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曲三千————dnax[下部]

作者:dnax[下部]  录入:12-15

"昨天晚上还没有玩够吗?"
染丸抬起头看着那人,正是昨晚为首的僧人。
他衣冠还没穿整,脸上带着狎亵的表情,完全不像个清修的和尚。
"住持大人要见你,跟我来吧。"
他松开手,染丸整理了一下衣衫,回头看了一眼。
无镜跪在草丛中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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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风来寺的住持,有这么一件事。
在那位弹正尹大人剖腹之后,风来寺被冤魂笼罩,久久不得散去,所以不知是谁请来了一位名叫心罗的法师诵经驱鬼。
这位心罗法师据说身高七尺以上,面目狰狞,相貌可怖,全身布满肉瘤,是个连鬼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的人,冤魂自然更不足道。
驱鬼的那天晚上,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下起了瓢泼大雨,想看热闹的人也不敢走近,只是远远地从山下往上张望,过了不久,只见从风来寺中窜起一道蛟龙般的黑影直冲云霄而去,过后风雨就立刻停了。
等到第二天,心罗法师从山上下来,人们一看,哪里是什么面目狰狞的丑八怪,分明是个身形伟岸,面目俊美的男子。
从那天起,心罗改法号为高台净光,一直住在风来寺中。
不管这个经过了添油加醋的传说究竟是真是假,但是现在坐在染丸面前的这个僧人却是很出人意料的。
原本以为能够身为住持,多少也有了一些年纪,应该是个垂暮的老人了吧。
可是风来寺的住持净光却还只有四十多岁,既不穿袈裟,也不持佛珠,一张看上去就颇为凶悍的脸上有一道刀伤,若是坐在别的地方,还会以为是哪个黑道中的杀手。
染丸没有洗净身体,就那样带着一身的泥泞和昨夜交欢的痕迹坐到他面前,看到他这个样子,净光好像要吃人的眼睛里也出现了微妙的表情。
"你究竟是什么人?"
"只是个路过这里,借宿避雨的人。"
净光像个山贼浪人似的盘腿坐着,毫无礼仪,说话也不像个庙宇中的住持。
他用那双毒辣的眼睛瞪着染丸,慢慢地露出了嘲讽的笑意。
染丸好像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避开目光望着地面。
净光脸上的笑意更浓,高声道:"还是老实说吧,你从哪里来,究竟想干什么。"
房内一片宁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看到染丸沉默不语,净光好像暴怒似的站起来,一伸手就抓住了他脏乱的衣衫,把他推倒在地上。
染丸退到角落里跪下,额头碰到地面,声音十分惶恐地道:"请您不要说出去。"
他低声恳求:"如果您告诉别人的话,就等于要了我的性命,所以请无论如何为我保守秘密。"
"好,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净光重新坐下,听他说话。
染丸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道:"小人名叫小竹音四郎,原本是那古野城中‘矶磨'茶屋老板的养子,养父贤作是茶道宗和流的传人,茶屋平时生意兴隆,也攒下了不少钱,上个月中藏在内库房里的几百两银子忽然不见了,也不知道谁在养父耳边说三道四,硬说钱是我拿的,不问清楚就要送去奉行所,这么一去肯定要被处死,于是我就逃了出来,现在身无分文,也没有地方去,求住持大人收留。"
"噢?你就是那个千代田贤作的养子么?"净光伸手抚着自己的下颚,饶有兴味地望着染丸,虽然风来寺离那古野还有些路途,不过他倒是听说过这件事:"贤作在那古野城中可是颇有名气的人,你就这么告诉了我,难道不怕我把你送去拿赏钱?"
"住持大人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那些银子,你真的没有拿么?"
"如果您不信的话尽可以搜身。"
"搜身?"
净光似乎对这个词十分感兴趣,他抬头点了一下,示意他过来。
染丸慢慢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伏在净光的面前,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僧人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拖进怀里,另一只手探进了染丸还敞开着的衣襟中。
冰冷粗糙的手指在那起伏的胸膛上用力一捏,染丸立刻发出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呻吟,空着的另一只手揽住了净光的脖子。
在自己臂膀中的无疑是个俊美少年,但是和那些貌美如花的娈童比起来又少了份阴柔脆弱,虽然频频邀请,目光诱人,却也没有淫乱的感觉,反而在呼吸间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过去。
净光目光一转,手指已经收了回来,他一把推开染丸,冷冷地道:"你应该先去洗个澡,彻底洗干净了我再来搜,见真,你带他出去。"
原本守在门口的那个僧人走进来,嘴角牵起了一个莫名的笑意。
他领着染丸走出去,经过正殿的时候,无镜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
好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染丸慢慢站住一会儿,回过头来也看着他。
就在两人目光相对的时候,无镜看到染丸的眼睛微红,盯着他看了几眼后立刻跟上了见真的脚步。
无镜用力握住手掌,等到看不见他的时候才转身走开。
这个时候,在房内的净光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要从那古野城得到证实,最快也要第二天的晚上,虽说矶磨茶屋家的那件事他也略有耳闻,但是却没有见过那一家的养子,据说小竹音四郎生就一副英俊相貌,是远近闻名的美少年,风流韵事也是不断,曾经不止一次被家人发现和不同的男人在一起厮混,贤作早就想把他赶出门去,这次的事多少有些栽赃嫁祸顺水推舟的嫌疑。
只有一天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才对。
如果他真的是小竹音四郎,那就把他留在寺里做侍童,如果不是,再细细盘问也还来得及。
净光作了这样的打算,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僧侣,这座风来寺与其说是座寺庙,还不如说成是效力于藩厅的一处据点,寺僧们也全都是由浪人和下级武士凑在一起,担任着监察的工作。
虽然还算清闲,可是日子一长久难免觉得寂寞难挨,故意散播风来寺有冤魂厉鬼之说,让闲杂人等都不太敢靠近,单身女人当然更不可能找上门来,像染丸这样的少年自动献身正是求之不得,只不过痛快归痛快,净光还没有忘了自己的本分,一边找人回去打听一边盘算着后面的事。
过了一会儿,染丸洗净身体,从门外进来。
净光一下子就愣住了,只见他穿着件淡蓝色带里子的麻布衣服,腰系同色的中幅带子,头发随随便便地扎在脑后,洗净的肌肤在干净的布料衬托下分外的引人入胜。
真的想不起来寺庙中怎么会有如此合他身形的衣服,自己那些部下也算是有心了。
净光嗤笑一声,把染丸叫了过来。
伸出右手轻抚着那还没有干透的头发,手指用力缠绕,慢慢抓紧。
染丸露出吃痛的表情,皱了皱眉。
"既然要搜身,也没有必要特地再把衣服穿上。"
净光松开手道:"不是说要博取我的信任吗?那就让我彻底搜仔细吧。"
染丸站起来,把手臂从衣服的衣袖中褪出来,然后一直向下褪到腰上。
少年健康赤裸的身体呈现在男人面前,隐隐的肌肉和难以形容的柔韧感混合在一起。
他伸出双手搂住净光的头部,让他的脸贴着自己的小腹。
感受到小腹上的热意,净光也伸出手拥抱住染丸的腰身,粗糙的手指由腰部慢慢向上滑上背脊,他伸出舌头舔噬那光滑的肌肤。
染丸低头看着这个已经点燃了欲火,而且正在试图慢慢挑逗起他的欲火的男人,平静的眼睛里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就在他那样看着净光的时候,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就那样被拖倒在了地上。

第三十八话?枉死
第二天清晨,无镜在门外扫着尘土,忽然隔扇打开,净光从里面走出来。
他赤着脚,打了个哈欠直直地走出去。
清晨的天光还很暗,往敞开着的隔扇间望进去,里面一片黑暗,没有点灯,所以什么都看不见。
等到"住持大人"走远了之后,无镜才敢靠近。
他脱掉鞋子爬上回廊,在隔扇外踯躅了一会儿,地面上散落着衣服和腰带,满是荒淫的气味。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下极其轻微的铃声。
"音......音四郎......"
无镜的心好像被撩拨着,慢慢地探身进去,伸出手在昏暗的房间里摸索。
"你没事么?"
"......嗯。"
回应的声音有气无力,疲惫得好像下一刻就会随着呼吸消散了似的。
无镜继续往里爬了几步,摸到了染丸的脚踝。
系在那裸露脚踝上的铃铛又发出了一声轻响,忽然从无镜的手掌中缩了回去。
"你怎么了?"
"......过来。"
从里面传来了染丸轻微的声音。
无镜连忙走过去,在他的身边跪下。
染丸的手臂从黑暗中伸过来揽住他的肩背,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那个低微疲惫的声音在无镜耳边响起,染丸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走吧。"
无镜全身一颤,从喉咙中发出了一下吞咽的声音,把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忘记了。
他紧握着染丸的手,听到身下传来的呼吸声,心脏立刻狂跳不止。
"你说什么?"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你也没有好好地一心向佛吧,我们一起逃出去。"
"要......要到哪里去?"
"哪里都行,京都、姬路,或者难波的高津,随便找个地方住下,准没人能找得到我们。"
"可是,钱呢?"
染丸握着他的手指一紧,无镜好像感到从那里传来无意识的抖动,他连忙握住染丸的肩膀问他怎么了。
染丸吸了口气说:"那个人是恶鬼,我们逃吧。"
渐渐亮起来的晨光从门外延伸进来,无镜看到他赤裸的身体上到处都是伤痕,仿佛全身都虚脱似的,有气无力地看着自己。
一瞬间,不知道究竟是心痛还是嫉妒,一种难以忍受的愤怒涨满了无镜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并不是真正的僧侣。"
染丸的眼睛里仿佛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无镜看着他说:"不只是我,这里的人全都不是。"
"那么......"
"你等着我,把衣服穿上,我很快就回来。"
"你去哪里?"
"去找钱来。"无镜把地上白色的里衣捡起来裹住染丸的身体,为他拉上衣襟后,又伸手捧住他的脸道:"这个地方,我早就已经不想待下去了,我们去播磨的室津,从那里可以看到海。"
他的话一说完,用力抱住染丸说道:"那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就在无镜看不到的背后,染丸的眼睛里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冷酷、振奋、意外、遗憾,奇妙地掺杂在一起,难以形容地混合成了一种谁也不会明白的表情。
他慢慢地伸出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抱紧了无镜道:"我们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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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院的门外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森。
不管是阳光明媚还是风雨肃杀,都没有办法影响这个地方,就仿佛是被神明和众人抛弃,恶鬼横行似的。
无镜穿过杂草,在那个显然是经过挖掘才变得可以容人通过的洞口,先自己弯腰爬了进去。
"要进来吗?或者在外面等我。"
"也让我进去看看吧。"
"嗯。"
无镜从里面伸出手来,染丸把手递给他,也从洞口爬了进去。
他们十指相交,彼此连接着对方。
杀生院的内部其实是个保存得非常完好的庭院,虽然因为没有人打理而杂草丛生,但是依稀还可以看得出原来清幽别致的样子。
无镜拉着染丸走进院落,穿过杂草进入殿堂。
他松开手,趴在地上找了一会儿。
"是这里了。"
染丸走过去,看到掀开蔺席的地板下有一个小小的圆环连接着捻绳的结,无镜用力一拉,就从殿堂正中降下一个木梯。
"有一次我偷偷的进来,碰巧净光......不......柿右卫门也来了,我躲在草丛里,看到他这么做。"
"阁楼上藏着什么?"
"我去看过一次。"无镜露出了微笑:"一两一枚的小判有整整一箱。"
"是金币啊。"
染丸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是无镜没有看到,他先爬上梯子,又听到染丸在下面问他:"你们不是和尚,难道是山贼吗?"
"不是,以后再告诉你吧......"
顺着木梯上去,阁楼上却没有灰尘。
上面堆放着不少金银钱财,也有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挂画和摆设,角落的刀架上还放着一把白鞘短刀。
无镜显得有些激动地踏上阁楼的地板,立刻就去打开了一个箱子。
他把手伸进去,好像炫耀似的从里面抓出两叠金光闪闪的小判。
"怎么样,很多吧,我们可以从三河到远江,然后坐船到室津去。"
染丸走到角落里取走那把刀,拔出来看了一眼又收好,但是没有放回去,他的目光掠过面前的一排架子,最后停留在墙上的一幅挂画上。
不知道是不是真迹的菱川师宣春宫图,内容是十分露骨的交欢场面,挂画没有挂正,稍稍有那么点歪斜。
染丸走过去,伸手把画扯下来,立刻就露出了后面的暗格。
无镜也吃了一惊,以为里面放着什么财宝,可是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几个卷轴。
染丸拿起一个展开看了两眼又放回去,重新拿起另一个。
这些卷轴里记录的是一些搜集来的情报和正在调查中的事件,有关于某几位大名私下密谋不光彩的事,也有家臣不满藩政背地里心怀憎恶有可能谋反的事,林林总总,有些写得十分详细,看来是要呈上去给主君过目的,还有一些则相当琐碎,似乎还在整理之中的样子。
染丸看到第六个的时候,无镜显得有些不耐烦,他把金币用一块绢布包裹好,转头对染丸说:"我们快走吧,要是被柿右卫门他们发现的话就糟了。"
"什么糟了?谁糟了?"
染丸的嘴角扬起一个微笑,手上的卷轴中写着一个叫做吉池照摄的男人的名字,下面的内容虽然凌乱,但却看得出是一个企图倒幕的计划雏形,柿右卫门显然还在调查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和证据。
染丸把卷轴塞进怀里,转身看着无镜,然后慢慢地走过去蹲下身来。
无镜也抬头看着他,忽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些东西,因为他总是被那眼睛的形状所迷惑,忽略了那些被深藏起来,十分细微的东西。
"在这个寺院里的,全都是武士或者曾经是武士吧?你呢?"
"我,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是个只有两百石俸禄的下级武士。"
"这么说,你也可以算是半个武士了。"染丸跪在他的面前问:"那你的真名呢?"
"平介......森泽平介。"
"平介,我记住了。"染丸看着他说:"我只记住你一个人。"
无镜望着他的眼睛,那双发亮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但是下一刻又马上变成了毫无感情的冷漠。
无镜感到腹部猛然一痛,他来不及低头看,只用手摸到了一把锋利的刀。
就是刚才染丸拿在手里的白鞘短刀。
刀锋切入腹部又往旁边一划,内脏破裂血液上涌,无镜从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大量的血沫涌了出来。
"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武士。"
无镜没有说话,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染丸,就那样睁着眼睛倒在他的肩膀上,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襦袢。
"......室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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