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这里吗?"过了一会,习郁轻声问:"我以为空间大一些你会更自在。"
我翻身面对着露台,小水鸟已经不见了,不知掠过湖面的几只里有没有它:"小笼子换大笼子,所以我该知道感恩?"
"如果我要的是感恩,何必连自己也装进笼子!"撂下话,习郁摔门而出。
那是因为你有用来自由出入的钥匙,还有支持你随心所欲来去的翅膀......我茫然的在心里回答他,渐渐的冻成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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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傍晚,习郁没有来找我看夕阳,日影一点点的暗淡,取而代之的是朦胧的月光。门开阖了一次,廊灯射进来的强光瞬间将习郁的影子拉得好长。他慢慢走过来,一步步都踩在我的心上。我笑了,原来自己确实是有用之人!
"笑什么?"习郁伸手托住我的下巴,动作表情都是从未有过的轻佻。
"宁洛终于想通习总为何评价说超脱,难道不该笑?"我和他对视,竭力让自己不要往后缩。
"哦?"习郁也笑了,带着邪魅的阴沉:"真巧,我也刚想通一件事情!可是宁洛,不要自作聪明,超脱这个词,用在你身上有些词不达意了,或许世故才适合吧。"
"有差别吗?"我再笑,手心却冒出冷汗:"无非是娱乐笼外人的表演。"
"哈哈哈......"习郁大笑着收回手,回身一勾,将我放倒在他的怀里:"那宁总的表演就可谓收放自如了!就不知曾经有多少笼外人有幸得见这艳压群芳的演技?"
我吃了一惊,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习郁狠狠地压住:"怎么?这也是演出技巧之一?可惜我不欣赏欲擒故纵,既然大家都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输家是谁,宁总何不表演一下如何表达输家的诚意?"
我不再挣扎了,有些愕然的看他,原先的寒冷终于让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栗,颤栗到声音也变得破碎:"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当然,不然如何配合你?"习郁的手侵入了我的衣服,在我的皮肤上肆意游走,唇也凑到我的唇边,在浅啄间冷冷的笑,残忍的将事实一句一顿的挑明:"楚家让你来代替宁妮,虽然差强人意,但看看当年你在黑市的标价,倒也不算差的太远。"
"不!"我大叫一声推开他迅速往后退,脑袋里的某个东西骤然绷断,好蠢呀,宁洛!你是个白痴!你是个大白痴!他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居然表现的如同一点都不知道!
"宁洛,这又是什么花招?"习郁并不急于抓住我,还是一步一步慢慢的靠近:"既然已经把话挑明了,何必再装模做样?乖乖给我,我说过我不喜欢......"
"你骗我!你从一开始就骗我!"我浑身发软,抖得像在筛糠,这世上我恨过很多人,可现在才发现那根本不算恨,对眼前这个人的感觉才是真正的恨!"习郁,原来你的演技比我好,你的演技比他们都好!你知道......你居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一开始是什么时候?!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能轻易把喜欢说出口?!"为什么要说喜欢我?为什么假装要替我打开笼门?为什么让我傻傻的以为终于有了可以回味的梦,才告诉我原来是一场噩梦!
习郁愣住了,疑惑的看着我,像是在研究什么。
研究我的演技吗?我忽然放声大笑,笑声中似乎奇迹一般,身体不再发抖:"习郁......谢谢你让我知道什么是演技,谢谢你让我明白什么才是恨!我以为没有自由就算悲惨了,谢谢你让我明白被人联手当白痴戏弄才是真正的悲惨!"一边是我名义上的亲人,一边是说过喜欢我的他,所有的脸都在眼前发出刺耳的嘲笑,白痴......白痴白痴......宁洛你是白痴......
"......很可笑吗?的确,我也这么认为......什么恨呀悲惨呀,你的花样可真多,我看这场戏演的最过瘾的就是宁总了吧?"习郁的脸慢慢扭曲,然后阴冷的笑着走过来:"OK,我不计较这样无聊的前戏,只要宁总张开大腿后也这样卖力就行!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现呢,还很好奇一个男人如何有自信仅靠扭腰乞怜就能令我舍弃宁妮那样的美人......别笑了!不要笑了!宁洛!......小洛?你......该换个花样了吧?"
感觉到那些嘲笑的脸正冲我扑过来,我尖叫一声往后栽倒,不顾后脑勺骤然传来沉重的钝痛,紧紧地捂着耳朵缩成一团,可是耳边还是持续不断的嘲笑声,白痴......白痴白痴......宁洛你是白痴......!我受不了了,绝望的喃喃乞求:"别说了......不要说了......我知道......我是白痴......不要再说了......"
"小洛!......小洛?碰到头了?!......摔疼了?我扶你站起来好不好?......小洛?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小洛?"
被抓住了!又要被关起来了!要被永远关进坟墓了!"啊!不要!不要!不要......"我听见自己发出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尖啸,伴随着不顾一切的挣扎......我要飞!我不要被关在笼子里!我要像小鸟一样自由自在的掠过湖面!我看见了!会给我自由的湖就在下面!快飞!我要飞起来了!
......后颈忽然剧痛,湖水闪出一道黑色的光,我坠落进去,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翅膀......
......
痛!好痛......脑袋像裂了一样痛。我睁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依稀可以认出上方有一张脸,对了,是关峰的脸。
我笑了,想爬起来:"你来接我了?戏演完了?小妮又可以自由的飞了?你们可以放心了?"
"小洛别动,"关峰按住我,脸上的表情似乎很严肃:"你有些脑震荡,医生要你好好躺着。"
脑震荡?我笑:"那是不是就变得更笨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你也知道我是白痴,白痴怎么知道怎么做才不会变得更笨......所以以后需要我演戏的时候,麻烦你们直接说出来吧,不要再让我猜,本来就猜不全,本来就猜到了这边猜不到那边......"
好痛,脑袋好痛......我说不下去了,一种轻飘飘的慰籍迷蒙了双眼,随即破闸而出,泛滥成能够冲毁一切的溃败......
"小洛,哭吧,哭完就没事了......是我们不对,我们不该期待有人能给你翅膀又能好好守护你不受任何伤害......小洛,以后不会了......不会再自作主张让你胡乱猜......"
没有力气了......关峰说过我就是被关的命,是呀,明知没有翅膀,我又何必再妄想什么飞翔。所以还是熟悉的笼子适合我,起码不必用幼稚的伪装来娱乐高超的伪装,我想。
"关峰,我赔不起你的阿曼尼......"我勉强从厚实的胸膛里抬起头,模糊的视线只达到他的下巴:"连你身上这套一起先欠着吧,以后再有价值的时候我会乖乖让你利用......带我回去,我不想被关在不熟悉的笼子里......"
"小洛,你先睡一会,睡醒了再考虑其他的事情好不好?"头顶传来一声压抑的叹息,关峰扶稳我,想要我躺下来。
我不要......我要立刻离开这里!我挣扎着紧紧抓住关峰不放:"带我走......现在就走......关峰,求你!"
关峰身体猛然一震,随即将我横抱起来大步往门口走,然后停住:"习总,请让路!"
"可以,把小洛放下,然后关总请便!"我循声看过去,习郁颀长的身体堵在门口,脸色铁青,像极了死神......一个专门狩猎白痴的死神。
"小洛不想留下,难道习总没听清楚?!"关峰抱着我的胳膊越发用力,我忽然觉得迷惑,有了一种被尊重被保护的感觉。关峰怎么会尊重我?他明知我多么怕他,他骂我白痴,他还打我......
"让你见小洛之前我也说过不会放他走,难道关总没听清楚?!"习郁的声音好可怕,我昏昏沉沉的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看起来无害,实际却比关峰更可怕的人......
"习总认为关某应该听小洛的命令,还是应该听欺辱小洛的人的命令?"关峰冷笑,真冷,冷得我的身体也开始发冷,冷得我闭上眼睛把自己更深的缩在关峰的怀里。
"我没有欺辱他!只是没有想到......"习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有些......懊悔?
"只是没有想到什么?!"关峰怒喝,我惊恐的睁开眼,看到的竟然真的是一个勃然大怒的关峰,他的表情是以前我再三试图激怒时根本不曾见过的凶狠!原来以前我从来没有真正激怒过他......
"......习总是没有想到小洛不解风情?还是没有想到他不懂逢场作戏?或者是没有想到他会对你的侵犯以死抗拒?!该死的!从前小洛就是被打断骨头也不会掉一滴泪!就是快被打死也不会服一下软!可是刚才居然会开口求我!你没有听见吗?!这么骄傲、从不会放弃尊严的小洛居然开口求人!你到底对他说什么了让他变成这样?!你花费好几年终于骗我们相信了你的诚意,原来是精心策划的欲擒故纵?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崩溃?!好呀,你现在做到了,你已经亲眼目睹你嘴里的宝贝、我们心里的天使被你一点点的毁掉了,该满意了吧?!你把不会游泳的他都逼得要往湖里跳了,为什么还不肯放他走?!你还想做什么?真想要他的命吗?!"
习郁没有说话,只是挥挥手,无数的保镖便现身将我们团团围起来,黑洞洞的枪口齐齐指向了关峰的脑袋。关峰冷笑:"习总真是客气!不过关某向来不识好歹,即使仅剩一口气,也不会把小洛留下来!"
"我明白!"习郁却没有表现出胜券在握的优越,相反,却有些无奈:"只是有些事我必须跟小洛说清楚,不抓住现在,只怕以后他再也不会给我机会。关峰,你该知道我也从没求过人,我现在求你,求你让我跟小洛谈谈!"
关峰迟疑了,我能感觉得到......他原本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不再是临战的状态,他低头看我,轻轻问:"小洛,你想跟他谈吗?"
我想跟他谈吗?我很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脑袋里却一团浆糊......习郁的脸、关峰的脸、用枪指着关峰脑袋的保镖们的脸,好多的脸在我眼前开始旋转,让我抓不住需要思考的重点,我喃喃自语:"好累......"好累,所以很想睡......
......
我知道走不了,昏睡前就知道,所以醒来时看到床边看守是习郁时,并没有惊慌失措,只是问他:"关峰呢?"
"他在隔壁休息。"习郁轻轻扶我坐起来,自己坐在旁边:"放心,我不会把他怎么样,只是在我们好好沟通之前,不能让他把你带走......小洛,我知道你恨我,我罪有应得,可是......听我把话说完之后,再宣判要给我的刑罚好不好?"
恨他?似乎有这种印象,可是为什么?我不记得......我摸摸脑袋,后脑勺有个大包,碰一碰还是很痛,于是我说:"头好晕......注意力有点集中不起来,习总要谈重要事情的话,可否推后一段时间?我好累。"我也好乱,需要思考,所以需要思考的时间。
"好的,我不逼你。"习郁慌忙又扶我躺下,动作小心翼翼的就像怕碰碎了什么:"小洛,你想谈的时候我们再谈,不过你要记住,我是真的喜欢你!很喜欢你!"
......
我又躺了两天,大部分时间在昏睡,脑袋上的包慢慢消了,头也不再痛。有时候关峰会在旁边陪着,又挂上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我说"关峰,枪顶着脑袋时你在想什么",关峰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想自己真有先见之明,差不多六年前就知道会被你害死"。我追问"为什么",关峰非常酷的瞥我一眼"环境是那样你是这样我可是腹背受敌"。我说"哦......不明白"。
关峰又问"小洛还想知道什么",我想了想问"我和小妮谁比较任性",关峰也想了想笑着说"半斤八两,不过女孩子总归比较好哄"。我说"关峰,我不是白痴,可是你老把我当白痴"。关峰很正经的说"小洛,你是白痴,因为你总是认为我把你当白痴"。我叹口气笑"好吧,我是白痴",关峰也叹口气笑"你不是"。
所以,我采纳了很有先见之明的关峰的说法,结论是我不是白痴,那么,有人就得是白痴!
躺不住了,关峰不见人影,习郁来问"小洛,可不可以陪我看夕阳?"我看着他憔悴落魄不修边幅的样子,犹豫了半天才说"好吧。"
我发现眼前的湖会呈现出不同的形态,白天、夜晚、晴天、阴天,它总能根据环境展现出最应景的一面。我以前都没有留意过。
习郁一直没有说话,于是我先开口:"关峰说从前有些事情因为我不会懂所以没有说,等到我能懂的时候又因为我不会信就也没有说。习郁,那些事情有多少和你有关系?"
习郁停下脚步望着我,似乎很伤感,考虑了半天说:"小洛,记得我提到的黑市标价吗?那个价码的暴涨速度空前绝后,最后由我出面取消了。取消价码的概念在黑市来讲是标的物禁止交易,违者格杀勿论。"
我看着他,暗暗吃惊,有些东西听说是一回事,相信是另一回事,那我......该不该相信?
习郁淡淡一笑,挑高了一边的眉毛:"怎么?不相信?是呀,关峰说过小洛涉世未深便被楚家硬行隔断了一切被污秽染指的可能性,所以是个既天真又多疑的矛盾体......我居然还怀疑你,真是白痴!我没骗你,当初楚家老大拜托我的一个朋友出面中止有关你的竞价,我的朋友又转托了我,开始我不想管,因为黑市的原则是买卖自由,本来就靠见不得光的交易挣大钱,关于人的交易是最挣钱的买卖之一,如果我贸然插手,多少是在给管理黑市的人找麻烦,可是我朋友揪着我不放,缠得我实在没办法了,于是就看了下你的标价......我觉得奇怪,因为不认为会有人那么值钱,所以调出了你的资料。"
习郁又沉默了,我只好傻乎乎的等着,实在不耐烦了,就捡起一粒小石子远远的抛进湖里,看涟漪一圈圈的泛过来。
习郁也捡了一粒,却是斜抛过去,石子在水面跳跃了几次,落在了刚才那粒石子激起的涟漪中心里:"小洛,我就是这样,一下一下的努力靠近你,也不管有没有用,找准了方向就拼了命的追,哪怕结局注定是沉溺......我查出价格有水分,因为楚家做了两手准备,万一黑市不买账,他们还可以以买主的身份保住你,高额标价挡住了绝大多数买家,可是还有个买家紧追不放,一来二去的,你就被抬成了天价。我找到了管理者,看他当着我的面发布取消交易的命令,并且销毁了黑市全部有关于你的资料,同时宣布谁要不知趣的话,不仅黑市不会罢休,还意味着要与我为敌。我做这些......说实话是不想让你承楚家的情,更希望你会因此信任我,却没想到你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
是呀,我也没想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居然这么多!还曾经把关峰的话当成纯粹为了骗我替楚家挡灾而编过了火的无稽之谈,原来确有其事不说,还真跟习郁有着瓜葛。那也就是说我这些年的无妄之灾并非是楚家一手造成?又或许楚家对我是一手镇压一手庇佑?我的是非观不会如此轻易就颠覆吧......说到底还是白痴一个,有些郁闷。
"不管你信不信,我和楚琦争夺这个地方确实是以为你喜欢,我赢了,可是......你和输家结了婚。那段时间,我千方百计找机会接近你而未果,最终看到你本人,就是在婚礼上,还是通过我那个朋友以楚家老大的朋友的朋友的身份混进去的。你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宾客里夹杂着一个白痴一样失落的人!"习郁苦笑,回忆当时的情景似乎让他更加难过:"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那么早就结婚,想到后来就怪你沉不住气贪慕虚荣经不起诱惑,连带怪楚家把你藏起来不许和我相遇。我开始半真半假的针对楚家,有意无意的刁难楚琦,一边下意识的收集所有关于你的资料,梦想着有一天你会发现我能给你的比楚家更多......可能就因为如此,楚家人一直认为我会对你不利,有一次得知我正赶往杭州的消息,关峰把刚刚抵达那里的你又带了回去,让我们又错过了一次相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