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从来不敢公开这个论调,否则定会被看作大逆不道之人,将我五花大绑的推去镇上的小菜场当街斩首示众的。
"小楼,你在干嘛呢?"看著我埋头收拾起包袱,娘亲微微担忧的看著我。
"收拾包袱。"我默默的将惯穿的几件袍子收拾进包袱里,不理会娘亲担忧的眼神。其实就算她用再忧虑的眼神望著我也没用,因为我决定要光明正大的离家出走。
"收拾包袱?收拾包袱做什麽?你要出外游玩麽?"
出外游玩?
我摇摇头:"不是,我要离家出走。"
说完这句话,我便拎起包袱饶过娘亲,走到了房门之外。这时娘亲才想明白我话里的意思,接著便是一阵哀怨的喊声──
"小楼!你怎麽可以离家出走?!你让你娘怎麽办哇?!"
我完全无法想象娘亲那娇小的身躯居然能发出如此巨大而连绵的声响,想必当年的孟姜女也是以如此声势将那长城给哭倒的吧?
唉,这一步的失算导致我走到後院时便有一群人阻在了我的面前,连我那刚刚被我吓过一回,本已暂时歇下的太祖爷爷也站到了我的面前──
"小楼啊,你这孩子平时挺孝顺的,怎麽今儿个净做这些糊涂事呢?先是想要违犯祖训,现下倒好,竟想要离家出走了!你莫不是没听过父母在,不远游这句话吧?!"太祖爷爷在爷爷的搀扶下对我开始进行教育。
我扫了眼满院子的谴责目光,侧首又对上了从我房中走出的娘亲那哀怨的眼神。不禁头皮有些发麻。
勉强扯出张笑脸,我低下头恭敬的答道:"孙儿正是因为不想违犯祖训这才想离家出走的。"答毕,我恭恭敬敬的垂首站在众人面前。
无他,实是不想在看到那许多让我後背泛凉的目光了。
"不想违犯祖训才离家出走的?这是怎麽一回事?"
"回太祖爷爷,祖训上说:凡牛家中人,皆不得食用与牛有关之物。也就是说只要孙儿出了家中在外食用便与祖训互不抵触,自然就不会违犯祖训了。"我用尽所有力气摆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一面上前搀扶住太祖爷爷,一面问道:"您说是与不是?"
"呃、这个......好象是这个理。"太祖爷爷被我曲解祖训的一番话搅得晕晕忽忽,听著像是不错,又总感觉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自然,他一个上百岁的老人家,咬文嚼字又哪里说得过我了?
於是,在我一番哄骗,并立下了在外吃完牛肉便回家的承诺之後。我成功的,在众家人的目送下──离家出走了。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终於在我成功离家出走两个时辰,被两个小镇的三十一家饭馆撵出门後。我发现了一个该死的事实──
牛肉,是为御膳。民间私用牛肉者,杀无赦!
在家中时,一家人只惦记著祖训上说的不得食用牛肉,却全然没有想过民间私用牛肉者,杀无赦的这道圣旨。
其实,即便想到了,我那一家人也不会去理会那所谓的圣旨的。在他们看来,只要不违犯祖训,管你去烧杀掳掠作奸犯科。
皇帝在他们眼中,甚至比不过祖训上的一个蝇头小字。
而显然的,我似乎很不幸的也遗传了这个毛病──至今为止只考虑过如何逃避祖训上的条例,而完全没有想过出了家门之後我该去哪里找牛肉。
我将所有的人都看作了与我家人一般怪异的存在,以为没有人会去理会那道所谓的圣旨。至多也不过那牛肉的价格贵点,需要花上数百两的银子而已。
早知如此,就该把那块牛肉给带出来了。好歹也能发挥发挥那数百两银子的价值,不至沦落到成为我家供台上的一份供品了。
边走边叹气,看著大街上来去匆匆的人流和沿街人家烟囱上冒起的黑烟,我这才惊觉:现下已是傍晚时分了。
抚了抚自今日清晨便未曾进食的肚子,闻著不知从哪家飘出的饭香。我无奈的摇摇头,暂时放弃了今天寻到牛肉的想法,认命的走进一家客栈要了普通的几样酒菜,慰劳我一天没有进食的肚子。
待续──
二
离州牧草独天下,饲牛牧马俱冠绝。
我看著离州平原上遍野的牧草青葱,不由的想起了这首《牧词》中关於离州的描写──牧草遍地,青葱无限。
自我三天前记起皇帝颁布的圣旨之後,不顾天色已晚雇了辆马车便往这离州来了。
既然那圣旨上说牛为御膳,由离州契家饲养。
这皇宫我是定然去不得的了,只好往这契家来碰碰运气──虽然圣旨上说民间不得私食,但那牛长那麽大也不见得就只只都能成活的吧?想来那契家平时肯定也没少吃牛肉,毕竟这牛是他们家养的,要说它活它就活,要说它死它就死。
就算你是皇帝你也管不到这吧?
想到这,我更是加快了脚步往这平原上契家的牧场走去──
"站住!这片平原是契家私人土地,擅闯者与私闯民宅共罪!"
我的一边脚还未落地就听见一声呼喝,一个横眉怒目的少年不知从哪里窜到了我的面前。
真不晓得他方才都躲在哪里,怎麽我才一抬脚他就能跳到了我的面前?
我扬了扬眉,不顾少年的推拉阻挡踏进了他口中所谓的私人土地──不知他是如何确定哪里是土地的界线的,要真照他所说这片平原是契家的私人土地,那我早就踏过了。毕竟这里放眼望去,目光所及都是一片坦坦荡荡的平原。
"你!你怎麽可以这样?!"看著我踏进了契家的‘私人土地',少年气急败坏的指著我的鼻子,但始终也吐不出除了‘你怎麽可以这样'这句话以外的词句。
我好笑的看著气愤异常却无法发泄的少年,觉得他好生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子,你几岁了?怎麽一个人在这闲逛?带我去见你们家大人。我有事想和契家人商量。"
"不准叫我小子!"一挥手扯掉我正摸著他脑袋的手,少年对著我吼道:"不准叫我小子!还有,我今年二十了!看你的样子也比我大不到哪里去,契家里我就是大人!"
"呃......你、二十了?"
听到少年的年龄,我不由的愣了下,抬手捏了他可爱的圆脸──这小子二十了?居然和我同年?
怎麽可能?!
使劲的捏了他脸两把,我道:"小子,骗人可不是乖孩子的行为,你师傅没教过你麽?就算你想快点长大也不能骗人啊。乖,带我去见你爹娘去。"
"放手!"一把拍掉我仍旧捏弄著他脸颊的手,少年努力挺直了腰杆对我怒目道:"我爹娘早死了!要见你到阴曹地府见去!还有,不准叫我小子,我是契!契家当代家主契!"
契家当代......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放的柔和一点,对著少年再次问道──
"可以再说一遍麽?你说你就是契家当代家主,那个只有一个姓氏的契?!"
看到少年挺了挺胸,很认真的点头。我顿时很有一股想要昏倒的冲动。
契家当代家主:契。本来该是有名字的,可是他出生那日,有一位云游高人来到契家,对他父母道:此子生就自具名姓,除契字之外再多一字皆伤性命。
於是,这位契家主就成了契家数十代中唯一一个以姓为名的人物──
知晓他就是我此行所要接触的目标後,我很认命的往後退了一步,离开了他的‘私人土地'。
"哎?我刚刚死命推你也不肯後退的,怎麽现在又自己退了出去咧?难道你还真怕我报官啊?"契睁著水漾的大眼,困惑道。
废话,我起先以为你不过是个无聊捣乱的小孩罢了,现在知道你就是我要求的契家老大我能不让步麽?
当然,想是这麽想,但对著契那仿佛能漾出水来的眸子,总是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让我狠不下心来让他见识这世道的黑暗。遂随著他的话头道:"对啊,怕你报官。怎麽?还不去报官找衙役把我抓起来麽?"虽然明知道他要是报官的话惨的一定是自己,却不知为何总是想捉弄这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契家家主。
"为什麽不报官?"契皱了皱眉,歪著脑袋似乎很认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良久才不确定的道:"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吧?你和我前世的恋人感觉好像......"
"你前世的恋人?!"他在说笑麽?
"对!"他用力的点了点头,退开到五步之外,对著我上下打量,直看得我不自在的喊停了才肯定的道:"不只是像,若不说相貌,但看神态动作的话,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对了,说到这里......"契忽的跳到了我的面前,眨了眨大眼道:"说了这麽久,你还没告诉你的名字呢!"
我......
看他突的跳到我面前,还以为他想起什麽大事。原来竟是这麽个小问题。
叹了口气,我答道:"小楼。我姓牛,名小楼,牛小楼。"
却不想,我说出名字後,契却一脸不敢置信的连退了十来步。
"怎麽了?"我皱著眉头问道。心里有些许不快──我知道自己的名字很没气质,但他也用不著吓成这样吧?
"你是牛小楼?!"仿佛多麽的不可思议一般,契睁著他那双大眼,怔怔的呆站在原地。
伸手捏了捏他发呆的圆脸,困惑道:"我是牛小楼有什麽奇怪的?你用不著吓成这样吧?"
本以为他又会拍掉我的手,却没想到契反而猛的扑到了我的怀里。那双水漾的眸子不见怎麽眨巴就流出了豆大的泪珠。
"小楼、呜呜呜,我总算找到你了!"他边哭还边抬头,用很坚定的目光望著我道:"小楼,我这次绝不会让你被那个家夥给骗了!二十世......已经是最後一世了。总算抢在他之前找到你了,我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成功?二十世?赶在谁面前找到我啊?
我被契这前言不搭後语的一番话给搅得头昏脑涨,慌忙制止他:"停停停,契,你先说清楚,那些话都是什麽意思?"
听到我的话,契擦掉了眼角的泪珠子,扯著张大大的笑脸道:"你来找我是想要吃牛肉是吧?"
"呃?你怎麽知道的?"我可还没来得及说出这件事的,他怎麽知道?
"嘻嘻。"契很自豪的昂了昂头:"果然不错,我就说只要这全天下的牛都掌握在我的手中,就一定能找到你的!"那昂首自豪的模样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啃上两口。而我的自制力向来不好,便趁契还在自我陶醉时一把将他揽到了怀里。反正看他的样子,好象我与他前世的恋人十分相象。
呵呵,既然如此,那有便宜不占的是傻子!
用力吸了口契身上的香味,我笑道:"契,你身上有牛的味道哦。"
"嘻嘻。"契闻言眨了眨眼睛笑道:"那是因为我和牛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人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啊。"说罢,他一把拉住我的手道:"走吧,去我们牧场,我就不信这次会斗不过那个家夥!"那坚定的眼神和语气让我也不由得对他生出莫大的信心,心中认为他一定会赢了那个和他作对的家夥──
待续──
三
是夜,我终於由契的口中得知我和他竟是十九世的恋人,每世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自杀决定到阴间做一对鬼伴侣。却不想,由於我第一世时开的一个玩笑,害得一个俊秀书生变成了阴间鬼使之一的牛头──契说到这里时感慨异常,想想也是,由於我得罪了那个鬼使,使得我和他不得不定了一个赌约。说若是我输了就要代替他成为阴间的牛头。
听到这,我不由得头皮发麻──开玩笑!虽然我是喜欢牛,但是我可不想变成牛。
忙追问我和那牛头之间的赌约,契却一脸为难的看向我。
原来在第十九世结束後,契冲到了阎王殿与之理论,最後阎罗王答应契让他在二十岁之前恢复轮回前的记忆,可以对我的那个赌约从旁提点,但不准将赌约全盘托出。
而且相对的,为了公平,那个和我有仇的牛头也转世到了人间。同样可以从旁诱惑我,同样不可亲自将与赌约有关的东西交予我。
如此复杂的一切直叫我晕得不辩东西,最後契告诉我,那个和他作对的家夥应该就是转世成了当今武帝。听到这我也明白了,我和那个牛头的赌约一定与牛有关!可是......究竟是什麽呢?
契走後,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间记起了当今武帝十年前颁布的那道圣旨──民间不得私用牛肉,违者处以极刑。顿时恍然大悟。
光就这道圣旨明眼人也都该看得出来了吧?想必那牛头与我的赌约一定是我吃不到牛肉!但是......想想契家的牧场,我微微的勾了勾嘴角──谅那个牛头也想不到他钦赐饲养御牛的契家家主就是他的死对头吧?
思及此,我原本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再加上连日来赶路的疲惫,便昏昏沈沈的睡下了。
翌日我醒来时已经是太阳高挂的时辰了,想起昨晚所想,我飞快的洗漱完毕,便赶往了契所在的正厅。
"楼,你来啦?"刚一踏进正厅,契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点点头也回了一个笑脸给他:"契,我知道那个赌约是什麽了!"
"呃?你知道了?"契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对啊。"我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光看那道圣旨就该知道了吧,那牛头肯定是不让我吃到与牛肉有关的东西啊。但是他怎麽样也想不到他御赐饲养御牛的就是你吧?你这里可是满山满谷的牛啊。"
听罢我的话,契眨了眨眼睛,在盯著我看了将近一刻锺後,很为难的道:"虽然我这里是有满山满谷的牛,但是我只负责饲养,皇上另有派专人在牧场里清点牛的数量的。"
"呃?还有专人清点的啊?那死牛什麽的总有吧?"倒是没想到这点,那牛头也真是奸诈的很嘛。
"可、可是......"契还是一脸为难的样子。那双不停眨动的眼睛似乎想对我说些什麽。
皱著眉思考了许久,我才想起契昨晚说过的:他不可以亲手将东西送予我,即便是我自己取用,但只要是他的东西就不行。
那......岂不是说我非得到皇宫之中才能吃到我垂涎已久的牛肉?
想到这,我顿时垮下了一张脸。
皇宫......
且不说我进不进得去,就是我进去了,里面也还有一个可怕的牛头在等著我哪!
难道,这个赌我就输定了不成?
牛头......我可不想变成牛头啊!
看我垮著一张脸,契歪了歪脑袋便明白了我在想些什麽。一把抓过我的手将他手中的一个卷轴交了给我。
不解的打开卷轴,我终於在昏倒的代价中理解到了何谓幸与不幸──
那该死的卷轴居然是当今圣上的圣旨!
那皇帝不知是看契家将养牛的事办得太好了还是怎麽,居然著令契家在离州境内为皇帝选妃,而且他选的还是......男妃!
我总算知道契为什麽将圣旨交到我手上了。
确实,只要用这男妃的身份,自然就可进入宫中。而那所谓牛肉是御膳的圣旨也就拿我没办法了。
到时候即便那牛头把我砍了也无甚紧要了,毕竟听契说那个赌约我也不是全然没有便宜可占的,只要我这一世不再受骗,那我与契死後便可经阎王之手升为地仙之躯,从此自在逍遥。
只要进宫就可以吃到牛肉,从此自在逍遥的和我的契在一起──但,想想要变成那个牛头的妃子我就冒出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这与他是男的无关──毕竟我和契就是一例。
和他是不是牛头也无关,反正他现在不可能是一副牛头怪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