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年轻的情侣从他身边走过,女孩带着笑容赞叹道:"好美的画呀,真希望有一天能去看看那样的地方。"画面确实漂亮,撒满金色的大路,风清云淡,一副世外桃源的精致,却不免给人一种莫明的冷感。
良转过脸,与那女孩不期间四眼相对,女孩却突然红了脸。眼前的男孩漂亮的就好像是从画中走下来的,过于精致的脸庞像是经画家的笔墨修饰过,两道微弓的柳叶眉,明眸红唇,刘海层差不齐的半遮住星子般的眼睛,未张开的嘴却像是随时要微笑,带点高傲,带点感性的脸。
"送给你。"良突然说道,那女孩的脸越发红了,原本以为这个陌生人只是在开玩笑,没有想到良却真的抬起手把镶在墙上的画连着厚重的框架整个拿了下来,过重的分量让他差点失手导致画损人伤的惨剧发生。
那对小情侣明显慌了神,好在保安及时赶到,怒瞪着双眼,搞不懂眼前的人难道故意肇事不成。
徐晓风立刻赶过来,他就知道把良一个人搁在一边必定生出些事端,他总是这样,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什么荒唐的事情都会做出来,只是在自已的身边这类情况发生的比较少一些。要不是在画展上遇到了老同学,他也不会让良独自闲逛。
"良--"晓风一边对着保安说对不起,又对着年轻的情侣赔礼。"这个孩子就喜欢恶作剧,真是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对年轻人倒是没有说些什么离开了这个奇怪的人,只是那女孩还频频回首,轻声说道,"长得到漂亮,怎么是个怪人?"
"你说什么?"她身边的男朋友问道。
"没有。"她回过神来,突然俏皮似得一笑,"你说那俩个人是什么关系?"
被他这么一问,小伙子又再次回头,见后来的那个男人已经拉着那个奇怪的人走了。"兄弟吧。"他说道,这么古怪的人应该不会有朋友吧。
"我不觉得。"女孩诡异得一笑,话题就止在这里了。
十一月的天气,白天的时候阳光还不错,可是一到晚上,冷冷的风吹在脸上让人着实感觉到毕竟冬天步步逼近了。
晓风扯下围在自己身上的白色毛线围巾替良带上。良却相当不配合得左盼右顾似的找寻着什么。
"怎么了?看见熟人了嘛?"晓风继续耐心得为他围紧,以免冷风冻到他。
"刚才有个黑影在你身后。"良若有所思得说道,下一瞬间恶作剧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
晓风无奈得摇摇头,平时办公室里二十多个人加起来也不如这一个人让他更费劲。
"放心,要是有也是冲着我来的,"良做了个鬼脸,"那也是我咎由自取,谁叫我总是做些有损别人名节的事情。"
"少胡说。"晓风知道良又是在介意自己临摹名画家的作品的事情,没错,这就是良一直在做的事情,制造赝品然后在卖出去,卖给画廊,有时也有私人收藏的。他一直认为良是有才能的,只是他的创作总是不受青睐,而相反临摹的画往往能够卖不错的价钱。
"那明明就是我的画,却不再属于我,连送人的权利也没有。"良说着,语气中竟有一些叹息。
晓风回头看看那个展厅,"法国大师×××××杰作"的字样格外明显,有谁知道其中近有一半并非真迹。
"我请你吃饭。"良高兴得拉起晓风的手,"就吃法国料理好啦。"
晓风知道说不必是没有用的,良越表现得开心,表明他心里极其不爽,每一次他看见自己仿造的赝品放在画展中,贴上别人的标签,每每就想着还不如毁了它比较好。
挑了这个城市里最高档的商业街,随即把目光选定在法国餐厅上,不出半个小时良和晓风已经坐在温暖的双人情侣包房间,另有一个穿着合体燕尾服的伺从拉着优雅的小提琴赔餐,只是良不需要晓风以外的人在场,便扬手挥过去四五张百元钞票,让他去别的地方卖弄才华。
红酒,烤羊排,扇尾大虾,特制的蜗牛......良点了满桌的菜,晓风明知道凭着他们两个肯定是无法吃完的,却也随着良大肆浪费的坏毛病。他知道今晚良定会把那笔卖画的费用统统用完,一分不剩。
"吃完后我们去购物吧。"良说着冲他好看得微笑着,晓风刚想要责备的话语失去了方向,一张嘴只是说道,"好呀,吃这么多是该走走。"良笑得更开心了,双颊被酒精熏成了淡淡的粉红色,更显出些娇媚。
等他们两个终于提着大包小包的手提袋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快半夜的时候了,谁说只有女人才是天生的购物狂,眼前活生生摆着一个反叛的例子,良也不管一进门便把手上的东西扔在地上,扑向他心爱的大床,晓风则负责收拾残局,放洗澡水,煮咖啡,这小家伙最近嘴叼得不肯喝速溶咖啡,他只能学习如何调制咖啡。厨房里立刻飘来阵阵咖啡浓香,良皱着眉,吃了半生的肉类让他的胃有些不舒服。平时他一个人在家,总是有一顿没一顿的,胃病是生生得被自己折磨出来的。晓风是做贸易的,似乎是某个外企代表处的CEO,工作挺忙的,不时还要国内国外得出出差,有时连着几天良就这样蜷缩在家里,吃着自己最爱的小羊角面包,咖啡,牛奶,果汁,活过一两个礼拜,害得晓风每天必定打个电话回家,以免出差回家发现一具无人问津的尸体。
"我的生命力很顽强的。"每每这时良就露出一丝笑容,看着却让人一阵心疼,苍白的,太过骄傲的脸,导致某些脆弱的因素,又往往以某些接近自残的方式宣泄出来。
晓风无奈得看着这个小人儿,帮他脱去黑色的毛呢外套,房间内总是十八度恒温,这要归功于那个性能不错的空调。
"洗澡好不好?"他像哄孩子般,小心翼翼得唯恐自己说错话,做错事。因为到目前为止,今天他还没有完全爆发出来,而在往常看到自己临摹的作品被放在画展上时,他总是要大闹一番的。譬如说不久前的一次,他甚至带了一小罐油漆想当场泼在画上,幸好知道内幕的人及时把他从警察局保释出来,不然差点就去做精神鉴定了。
"好--"良难得温顺得配合着晓风的举动。烟灰色的毛衣被退去了,接着是休闲裤,直至良完全赤裸的身体完全缩在晓风的怀里。
"冷嘛?"晓风亲吻着他的薄唇,听说这种唇形的人在接人待物方面比较刻薄,可是良的刻薄更多得用在自己身上,往往完成一张画,便立刻撕得粉碎。晓风便默默打扫着,收集在特定的大纸袋中,一副画一个纸袋,如今锁在抽屉里的纸袋已经多得数不清了,这些良是不知道的。
良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只是哧哧得笑,勾引着他的舌头,"过会儿再洗。"他嘻笑着,平时拿惯画笔的手探近另一个人的衣服内。
水,洗净激情,污秽,留下两具赤裸的身体互相依偎。
"我......不再画了。"良用手掌拍击着水面,大小不一的水珠子便蹦到空中再溅落水中,引起些更多的小珠子。
"只要你开心就好。"晓风搂住他,亲吻着他沾湿的发丝,"我还是养得起你的。"
"本来我就靠着你。"良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见到一个纠缠久远的冤家,恶狠狠的眼神让晓风决定最近一段时间把家里的一切刀具都收藏好。
"好啦,好啦,我们不画了。"晓风摇晃着良僵直的身体,终于在良冷冷的双眼中激起一些生气。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再次说道,"恩--不画了。"
晓风离开这个城市去伦敦开会的时候,正好是这里下了今年冬季第一场雪的时候。良一个人隔着玻璃窗久久看着屋外雪花翻飞的场景却感觉不到实际的温度,屋内始终是十八度,单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他纤细的手指在渐渐模糊的窗玻璃上勾画出一个人的脸然后又笑着涂抹掉,红豆吐司搁在桌子上,笔记本电脑上还继续着未完的游戏,这一切还和今早上晓风离开时一样,三天后等他回来时,恐怕也会见到同样的场景吧。
良突发奇想得翻出棕色的厚外套,那是晓风平时穿的。他比划着套在自己身上又在镜子面前现了现,明显宽大的衣服一看便知道那不是他的,他却全当没有看见,兴冲冲得跑出家,等晓风回来的时候,应该快过圣诞节了,他要提早过圣诞节,他们两个人的圣诞节。于是决定去离家最近的大超市购买些装饰品回来,良从抽屉里随便抽出张信用卡,便出门了。
刚一出门,寒冷得北风便把这个瘦弱的人吹得倒退了两步,外套虽厚可是无奈不合身,冷风一个劲儿得往袖口衣摆内转,良连着打了两个寒颤,想扬手叫车才想起身上只有一张信用卡,消费还行,付出租车费还是不行。打消了叫车的念头,只得老实得走着,好在超市离开家也不远,不到一刻钟便到了,这时他的身子也渐渐暖和起来了。
超市里购物的人并不多,因为并非休息日,大部分的人还是为了养家糊口辛勤工作的。良也见不得吵闹,此时的气氛刚好和他心意,今天他除了买了些装饰的小道具还破天荒得买了食材外带一本食谱,他想要给三天后回家的晓风一个惊喜。
拎着满手的塑料袋,良正思索着该用哪只手开房门时,见自己的家门口竟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说是陌生可是眉宇间却又有些熟悉。那女人见了他,像是见了活鬼般尖叫了两声。吓得良手中的袋子应声落地,更是凭添了几分电影里俗套的场景。
突然一句台词从良的脑海里蹦了出来,"你是人是鬼?"他想着要是被对方这么问,他便答鬼。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良想错了,那妇女平静下来后,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失态了。"请问,徐晓风先生是住这里吗?"
良有些狐疑的眼神扫过她的脸,确实有一份熟悉感,却又一时记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哦,我是他的姐姐。"那女子忙解释道,对自己的唐突来访有些不好意思。
难怪有些熟悉感,原来是晓风的姐姐。"他出差了,三天后才会回来。"良利落得打开门,见她还站在门口,似乎有些犹豫,便满脸堆笑得招呼她进屋。"呃,我是他朋友。"
她明显松了口气,缓缓得一笑,慢慢说道,"我原本是不指望他会原谅我的,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良被说得搞不明白,家里没有热水,便从冰箱拿出果汁招待晓风的姐姐,好在室温是恒定的,不然哪有人大冬天的请人喝冰冻饮料。
"晓风那孩子从小就好强,又自主独立,我这个当姐姐的也没有为他操过什么心。"来人自顾自说着,良有些想笑,头一次听见晓风被别人称为那孩子,在他的心里晓风永远像一堵坚硬的墙,做事干脆,生气得时候自然很怕人,比如说自己不肯吃饭的时候,因为好玩学着抽烟的时候,他瞪大的眼睛像是要活生生把自己吞下去。
"父母过世得比较早,我就这样一个弟弟,当初是真的不能接受......"晓风的父母同死于一场交通意外,那年晓风才八岁,好在有个比他大十岁的姐姐,靠着保险金以及遗留的财产,姐弟俩的生活还算是过得舒适。可是当初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什么?良有些想不明白。
"当初他们两个是真的感情很好,可是终归是两个男孩子在一起,那么不正常。"说着说着,良渐渐明白了些,他知道晓风上大学时曾经有个恋人后来对方受不了压力便辍学了,最终还是分开了,然后的六年他独自走过。面前的女人说得大概就是那时候的事情吧。
"看到你我就放心了,只要那个孩子过得好就行了。"那女人想来自己一坐下便唠叨了这么多废话,有些窘,再加上继续等下去晓风也是不会回来的,便站起身打算走了。
良没有虚伪的挽留,他本就不喜欢陌生人,即使这个陌生人和晓风有些关系。
"我想问个问题可以吗?"良也站起身来,礼貌得送客,"刚才你那么紧张是否因为我长得有些像某个人?"
晓风的姐姐点点头。z y b g
"是很像吗?"良继续问道,抬高了嗓门。
她终于觉察到了不妥,赶忙离开了。良关上门,完全丧失了今天早上的兴致,冷眼看着堆放在地上的物品并不打算收拾,却破天荒得打开一个个抽屉搜索着某些他需要的信息。
三天后晓风准时带着微笑出现在家门口,推开门才发现屋内竟冷得和屋外一个温度而良只穿了一件单衣正坐在电脑面前看小说。
"空调坏了吗?"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机器出了故障,然后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良的肩上。
良不抬眼,不说话,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人的出现。
"生病可是要打针吃药的哦。"晓风也习惯了良的喜怒无常,寻到空调遥控器才发现原来不是空调坏了,而是根本就没有开。
"怎么不开呢?莫非帮我省电?"他打趣着,调节着温度,要升高到十八度恐怕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冬天了呀--"良像是随口说着,仰头靠在椅背上,那张精致的脸表露无疑,晓风轻笑着吻了上去,他却一扭头避开了。这般反常晓风也是头一次遇见。
"骗子!"良猛地怒视着晓风。
"到底怎么了?"晓风也明显得焦急起来,连夜赶着飞机回来却是这般冷场,他不免也有些心灰意冷了,明年公司运营的计划还在脑子里规划着,随后的几天会很忙,而这个小家伙又开始闹脾气了。良却紧闭了嘴不再言语。
晓风便进了浴室舒服得洗了个热水澡,最后的办法便是过会儿在床上解决,良闹脾气的时候比起那些小姑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可是谁叫他在诺大的林子里找到了这棵树,随即又吊死在这棵树上了呢。
房间总算暖和起来,晓风披了件浴袍绕到良的背后,开始挑逗似的吻着他的后颈,一抬眼竟看到那双星子般的眼睛中有些泪光。心里一紧张,赶忙追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良从怀里推出些照片,泛黄的相片瞬间把晓风的记忆拉到了过去。
"怎么找这些东西。"晓风瞥了瞥嘴角,那些相片上有着另一个人,却是相似的脸。
"原来是真的。"良发了疯般的撕碎着这些陈旧的照片,碎片漂浮在空中最终落在地毯上。
"住手--你给我住手--"晓风尽力保存些完整的相片,只是某种纪念,又何必......
"原来......原来,我也不过是个赝品--!"良大声笑着退回自己的小房间,从里面锁上门,任凭晓风如何敲门如何解释始终没有打开房门,他的冬天就那么突然得降临了。
另一场飞雪伴着平安夜降临到这个盛极的城市,只是盛极则衰,月盈则缺,自从那件事情后,良几乎整天躲着晓风,而晓风也忙着年底应酬着商界的各个上家下家,徐总徐总得听着这个称呼,不免还是舒心的,刚过三十的他坐上这个位置也算是抓住了机遇加上自己的努力,他回家总是很晚,而良的房门也总是紧锁着。只有偶然半夜传出另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出些小声响,才让人觉得这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住。
平安夜的那晚,晓风推掉了所有的应酬,买下路过所有花店的白色玫瑰,算是赔礼道歉也好,他决定今天打破这些天来的沉默。
钥匙插入锁孔,轻轻的噔的一声,门开了,屋里一片漆黑,晓风摸索着墙上的按钮打开灯,和平时一样的空荡荡的房间。
"怎么又不开空调?"他的语气全是温暖,并没有责备。
没有回答,晓风注意到这些天来紧锁的小房间的门打开着,不知为何他有些紧张,连鞋也没脱便踏在客厅的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