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来给你爹求情的?"问完,赵梓玄被江琪敬了一杯酒,后者发出几声淫荡的笑声,然后挑衅地看着地上面无表情的临雨。
"陛下,天下哪个子女不想救自己的爹爹?但是陛下贵为天子,金口玉言,所以小女子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如今,小女子我只想问一句话--"临雨陡地抬头,"爹爹真的是奸细?"
赵梓玄直起身,他膝上的江琪立刻识趣地退了开来,一扭一扭地走出了侵殿。
"你先平身。"
临雨慢慢站了起来。赵梓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临雨也毫无惧意地回识着他。
"你也不怕我?"
临雨连忙又低下头。
赵梓玄又仰颈喝了一口酒,道:"这个世上除了你哥,就只有你敢在朕面前如此放肆。你知道他为何不怕我吗?因为我娇纵他,他也知道即使他做了天底下为万人不齿的事情朕也不会罚他。不过......"
临雨冒着性命的危险来这里可并不是想听唠叨,于是她不耐烦地将头往旁边一瞥,开始数起窗户上的雕花窗格。
赵梓玄不以为意地笑笑--他向来不会为一个女子生气。
"你当朕的侧妃,朕自有办法救你爹。"
临雨转过头,瞪向满脸笑意的皇帝。赵梓玄蓦地发现这个女子的面容倒真与临风有几分相像,尤其那双眼,都是同样的慑人心魄。为何自己不爱这个绝色女子,偏偏非得要她的大哥?老天诚心捉弄他吗?
"不愿意?朕不勉强你。"赵梓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
临雨的泪水已经浸湿了前襟,她却倔强地不发出一丝声响。
"好。"临雨咬咬牙。
赵梓玄站起来,来到临雨身前,轻佻地抬起临雨瘦削的下巴,冷笑道:"恨朕吧。反正你哥已经恨不得想吃了朕,再多来一个也没有关系。"
临雨猛地甩开他的手,反唇相讥:"我只是可怜你,堂堂一个大宋天子居然为了锁住心上人,拿他的妹妹作为要挟。"
赵梓玄将冷笑变作苦笑,转过身说道:"再过几天你就要成为朕的女人,现在赶快回去再会会自己的情郎,日后可再也见不到了。当然,没有情郎更好,省得伤神。"
临雨刚要退出,赵梓玄又说道:"把你的哥哥拉走,整天跪在那里很舒服吗?"
此时的临风早已不在那里,而正走在一条小道上。他的步伐有些踉跄,有时不得不扶着墙壁才能继续行走。他的一双美目已经深陷进去,嘴唇毫无血色。他宽宽的衣袍在他瘦弱不堪的身躯间晃动着,于是印在地上的影子就像是夜行的鬼魅。
忽然,一只手悄然拉住了他细瘦的胳膊,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陌生的布衣男子正望着他--这正是那天单闯艳青阁的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临风又低头看向抓住自己的手,发现那是一只少了小指的残手。
"这位大官人要去往何处啊?"陌生男子温和地问道。
"你是安辛还是打劫的?"临风无可无不可地问道。
"你说呢?"
"你怎么总也死不掉,青锋说你采药时不小心坠崖而亡,可你怎么又跑来这里?鬼?"临风任凭那陌生男子无礼地抓着自己,表情出奇地冷静。
"你看到我不开心吗?"陌生男子显然有些伤心,于是放开了临风。
临风看向深蓝的苍穹,此刻正是繁星点点,月亮却不知藏在哪里。
"安辛,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看这天上的星星,只有当月亮不见时它们才会如此之亮。可是月亮一出现,它们便立刻顺从地黯然失色。安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赶快跑去一个没有月亮的地方吧。"
"文绉绉的我可听不懂。你是不是要去赵临海那里?"说着安辛走到临风身前,用双手猛地按住他的双肩。临风差点站不稳,幸好安辛又及时扶住了他。
"我看你还是罢了吧,就你现在这样连只蚂蚁都捏不死。"安辛冷嘲道。
临风陡地一把推开他,忽然大笑起来,"好啊,那你随我一起去,告诉他你就是安辛,看看能否帮我求个情。"
"哥......"不远处一个女子正走过来。看到陌生人男子与自己的大哥站在一起,便诧异地问道:"阁下是......"
"你哥的老朋友。"安辛亲热地拍了拍临海的肩,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临雨礼貌地点点头,然后抓住临风的一只手,关心地说道:"哥,陛下答应了,你就别再担心了。我们回家吧,你也好久没有回去了呢。"
临风陡地抬头,"答应了?怎么可能?"
临雨的笑容有些僵硬,却不再说什么。安辛看着这对兄妹,安心地笑了。临风又转过头看向他,道:"跟我一起回去吧,我......"话未说完,说话的人却慢慢倒了下来。两人赶忙扶住他。
安辛一摸脉搏,吓了一跳,"你哥现在严重血虚,快快扶回去,切记要好生修养,至少需半月的时日,我......"安辛陡地住口。
临雨奇怪地看着他,末了却没说什么。她又向四周围看了看,空巷无人,眼前这个人好像也没有帮忙的意思,自己一个小女子怎样把一个沉沉的大男人抬回去?
"我来了。"一个木渣渣的声音响起,青锋像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像只野猫似的?活人也被你吓死了!"临雨将临风往他身上一靠,噘起自己的樱桃小口气道。
青锋任劳任怨地抱起临风,又默不作声地看向一旁的安辛。忽然马蹄声在不远处响起,不一会儿一匹矫健的黑马载着一男子走了过来。
"把大哥放在上面,小雨,你就牵着它回家。"马上的人是临海。
今天吹什么风?怎么都到齐了?安辛有些紧张,于是趁着众人将昏迷不醒的临风扶上马背之际,悄悄走开了。
"走吧。"临海拍拍自己爱骑的马背。临雨点点头,做了告别后与青锋一起拉起缰绳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青锋回头看向临海,临海也正看着他,两人都面无表情。终于,青锋收回视线,临海轻轻吐出了一口气。等到他们走远,他才回头,却发现安辛早已不知去向。冷哼一声,临海施展轻功绕了几条巷子后,一下便横在了安辛面前。
"喂,我知道你帮我指过路,上次还救了我一命,但我现在可没钱感谢你。"安辛没好气地说道。
临海慢慢走近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安辛,不用装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今天你再也逃不了了!"
不一会儿,安辛便被逼到墙角处。此时天上只有闪闪的星光,而在这个死寂阴暗的地方,安辛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无尽的深渊里,没有人救他,只有高大的临海用穿透黑暗的眼神盯着他,用结实的身躯困住他。他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爆出体外,是害怕吗?
临海蛮横地按住他的臂膀,贴着他的脸轻声道:"你身上的味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靠近时我就知道是你。我可跟了你一天,你这个混蛋!"
"那还等什么?杀了我啊,你不是一直想杀我么?"安辛轻笑着说道。
临海冷笑一声,接着拿出一根麻绳。安辛平静地看着他狠狠地捆绑着自己的手腕,平静地看着他眼神中那不同于以往的光芒,然后看向平静的夜空--真是失算,不应该这么早暴露的,可是临风总不能不管吧。为何自己总下不了狠心?
最后,临海小心地撕开紧紧覆在安辛脸上的面皮,于是一张清秀的脸庞呈现在他面前,只是脸颊处多了一条淡淡的剑痕。
"我要把你关起来。"一切都做完后,临海同样平静地说道,只是声音有些颤抖。
"你怎么到现在还不坦白呢?不就是想要回我偷走的棋纸么?"安辛冷嘲道。
临海轻轻抚摸着他脸上的剑痕,冷笑道:"你会就这么乖乖地给我?"
安辛忽然张开嘴死死咬住临海的手指,不一会儿鲜血便从他嘴角处渗出。临海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知何时,从指端传过来的疼痛却又温热的湿湿的触感让他燥热起来。安辛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陡地放开他的手,不停地往墙角处靠去。临海怎么可能放过他,忽地,他牢牢抓住安辛强吻了上去。
"你的身体怎么那么热?"带着喘息声,临海轻声问着。
"你这个混蛋......"安辛几乎站不稳,完全受制于眼前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
不一会儿,小黑完成任务悄悄走了过来。临海陡地抗起安辛上了马,朝一个隐秘的地方奔去。
临海策马奔至一处偏僻的宅院里后便扛着他进了里屋,一把将他扔到床上。
安辛躺在床上四处看了看,忽然对站在床边正看着自己的临海笑道:"这里莫不是你早就准备好了吧?怎么?还等着我来?"
"你怎么知道?安辛就是安辛,一向都很聪明。"临海俯下身,抚摸着他的脸庞,继续道:"小云死的那天你约我去那里,我到了你却未到,等我醒来时却发现皇上给我的那张棋局纸不见了。迷药是你惯用的招数,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人。我只是奇怪,若果我没有将那张纸带在身边,你又会做什么呢?直接杀了我?"
捆在身后的双手被自己的身体压得有些麻木,安辛吃力地翻了个身,侧躺下来,全然不理会几乎压在他身上的男人,索性闭上双眼去与周公相会去了。
"安辛,你到底想怎么样?"临海无奈地问着,然后轻轻吻着脸颊上的伤痕,慢慢地,又将头埋进他的脖颈处。
安辛感受着他身上的男人慢慢将亲吻变成啃噬,他热得难以自已--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受,不能再这样,事情还没有做完......
"你要是敢再碰我一下,那张棋纸你将会永远也找不到!"
临海陡地停下,狠狠地将安辛的头扳到自己的面前,两人无声地对峙起来。可不一会儿,身体里散发出的热气,还有越来越浓重的呼吸让两人的脸膛都像着了火般,在朦胧的烛光下隐约闪现着,跳动着,渴求着。
临海觉得自己快要热血沸腾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与自己近在咫尺的男子每一寸肌肤散发的热气,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个男子的嘴唇柔软而甜美的滋味,他发疯地想狠狠抱住他。
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再次靠近......忽然,一切戛然而止,安辛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临海本能地抓住安辛的手腕,粘湿的感觉让他发现安辛的手腕正流血不止。他不可思议地望向安辛,后者慢慢举起另一只手,其上正握着一柄短剑。浸润着几抹殷红的麻绳早已被割成了几段掉在地上。
"你......"临海皱起眉头,安辛却冷冷一笑,将那柄断剑往地上一甩。
临海站起,在一个木柜里拿出一个小木盒,从里面抽出一节纱布,然后仔细地给安辛包扎起来。
"你连小药箱都准备好了?想得还真是周全。"安辛冷嘲道。
"刚刚怎么不拿刀刺我?你完全有机会。"临海不紧不慢地问道。
"你那么早死了我怎么看以后的好戏?"说着,安辛好像摸一只小狗似地将另一只手抚上临海的脸庞。
包扎完毕后,临海看向仍旧黑漆漆的窗外--必须走了。
"喂,不许走!你包扎得难看死了,重扎!"安辛看着自己像是插了个大白馒头似的手腕处,直皱眉头。
"你自己不会包扎吗?"丢下这句话,临海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辛呆了一会儿,重又躺回床上。轻轻地,他用自己的脸颊触摸着洁净干燥的床铺,慢慢闭上了双眼。
夜色弥漫在赵岳天的府邸中。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大宅院只因主人遭受了劫难而迅速衰落下来。家丁走的走,散的散,屋宇里不再有欢声笑语,连打骂声也听不到半句,只有逐渐落上灰尘的桌椅床柜缩在墙角。按说赵家虽不算人丁兴旺,但是两个已过弱冠之年的儿子也完全可以担负持家的重任。只可惜大儿赵临风被当今天子招入宫中,时刻伴其左右,根本就没有空闲回来操持,而二儿子赵临海显然早已脱离赵家,他更是不可能管。唯有小女儿临雨了。只是这些天来她为保自己父亲的性命到处奔波劳累,也早已没了那心思。于是这些市侩的家仆们自然就不会再待在这里,更何况男主人平时对他们也不好,又凭什么要求自己忠心于他呢?
此时在一处厅堂中,临雨正依在青锋的怀中,好久都不愿松开。青锋却有些不解风情,虽然他们两心相悦,但是毕竟还未成亲,男女授受不清的礼法使他的双手总是在快要触碰到临雨的香肩时又缩回,就这么来回"荡漾"了几次后,他只好忍不住结结巴巴地问道:"雨,你怎么了?"
临雨摇摇头,一行泪水慢慢淌下。青锋用自己粗糙的手小心地抹掉临雨脸上的泪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临雨赶紧又摇摇头。
"我马上还有些要事需办......"
临雨陡地放开他,刚要生气却又立刻摆出一张不自然的笑脸,"那你就去吧,记得小心些。"
青锋居然瞪大眼睛看向临雨,还好嘴是合拢的,不然还真以为是被鬼吓着了呢。临雨终于还是摆下脸来,只见她一把拽住青锋的衣袖,等拉到门口时又陡地伸出小脚狠狠地踢向青锋的屁股,后者就这样一阵风似地被扫地出门了。
"给你张笑脸就得寸进尺了?本姑娘困了,你该干吗干吗去?"临雨叉着小蛮腰,气鼓鼓地骂道。
青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居然不气不恼地抓着脑袋冲临雨微微一笑,忽然问道:"你家的人几乎走光了,你怕不怕?"
"还有我哥,你就别瞎操心了。你啊也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青锋像是根本没听到般又继续道:"到时我们还是买一处小院子吧,这里太大没有人气。"说完他自己又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意思是就该这么办,然后便施轻功飞出了院子。
怔怔地看着自己家空空荡荡的宅院,不久,临雨的泪又来了。
青锋与骑马的临海不期而遇。后者立刻下了马,无声地与他走进一死胡同中。
"我是一个傻瓜,我什么都不明白。"青锋靠着一面墙,对着临海面无表情地说道。
临海顿了一下,忽然嘿嘿一笑,道:"我也是个傻瓜,把你当成傻瓜。"
"不用客气,既然你愿意把你妹妹嫁给我,我也不会害自己的小舅子。"
"我知道我不找你你也会找我。"
青锋点点头,道:"陛下命我跟着赵临海大人,就是深怕有什么闪失,没想到居然跟出一个‘故人'来。"
"我哥现在如何?"
"睡下了,雨正照看着他。"
临海点点头,沉默半晌,又沉声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诬陷赵岳天?"
青锋少有地皱起眉头,也沉默半晌,最后老实地答道:"我不知道,不过如果陛下信其有诈便不会随意处置。"
临海却冷冷一笑,看着寂静而平和的夜晚,慢慢说道:"陛下自不会随意处置,还是等着看明日的太阳高照吧。"
行刑之日被定在正午,由赵梓玄亲自监斩。在前往午门的途中,莫眉井悠然地从一阁楼飞下,拦在赵梓玄所乘的金黄大轿之前。
青锋领着其他侍卫立刻冲上前,却被赵梓玄的一声喝令所止住。轿帘并未掀开,看来里面的人并不打算露出龙颜,外面的人也不敢造次,只好隔着轿子说话。
莫眉井一改平日的鲜艳装束,着一身素色青衣,婀娜地站在轿前,从容地说道:"陛下,小女子有话要说。"
"讲。"
"您不能忠奸不分,错杀忠良。"
"朕怎么错杀忠良了?"这语气倒有几分笑意,似乎他们说的话题好玩可笑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