你答应我这一次好不好，你不要去......"
"别开玩笑了。"将哪吒的手扯开，裴谦路对他的忧虑嗤之以鼻冷冷道，"是不是一个人活太久都会变得神经质？你如果觉得不妥就不要跟我去，反正我本来就不想总被你粘着。"

"谦路哥哥......"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了。你要怎么样是你的事，至于我，一定会去。"坚定的抛下话后裴谦路走回教室，每天已经没有自由，哪吒忧心重重的表情让他更加心烦。
"琴炎大人......"哪吒无声唤道，脸上的担忧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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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整天裴谦路没再拿正眼瞧过哪吒，他也一反常态安静的紧。晚自修的时候有注意到哪吒不时拿犹豫的眼神瞟向他，想要说什么又极力忍住的样子。裴谦路没去细想，自修结束后就径自向篮球场的方向走去。这个时候是没有人会来打球的，一路上也暗的有些诡异。但他只当是自己多心，怎样说这里也是学校，该不至于会有闹鬼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