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不考虑留下来?"
"不留,我不喜欢上海,再说九州也不是说留就留的。"
"唉,太可惜了,我们难得这么有缘份。对了,回去劝劝陈主任,别这么想不开,他也老了儿子又在美国,总要防老的。"
"不能乱来啊,秀莲姐。"
"什么叫乱来?我告诉你,什么要最赚钱,治不好人又吃不死人的!只要病人没事,其他怎么样,我告诉你,完全没关系。"
既然我不是她的目标了,她草草聊了几句就走向别的诊室了。
秀莲走后,我就免不了胡思乱想。老陈说"唯独对病人,不能乱来"。按照秀莲的理解是,如果不是对病人乱来,那什么都是可以的。想想也是,拿一点小的,吃一点好的,或者按照许佳的说法勾搭一个有钱的上海千金入赘了,也不是什么坏事。那么推而广之,对别人乱来是不可以的,但是对自己乱来是没问题的。所以说,同性恋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是我自己的事。
我一直没想到,离我进修期满,也不过还有3个月,到时我回去了,不就结束了么?突然又是一股酸气涌上来,这么天天想着躲着别扭到年底,非的被逼死不可。既然恋爱绝症再过3个月就会自然痊愈,那现在还隔离个大头鬼。心里突然觉得荒凉,原来我到上海也已经2个多月了,技术水平长进不多,感情困扰增加不少。这3个多月的限期,我又能有什么作为,难道一事无成的回去还留着颗心在这儿?
虽然12月31日还挺远。死缓看来比拖出去斩了要难受。突然发现不舍得,不能看见对面的身影,我不舍得,没有人聊天喝酒,我不舍得,更多的是,我这样庸碌而他却离我越来越远,我不舍得。
至少也要在我回去之前,干出一番事业,给这份感情一个交待。
(13)
林枫带来的资料帮了我大忙,我的论文构架基本成形,资料也翔实了很多。虽然多数人觉得骨折还是要动了手术正了位裹上纱布石膏才算安心,但是个体不同。对于年龄大,愈合功能减退的老人,临床数据表明微创疗法意义非凡。但是中国普遍情况看来,全面推广微创疗法可能还不现实,但是局部试点一定可以。老陈帮我申请了一台手术,我决意挑选合适的病例进行微创疗法试验,还有一个多月,我既紧张又期待。
老陈经常骂我但也夸我,他说我有灵气素质不错,但是懒散不够积极。老陈是厉害人,他的评价比我认识自己还清晰。秋日的中午,我独自在门诊大楼后的小花园闲逛,当初就是在这里,我为了一位老病人掉了眼泪,林枫魔力般的安慰了我。突然,我明白了为什么我会喜欢上林枫。林枫和我是完全相反的人,他表面看上去冷漠不可亲,但是内心对事业对人却充满着无限的热情。他表面上是白的,内心却是火红;而我看上去嘻嘻哈哈红彤彤,但心里却天生的苍白。只有林枫,可以直击我内心最脆弱最劣根的部分。
对于这个奇妙的世界,我的互补理论终于出炉:人,红的或白的,内外皆红,是积极乐观的,内外皆白,是冷漠消极的,而走在一起的人,是需要互补的。老陈和陈太,许佳和她的前男友,太多例子不一而足。我还问过自己,为什么没有喜欢上许佳,现在总算明白,她和我是一种人,外红内白,我们无法拯救对方的软肋,只能惺惺相惜。
秋日的午后阳光明媚,我不再怀疑自己对林枫的感情的来源。心情如同高爽的天空,透彻而包容。
我转回身往大楼走去,迎面看到林枫走来,突然心就吊到嗓眼,怦怦乱跳。自从上次拿了资料,已经有小半月有意无意的回避着他,刚才还振振有词的解释着自己的感情,现在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看我手足无措,露出了最惯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一定是被晒晕了,因为我的脸颊飞烫,头也晕了,似乎有点中暑。
"你还好吧。"林枫看我一言不发又满脸通红。
"好"我的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了,因为我回想到了他帮我"治疗"的那一幕,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悸动令人心头抽紧。我是那么那么的想走上去摩挲他精致的脸颊,但是我剩余的理智让我和他错身而过,假作毫不在意的说:"一起吃晚饭吧。"
他别过头,仍然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
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最暧昧的一顿饭了,我不断的想了解他,他的性向他的过往。
"对了,你的资料找什么朋友拿的呀,这么牛。"
"我以前的同学啊,举手之劳。"
"同学啊,男的女的,不如介绍我认识。"
"哦,也可以啊,男的,怎么啦?"
明知故问,我傻笑道:"长得帅么?"
"要看和谁比,没我帅。"他咧开嘴笑了。
这么说就是比我帅了。我一拍筷子,假装发怒道:"有劲没劲啊,你上次说你有喜欢的人了,赶快招,你看上谁了?!"
"真见鬼,干嘛告诉你。"
这种莫名其妙的对话一直延续到他家里的沙发上。故地重游,我很想看看沙发垫子上有没有我留下的痕迹。他坐在我身边,继续闲扯,可我是这么急躁的想切入正题。我心跳一直很快,像发烧了一样,说话也开始胡言乱语。他仍然不动声色,我无比煎熬的端起杯子喝水,可是太紧张手一软就泼了自己一身。
他笑了,抽了张纸巾帮我擦,我主动的攀附上了他的肩膀。他顺势捏着我的脖子,用力的咬上了我的嘴,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舌头激烈的追逐翻滚,从椎底溢出的激动让我整个人酥麻了,我们隔着衣物的坚硬随着急促的呼吸而上下厮磨着。他腾出手抚慰我,熟悉的手法让我马上丧失了意识,他抓住我的手暗示我,我急切地按照他的需要而上下套弄着他的硬挺。这种感觉妙极了,我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从他的动作里的得到回馈,似乎我在为他自己服务等于为自己创造快乐。这种让自己和对方都愉悦的快感,远远超过我以往的经验。他加快了手的动作,我也开始极力挑逗,我们互相啃咬互相摩擦互相环绕着,几乎同时射出的体液混合在身上,未有过的亲密让我满足的聆听着彼此高潮过后的鼻息。
(14)
我快乐清纯的单身汉生活一下子丰富起来了。
现在是周五晚饭后的黄金时间,我歪在沙发上,一脚搁在茶几上,一脚野蛮的横在林枫腿上,手里摆弄着遥控器。林枫正在人模人样的给他爸妈打电话陈述周末不回 家吃饭的理由,抱歉他说的上海话我还是很难听懂,不过看他样子又是在编那些工作太忙病人太多的借口。我爬到他肩头往他耳朵里吹气,他立即往一边躲,歪着脑 袋继续讲电话。我开始变本加厉,把脑袋往他肩膀和脖子那里乱蹭,手也伸进了他质地精良的暗红色薄毛衣里。他躲而躲不得,还要通电话,整个人抗拒的扭来扭 去,反而让我兴致更高。当我不安分的压到他身上解开他裤子时,他终于啪嗒挂了电话,空出双手箍住我整个人,假装发怒道:"发情啊?"我嘻嘻的笑道:"人没 有发情期,因为人一直在发情。"于是我们一起发情,直到空气中弥漫着腥膻的气味。
"你别回去了,反正是周末。"林枫对我耳语。
我也瘫软着懒得挪,随口答应道:"嗯,好啊。"
结果我不得不穿着他的印着维尼熊的棉睡衣,拖着天蓝色的拖鞋,怎么看都像马戏团的小丑。林枫却裹在白毛毯里,看着我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你的衣服怎么这么幼稚啊?!"
"我觉得很可爱啊。"
"那你干吗不穿。"
"特别给你的,我觉得你像维尼。"
拜托,你是海归精英医界奇才,快30岁了怎么像13岁还不到。我一屁股坐到他的双人床上,恶狠狠道:"让开点,老子睡相不好。"他眨巴着眼睛往那侧缩了 缩,我一时恍惚,觉得边上躺的是个花季小姑娘。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林枫就在我边上的感觉像我已经结婚十年了。和同行聊,好像我一天在医院工作24小 时的感觉,我懒懒的说:"别说工作了,听了就烦。"他看上去兴致勃勃,有点不情愿的停住话题。顿时我们变得没什么好说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转过来说:"抱。"
我一愣:"啊?"不是已经玩了两次了么,我软绵绵的接话:"没力气了"
"就是抱抱。"
虽然觉得好生奇怪,我还是努力的把个头比我大的他整个抱在怀里。他似乎很满意贴着我的感觉,很快就呼吸均匀缓慢了。一张陌生的床上我搂着一个男人,透过窗户对面楼里最后一盏灯无声的熄灭了,生活好像拐了个大弯。
他喜欢在更衣室捉住我锁上门,回到办公室我必须含着冷水咬住嘴唇消肿,免得像香肠似的惹人注意;我喜欢在走廊上看他,然后对他笑,是大笑,他却只是眯眯眼 角。一切照旧的平稳运行的表象下充满了甜蜜而不安的情绪。我紧张地期待的不久后的第一台手术,林枫总是以他用产钳夹出个小脑袋这样的例子来鼓励我不要畏 惧;而妇产科的主任年末退休,林枫和另一位赵副主任是热门人选,我觉得林枫年轻貌美而且学历够硬,符合现代潮流,一定没有问题。他叫我"骨科奇才第一刀" 我叫他"妇科英俊男主任"然后嬉笑打闹,做完总是会拥抱,快乐得愈发盲目了。
(15)
我斜躺在椅子上,看林枫电脑里的照片。加州明媚的阳光下,他英气逼人,阳光健康;而带着博士帽手握毕业证书的样子,又是学富五车的人才。他看上去太过完美,我觉得这是一本明星写真,还是个人写真。其实我一直在努力寻找他那个"老相好"的蛛丝马迹,但是久觅而不得。
林枫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我故作轻松的问道:"你自恋啊,怎么都是你一个人的照片阿?"
"你看我就够了啊。"
"不过拍得不错。"突然心里咯噔一下:"谁给你拍的啊?"
"边上的人咯。"
一张张照片捕捉的都是林枫完美的轮廓、迷人的表情,如果不是充满爱意,怎么会把一个同性拍得这么细腻?我无名的腾起一股妒意,强忍着酸溜溜的意思说:"那在美国没有留着个把相好?"
"说什么呢,再说有也不告诉你。"林枫看样子很喜欢我这副酸样,笑眯眯的过来亲我。我抗拒的一别头,他的嘴唇顺势落到我的脖子和锁骨上吮咬起来。
那升腾起的熟悉的欲望,有时也不能掩盖内心深处失落的隐忧。
今天没有留在林枫家里,两点,我在宿舍单独躺着思索爱情的奥义。我是不知名的医科大学的小硕士,不过是在九州进修,林枫是加州大学的博士,年纪轻轻就是华东第一大医院的副主任级;我连中文都发音不准,他可以流利的使用英语,拉丁文也不错;我就靠着点工资勉强活口,只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林枫家境优越,有移民的打算。这些都罢了!关键是,我不是同性恋而他是啊!
我烦躁的拉过被子蒙住头,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莫名其妙的爱上他。那他爱我么?如果是肯定的话为什么连他的过去都不肯告诉我呢?而我到底爱他么?如果不爱我又在翻来覆去烦恼什么东西呢?烦,我腾得坐起来打开窗,凉飕飕的秋风刮进来,本来胀的晕晕的脑袋一阵疼。
思考爱情这种无厘头的东西,唯一后果就是第二天默默地流鼻涕。我坐在诊室里不断擦鼻子,纸篓里的纸巾都快堆出来了。老陈走进来兴冲冲的说:"手术给你排定了,下星期,病人是叫刘鹏云,今天住进来的,腰椎间盘突出加中度不稳,指明要你主刀。"
"啊?要我?"我长大了嘴,鼻涕差点流下来,心想我等无名小卒怎么也会被点名?
刘鹏云,1021房,看病例记录已年逾古稀,腰椎间盘突出也算正常,中度腰椎不稳也还好处理。我心里暗暗放松,太难的手术还没信心担待的起。踏进病房,一位颇有风骨的老先生礼貌的朝我点头,看来是知识分子才会落下长期埋首伏案才会弄坏了腰。
"你好,我是杨森,我下周给您主刀。"
"杨医生,你主刀我放心,是我夫人推荐您的。"
我更加丈二和尚了:"您夫人是?"
"哦,她进来了。"
我一回头,呀,这不是那个骨折的老太太么,我喜不自胜的大叫:"阿婆是你啊?"
"是啊是啊,你看我脚完全好了,信得过你们,把我老头子也拖来了。"
"阿婆,那你们已经?"
老太太竟然有一丝羞涩道:"对啊,你都看到啦。"
我可是高兴坏了,大笑道:"恭喜恭喜啊,你们已经白头到老啦。"
老太太也很高兴,她殷切的看着我:"小杨,小佳跟我说过,你上次都为了我哭了一场,我知道你绝对信得过,我家那位就交给你啦。"
我又欣喜又有点不好意思,闹了个大红脸,决定在接下来一周不到的时间里好好修生养性,不流鼻涕,排除万难,做好手术。
(16)
又在更衣室里被林枫逮住,他见我神情轻松,好像也挺高兴:"昨天我以为你不高兴了呢。"
别提了,是不高兴,不过现在高兴了而已。看到林枫,心存的小小的芥蒂又探出头来,我转移话题道:"你记得那个骨折的老太太么,她和她老头儿结婚了。"
"哦,记得啊,就是你哭得那个么,你见到她了?"
"何至,老头儿腰椎间盘突出来手术,还指明要我主刀呢。"
"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一次就把老太太迷的团团转。"
我被逗乐了,打趣道:"你不也把那些孕妇迷得老公在哪里都不认识了。"
"我被你迷得在哪里都不认识,好吧。"
他压上来凑着我的耳朵说:"你在想什么都要告诉我,我不能看见你不高兴。"
我的心好像被柔软的抚摸了一下,非常想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你知道么,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是在这间更衣室,你对着我笑得一塌糊涂,我就想和你在一起,每天都看你笑。"
我被这样温柔的表白感动了,觉得自己深深地沉溺下去,连呼吸都现在辗转的亲吻而变得困难。
我推开他:"我感冒了,别传给你。"
"没关系,无论怎样都没关系。"他仍然紧紧地搂着我,仿佛他的内心也有一种难以言状的不安。
回到休息室,许佳特别往我身边一坐盯着我看。我下意识的抿紧嘴唇,怕泄露了和林枫亲热的蛛丝马迹。
"喂,你知道要提妇科主任的事情伐?"
"知道啊。"
"那你看好谁,是林枫还是老赵那个女人啊?"
"林枫啊,你们不都喜欢他。"
"哦,他们争的死去活来呢。传说林枫是个同性恋,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赵疯子编的。"
"啊?!!"
"对啊,谁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喂,我还听人家说,林枫是和你搞上了呢。"
"开玩笑吧,哈哈,我这样子谁看得上。"我装着干笑两声,心里惊涛骇浪。
"我也说你们俩,也太不般配了,蓝宇长成你那样,谁还吊死在他这棵树上啊。"
吊死,这词戳得我浑身疼,"同性恋又怎么样?谁说同性恋不能作主任?"
"我说你真和他好啊,脑子搭住啦,谁会让一个同性恋作主任啊?作风问题!如果病人听说了,连宝宝都不让他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