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张在龙明显不谙此道,他两眼一瞪道:"矩子不在,你就得听我的命令,郁森那臭小子有什麽可怕的,你不是剑法很厉害麽?等杀了齐王再把郁森也解决了,然後把一切罪责都推到郁森那小子身上,别人还有什麽话可说?"
戎迟冷笑一声:"果然是恶毒的计谋。"既然张在龙强烈要求,他只好再发一箭,这一箭发得猛,郁森又一箭救驾,但也只是打偏了一点方向,这时齐王突然转身道:"你们快点......"箭头便擦著他的手臂飞了过去。
齐王吃痛,一个重心不稳,从马鞍上滚了下来。戎迟眼疾手快,飞扑了出去接住齐王,而这时仍不甘心的张在龙则干脆抽出匕首跳下马来欲朝齐王的胸口猛刺下去,而郁森的一把长剑已经抵上了他的脖子。
这一连串动作都在顷刻间发生,暗刺失败。
张在龙愤怒地瞪著戎迟,不敢相信他在最後关头竟然会去救齐王。然而戎迟只是微微一哂,郁森已经赶到,他可不想跟郁森硬拼。
06反目
齐王看了看张在龙,又看了看戎迟,眼光中有深思的味道。
郁森将张在龙捆绑起来,交给而後赶到的凌风,然後走到齐王面前跪下道:"属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齐王笑了笑:"你救了我一命,我为什麽要定你死罪?你且起来吧。"
郁森站起身时,一双眼睛直视戎迟,眼神中混杂著惊愕与失望。戎迟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麽,他不言不笑,任由他看著。
凌风注意到齐王的胳膊受伤了,於是道:"将军,先为大王止血吧。"
郁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於是忙为齐王包扎伤口。
戎迟也俯下身去欲帮忙,却被郁森一把搁开了手。郁森冷冷道:"外人还是不必插手的好。"
"外人?"齐王看了看郁森又看了看戎迟,突然哈哈一笑:"戎迟近日来与我甚是投缘,我早已不把他当外人看待了,戎迟,你说是不是?"
戎迟敷衍一笑,撇过头去,心下咕哝道:"会投缘才有鬼。"
然而齐王的一席话听在郁森耳朵里更是百般滋味顿生,他看著戎迟的目光更多了一分猜忌。
齐王包扎完毕,站起身来,俯视著张在龙道:"这个意图刺杀寡人的叛党,该如何处置呢?"他的声音很大,相继赶到的王室贵胄们听到他这句话都是一怔。
其中一人回过神来,接口道:"按大齐律例,当满门抄斩!"
戎迟听到这"满门抄斩"四字,脸色一沈。想当初,他的父母家人便是被这样随随便便一句"满门抄斩"给害死的。他紧握著拳头,站在那里默不做声。
郁森意有所指地看著戎迟道:"戎迟特使,不知你刚才的那两箭是什麽意思?"
众人又皆是一愣,不明所以。
齐王哈哈笑道:"戎迟必定是好胜心切,见我跑到了前面,生怕那野兔被我给打下了,所以情急之下发箭抢射吧?"他说著拍了拍戎迟的手道:"只是以後要勤於练箭啊,这样的箭法可不行呢。"
戎迟惊疑地看著齐王,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其实什麽都知道了,但是他竟然为自己辩护?这个一国之君凭什麽要为欲杀他的人辩护?
郁森原本是想质问戎迟的,不料却被齐王轻轻巧巧地开脱了罪责,齐王对戎迟的袒护之心愈加明显,令郁森心下恼怒不已。
这一场皇室围猎就这样不欢而散了。张在龙被叛了行刺之罪打入了大牢。
戎迟来到牢狱中探望张在龙,却遭来张在龙的一顿毒骂。戎迟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将地上的碗筷端了起来,道:"张丞相,明天就要行刑了,何不趁现在还有点力气,多吃几口米饭吧?"
张在龙"呸"了一声,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夥,我没想到会栽在你的手里。"
戎迟笑了笑:"你只不过是栽在你自己的手里。若不是你心太急,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七日!"张在龙道:"交代了要七日内得手的,你以为我们还能找到比这更好的机会麽?"
戎迟将碗重新抛到地上,米饭撒了一地,他冷冷地站起身,俯视著张在龙:"如果我告诉你,我本意便不想杀齐王呢?"
"你......你是什麽意思?"
"要杀齐王的命令,真的是秦王下的吗?"
"怎麽你连矩子都怀疑?"
"我并不是刻意怀疑谁,我只是相信自己的判断而已。"他顿了顿,又道:"齐王那个昏君,我比任何人都想杀他,但是目前还不是时候,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先比我杀了他。"
戎迟从牢狱中走出来的时候,迎面遇上了郁森。
郁森一把拉住了他:"戎迟,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是不是......"他竟然不忍心将自己心里所怀疑的说出口。
戎迟定定地望著他,凄然一笑:"你很想知道麽?即使答案会很残酷,你也依然想知道麽?"
郁森犹豫了片刻,道:"我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一袭华贵的身影从郁森的身後缓缓行来,戎迟心下一笑,道:"我可以亲口告诉你呀,但是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什麽意思?"
戎迟不期然地凑近他,以暧昧的姿势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可只对你说哦,其实我是......"
温热的气息迎面扑来,郁森想起小的时候他们俩也曾十分亲密形影不离,他突然十分眷恋这样的体温,他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一些......
身後传来了小太监的咳嗽声,郁森猛然抽身,看见齐王和他的小太监就站在他身後不到几步远的地方。齐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俩半晌,转身离去。
他又回头,捕捉到戎迟嘴角的一丝得逞的笑意。
"你......你是故意的对不对?"郁森恨得咬牙切齿。
戎迟把玩著手中的令牌道:"认得这块令牌麽?"
"入宫特许令?大王竟然把这样的令牌都给你了?"
"而且是在围猎事件之後哦。"戎迟挑衅地望著郁森,"你们的那位大王呀,真不知道他脑子里转的是什麽念头,竟然还会在那件事之後把令牌赐给我。所以,忠心耿耿的郁大将军,你打算怎麽做呢?是劝齐王小心提防著我呢,还是继续不遗余力地保护在他身边?
郁森眯起眼睛道:"所以你就想尽办法挑拨我和大王之间的关系?"
戎迟耸了耸肩:"我可不想跟你针锋相对,能避开直接的冲突是最好的,这你也很清楚吧。"
郁森无言地看了他半晌,有些脱力地道:"戎迟,你可知道,大王他......他......你可不要玩火自焚啊!"
戎迟一愣,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玩火自焚?我倒想尝尝玩火自焚的滋味啊......"
郁森摇头叹息道:"你这家夥......真是不可理喻!"他转身离去,却没有看见戎迟眼底的一丝凄绝。
跟随在齐王身边的小太监去而复返,一脸暧昧的笑容:"特使大人,咱们大王请您去离天小筑一聚。"
"离天小筑?什麽地方?"
"特使去了就知道了。"
戎迟来到这个所谓"离天小筑"的地方,惊讶地发现这里距离皇宫还真有一段距离。
戎迟忍不住道:"小筑建得很偏远啊......"
小太监回头一笑:"大王最喜欢清净的地方了,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来逛一逛。这小筑虽然简陋,但也可算是大王在宫外的一个行宫吧。"
"这麽偏远,就不怕有人趁此机会加害?"
"大王身手了得,不担心这个。"小太监的脸上露出了景仰之色。
"哦?"戎迟皱了皱眉,只是不知这"了得"到底是怎样一个程度?虽然上次曾举办过围猎活动,但是似乎并未瞧见这个齐王的真正实力,他不禁好奇心起,加快了脚步。
这离天小筑还真是一方青山碧水之地啊,做君王的果然会挑地方,还简陋呢,这浑然天成的景色再加上精心雕琢的竹栏石具,哪是用"简陋"二字就可以打发过去的?
小太监将他引领到竹扉之外,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自己便先行退下了。
戎迟推门进去,只见屋子里面宽敞适宜,靠窗边架著一只竹榻,齐王半卧其上,场中是一张平整的茶几,放置著一套精细的茶具,茶壶内微微腾出热气。茶几旁的竹板上放著一只香炉,熏烟嫋嫋,檀香的味道。
整个小筑简单却不失华贵,如此刻意而独到的装饰令戎迟有些咋舌。然而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场景,总让他隐隐觉得有什麽不对劲的地方。
齐王听见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望著戎迟:"欢迎你来。"
戎迟嗤笑:"你还真够大胆,身边连个护卫都不带。"
齐王坐起身,宽大的睡袍直垂落地,偏低的胸领露出一片细白的肌肤。戎迟暗自咬了咬牙──果然是从小娇生惯养出来的人!
齐王道:"我只是想跟你单独在一起聊聊天而已,不想被别人打扰。"
"单独聊聊天?"戎迟冷笑,"这个面子可给大了。你就不怕我再次行刺你?"
"你会吗?上次围猎之时你若真想杀我,早就得手了,郁森根本来不及救驾的。可是你没有真下手,这是为什麽?"
"不是不想杀你,只是在你未看到一些事实之前,还不能杀你。"
"事实?什麽事实?"
戎迟闭口不答。
齐王站起身,走近他:"从第一次看到你时,就发现你眼中的怨恨,你到底为什麽那麽怨恨我,想置我於死地?"
戎迟的脸上闪过一抹残忍的微笑:"时候到了,即使你不想知道,我也会告诉你的。"
"现在不行吗?"
"现在不行。"
"你所谓的时候到了,也就是到我死的那一刻麽?"
"没错。"
齐王笑了起来:"那好,既然你现在不会杀我,那麽就让我们开怀畅饮一番吧。"
"畅饮?"戎迟看了一眼茶几上的茶壶。
"没错,我准备的是茶水,所以你不必担心我用酒把你灌醉。"
07迷香
茶盏中渐渐腾起一屡轻雾,齐王与戎迟相对而坐。
透过雾气看戎迟的脸,更添了一份朦胧之美,齐王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触碰那一丝美好,但是他还是忍住了。他是一国的君王啊,要什麽样的男宠得不到,可偏偏是他,眼前这个生著一张皎好面容却心冷无比的少年,他怎麽也抓不住他。
齐王不由得叹了一气,伏倒在茶几上,几缕黑色的长发遮盖住他的半边脸,体态雍懒。他喃喃道:"戎迟,你知道吗,做君王也做得很辛苦呢。如果我可以不用为国事操心,不用与那些想要摄政的大臣们周旋,不用整日强做高贵戴著一副假面具做人,那该多好。"
"那麽大王想要的是什麽样的生活?"
齐王的嘴角泻出一丝憧憬般的微笑:"我不需要豪华的皇宫,不需要众多的奴仆,不需要奢侈的生活,如果我可以跟我唯一爱著的人一起生活,即使隐居偏乡,我也愿意......"他说著抬起头来定定地看著戎迟,眼中无限柔情。这个家夥,近在咫尺啊......
戎迟静静与他对视,过了半晌,他慢慢吐出一口气:"不需要皇宫、奴仆和奢侈的生活......是麽?那麽,你打算如何生存?即使是隐居,你打算靠什麽来养活自己?"
齐王一怔。
戎迟执起他的手道:"你的这双手,做过多少粗重的体力活?没有奴仆的伺候,过惯了享乐生活的你,恐怕连最基本的生活起居都无法做到吧?......又或者,你是想靠那个你所谓的唯一所爱的人来养活你?"
齐王有些被激怒了:"我可以自己养活我自己!"
"那麽你觉得你现在所住的这间小筑怎麽样?"
齐王环视了一下周围:"......还算可以吧。"
"即使是这种对你来说还算可以的居所,也是靠你的奴仆们精雕细琢出来的,如果是靠你自己,你能做到这样的程度麽?首先你不会屈尊去砍一堆毛竹吧?"
齐王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你这是在打击和否定我吗?即使我那麽不顾一切地想要和你在一起......"
"和我吗?"戎迟淡淡一笑,"你连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从哪里来,想要做什麽都不清楚,就已经打算为我而不顾一切了?"戎迟说著凑近他,"亦或者,这只是你想说服我的一种手段?"
齐王眯了眯眼:"跟你打心理战看来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啊......"他说著突然转移话题,"你觉得这茶味道如何?"
戎迟想了想,道:"一种形容不出的沁凉的香味,应该不是中原的茶叶吧?"
"很聪明呀,"齐王深邃一笑,"不如我来告诉你它的名字吧。它出产於西域,有个很动人的名字,叫做碎心茶。"
"碎心......"戎迟猛得一震,站起身来,"它就是西域的寒香之王──碎心茶?"
"没错。"齐王双手支著下巴老神在在地道,"怎麽站起来了?请坐呀。"
戎迟把目光投向一旁的香炉,那里面飘出的可是檀香──相传极至的暖香和极至的寒香交融在一起就会产生一种烈性迷香,能够激发人的情欲,使人丧失理智......
齐王微笑著,很满意得看到戎迟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失措。
"不要那样看著我,"齐王耸了耸肩道,"我也跟你一样,中了迷香之毒,所以让我们互相拯救吧......"他说著伸出手去,但是被戎迟拍掉了。
"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虽然现在不了解你,但是只要能跟你生活在一起,我会慢慢了解你的,这样的答案,你还有质疑麽?"
戎迟後退了几步,明显感到自己开始气虚,头脑昏沈。"你这个......变态......"他探向腰间,准备拔剑,但是他的手腕已经使不上力了。
突然一个蓝色的身影急速晃过,齐王尚未看清楚那人的面目,他已经将戎迟带走了。那人轻功十分了得,齐王不料会突然生出这一变故,怔了怔之後冲出小筑,望著渐渐远去的二人的影子,心中有怒气而发泄不出。
当那人将戎迟放下时,他才看清救自己的人竟然是凌风。
"你怎麽......"他有气无力地发问。凌风的轻功让他心下叹服,此人原来也是深藏不露啊。
"刚才我看见你跟著那小太监往行宫方向去了,就有些担心......果然没有猜错,大王他......"凌风突然住口不语,对於这样的状况他也只能摇头叹息。
戎迟苦笑著按住了自己的眼睛:"呵呵,没想到我也过於自负,人外有人啊。如今栽在那昏君的手里,也算是我计不如人......"手心里,渐渐地开始湿热。流泪了麽?很辛苦的感觉啊,多年来故作的坚强似乎都开始崩溃了......
凌风轻轻搭著他的肩膀,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个......你身上的毒......"
戎迟突然甩开他的手:"这个不用你管!"
"可是......"凌风注意到他脸颊上泛起的红晕又渐渐褪了下去,他一惊:"你在用内力压制毒气的蔓延麽?可是这样会毒性攻心的啊,发作起来弄不好会死人的......"
戎迟转过身来,又是一脸灿烂的笑容:"你觉得我会死麽?我怎麽可能这麽容易死?"他似在自说自话,然而看在凌风眼里的笑容却有点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