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鱼————莫隐

闭上眼，那一跃而下的身影似乎历历在目，草的味道刺鼻，日瑛的鼻息似乎还在我的脸上吹。还有那阵如吻的风－－
医生曾说过，生为什麽，就该尽自己本分，不要轻易跨越那道障碍。它带给你的，不见得是快乐，也许是即使後悔也无法倒退的痛苦。当时我不相信，执意要飞翔。
直到现在，我才了解背後的涵义。
当我决定的那刻起，就注定了必须失去什麽，後悔什麽。
我是错的，日瑛亦是，我们都不该如此执著。倘若可以回头，可以重新选择，我不要那麽执著，日瑛是否就不会离开？也许他就会在我身边，跟我一起聊天，陪我体验自然。
我拖著沉重的身体，缓步行走。走到顶楼。
日瑛代替我去飞翔了。假如可以的话，我并不想他代替我，我想自己飞翔。
倘若我放弃想飞的念头，日瑛是否就会回过头，对我莞尔一笑？然後走近我身边，拍拍我的头，取笑我的难堪，告诉我他是骗人的，他其实不曾离去。
当年的飞鱼在我脑海盘旋。日瑛的声音，日瑛的身影，日瑛的笑容，彷佛还在眼前。原来，这场梦被延长了，神即将唤醒我。我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坦然，醒来的时候不会难过。
想不到，醒来时我终究泪流满面。
我微笑著，想起日瑛的笑容，我就想笑。我永远无法拥有那灿烂的笑容，无法拥有他的开朗，无法拥有他的热情。
飞鱼带走了我的灵魂，替我遨游。
而我终究是个不满足的人，不只是灵魂，我的肉体也渴望飞翔。
我的胸口开始疼痛，呼吸急促。
曝晒在阳光下令我感到晕眩。
我抬头望向蓝天，莫名兴奋。
日瑛好像在天空对我微笑，天空彷佛是他最喜欢的水，他最擅长的游泳池。我几乎可以望见他背後的透明翅膀，心无法停止地悸动。
就要解脱了。想不到日瑛比我的父母更提早脱离我的枷锁，用不著再担心我这个累赘。
记得日瑛说过我只要做好自己，让周遭的人快乐就好。日瑛一向扮演著我最重要的朋友，有时又像是个开导者。可惜他飞翔的同时，也将我的灵魂带走，令我无法做回自己。
没有他的世界，一切都显得难以适应。当他闯入我世界的那刻起，我已无法回头。
爸、妈，对不起，我真是个没用的人，我无法使你们快乐。我只是个想飞的渺小人类，只是只不自量力的小蚂蚁。
我只是个过客，不曾留下足迹。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能体验瞬间飞翔的错觉。
也许跃下的那瞬，我会感受到如日瑛跳水般的快乐吧。
「我喜欢你。日瑛，这是你想对我说的，重要的话吗？」
如果你点头，为什麽不在之前就告诉我？为什麽......这麽多年，你不曾说过什麽？
也许从前想认识他的欲望不只是为了成为朋友，而是更深沉而我无法理解的欲望。
假如我们不曾相识，日瑛也许不会......
也许，再多个也许也无法换回什麽，後悔了也无法挽回什麽。
风又轻轻抚过我的脸，我想起原来那是日瑛的吻。他总是对我很好，不忍伤害我。我阖上双眼，止不住的颤抖。
我喜欢你，日瑛。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我想，我终於了解为什麽当年你说会尽力跟我当个朋友。
太迟了吧。我想。
刹那间，我又想起日瑛完美的身影，想起那双透明的翅膀，渴望真能和飞鱼合而为一，缓缓跨出步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