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二人又说了会儿闲话。周子思困的支不住了,便向杨晓道了晚安出来。
周子思走到中庭。他和杨晓的房间隔着一个小小的花园。浮云间新月朦胧,映得花园里垂柳影影绰绰,依稀透出些江南的风情来。
他慢慢地走着,背后却有人叫道:"周先生。"他一回头,却是柳翩翩带着丫鬟小眉。于是强打起精神笑道:"柳老板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柳翩翩微微一笑,道:"月色正好,怎么睡得着?周先生可愿赏脸陪我喝杯酒,一起赏月?"周子思已经困的不行了。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也好。"
七月下旬的长安,白天里依旧炎热难耐,夜里却是凉风阵阵。混着园中茉莉的清香,醺人欲醉。小眉在凉亭中摆上精致酒菜。角落里另外还摆着一张七弦琴。两人相对坐定。举着酒,却是各自默默啜饮。一时寂寂,只有蝉鸣嘹亮。
酒过三巡,柳翩翩突然轻叹一声。道:"杨先生,您可否再为翩翩抚一曲‘越人歌'?"周子思道:"这有何难?"世间有万千支曲子,柳翩翩却独爱这《越人歌》。江湖儿女江湖老。他知她过往辛酸苦楚,因此从不拒绝。
他走到琴前坐下,伸出双手。柳翩翩看他白皙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串暗红的玛瑙珠子,颗颗都有小指头大小,精圆柔润。映着摇曳的烛光,深沉如酒。诚然是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周子思微微定了定神,十指灵巧游弋,曲子便如泉水般从琴弦间流淌而出。一曲奏毕,他有些头疼。刚刚还喝了酒,昏沉沉的。
柳翩翩听得入迷。手举酒悬在半空中,许久没回过神来。半晌,方道:"听完了,却总觉得有些失落。心里头空荡荡的。"忽而又笑道:"‘越人歌'能被您弹成这样,也是不容易。"周子思听她这么说,不由耳根发烫。"周先生,容我说几句不中听的话。您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对外人冷冰冰的,对自己信任爱护的人却从不拒绝。就拿今晚来说吧。您明明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却还是答应了陪我喝酒。江湖险恶。您这脾气若是不改,要吃大亏的。"
他一笑,道:"这道理我自然明白。但若改了,我便不再是我了。那样行尸走肉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柳翩翩不置可否地抿抿唇,淡淡地道:"若是为了杨先生呢?"周子思一惊。"他--"
柳翩翩道:"我是过来人。您看杨先生的眼神......"她摇摇头,道:"冒昧问一句。杨先生待您可好?"他不解道:"我自幼父母双亡,师兄待我就如亲弟弟一般,自然是好得没话说。"她却冷然,道:"所谓‘高处不胜寒'。将来他做了门主,总会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饶是周子思机灵过人,一时也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突然笑道:"天色已晚。如此打扰先生真是我的罪过。您也累了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吧!"他不好逗留,又困倦的很,便顺水推舟告辞了。
柳翩翩望着周子思远去的背影,对身后随侍的小眉道:"你觉得周先生对杨先生如何?"她主仆二人向来亲密,说话也不避嫌。小眉于是据实答道:"周先生看着杨先生的眼神,只怕是万年的坚冰也要融化了。"
柳翩翩苦笑道:"你涉世未深,到底也看出来了。那杨晓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又焉能不知子思的这一番情意?"小眉大吃一惊,掩嘴道:"主子的意思是--"柳翩翩连忙喝止她,又警告道:"杨晓是板上钉钉的未来门主。说话小心些!今晚的一切,切莫透露半点出去。"小眉被她这么一吓,忙不迭地点应了。此后再不敢多说半句。 【无语】
【第四章】 青青子衿
周子思一整天都在查对账册,晚上又陪柳翩翩喝了些酒。他在自己屋里闻到些奇异香甜气味,令人浑身舒坦。只道是柳翩翩弄了助眠的熏香,也不甚在意,倒头便睡。
约摸过了一顿饭功夫,几个鬼祟的人影出现在他窗下。却是前几天的那几个莽汉。被赏了耳光的那个,在家养了好几天,脸总算消了肿。他压低了声音道:"你小子可别出什么岔子。要是他醒了,咱们也没命走出这扶摇楼了。"另一人应道:"大哥就放心吧。我在炉子里放了双份‘梦甜香'。就算兄弟们轮着上他,他也醒不过来!"几个莽汉于是纷纷搓着手淫笑起来。
几人小心推开门走了进去。周子思还在沉沉梦中,连帐子都没来得及放下。身上随意盖了一幅锦被,毫无戒备。"果然是人间绝色!"为首的那人嗟叹两声。粗糙的手指触上周子思的脸庞,划着。周子思毕竟身负武功,感到有人碰他,不悦地绞了绞眉。那人手一缩。见他并未醒来,于是更加大胆。揭开被子,解开他的衣裳。丝麻的质料十分轻薄,柔柔地敞在身前。几人望着周子思光裸的胸膛,眼睛都直了。气息浑浊,屋子里的喘息声顿时沉重了起来。"脸生得那样精致,连身子也漂亮!"那人吞了吞口水就要伸手去摸。
突然,房梁上一个声音道:"这身子果然漂亮。"
众人大惊。抬头看去,却见一个青年男子坐在房梁上,一条腿悬在空中惬意地晃荡着。几人一直警惕,又有人把守在门外,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那男子顿身跳了下来,众人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二十五六岁,极其英俊潇洒,眉宇间自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贵气。笑道:"借各位的光,今天也算开了眼界。"
为首的那个莽汉先清醒了过来。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子武功远远高于自己,于是也不敢发火,问道:"尊号是?"那男子一笑,道:"什么‘尊号'不‘尊号'的。不过在昆仑山的坐忘峰倒是有些产业。"众人脸色大变,颤抖道:"你、你是江夜?!"他大摇大摆地拖过一张椅子坐了,老神在在地翘起二郎腿,冷冷地道:"知道了还不快滚。"几人于是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江夜敛了笑,起身去关门。回过身来,见周子思裹着锦被睡得正香。方才的骚动并未搅扰他的好梦。看来这"梦甜香"果然厉害。他苦笑,走过去坐在他床边。这几天他一直住在扶摇楼,却再未听见那琴音。心里仿佛是空了一块。白天里他也去青楼酒肆听那些精通琴艺的女子们弹奏。虽说她们的技巧远比那深夜中的人好,却似乎少了些什么。心里缺的那角,始终补不回来。夜里,他紧密监视着越人门的动静。可几天下来,目光却被一个身影牢牢抓住。
那天他在厅堂处见了周子思,竟有些念念不忘之意。连自己也觉得惊诧。周子思虽然俊朗,但比他美的大有人在。江夜自幼便是在美人堆里长大的,自认对美人也有了免疫力,却依旧被他吸引。连带着心里隐隐有些盼望那深夜抚琴的人是周子思。从周子思出了杨晓的房间,他便一直跟着。远远地看着他抚琴,心里百感交集,忽而又不知是什么滋味。
周子思的美贵在一份宁静致远的意境。浅浅淡淡,如黛色的远山。就如他的琴音,与这浓墨重彩的大千世界格格不入。就算是朗情妾意的衷肠互诉,一经他的手,虽不失缠绵悱恻之意,却也淡泊了起来。
江夜望着周子思敞开的衣襟。少年单薄的胸膛皎洁得如窗外的月光,泛着清辉。他想大方走开,就如他大方地走进来一般。不知怎么的,却像着了魔似的被吸了过去。
淡色的乳晕中两点小小的突起精巧地点缀在白皙的胸前。他伸手过去抚弄着。看着那两朵红樱在自己的指间慢慢挺立,他也不禁情动。俯身吻上一边乳尖,舌温柔地舔弄着,牙齿怜惜地扯咬着。手抚上另一边突起,轻轻揉捏。睡梦中的周子思渐渐焦躁难耐起来,皱着眉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江夜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于是更加卖力地撩拨身下的人。
江夜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周子思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无意间蹭到他下身膨胀的欲望,不由"咝"地倒吸一口冷气。周子思微微挺立的欲望抵着他的下腹。江夜褪下他的裤子,缓缓地套弄起来。不一会儿,周子思"嗯"一声,一挺身子在他手中一泄如注。
这么快?江夜一怔。难道这是他第一次?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欣喜,有些得意。随手从枕边抓过一方丝帕擦了,又塞进怀里。情潮过后,周子思睡得更熟了。身子因情欲未退尽而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双颊透出红潮,嘴唇更是殷红得诱人。江夜不假思索地吻上他的唇。这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感受--像是早春最新鲜的花瓣,还带着露水的甘甜湿润。江夜怜爱地轻轻吸吮着,心底是从未感受过的满足。
舌尖轻轻顶开周子思的牙齿,挤进他口中纠缠他的舌。周子思下意识地躲闪,却始终躲不过江夜。在江夜不遗余力的挑逗下,终于开始微微地回应。江夜深吻着他,心中一动,手绕到周子思身后。轻轻按上那密合的小穴,尝试着探入一指。周子思感到不适,下意识地要闪开,却被他牢牢地扣住。江夜这才发现自己什么准备也没有。强要了周子思必然会受伤。
他苦笑一声,抽出手指。自己身份尊贵,何曾为了什么人委曲至此?感到两腿间欲望胀痛得难受。这种事,可一而不可再。要真多来几次,自己这辈子就算完了。坐回床边,自己整理一番。即而为周子思穿上衣裳,盖好被子。
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又替他理了理额前的发丝。忽然自言自语道:"那杨晓有什么好。你喜欢他?"
外面有人叩了叩门。"主子。宫里来人请您进宫一趟。"他叹了口气,推门出来。
【第五章】 勾心斗角
周子思再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了。神清气爽。昨晚一梦甜香,似乎有个人在耳边喃喃地说话。不过醒来后记忆都已模糊了。他在孤岛上长大,终日习武。十三岁起接过了越人门在江南的生意,前年起江北的也一起经营。说他几年来为了这些杂务殚精竭虑毫不为过。虽然为了生意也曾出入花街柳巷,但心里从来只有杨晓一人,因此并未沾染那些女子。是以到了十七岁,却还不知情欲是何滋味。
换衣服时发现枕边的帕子不见了。那是离岛前他的师侄岳素心给的,丢了不好交代。想起岳素心的刁蛮任性,不禁一笑。岳素心是师傅的女儿,与自己年龄相仿。只因拜了二师兄为师,辈分上反倒小了。小时候两人常常狼狈为奸,闹得岛上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他喜欢杨晓的事,也只有岳素心一人知道。两人渐渐长大,他也接手了中原的生意,忙得晕头转向,也不能常在一起。只有每次回岛的时候对酌,畅怀酩酊。
匆匆赶到杨晓的屋子时,三位师兄已经查完了高高一叠账簿。见他进来,四师兄赵擎和七师兄叶浜都促狭地笑笑。道:"昨晚有美相伴,饮酒赏月。师弟真是好有闲情逸致啊!"周子思一下红了脸,争辩道:"柳老板不过是心情欠佳,我才为她抚琴解忧。"其实他师兄几个也知道周子思与柳翩翩不过是朋友而已。且他二人年龄相差足有二十岁,根本不可能。
几人正说笑着,柳翩翩与小眉捧着食盒走进来。笑道:"趁着我老太婆不在,你们兄弟几个就欺负小孩子!"赵擎大呼冤枉,道:"柳老板您别护着他!回到岛上,还不知道是谁欺负谁呢!"众人都笑了起来。周子思想起她昨夜劝告自己的那些话。言犹在耳,但此刻却如此云淡风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小眉将食物摆好,拉周子思坐在杨晓身边的空位,道:"周先生还没用早点吧?这些是扶摇楼的招牌点心,趁热吃才好呢。"他笑着应了,在一边坐下。
杨晓从高高的账簿中抬起头来。见他狼吞虎咽的,连忙道:"慢点吃!不知道的还当越人门亏待你了呢!"伸手为他整了整皱巴巴衣领。周子思满嘴鼓鼓地冲他一笑,继续风卷残云。柳翩翩在一旁看着他二人。杨晓神态间的疼爱宠溺不似作假,她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忧。
忽然,杨晓手一顿,神色怪异。周子思道:"师兄,怎么了?"他恍然恢复过来,道:"没什么。你快吃吧。"说罢,又仔细替他压了压领口。
却说江夜连夜匆匆进宫,不想在寝宫前的台阶处迎面遇上了刚出来的太子和七王。
太子淳于昱见是他,居高临下无不嘲讽地道:"怎么连你也宣来了?哼哼,父皇还真是--"他身后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道:"太子殿下。夜已深,还请早点回府休息。"淳于昱一回头,见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郑良。又"哼哼"两声,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人。郑良见他走远了,笑着对江夜道:"皇上已经等急了。您快进去吧。"说罢,转身回去了。七王淳于枫拍了拍他的肩头,道:"父皇身子不大好。你别再惹他生气了。"江夜点点头,走入寝殿。
皇帝淳于轩已经步入花甲,身体大不如前。而太子的位置由于七王的存在而摇摇欲坠。如今朝廷为了储君之事也分为两派,彼此明争暗斗。
江夜走进龙帐,只见淳于轩斜倚在枕上,一脸衰败之色。只在抬头看见他时,才焕发出一丝光彩。无力地招手叫他上前,道:"你来啦。"他沉默地点点头。此生前二十年从未见过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他无话可说。淳于轩见他如此安分,知他已是忍让之至,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江夜听他叹气,心中一颤。那男人是万人之上,该是何等意气风发。而今也不耐流光摧残,岁月爬上面容,双鬓早已花白。他,是自己的母亲曾深爱的那个男人了。他,已经老了。
"我知道你恨我入骨......"淳于轩与他独处时从不以"朕"自称。"当初我为了这个天下而抛弃你母亲,让她受尽委屈。若不是我,她也不必忍辱嫁入昆仑。"他深深叹息,道:"而今,我便把这天下还给你吧。"
最是无情帝王家。江夜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思?冷笑道:"陛下这可是补偿?在昆仑,草民一样是万人之上,富可敌国。这让您费尽心力的江山,我倒不稀罕。"淳于轩也不生气。道:"我知道你会这样说。""我若不这样说,只怕此刻已然乱箭穿心而亡了吧?"江夜瞥了眼帘帐后的弓箭手。昏黄的烛光将他们的身形映在雪白的照壁上。"你这一番苦心,究竟是要我帮谁?"
从宫里出来已是三天后了。
回府后,江夜看了会儿书,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叫来贴身的婢女守鹤问道:"我进宫前换下的那身衣裳呢?"守鹤是自小便服侍他的。因为聪明伶俐,江夜极疼她。没外人时,她胆子也极大。掩嘴笑道:"真是奇了。以前怎么没见你少了什么慌成这样。"江夜横了她一眼。她从柜子里取了一件衣裳出来,正经道:"洗得干干净净的,都收得好好的。"
江夜急忙去翻那件衣服。守鹤知他想找什么,却故意道:"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宝贝这件衣裳。说来也穿了一年了。我拿出去丢了吧。"说罢便作势要过来抢。江夜咬牙切齿地瞪着她,道:"那条帕子呢?"
她这才笑出声来,道:"是个美人吧?"江夜也不隐瞒,道:"虽非倾国倾城,但却令人见之不忘。""我说呢!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女红这么差还能入得主子您的法眼。"守鹤笑着,又去柜子里取帕子。
江夜已无心和她计较了。仔细看那帕子。只见角落里绣了一朵兰花。手工的确糟糕。他心里咯噔一下¬¬--是谁家的姑娘?
【第六章】 刀光剑影
江夜再到扶摇楼时,却发现被包下来的院子已是人去楼空。眼线报说似乎是越人门在江南的生意出了些问题,因此几人连夜收拾行李走了。江夜坐在周子思曾抚过琴的凉亭中。园内茉莉依旧盛放。暗香如故。只是伊人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