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翼————红河[上部]

"谦路哥哥！"一声大喊，裴谦路险些跌倒。哪吒......原本以为他早已回去，没想到竟然跟着自己来了这里。停下脚步回头对他不快低吼："不是让你不要跟着我吗？我都说了不会有事。"

"可我一会还要送你回家啊，干脆就来看看你们打球好了，我还没看过你打球的样子呢。"哪吒天真的笑着就仿佛之前什么矛盾也没发生，知道多说无益裴谦路也不再多费唇舌，直接走进篮球场。篮球队的人早已站在那里，看到他来不约而同视线全部投向他。

裴谦路轻撇嘴角："时间已经不早，快点开始吧。"几人没有回应慢慢向他走去。灯光太暗看不见他们脸上的表情，这莫名的沉默让裴谦路隐隐察觉不对，和身边的哪吒对望一眼，大声问道："你们到底要不要打？不要的话我就不奉陪了。"还是没有回答，裴谦路正准备转身离开却猛被哪吒扑倒在地。

"你......"正想责问的裴谦路在看到从正上方刺下的短刀时猛吃一惊，抱住哪吒向旁滚了几圈总算逃过一劫。迅速站起后哪吒神情严峻挡在裴谦路身前，不知何时手里已幻化出一柄长枪。没有闲暇去追究哪吒怎么拎个这样笨重的东西，裴谦路咬牙狠声道："你们疯了吗？拿着那样的东西想要干什么？篮球上赢不了就只能这样胜过我？"

"谦路哥哥，没有用的，你现在说的东西他们根本听不进去。他们已经被人控制了，只是在没有意识的行动。"和前方数人虎视眈眈的对峙着，哪吒清楚这状况有多棘手。若是那些亡灵直接来攻击倒罢，只要放手去战就行，但却偏偏控制无辜的人，教他攻也不是降也不能。

难道说这些人在白天去找他的时候就已经被控制了？"该死！"裴谦路气极咒骂。控制别人的身体吗？只在电影里看过无数回，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也会被以这样的手法对付，裴谦路心底暗骂使用这种手法的人太卑鄙。看哪吒迟迟未动手裴谦路有些疑惑，他不是依靠夺取别人的身体还魂而生存下来的吗？这样交替了五百年早不知已杀过多少人了，难道还会在意普通人的性命？可哪吒处处留情却像是怕伤了他们，虽然不解却不由感到一丝歉疚，若不是自己的倔强就不会遇上这种事。

"既然不能打我们就逃吧，只要不交手就行了。" 裴谦路此时也不在意变成逃兵或是怎样，毕竟对方也是普通人，就算被控制了也不可能对他们下杀手。
哪吒无奈摇头道："没用的，我们进来之后这篮球场四周就被布下了强大结界，我们是走不出去的。"
"结界？"裴谦路错愕不已，这下他算是体会到笼中之鸟是什么感觉了，"那就把他们打昏！"恼极说完冲上前对着距离最近的林俊面门一记重拳，对方被打得连退几步站定后又转回脸，除了嘴角挂着血丝面颊浮肿之外竟然没有一丝痛苦之情。难道说完全感觉不到痛吗？不死心再度上前加重力度又是一拳，这回对方不仅没有后退反倒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举起手里的小刀向他刺去。

"谦路哥哥！"哪吒飞身过来长枪杆打向林俊手臂，挡住他的攻击后迅速将裴谦路拉到身后，"你是他们的目标，绝对不要离开我身边。"
裴谦路第一次发现哪吒在战斗的时候竟然如此沉稳，五百年......终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数字而已。虽然躲在别人身后不是他的作风，但他知道如今的局面若自己一时冲动只会带来更大的不便，只能握紧拳头寻找时机突破。

恍然间有隐约闪光的细丝飞快从眼前穿梭而过，裴谦路尚未看清只听到哪吒一声惨叫，定睛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哪吒竟然被那几人扯出的细丝勒住身体，握着长枪的手也被禁锢在腰后完全动弹不得。裴谦路焦急跑去拽起丝线，手心竟然一阵刺痛，这钢丝好锋利！凭他一人又怎敌得过这几人的气力，只能拼尽全力拉紧钢丝不让对方越扯越紧伤到哪吒身体，也顾不上自己的手已被划的伤痕累累。

"谦路哥哥，你不要管我，这种东西伤不了我。"如果对方不是普通人哪吒早就使用灵力向他们攻击，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术的攻击力太强，而他还没修炼到可以收放自如的地步，万一下手过重这些普通人的身体是受不了的，对方也就是看准这点才会用这样的方法来对付他们。虽然疼痛难耐哪吒仍硬撑着低喊，"我刚才已经用灵念通知了秦哥哥，再过不久他就会来。这个结界虽然在里面无法解开，但只要有人在外面就可以破解，你只要撑到那时就好。不要过来，他们会攻击你的！"

"你说什么蠢话？想被切碎吗？"裴谦路恶声恶气对他咆哮，手的确很疼，但他却已经渐渐感觉不到了，"我绝对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炎哥哥......"不自觉又喊出这个称呼，哪吒眼眶蓄满泪水激动的望着脸孔已快扭曲的裴谦路，只惹来他一个白眼："你感动个屁啊！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嗯......"明知裴谦路死鸭子嘴硬，哪吒不以为意的浅笑点头，猛地神色剧变大叫道："炎哥哥快松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手里的钢丝被对方瞬间松开，由于失去拉力飞速滑动的丝线狠狠抽过裴谦路的手心，高高弹起的丝线齐甩向他。裴谦路痛的闷哼一声终于不支半跪在地，翻过剧烈颤抖的手掌一看，竟几乎能见森白的骨头，身体也同样被丝线的反弹力甩到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炎哥哥！"被放开的哪吒揪心大喊，扑上去一下抱住已无法动弹的裴谦路，眼泪如掉线般滴落，"你要不要紧？振作一点！秦哥哥很快就会来了。"
"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我还死不了......你不要又受伤，这次我可......帮不了你了......" 裴谦路的声音有气无力，但仍留心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他们来了！"

回身挡住直逼而来的攻击，哪吒与几人小心翼翼的周旋着，将他们引开以免再伤到现在已完全无自保能力的裴谦路。竟然这样伤害他的炎哥哥，如果不是普通人，他一定要杀了他们......

裴谦路忍着剧痛看着哪吒辛苦与对方战斗，哪吒的善良和勇敢是他之前从未发现也未想过去发现的，不得不承认对他的第一印象的确走眼，若不是有他在，自己这会恐怕早已横尸在此了吧。这次的人，似乎是为了取他的性命而来呀......已经无暇再去追究为何自己会碰上这样的事，裴谦路只希望哪吒能安好撑到秦泠来的那一刻。那个秦泠......为什么还不来？

正与再次使出钢丝的几人小心周旋着的哪吒和坐倒在地的裴谦路都全然没注意到此时正有一人从背后慢慢一步一步接近着裴谦路，手里的刀高高举起，眼见就要落下。哪吒猛然瞥见这一幕时大惊失色，长枪挥开射向他而去的钢丝，飞也似的扑向裴谦路，只来得及盖住他的身体......

"哪......"
裴谦路震惊的望着从自己身上慢慢滑下的哪吒，肩膀散开大片殷红。将他身后的人挥倒，哪吒扯出一个想让他安心的微笑："我没事，这种小伤根本不算什么，我还是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呢。"

"哪......"
"琴炎大人！"耳边传来秦泠焦急的大喊，裴谦路怔怔转头望向声音穿来的位置。他终于来了......
第七章
"琴炎大人......"秦泠几乎被眼前的一幕惊的停止呼吸。裴谦路白色的衬衫已被鲜血染红，原本健康的麦色肌肤也只见惨白，是他来晚了！
两手迅速结印念道："乌摩裟摩尼陀......摩娑摩罗裟陀......真诸无须倭陀......珈天珈天裟罗......"随着灵言结界逐渐显现出轮廓，如半圆将整个篮球场包围在内。秦泠将手掌覆上结界表层，闪耀金色光芒的结界开始剧烈颤动，从顶上的正中心分裂出一个缺口，渐渐扩散开来，结界也随之消失。心急如焚的秦泠飞奔至裴谦路身边，想要碰他却怕触及他身上那么重的伤，只能哑声道："对不起，我又来迟了......"

"这个‘又'字，真是用的对极了......"
裴谦路轻哼一声，喃喃吐出这几个字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进面前的秦泠怀中。明明不想伤到怀里的人秦泠仍无法自制隐约加重了圈住他的力道，眼睫不住颤动，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气恼，自己竟然让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好悔没有坚持跟在身边，哪怕能代替他受伤也好......

[他竟然在发抖呢，明明受伤的是我啊......]瘫在秦泠怀中裴谦路虚软的想。
"别发呆了，快把琴炎大人送去医院！"皇甫氏岚紧随其后飞奔进来，甩出长鞭将几个被控制的人捆绑在一起，对秦泠大喝，"这里交给我，你们还不快走？"
秦泠用劲咬住下唇，连渗出了血丝也毫不自觉，看向一旁受伤亦不轻的哪吒沉沉问："你自己可以走吗？"
哪吒对他点点头："嗯，我们快走吧。岚姐姐不会有问题的。"
"那我们先走一步，你解决之后立刻去医院。"对皇甫氏岚的能力秦泠丝毫不怀疑，脱下外衫裹住裴谦路的身子后横抱起来迅速离开，哪吒也寸步不离的紧跟其后。
皇甫氏岚亦不忙不乱应付面前几人，她知道只要裴谦路安然离开这些人就再没利用价值，他们逃不出她的限制也绝对伤不到她，事已至此他们的控制再过不久也会被解开，到那时她就可以离开。这些事情根本算不上棘手。只是裴谦路身上那样严重的伤......她能够想象秦泠该会有多自责，五百年前的伤痕尚未愈合现在又再碰上同样的事，他会悔恨到何等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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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大雨，耳中不断传来雨点落在窗上的声音。
安静而纯白的病房里，全身包满绷带的裴谦路裹着被子静静躺在病床上，旁边是沉沉注视着他的秦泠。他身上的伤已被妥善处理过，不会留下后遗症，可是流失了太多血液，直到现在脸色依然苍白如纸。染血的衣物被抛在露台，血迹已经干涸颜色也变成暗红，无时无刻不在狠狠刺痛秦泠的双眼。如果不是有哪吒在他身边，如果自己再去晚一点，如果......秦泠哽咽一声低喘，脸颊深深埋入手心。眼泪还不可以流下来，他还好好活着，就躺在自己面前，不要这样懦弱......对自己这样催眠般说着，秦泠再度抬起脸凝视裴谦路安详的睡颜，如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视线一定格就再也不想移开，只想这样一直看着，好象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雨音渐渐柔和起来。
（谦路......）
呼唤的是他的名字。不用琴炎称呼他，因为面前这个孩子并不是别人的替代品。遇到危险时他也是以自己的身份和方式在战斗着。若他真的遭到不测，难道还要以琴炎的身份为他哀悼吗？这样对他太不公平。像他这样倔强的人，一定痛恨被这样对待吧。如果不是一开始自己强硬用琴炎的身份固制他引起他的反感和拒绝，又怎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谦路......）
一遍一遍的无声呼唤，秦泠用指尖梳理着裴谦路有些凌乱的头发。能这样呆在他身边，这样贪婪的看着他的睡脸，是自己百年来想也不敢想的事，而现在却......心疼的望着依然沉睡的裴谦路，这连日来的事端令他原本健康的面容也显得疲倦，脸颊似乎又瘦削了一圈。

用自己身体保护哪吒的谦路。
从哪吒嘴里听到这些的时候，秦泠震惊却又意料之内，知道他的善良，却没想到他如此坚强。那个时刻，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保护哪吒，来面对直逼他而去的一切呢，每当想起秦泠几乎快要窒息。明明知道以自己的身体毫无胜算，明明是被迫承受了这个身份，却能这样义无返顾接受挑战......即使过了五百年即使没有记忆，这个人还是远远强过他......

（谦路......）
关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滑过他的脸颊，停在他微微颤动的眼角，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吗？握着裴谦路冰凉的手，轻轻吻上他的指尖。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允许自己这么做......

"我说过，会用所有力量来保护你，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在我面前死去。是我不敢再面对一次这样的事......就让我安静的呆在你身边，我保证，我什么也不会做，不会再让你痛苦，你只要专心为自己活着就好。至于我，就让我......为了你，把自己的一切都燃烧殆尽吧。"秦泠万般轻柔的在裴谦路耳边喃喃细语，眼眶亦不自觉中悄然湿润。

手心传来很轻很轻却真实的力道，秦泠不敢置信的看向裴谦路更用劲回握住了他的手。
"谦路......"
随着呼唤，一直紧闭的双眼缓缓张开，茫然的望着顶上的天花板。
"谦路，能听到我吗？"
迟缓漂浮着的视线，终于慢慢地，慢慢地转向这里。
想要再次喊出他的名字，却再也说不出话。他终于醒了......明明只是几个小时的事而已，却像千年那么长......
生气一点一点凝聚在裴谦路眼底，嘴角轻轻勾起细小的弧度："看来，我还活着呢......"声音嘶哑而微弱，带着自嘲的笑意。
"谦路......"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里面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我发不出声音......脚下是冰凉的水，身体也很痛......呵，我还以为，自己会永远留在那个梦里再也不会醒来了......"

"谦路......"
"然后，听到有人叫我，是你吗......你叫我，谦路......我还骂你，怎么现在知道这样叫我了......"
"......"
"以后......不许再迟到了......"
......"是。再也不会了。"
第八章
正如皇甫氏岚所料，在裴谦路被带走后不久攻击他的那几人很快便被撤掉控制。随后她立刻去往秦泠所在的医院，想看裴谦路的情况时被伤口已处理完毕的哪吒拦在了外面。

"你的情况怎么样？"知道那两人现在需要独处，皇甫氏岚没多强求，呆在哪吒身边忧心的问。
"我没事，这种伤也不是第一回了。"哪吒自责的捧住头，泪水不停下落，"可是炎哥哥他却......都是我太没用了，一直都要你们保护才能活下来，现在却连炎哥哥都保护不了。我这样的人，让我留下来有什么用？"

"哪吒......"悠悠叹息一声，皇甫氏岚上前将哪吒揽入怀中，柔柔的在他后背拍着，"别说傻话了，你怎么会没用呢？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还能来得及去救琴炎大人吗？你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到了啊。别再责怪自己了，琴炎大人他也不会想看到你这样子。"

"我这样没用的人，真的有资格留在他身边吗？"抬起泪眼汪汪的的脸十分不确定的问，哪吒对自己的生存价值从未有过的怀疑。
"当然有，他绝对不想失去你的，你难道忘记了吗？他一向是那么疼你......"轻声打消哪吒的疑虑，皇甫氏岚心中也蒙上难言的阴影，"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你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以后才能更好的保护他，这也是你一直盼望着的啊。"

"......我知道了。"事以至此只能拼命让自己不要去想，裴谦路已经重伤，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再闹情绪，只会让秦泠他们更加烦恼，成为他们的负担是他最不想的事。忍住泪水严肃问道："控制那些学生来攻击炎哥哥的，知道是谁吧？"

皇甫氏岚缓慢点点头："能使用灵力控制别人身体的，除了楚童之外，就只有那个人了。"而楚童绝对不可能来攻击裴谦路，或者说只是现在还不会，那么唯一有可能这么做的就只有那个人--冉镜。除了鬼仆和楚童以外最大的敌手，过去曾与青坛交情甚好的映照国的亡灵们，终于也开始行动了。一开始就直取裴谦路的性命而来，以后的战斗会一次比一次更艰难，裴谦路还完全无法使用灵力，如果一直这样拖延下去，他们还能坚持战斗到什么地步？保护一个人，真的只要有付出生命的决心就可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