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别想太多,和你无关的。是那家伙的死缠烂打让我拒绝不了,不过,我也觉得自己拣了个大便宜就是了。”
“他……对你很好?”
“这个嘛……还算不坏吧。”
看着他抑制不住的甜蜜笑容,何季知道,贺行殊对他绝不是他嘴上坚持的“不坏”那种程度而已。
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他似乎真的已经错过了。
可是,上天跟他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他被人毫无预兆地拉入一个赌局,当他好容易决定要押下全副家当时,为什么那个始作俑者却宣布游戏作废了呢?
而自己的心,又要怎么才能回到最初的位置?
根据旅游经验丰富的贺行殊的意见,他们选择了泰国的芭堤雅(Pattaya)作为目的地。其实,像这种以海滩为招牌的旅游点,贺行殊早就去过不知凡几,但因为沈嘉桁坚决不允许选放血量过大的欧美地区,而冬季北上又太过寒冷,因此他只得挑了旅游菜鸟一般都会喜欢的东南亚线路。
初到芭堤雅的沈嘉桁非常兴奋,一见到海就不管不顾地脱了鞋子往水里跑,蹦蹦跳跳地简直像个孩子。他不是没见过海,他们所在的T市就有郊区是邻海的,只是那边的海都是发灰的,完全不像眼前的这么蔚蓝清澈,蓝得接近碧绿,甚至有些透明,人站进水中后就像钻进了大块的果冻里一样。
他们预订的度假村是个家庭式的饭店,直接坐落在芭堤雅的乔木提恩-赛特艾泊细沙滩上,度假村本身拥有自己的一片海滩,因此住客不需要去和大批的游客一起挤公共海域,每个房间实际上都是带着走廊的木制单层小别墅,既有情调又可以同其他住客保持距离,而这两点当然都是贺行殊愿意选定这里的原因。
只待了没两天,贺行殊就发现自己的亲亲爱人对海有着极大的热忱,一有时间就拉着他去踩踩沙滩,他们两个都会游泳,而且技术都算不错,只不过贺行殊还会潜水,而沈嘉桁则从没接触过。沈嘉桁拉着他学潜水,结果竟然还真被发现出有那么点天份,连度假村里的潜水教练都竖大拇指,夸他学得快,直把他得意得差点尾巴翘到天上去。
晚上,在沈嘉桁强烈的要求下两人进到市区玩,五光十色的街道上,酒店、夜总会林立,门面不大的酒吧更是数不胜数,整个芭堤雅就像是个不夜城一般。沈嘉桁自然一马当先地拉着贺行殊钻进了一个装潢看起来不错的酒吧,点了两杯度数不高的酒,找个灯光幽暗的角落坐下,兴致勃勃地看舞池里肤色各异服装千奇百怪的人们自我陶醉。
看了一会儿,沈嘉桁突然放下酒杯站起来,在窄窄的过道上开始学着泰国人跳舞,他本来就只穿了件紧身的白色无袖衫,手腕翻转间更显得胳臂结实纤长,比划了几下后,他又转过头去观察一个印度女孩,然后便仿效着跳起肚皮舞,还假装手里有条纱巾似地冲贺行殊做各种造型,直把他逗得边笑边捶酒桌。
一直玩到十一点多两人才打道回府,沈嘉桁还不想睡,于是扯着贺行殊走到木屋外围的走廊高台上,让贺行殊先坐下靠着屋墙,然后自己再坐到他身前,腿探到台子外边闲闲地晃。
芭堤雅的夜空是莹黑的,宛如一整块黑玛瑙镶嵌在头顶,完全不像大城市里已经被污染彻底的天空,无数颗的星星像糖果被四散在空中,释放着柔和的亮光。
沈嘉桁头靠在身后人的胸上,仰望着美不胜收的夜景,若有所思地叹息。
“在想什么?”
沈嘉桁低下头,抓起贺行殊放在他腰间的手玩着手指,“这样的生活,让人觉得像幻觉。”
“的确很梦幻,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人被吸引而来。”
“因为太像幻觉了,所以反而会让人去怀疑以前的生活是不是假的,又或者眼前的一切才是假的。”
贺行殊轻笑,“难得你这么深沉。”
“你说的倒是没错,我不喜欢去想太深沉的东西。自从发觉到自己是这类人后,我就很少再去想明天会怎么样,以后要怎么过。不是悲观,但这就是现实。”慢慢转过头,晶亮眸子对上贺行殊,“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很多个瞬间,我好像可以想象得出将来的日子。”
贺行殊慢慢收紧手臂,将怀中人的身体托高,然后轻覆上那双讲出令他感动不已的话的唇,“不用去想象,我会让你一一经历的。而且,一定会比你所想的更加美好。”
美丽的芭堤雅的夜空下,今晚,有一对美丽的爱人,和一段美丽的爱情。
二十八
清晨,阳光早早地透过木窗照进了屋内,可惜只延伸到了床角,照不到大床上尚未清醒的人。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空气里的热度逐渐攀升,沈嘉桁终究还是耐不住,慢慢睁开了眼睛。
虽然并没有完全清醒,但还是坐起了身,却在支起腰时险些软倒了回去,最后只得用手撑在床上让身体渐渐适应。
想到昨晚的情事,他不由呻吟一声,大概是拜昨天自己的话的刺激,贺行殊表现得比以往格外热情,激烈缠绵地一再需索,连他这样身经百战的人也差点开口求饶。不过,没有屈服的最终代价就是现在自己的举步维艰。
掀起被子径直下床,任由灿烂阳光照射在自己光裸的身上,暧昧的红色斑点遍布周身,昭示着昨夜战事的激烈程度。
沈嘉桁先在屋内转了一圈,没有看到贺行殊的踪影,于是才抓起衣服随意套上,走出房门去寻人。
小屋四周也不见人,沿着沙滩走也没找到,一直走到度假村的主建筑大堂,才看见贺行殊从餐厅走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沈嘉桁走上前,脸上没什么好气色,一来为身体上的越加不适,二来不想承认一路找过来时心里有为他小紧张那么一下。
“你又没看我留的纸条?”
“纸条?什么,没注意到。”发现似乎是自己的问题,沈嘉桁吐吐舌头,眼角注意到贺行殊手上提着的网兜,立刻转移话题,“这是什么?”
贺行殊无奈又宠溺地伸手拉着他往回走,边解释道:“我跟餐厅厨房商量了一下,买了些他们早上新送过来的海鲜,想我们自己烧烤着吃。”
“你确定最后不会一起拉肚子?”
贺行殊失笑地在他腰上掐了下,结果就听沈嘉桁一声惨痛的哎哟,跟着被重重捶了一拳,立时醒悟是自己犯下的“罪过”,赶紧搭上手给他小心翼翼地按摩。
从服务中心租来烧烤炉架和沙滩桌椅,再买了些餐厅腌好的肉片和鸡翅等烧烤必备食材,两个人就在小木屋前不远处架起了火,开始准备他们今天的早餐兼午餐。沈嘉桁自从那次生日献餐之后,厨艺大有进步,而贺行殊身为老饕一个,更是不会没有身好手艺,因此两人很快就进入状态,把铁架上的肉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连好几个其它木屋的邻居也被他们这边的香味勾引得不住探头。
等到已经烤出大约两盘食物时,贺行殊就不让沈嘉桁再帮忙,一径赶他先去试味,沈嘉桁也不推让,乖乖跑到椅子上坐下,抓起烤鸡翅就努力啃了起来。
等到他消灭了三只鸡翅,两串大虾后,才放下手中盘子,突然开口问道:“行殊,你早上时说我又没看到你的纸条,为什么会说‘又’?”
“……咦?”贺行殊惊讶回头。
“别想赖,是你说的。”
“看来你是真的没发现。”贺行殊笑笑,将烤好的几串蔬菜和玉米夹到盘里,再往架上摆好新的食物,把火调小,然后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吧?那天早上我先离开了,因为当时我要赶去美国出一个星期的差,所以就给你留了张纸条,上面写了我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因为怕你漏掉,所以特地压在了你手机下面,以为等手机闹铃响的时候你就能看见。没想到后来你一直没给我打电话,我回来后的几天也没能找到你,所以我觉得大概是你对我没什么兴趣。没想到在和信的时候居然又看到了你,从你当时的反应和后来的谈话,我猜你大概是根本就没注意到我留下的信息,这么一想,倒也算让我本来倍受挫折的心找回了点儿平衡。”
沈嘉桁瞪大了眼睛,“真的?可是,你怎么都没告诉过我?”
“嘉嘉,你得知道,其实我的自尊心也是很重的。那时候你对我的态度并没有多好不是么?虽然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追到你,但多讲出来一件让我自己丢脸的事可并没有什么好处,我当然不想那么做。”
“说实话,到现在我还是不怎么相信。”沈嘉桁放下餐盘,认真盯着他,“难道你对我真的是一见钟情?这可不太现实。”
“的确,算不上是一见钟情。”听到他的话,沈嘉桁挑了挑眉。“你知道自己当时在酒吧里是什么样子吗?我还记得,那时候的你,性感,媚眼如丝,光彩四射,故意诱惑着周围所有的男人去注视你,但是,你眼睛的深处却不是这么说的。很明显的,你在为情所苦,可你的眼里没有恨意,也没有痛苦,有的只是难过。我很惊讶,那跟你当时的形象真是很不相符,我很想知道,是什么人能让你这么爱他,又是什么原因让你可以不恨不痛这个伤了你的人。”
“可是,当你在我面前哭出来的时候,我才一下子明白了,根本不是靠任何原因,你在感情面前根本就是单纯得像个小孩子一样,表面上的光鲜和放纵都只是你的保护色而已,也因此,你才能用那么诚实的反应表达内心情绪。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觉得不该错过我们之间的缘份。”
听完他的话,沈嘉桁喃喃道:“天啊,我怎么觉得被你隐瞒了好多事,我是不是太不动脑子了……”
贺行殊哭笑不得,“嘉嘉,一般人在这种时候应该会说‘我好感动’之类的话吧?”
“才怪咧!我现在才发觉平时你都什么也不告诉我,而我却笨得被你牵着鼻子走,这实在太不公平了吧。”
贺行殊伸手揽住他,往他唇上大大亲了一口,“这才说明,我们是天生一对啊!”
完成了一周的甜蜜之旅(心灵之旅?),沈嘉桁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住处,扔下行李直接奔上床铺睡了一大觉后,他才心满意足地起床吃饭,然后便开始准备整理物品。因为已经提前通知过房东,所以现在还有不到一星期时间就到约定租期了,他准备用三天的时间把自己的东西分批运到贺行殊家,至于不好搬动的大件家具就折价卖给房东,反正贺行殊肯定已经给他把房间布置好了。
正在打包衣服,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沈嘉桁想着大概是房东带人来看房子,赶紧跑过去开门,没想到站在外面的,竟然是他大姐沈曼夫妻俩。
还不待他从吃惊中回神,沈曼已经大大咧咧推开了门,拉着丈夫朱宏往屋里走,边走边说道:“嘉桁啊,我说你这两天都跑哪儿去了?我跟你姐夫前天就来了,结果你却没在,你又从来不给我你的手机号,搞得我们联系不上你,你那个房东就硬是不肯放我们进来,我跟你姐夫只好去住了两天小旅馆,一个晚上居然要七十,身上带的钱都快花光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们两个恐怕就要去露宿街头了。说起来你房东可真不是什么好人,我还能骗他咋样,让我们住两天又亏不了他房租钱……”
沈嘉桁越听越是头大,赶紧关上门冲过去拦住沈曼就要往他卧室走的脚步,没好气地问:“姐,你倒是先告诉我,你们突然这么来了是有什么事?”
“还能为什么事?当然是来找工作了,我跟你姐夫商量着,看你实在挺忙,也不好让你一直替我们操心,不如我们自己过来找找看,比平时在家里也多花不了几个钱,只要能先住在你这儿就行了。”
“嘉桁,”朱宏也开口道,“小鹃就快六岁了,眼看着就要上小学,到时候年年都是笔大花费,我们必须得攒些钱了。”
沈嘉桁冷冷看了眼他这个相貌猥琐,好吃懒作的姐夫,“你们把小鹃放在妈那边了?”
沈曼道:“是啊,这回我们打算着,不赚出些钱来就不回老家。”
沈嘉桁忍着没给他们泼盆冷水,只说道:“可是,这房子我已经退租了,这星期就要搬走。”
“搬?你要搬哪儿去?”沈曼赶紧追问。
沈嘉桁看出她想要死跟住自己的算盘,“我是要去同人合住,没有多余的房间,带不了你们的。”其实贺行殊家房间多得很,但他不可能会告诉他们。
沈曼和朱宏听了大为失望,原本想好的美事看来是没指望了,但沈曼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转眼间就产生了另一个念头,厚着脸皮说道:“那个,小弟啊,你看要不这样,反正这房子也是用来租的,谁住不是一样呢,你跟人合住应该也用不了多少钱,不如等你走了就把这里给我和你姐夫先住着吧?等我们找着了工作,也会把房钱还给你的。”
要不是因为说出这话的人是自己的姐姐,沈嘉桁差点就蹦出脏话了!
这算什么,根本就是想白赖着自己嘛,天晓得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找到工作?况且还不知道到时候他们是不是真的会还他钱呢,难道自己长得这么像冤大头的样子?
不过,沈曼和朱宏夫妇的脸皮之厚度是令人难以想象的,被他们缠着磨着,就算是铁人也招架不住,最后沈嘉桁终于还是答应了他们,权当是拿钱挡灾吧。
还好住到贺行殊家是不用交房租的,否则凭他现在每月的收入都不一定能应付得了。
搞屁咧,根本就不可能省钱的嘛!
安抚了吸血二人组后,沈嘉桁立刻抽空给贺行殊拨了个电话,要他晚上九点时开车来接自己,然后就迅速开始收拾起卧室里的物品。将所有隐私的,不能让他们看见的东西和生活必需用品全都打包后,沈嘉桁又带着他们找到房东,说明清楚了情况,然后才把钥匙转交给了沈曼。
九点一到,楼下就传来了汽车喇叭声,沈嘉桁顺着窗户一望,果然是贺行殊那辆臭屁的BMW,于是立即拎着大小行李箱往外走,连身后二人的虚情告别也懒得回应了。
贺行殊看到两手满满的沈嘉桁时微微一愣,赶忙下车帮他接过东西放到后备箱里,一边问他:“怎么突然这么急?”在电话里他也没有和自己说清楚,只说要自己来,而且还不能上楼去。
沈嘉桁瞟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家里被煌虫扫境啦,我要是再不逃出来,就要被啃光了。”他将今天发生的事向贺行殊讲了一遍。
“也许,他们……”贺行殊斟酌着字眼,“真的有心为女儿改好也说不定?毕竟是你的至亲。”
沈嘉桁不以为然,“算了吧,正因为是至亲,所以我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以前他们就说过好几次要改过了,结果哪次不是半途而废,然后回去找我爸妈要钱?要说帮,我也算仁至义尽了,房子都给他们住了,其它的他们最好别再想指望我。”
看他决心已定,况且又是他的家事,贺行殊也就不再多说,发动车子载着两人向自己的家驶去。
果然如沈嘉桁所料,贺行殊早已把名义上属于他的房间收拾得焕然一新,寝具换了一套他最喜欢的水蓝色,知道他的衣服多,还特地在屋里多加了个多功能组合衣柜,床对面也安上了背投电视,配上一套小巧但性能超好的音响,简直称得上是完美。
沈嘉桁赞叹地浏览着房间似笑非笑地说:“你就不怕我对这儿太满意,以后天天睡在这边,你可要怎么办?”
贺行殊伸臂从后面轻搂住他的腰,低声道:“你觉得这边的床容不下我们两个人?”
沈嘉桁低头一看,KING SIZE,不禁一叹,果然商人就是商人,都算好了的。
转念一想,他又吃吃笑了起来,既然卧房这么多,那今晚先睡哪个好呢?
要不,以后每天掷硬币来决定吧?
二十九
年假放完,沈嘉桁精神熠熠地回到工作岗位,把从Pattaya买的小礼物送给整个办公室的同事,一众娘子军见到平日的冷美人竟然如此春光满面,纷纷大呼被电得吃不消,直叹爱情果然是世间最强的兴奋剂。
到资料室找了一些需要的历史档案,沈嘉桁回到自己的楼层,恰巧在楼道里碰到了迎面而来的何季,心情很好的他不吝于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嗨,下来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