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春桢----vagary[下]

莲华神色顿时凛冽。
春桢慢慢抬头同他对视，目光闪烁，"告诉我谁杀了绿名。"
莲华慢慢地说，"你给我出来。"
Inuki吃惊地看他。
春桢大叫一声，叫声尖锐出乎意料，"告诉我！"
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不会听你的。
莲华怔怔凝视他。Shiva轻微柔美的笑声在身后悠悠回荡。莲华放弃地松开手指，退了一步，突然感觉无力。
"你真的想知道？"
春桢嘴唇发抖。他点头。肩头忽然被抓住，用力扳回。抬头，他对上夜一双眸。熟悉眼神中陌生的深沉和幽暗令他突然想要发抖。
那含义接近怜悯。
夜一用一只手轻柔地抚过他脸颊，一如平日。
他淡淡地说，"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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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筇园

春桢一动不动。
他凝视夜一的眼睛。所有人注视他们。
四下里，静得连呼吸都仿佛已死去。
莲华背过身去，他斜瞥Shiva，后者对他微微一笑，神情宛若桃花。
"看来，我真的活该。"
春桢温柔地说完，微笑起来。
逃不过的，就是逃不过。再多梦想，又能如何。
他灿烂地笑，视线笔直投进夜一眼底，声音渐低，"有理由的......是吧。"
夜一垂下眼睛，微微向前一步。两人间距离，近到胸口几乎偎贴。春桢一动不动。
"她，难道不是为此而存在的么。"
春桢打了个寒战，怔怔看他。
"我说过，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夜一不动声色注视他愈睁愈大的眼，"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包括她。"
前年宁夏，那场事故，以及接下来的所有。结缘之初。景树的愤怒。之后的探望。
春桢喃喃地说，"......你听到了。那晚。"
格斗课上景树给了他一顿耳光，之后到底放心不下，夜半到他房间，同夜一撞个正着。
春桢深深看着夜一，眼神绝望，"你们都认为是她......可那晚想要对付我的人......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她。"
"是不是她，都无关紧要。"夜一扭头看着景树的脸，陡然扭曲了神情，"是的，无关紧要了，他想要的都达到了。"
春桢狠狠咬住下唇。z
莲华再次抬头凝视Shiva，那张姣好奇艳的脸，神色如花，淡淡嘲讽。多少是非，眼底眉间分毫不动。他无力地回到自己座位上。Shiva对他微笑。
"猜猜看，谁是赢家？"y
那晚意图对春桢下手，却中途放弃的人，究竟是谁。病中的春桢没有认出。景树却认定是擅用柳叶刀的绿名。而绿名也的确大有动机。
Shiva笑出声来，"知道就知道了......景树，为什么还要说给别人听呢？是你的情敌哟。"
莲华死死凝视他，"您的意思是。"
Shiva笑着垂下眼睫。
借刀杀人。z
这陷阱设在当初，用在如今。
难道不是他察觉夜一接近，才刻意说出绿名名字。
"是不是呢......这可就谁都不知道了。"Shiva低低地说。

"就算是......就算是她......"春桢看着夜一，目光乞求。
"她约我到那里，那秘密房间，告诉我一切。她做过的一切，她知道的所有。"
夜一轻轻俯到春桢耳畔，"她要我放弃，如果不，就对他们......Inuki，还有莲，说出那些事。"
春桢一震。z
雒玉宠的愿望，是把这女孩与春桢锁在一起。爱恋是完美锁链，不得超生。而她的骄傲令她无处容身。
"所以你杀了她。"春桢缓慢地微笑起来，"我明白的......可是......"
可是，那就是她的愿望。和雒玉宠同样的方式。
以死亡为枷锁，牢牢捆缚的你我。
她说过，她不会欠我的。
那女孩子的自尊与骄傲。无论面对我抑或泉景树，她一样骄傲如此。
我从景树那里为她讨来的一条命，她拿来为我捆住一个真心的你。少女纯真且残忍的心机，你就中了她的圈套......你杀了她，我重视的她。愧疚感是终生绝症，无可救药。这是仇恨能做到的事，抑或爱情？

瑶二轻轻叫了声，"葵。"
夜一抬头。葵脸色苍白，一步步向他们走来。他下意识把春桢拉到身畔。
那漂亮的男孩放轻了声音，漫溢的沉重感如此陌生。
Shiva瞟了眼Inuki，静静微笑起来。"来看有趣的节目，Inuki，来啊。"
Inuki突然笑了起来，警告地瞥他。放下手臂，他走到台前。方才莲华的位置。
葵看着夜一和春桢，慢慢握紧手指。
"那晚......是我。"
瑶二微微一扬眉，侧头去看双胞胎。鹳眼角有不自觉抽搐。鹤紧贴着哥哥，神色冰冷。
春桢嘴唇动了动，声音极低，"......鬼束葵。"
夜一陡然抓住他手臂，低喝一声，"鬼束葵！"
他音调里警告意味浓重。葵陡然一震，抬头看他。漆黑大眼瞪得滚圆，直对上夜一双眸。
春桢手腕一动。夜一猛地卡住他，春桢挣出半步，硬生生给他拖回身边。夜一扣紧了他，死死瞪葵，眼神突然生硬错开。葵打了个寒颤，会意，却依然停在原地不动。
春桢抽刀的刹那Inuki掐紧了栏杆，一动不动。夜一制住春桢，这在他意料之中。只是葵的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那一种。那让他担心起来。
"是你啊......鬼束君。"
春桢慢慢微笑。夜一咬牙看他，"春桢！"
"为什么！"
他嘶喊出来。夜一勾住他手腕向身后扭去，一把搂住他腰身，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葵一张脸颜色诡异，血色仿佛全部涌上眼角。
愤怒，惊恐抑或惶惑。Shiva笑着端详莲华，"这孩子表情有点像你呢，佟先生。"
莲华没有看他。
"你放开我......你......仓持夜一！"
夜一陡然搡开他，抬脚磕上他膝弯，用力灵巧，借春桢挣扎的力道架住他手臂向下压，春桢扑通跪倒，挣扎几下突然无力。他抬起头，眼白微微渗出血色。
"......你是故意的。"
葵咬紧嘴唇，用力。
"你用柳叶刀......难怪景树认准了绿名，难怪......"
春桢惨笑几声，突然反手抓紧夜一。"你是不是为了他？是不是！"

Inuki沉默看着这一幕，回头看Shiva。那漫不经心的美人正摆弄衣袖上细密流苏，抬头对Inuki笑了笑。
"莲也会算计人呢。很不错的手法。"
Inuki冷冷看他，Shiva微笑着说下去，"对付樱，这倒是很适合的。挑拨离间......你说，是不是呢？"
Inuki不知如何反驳他。
葵已经不能作声。春桢死死盯着他。Inuki凝视着孩子们的眼神。他闻到血的气味。
一切都无法更改。一切都不能重来。
"你想保护他是不是？他是你们莲的人......你想吓住我叫我离开他是不是！"
再用力咬下去也止不住嘴唇发抖，葵握紧手里的匕首，一动不能动。他不敢看春桢和夜一的眼睛。
"或者说，这也是借刀杀人......"Shiva吹了口气，"对付樱，一点点挑拨，就足够了。太骄傲的小孩子，禁不起这个。"
的确，只是一点点，假装刺杀春桢，便成功令樱班最出色的那几个孩子心思勾缠，互相疑心，不得安宁。
而其中较弱的一方，便为此付出代价。
"闭嘴，Shiva。"Inuki静静地说，"那孩子没那么复杂。"
Shiva摇了摇手指，不再作声。
春桢歇斯底里地笑出声来。
"你想保护你的兄弟是不是......鬼束葵，你为了你莲的人，很好，很好啊......"
难道我们樱就活该为此被葬送。
景树。敏代。绿名。

春桢肩头突然向后一顶，撞在夜一喉头。夜一不由自主松手，春桢迅速跳起来，紧盯着葵。
原本懒懒靠在一边的瑶二忽然直起腰来，握刀的手收紧。
春桢眯起眼睛，晶莹泪水渗出一点，悄然滑落时画出的线条接近畸形。他双颊绯红，神情仿佛醺然。原本秀丽的脸孔这一刻骤然春风含笑，他凝视着葵，轻轻说，"那你想不想知道更有趣的事。"
夜一扑了上来。春桢看也不看，反手一刀斜斜划出，逼他退了半步。
"冬青是我杀的。"
夜一陡然定住。他凝视春桢背影，眼神中的黑色在那一瞬间淹没了瞳孔。
葵深深吸了一口气。
莲华迅速起身，走到Inuki身边，不露痕迹地注视教官大人神情。Inuki静静凝视场中，眼神依旧，三分冷冽七分无奈。
Shiva微微叹了口气，啪地合上正在把玩的檀木匣。
葵皱着眉头，他并没有看春桢。微微翕动的嘴唇和沉淀的眼神仿佛在质问地面。
"是......你么？"
夜一无声无息地走到春桢身后，一只手放在他肩上。春桢轻轻摇了一下头，柔软发梢拂过他手背。夜一深吸一口气，合了合眼。
这样柔软细腻感触，曾有多少，还有多少。
曾有多久......还有多久。

"我杀了她。我把刀插进她心脏。"
葵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那个人逼你......是不是。雒玉宠，他逼你的......对吧？"
春桢微笑，忽然抬眼对上Inuki目光。
葵在那瞬间抬头看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不知是对高处的Inuki，抑或面前的葵，春桢轻柔挑起唇角，一个笑。
"我是他的弟弟。亲生弟弟。"
莲华缓慢地向后退去，迅速作了几个手势。Inuki回头看他一眼，眼神柔和而坦率。莲华狠狠皱眉，毫不犹豫地同他对视。
"所以你没什么好遗憾的，鬼束君......我们扯平了。不过，你还有理由杀了我。"
璀璨微笑渐渐消弭，春桢似笑非笑看着葵，"杀了我，雒玉宠的弟弟......你的教官会不会更高兴一点呢？"
这一句入耳，莲华眼神一寒。Inuki敏锐地察觉这一点，遗憾地摇了摇头。
仿佛应合他的反应，Shiva也微笑着摇了摇头。

鹤轻轻喘息。这一切不可置信。但他完全明白，事实就在眼前。他忽然听到刀锋拖过地面的摩擦声，细微刺耳。抬起头，瑶二笔直凝视着前方，一步步走上前去。
鹤张开嘴想叫住他，终究没有出声。
葵安静地站在原处。从肩头的姿势看不出他有出手的意思。
鹤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绝不想看。
"颜先生。"
Inuki挑眉，慢慢转过头。莲华定定凝视着他。
"请您......拜托了。"
Inuki毫无反应地转回头。Shiva同情地看着莲华，笑了笑，"我们不会对事态有任何改变。你，我，或者他，我们都不会。都不能。"
这一切，只是那些孩子的命，他们的生死。
葵慢慢抬手抱住额头，突然大叫一声。长长音调似叹息又似嗥叫。他急促喘息，向后退了半步。
"讨厌......讨厌！"
讨厌死了。这一切。
瑶二轻柔地靠近葵，一把按住他后颈，逼他抬头。
漂亮的眼睛瞪得几乎撕裂。葵紧紧盯着春桢和夜一，说不出话。
夜一脸色没半点改变。
春桢微笑着仰起头，将半边脸颊在夜一手背上蹭了蹭，姿态柔腻。
然后他上前一步，"鬼束君。"
请吧。
我知道，你是不会放过我的。
葵一震。瑶二用力在他肩上掐了一把。
迟疑的那一刹，夜一突然自身后抱住春桢，不顾一切地，将他紧紧扣在怀里。
春桢一阵颤抖，他转了转头，夜一凝视着他，目光深邃温柔一如往昔。
泪水无法抑制，汹涌而下。
他崩溃在夜一轻轻叫出他名字的瞬间。
用力转过身去，同情人紧紧相拥。他痛哭出声。
"春桢，春桢。"
低声叫着他名字，反复地，夜一用尽力气拥抱着他，抚摸着他的头发和脸庞，泪水湿透脸颊，沾湿掌心，他仔仔细细亲吻春桢的额头和眼睛，毫不顾忌。
瑶二别开头，看了眼双胞胎，轻轻呼出一口气。
葵呆呆注视这一幕。
越过春桢肩头，他忽然看见夜一微微抬起的黑色眼睛。
分不清灼烫冰凉，吻落到唇上。喘息和抽泣掩埋温柔。胸口贴附胸口。他深深亲吻他，不肯放手，不能离别。
怎么能够舍得，他。
Inuki注视着莲华，轻轻叹了口气。
葵突然绷紧了呼吸。

黑色的眼睛，平静得净水无波。那双眼睛有珍珠的光彩，华丽而沉淀，连脆弱都仿佛是一种安详。即使被痛楚充溢，也是一样。
刀锋穿透骨缝，没入血肉，直透心脏。刺痛不可分辨。
轻微且柔软。那样淡淡的一声。波澜不惊。
夜一轻轻放开春桢一点，凝视情人的眼睛。他本能地舔了舔自己嘴唇，血涌出来，从唇上新鲜的齿痕，春桢的齿痕。夜一温柔地搂着春桢的腰，让他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他已经站不稳。
夜一没有抽出刀锋。
深吻的瞬间，一刀自后背插入，四五肋骨之间，直透心脏。
完美的一击。他向来是个好学生。
鹤捂住嘴，突然有些不能自控。
瑶二一声不出，看了看葵，蓦地也打了个寒颤。
莲华的身体撞在护栏上，整个人向前一栽。他手指发抖，抓紧护栏，有那么一瞬间头晕目眩。肩头被抓住，力道不轻不重，他迅速定下神来，侧头时看见那双桃花般的眸子。
Shiva安静地看着他，微微一笑。
"他说过，他不会像孟予琛一样。"
既不会葬送自己来成全爱人的狂想。也不会舍得让心爱的人死在别人手里。
那就是他，仓持夜一。

夜一微微翕动嘴唇，血滴在两人胸口。他轻轻叫了声，"春桢。"
春桢凝视着他，惊诧神情慢慢柔和。他竭力喘息，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夜一贴近他，脸颊轻轻摩挲，靠近他的嘴唇。
春桢细微地吐着呼吸，哽咽与窒息揉在一起。
"......好吧。"
夜一微微合了下眼睛。
"谢谢你，春桢。"
他骤然抬起右手，抽出刀锋。春桢猛地一挣，身体绷紧一刹那，软软滑了下去。
夜一始终搂着他，慢慢将他放倒在地上，然后抬头看葵。
葵那双惊人漂亮的眼睛已经满是泪水。他微微动了动嘴唇，声音含糊。
"为什么......"
夜一不再理睬他，反手将匕首收进衣袖，起身慢慢走向笼门。
莲华微微吸了口气，突然转身扑到自己座位，一把掀开檀木小匣。
Inuki回了下头。莲华倏地擦过他身边，抬手一撑护栏，翻身直跃出去。
Shiva噗嗤笑了出来，拍拍手示意警卫提高警惕。他走到Inuki身边，向下望去。莲华纵身而下，姿势轻捷，落到铁笼顶部一角，蜻蜓点水般轻轻一沾，借力腾身一个后空翻，衣袂牵风，在空中振荡飞舞一刻，翩翩飘下。
他稳稳落在夜一面前，挡住出路。
夜一安静地抬起头。
莲华凝视着他。这个与自己眼神极其相似的孩子。
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刻，这样在他面前，做出这种抉择。
越过夜一肩头，可以看到春桢安详容颜。莲华猛然别开头。
完全没有伤痛和悲哀的感觉。仿佛只是睡去。一只手静静放在胸口，安稳轻握的姿态。脸庞白皙如玉，温柔贴近一边肩头，嘴唇翘起的弧度妩媚如故。
莲华微微战栗，那反应几乎只落在Shiva和Inuki眼底。他咬着舌尖，努力不去注视地上的孩子们。那一张张年轻的脸。
景树。敏代。春桢。
葵的声音轻而缓慢地传来，低沉涩重。
"......为什么，仓持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