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安静————yilan99

"哈，开玩笑啦。安，真是个老实的家伙。"
"呵呵，最近还好吧？"
"还好，你呢？"
"还好。"
......
"对了，你的电脑还在我哪里呢！什么时候去拿。"
"明天吧。"
"好，我还上班，再见。"
"再见。"

人影消失了，安希的眼睛还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笑仍然留在脸上，僵硬了都没有发觉。
回想刚刚的对话，他宁愿没有。一再告诫自己，他不过是路过而已，可心里还是会有小小的奢望。每次那一点点的希望都只是让自己更失望罢了。
不想见到那个人，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就再也不要想起我吧！安希这样祈祷着。

天不如人愿。
过了半个小时，他见到一个自己更不想见的人--陈涧。
"可以一起坐坐吗？"

温文尔雅的人总让安希没有办法拒绝，想起刚才的祈祷，安希心里笑起来："是老天不帮忙，还是我忘记说加上这个人的名字。"
花店后有一小片庭院，跟前面隔着一个玻璃拉门。庭院不大，可安希把它收拾得相当秀美。一片叶子，一朵花都放在恰如其分的位置上。

陈涧看着面露微笑的男人，说男人其实不合适，这个花店老板顶多只能算是少年，腼腆而安静的个性，青涩的脸庞会让人误以为是大学生。而身处这样的庭院，原本烦乱的心情也平息下来。
"本地人么？"
"不是。"安希摇摇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呼，"陈涧深吸口气，"你跟他真的在一起么？我总是不相信。"
安希很想告诉他真相，可又怕给丁宁带来什么麻烦，只好选择回避："我已经搬出来了。"
"我知道。"男人习惯性地敲敲桌子，脸上浮出黯淡的颜色："我爱他。是真心爱他，可是他太骄傲了，骄傲地只看到自己。伤害了你之后总是一副无辜的样子，每次都让我觉得是自己不好，没有照顾好他。但又不甘心，于是就吵。你知道，感情这种东西在吵架中会变味儿的。好累啊！所以选择放手，其实一直都在等他，可我忘记了他是怎样的人。他怎么会回头呢？当初，千辛万苦追求他。几乎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在追一个追不到的男人，为了他我就是这样义无反顾。但结果还是这样！......"
"抱歉。"安希低声道歉。
"跟你没有关系。后来终于忍不住转身去找他，结果--"
"我们不是恋人！我们是假的。"安希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哦？"陈涧挑起眉毛，"他为什么骗我？"
安希低头不语，如果他不爱丁宁他可以坦率地告诉陈涧：因为他胆小。你只知道他骄傲，却不明白骄傲的人也有胆小的一面。
可是，安希爱丁宁，所以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呵，他宁愿骗我都不接受我，也许是我该觉悟的时候了。"陈涧站起来，从前凌厉的眉目间是满满的疲惫。他很真诚地对安希说："谢谢你。"
"不！"安希紧张地站起来，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陈涧挑眉看他，他握紧了自己的手，指甲陷进掌心。很痛，但比起心间的疼痛，这实在不算什么。
"他还爱着你。只是有点胆小罢了，他喝醉了都喊你的名字呢！"安希低声说，"你们不要错过了。他是个很好的人，就像个张狂的孩子......你......"
......
他还想说什么，可是终于什么都说不出来。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下来，急速上下的喉结泄漏安希的心情。
陈涧静静地递给他一张餐巾纸，他什么都没说可是，却什么都明白了。
他对他说了谢谢，然后离开。此时，言语实在是多余的东西。

"真是个傻瓜。"花店小妹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把抽泣的安希抱在了怀里，花店里的客人很好奇地看着后面的动静。
安希没说话，他靠在她的身上，闻到了久违的母亲的味道--很温暖的味道。
"傻瓜啊！"她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孩子，"为什么那么委屈自己？偶尔自私一点没有关系啊！"
"不能这样，能成全别人也是好的呀！"
"那么自己呢？笨蛋。"小妹揉揉他的脸，故意虎脸骂道。
"他又不喜欢我。"安希苦笑着，不好意思地擦擦眼睛："好了，好了。不要想了，你快去前面别让客人等。我一会儿就好了！"
小妹叹了口气，看了他半晌。猛地亲了他的脸颊，大声说："让姐姐来爱你吧！"
安希红着脸推开她："胡闹！快上工了！"小妹哈哈笑着跑开了。
"做了好事，应该高兴啊！安希！"
想着，他真的欣喜起来，走路也轻快了许多：为别人的幸福而欣喜着！

八
好心也能办错事。

"哪位？"安希睡觉很轻，一点声响就会被惊醒，而且清醒地极快，绝对不会迷迷糊糊地接电话。
"我，丁宁。"
"怎么啦？"安希听着那边的声音不对。
"你为什么要跟陈涧说那些话？"丁宁大声嚷道，他总是那样直率。
"我......"
"为什么不问问我，就自作主张？"
"我......"
"为什么不说话？"丁宁那边估计快烧起来了吧！安希似乎可以想象到他坐在沙发上，捏着绿色抱枕，咬牙切齿的样子。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安希不知道说什么，满心的刺痛让他无法思考：为什么自以为是地管别人的事？根本就是自取其辱啊！
"你以为跟我住了一个月就了解我了么？最恨自以为是的家伙？"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再见！"安希的心被狠狠地揪住，痛得眼泪快要掉下来了。

安希无力地闭上眼，电话垂在地上，泪水顺着脸颊上不断地滴落。
不停地做恶梦，又不断醒来。梦到以前很多事情：梦见被母亲打，梦见母亲的骷髅追赶他，梦见零分的试卷，梦见自己又一次落榜站在学校的大门前徘徊，梦见亲戚们的白眼......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
旁边什么人都没有，也不知道到底得了什么病。这样躺着好了，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醒了没有？"
睁开眼，却是丁宁的脸。心，又立刻难受起来。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轻声问："我怎么了？"
"你昏迷一天了。幸好小丁送你过来，具体原因还没有检查出来，不过你的身体太弱了，小伙子要多吃点营养东西。"眼镜医生倒是很和蔼，叨叨地说个不停。
"陈叔叔谢谢你了，你忙去吧。有问题我找你好了。"

空空的房间只剩下两个的时候，气氛立刻尴尬起来。丁宁支支吾吾了半天，挤出一句："对不起。"
"是我该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傻了，真是的，还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情呢！"安希笑了，笑得很凄惨。
丁宁看在眼里，愧疚地一塌糊涂："我脾气不好，你不要生气！"
"不会啊。你送我来医院我该谢谢你的，医药费我会还你的--"安希淡淡地说道。
"喂，你！"丁宁发怒瞪起眼，一种要被人抛弃的感觉，让他心里有股无端的怒火。

"我不喜欢陈涧。"丁宁平复下心情，低声说。
安希没作声，丁宁又接着说："陈涧是个虐恋者！我不是。"
惊天霹雳在安希心头炸过，他猛地张大了眼睛。丁宁苦笑解开衬衫，让他看见里面斑驳的伤痕："这是前天你跟他说了之后，他又绑着我--"
"我......"
"交往最初不知道，后来才知道。但已经有了感情，所以分分合合老是不能了断。可是我根本就不能有快感，于是他说我可以去找女人。可他自己又受不了，总是疑神疑鬼。只要晚归一点就认为我去找女人，我一边被他虐一边说服他去治疗。一个月后他骗我说自己好了，我很高兴因为那一个月我们都是很好的。可后来才知道他其实一直在跟别人混，那天他生日我还给他送花呢，你该记得吧！结果他跟我坦白说，他天生就是虐恋者，不可能在一起，叫我死心离开吧！"
丁宁缓缓地诉说，声音平静地好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其实不怪他，能又什么办法呢？离开他之后我决定好好过正常人的生活，不料却他又来找我。我不愿意再过那种生活，真的不愿意了。你说我喝醉了喊他的名字，"丁宁冷笑道："其实是我梦见被他抽鞭子，跟他告饶。有一段时间他喜欢用鞭子抽我，有段时间他喜欢用蜡烛，有时候喜欢用手铐--"
"不要说了。"安希忍不住坐起来，悲伤地摇摇头，对他说："对不起。我很抱歉，我--"
丁宁握住他的手，深深地吸口气说道："你是个很好的人，谢谢你。那一个月我一直都想跟你说谢谢。"
"我--"
"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吧？"丁宁笑着看安希，男人的眼神温柔地让安希移不开眼，他顺从地点点头。
"好。"收起一切奢望，能做他的好朋友，看他幸福亦是不错的事情啊。

九
因为一时的温情，值得付出多少岁月？

那次之后，两人真的变成了比较要好的朋友。生活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有时候晚上会互相留宿。
"你好。"
"丁宁。"每次打电话总是那么直接，"今晚有空么？我晚上加班，你去我家好不好？我好想念你的番茄鸡蛋面啊！"
"哦。知道了，土豆要不要加呢？"安希习惯性地问了一句，抬眼看见小妹在偷偷地朝他笑，脸一下子红了。
"要啊。......"
"哦。"
"你店里忙不忙啊？"
"还好啊，怎么了？"
"随便问问。◎＃￥￥％％......"

时间久了，安希就知道了丁宁其实是个玩心很重的人。每次跟自己打电话就喜欢胡说八道，天南地北地乱侃。有一次他就问他："怎么上班不好好上啊？小心老板开除你啊！"
"你不知道吗？我就是老板啊！"
"又胡说，那上次你不是说老板骂了你一通么？"
"啊，那么久的话你还记得。下次胡说的时候我要用本子记下来，免得穿帮啦！"
............
这样的对话常常上演，不明了的人几乎都会误会："安希，女朋友啊？什么时候介绍认识认识！"
"丁宁，你又换人了么？"
等等诸如此类的话，丁宁倒是无所谓："管你什么事情，我就是受欢迎！"可，安希就不同，他总是很紧张地否认："不是了，是一个朋友。人家有女朋友呢！"
"哦，那么你呢？小安有没有女朋友呢？"对方是一个常客，也在写字楼做事情的。大概女人天生就喜欢做媒婆，那人见安希没有做声，又接着说："我远房的妹妹，在兰林路上一家日本料理店做服务生。人很漂亮，个性也不错。就是学历不高，高中毕业。"
"我......还没有打算呢。"安希笑着婉拒。
"小安也有23岁了吧，高中毕业还是大学毕业呢？"那女人明明知道安希是高中毕业还故意这样说，很明显是在提醒他：你也不过是高中毕业生而已。这样的女子你还挑什么呢？难道你以为会有女大学生或者是硕士生看上你？
安希没说话，他知道自己的条件实在一般，学历不高，也没有钱，是花店的老板却贷了不少款......的确没有资格挑剔什么。
可现在真的没有相亲结婚打算，对于现状，他很满足，就这样过着也不错呀！

"好啊，等什么时候约见见吧！"花店小妹赶紧接过话，"您的花，一大早从苗圃里摘来的百合哦！"
......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妹试探着对安希说："安安，你去看看吧。又不是要立刻定下来，说不定那妹妹还真不错呢！"
"还早着呢！"安希埋头吃饭，有点反感这样的话题。
"不早了。我哥哥都生小孩子啦，比你大一岁而已。"
"我条件这么差，那有女孩子看得上呀！"安希苦笑着，脑海里想到的却是丁宁。
"哪里差，长得不差脾气又好，人又勤奋。虽然现在没什么钱，可是李嘉诚开始不也是很穷么？再说了有钱大少爷会真心待人好么？不对你好，再多钱有什么用？她若真的很看中钱，这样的女人咱还不稀罕呢！......"
"小妹，我......"安希为难地叹了口气，有口难言。
"是丁宁对不对？你们在一起了么？"小妹静静地问。
"没有，但他说我们是好朋友，比之前好很多了，我......"
"你喜欢他，他不知道吧？你也知道他有女友啊，现在他需要你，你帮他做做饭，收拾收拾家陪他玩儿，好像很好。可哪天他结婚有小孩，不需要你了。你若还是一个人岂不很可怜？安安，你还是那么傻。"
安希呆住了，若是丁宁真的结婚，我该怎么办？还能这样呆在他身边么？到时候就会被抛弃吧。从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呢？......
脸色苍白的安希，嘴唇激烈地抖动着，绝望地几乎要窒息死去。
"他也许很喜欢你，可跟你对他的喜欢不一样吧。"小妹叹息着收拾好碗筷，留下安希一个人呆坐着。

午饭后，安希很安静地把自己留在庭院里，拾掇着刚进回的花朵，很细心地把他们插成各种各样的诗句--安希高中时最拿手的就是语文： 88支白玫瑰，11枝粉玫瑰,外围一圈黄英,淡绿色棉纸包起来，叫做"梨花一枝春带雨"。分别数日的恋人们，见到这句诗大多会为自己还有唐明皇杨贵妃的坚贞爱情而感动吧！......
安希会为他店里的每一束花配上一句很美的诗。

整个下午，安希没有走出院子一步。
小妹知道他在考虑，所以下午丁宁打来电话，她有点生气地告诉他："安安晚上没有空，他要去相亲。"
小妹不知自己做对了没有，可她不喜欢丁宁--让安希难过的人，怎么会是好人？

十
放手还是坚持，这是个问题。

晚上安希还是准时地出现在丁宁家。做好了番茄鸡蛋的卤等加班的丁宁，虽然被小妹话扰乱了心情，可呆在喜欢的人家里等他回来，还是让他有种相恋的错觉。
幸福啊，你是多么虚幻而卑微呀！

晚上十点半，门叮叮当当地被打开。安希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给他倒凉开水，进来的两人看见安希都意外地呆住。
丁宁诧异地看着安希，而他身边的女子也奇怪地愣了愣："丁丁，你家的钟点工么？"
安希的心一阵凄苦，勉强笑道："鸡蛋卤在厨房，我给你做好了就回去。"
"你家钟点工会做番茄鸡蛋面，哈，我最爱吃了。赶紧去弄吧！"女子开心地笑了，对安希说道："不要土豆哦！"
"抱歉，已经加上土豆了。"安希握住手，努力让自己笑起来。
"那算了--"
"不用了，我今晚不想吃了。你先回去吧！"丁宁不看安希，低头换鞋。
"丁丁，我想吃哦。"女子撒娇道。
丁宁笑着捏她的脸颊："刚才还没有吃够，小心长肥哦！"
"讨厌，丁丁！"
......
惹住内心的厌恶，安希飞快地收拾好袋子--本来打算住下带来的换洗衣服。道了声："再见！"赶紧逃离这个伤心之地，暗自骂道："安希你真是不长记性的家伙，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