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性饭盒,里面是炒饭。大概早上黑罗基提到了它,陈金然就着手去准备了。
他叫上黑罗基陪他到一家小摊买了一块钱的鸡蛋,又到另一户人家去买了现成的
米饭,就淋成落汤鸡一样地回到家里切香肠。
从出去到回来这几分钟的相处中,黑罗基没能像往常一样揣测出一个人的内
心。只隐约看到陈金然那对所有人都漠不关心的冷淡感。可是,白希瑞以前谈到
他的印象不是这样的啊!一个人的本质真的那么容易变吗?只能说明,他是只虚
伪狡诈的狐狸。他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惩罚打扰他的人?在不知道未来发展以前,
黑罗基只有继续等待。
"哇!真难吃!还不如我自己煮的呢!"陈金然淡淡地对白希瑞说道:"凑
合着吧。我怕你拆坏这里的东西。"大约吃了一半,白希瑞就把饭盒往桌上一推,
"吃不下了。"黑罗基一边把米粒拨进口中,一边想,平时那么能吃,现在会吃
不下?小子也够挑食的。同样,白希瑞看他把筷子放进清空的饭盒后就忍不住插
上一句:"你的容量好大哦!"没等黑罗基回答,陈金然忽然又冷冷地冒出一句
:"后天我朋友结婚,你们两个就跟我一起去吃饭吧。哦,对了,希瑞你身上还
剩多少钱?"白希瑞支支吾吾地还是说了实话:"五......五百多点吧......""那
就再借我两百吧,后天的礼金总要送的。"
黑罗基听着他们的对话,双眼一眨不眨地定在地板的一个角落。还能说什么?
已经无话可说了。从第一天到上海,白希瑞打电话找到他起,他在地铁上的第一
句话就是问白希瑞带了多少钱。黑罗基一听不妙,狠狠地就瞪了白希瑞一眼想提
醒他不要太老实。没想到白希瑞想都没想就如实奉告:"一千三啊。"黑罗基顿
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把头偏到一边,免得让陈金然看见。原以为白希瑞是个聪明
人,对什么人都不信任。却料不到在这种不太熟识的朋友面前毫无防范。看来陈
金然以往给他灌的迷魂汤果然猛烈。黑罗基自认是铁嘴鸡,他的话,自然很难被
白希瑞接受。良药苦口,难道现今连良药也必须裹上糖衣才能救人?
他知道那些钱是白希瑞从家里偷出来的。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以挪用。不
然就太对不起辛苦赚钱的人了。可是这么一暴露,显然已经不可避免地把它丢在
了风里。
"喂,我最近手头紧,你拿钱出来付帐吧。我们这一顿火锅只吃掉了一百多
诶!我们去唱卡拉OK吧?哎,我的手机欠费了,先借点钱来用用吧。"像一支锐
利的长矛,寒光闪闪的矛头直指着白希瑞的腰包,也挑断了黑罗基的第一道防线。
说好马上就会还钱,但接二连三借走八百多块以后,陈金然对这件事还是只字不
提。每天出门闲逛,他都只是指着他们的牛仔裤口袋叫道:"把零钱拿出来,我
去买票。"白希瑞就会在黑罗基耳边嘀咕着说真不该不听他的劝,一边只好不情
愿地从口袋挖出一串硬币交到陈金然手上。
可他还是不愿相信事实似的天真地对黑罗基小声说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对我很好。上次我们去吃烧烤都是他付的钱。他还买了一大堆好吃的给我,花
了不少钱。""你就知道吃,你这样和那些宠物有什么分别?谁给你吃你就说他
是好人。""我们也一起去多打了两个耳洞。"
耳洞的事情,黑罗基知道。那是挺久以前的事了,那次白希瑞回来,说是和
朋友去穿耳洞了。不过就是耳朵有点肿,每天都要叫黑罗基给他涂药膏。偏偏他
那群爱惹是生非的死党天天都要去扯他的耳朵,总是痛得他骂爹骂娘。黑罗基只
好跟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地守着那只像肥猪肉一样的红肿大耳防止他遭人暗算,
这才让他的耳朵得以苟延残喘地保住了。黑罗基骂那个带他去打洞的人,白希瑞
却还死不悔改地说那个朋友是好人。
"他陪你打洞干什么?分明就是谋财害命。""话不能这么说。痛是痛点,
但是你跑街上去看看,哪个不是钻了好几个洞的?""不必了,看我的--我就
没有!""那是你没品!""我看你们是自残!哪天要是不流行了,要让它长好
可不像打坏那么容易。""你这个土星人真有够顽固!不过我真想不通他为什么
会变成这样?""他没变,只是你没看清。""也许,"白希瑞试图为陈金然开
脱,也为自己开脱,"他真的很缺钱,又没办法领到吧?我们这几天住的是他朋
友家,好像这个朋友欠他几千块钱,说好了今天还他的。他说他拿到钱就还我。"
"什么!朋友的朋友的房子!"黑罗基压低声音狂怒道:"你不是说那是陈金然
家吗?"白希瑞知道做错了事,耷拉下脑袋嘟哝道:"也差不多啦,反正早晚会
是他的房子。""你怎么知道啊?他不是骗子也明显是个坯子。""他今天要带
我们回家去住。我去过他家。"
陈金然瞟了瞟推推搡搡落下老远的两个人,摆起令人生厌的臭架子教训道:
"你们两个小赤佬在踏蚂蚁啊?"就算是他收留了这两个穷光蛋,你也没什么理
由当他们是累赘,谁叫你曾经关照白希瑞说任何时候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你呢?
人家把你的话记得牢牢的,你自己却忘个一干二净九霄云外了不成?黑罗基沉住
气三步并做两步地跟着陈金然跨进了地铁。
一个路痴和一个是非盲从投奔陈金然起,就每天大包小包背着提着拎着扛着
一路一路地跟着陈金然泡网吧,三更半夜吃火锅,约几个朋友吃麻辣烫......然后
一地一地地买单,无时不刻被那些该死的行李累得直不起腰。陈金然还不知疲倦
地到处乱荡,甚至于把他们当作包袱,他们想这样吗?
好几次,白希瑞硬着头皮跟他要钱说去别的朋友家玩,可他楞是不放,"嫌
我对你不好吗?我现在没钱。"直到再也没有力气出去走了,陈金然依旧说今天
要搬家。"每天搬来搬去,到深夜还是搬回这里!我不干了!"白希瑞闹起来,
陈金然还是那句老掉牙的话:"今天是真的要搬了。""你每天都这么说!我都
快不相信你了!"听了白希瑞的咆哮,黑罗基暗想:平常叫你相信一个人都那么
难,现在该不信的早改不信了,你还抱着那丝不值钱的希望做什么千秋大梦?
吵归吵,最后白希瑞还是不得不拖上行李跟着他的"好朋友"东奔西跑。这
一回,总算在吃晚饭的时间到了陈金然家了。临走近门口之前,陈金然教他们说
黄浦区海宁路进去不远是黑罗基家,白希瑞住在周家嘴,××大学一年七班,同
班同学,前几天他就住在他们家。黑罗基记不住他交代的话,只愣愣地看着这个
谎言大师,不晓得他这样一个"大彻大悟"的人为什么还要编谎话骗自己的长辈。
"要是说实话,他们一定会报警把你们送回去的。"陈金然总算也说了个无懈可
击的理由出来。
轻易就瞒过陈金然的家人住了进去,趁他进卫生间洗澡的时候,白希瑞开始
向黑罗基倒苦水。"他妈的!王八蛋!被他骗了!现在我也不相信他了!你还有
多少钱?""放心,回去的车费我会留着的。""嗯,他要是问你借钱,你就说
全部都在我这儿了。我会骗他就说我要还钱给你,叫他快点还我。"黑罗基打了
个哈欠,轻轻地笑了:他现在才学乖,未免嫌晚了一点吧!
陈金然从浴室出来,白希瑞就冲他说:"金然,我打算明天或者后天回去。"
"回去?不多住一段时间吗?我以为你起码要住一个月的,你这么走的话,我可
来不及筹到钱。""一个星期也满了,学校应该会开除我了。我也该回家了,况
且我都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妈妈一定急死了。"白希瑞怯怯地瞥了陈金然一眼,
什么时候,竟然开始害怕他了?这个可怕的生物啊!依旧一副神态自若毫无情绪
波澜的高傲脸庞,"好吧,明天一起去喝喜酒,后天拿得到钱的话就还给你。不
然就等我拿到以后汇过去。"
黑罗基急忙收回一刹那与他冷漠目光接触的眼神。可是不管现在怎么伪装,
他都作了最坏的预测。也许是这样的事情考虑的多了,无论在什么地方,他照样
吃得下睡得着。这点是连贪吃的白希瑞也比不上他。第二天一早,两人又跟着进
了陈金然读的三流大学等他下课。白希瑞坐在小卖部里吃热狗,黑罗基则翘着二
郎腿捧着《射雕英雄传》解闷。但是不一会儿就被老板娘很礼貌地找了个借口请
出了小卖部。只好顶着不怎么辣的日头坐在花坛边上看书。
虽然在上课,但这巴掌大的一块操场上三三两两走动的学生却不少,也有在
校门口进进出出的。女孩们大多把脱下的毛衣系在腰间,显露出她们和煦阳光下
柔美修长的身段以及洒脱成熟的妩媚笑脸。加上她们轻盈的步伐,悦耳的音质...
...不知道还能给这群青春烂漫的小姐挑出什么刺。相对而言,那些穿着宽大韩装
的男孩就没有什么特别引人之处了。一个个都没什么精神,与其说是大学生,不
如说是一群老公公懒洋洋地迈着猫步出来晒太阳谈山海经来得更为匹配。
黑罗基被热乎乎的日光照得昏昏欲睡,直起来伸了个懒腰。"啊--舒服!
上海女人果然好身材!不过我还是喜欢平胸的女人。"白希瑞大叫:"平胸!那
还是女人吗!你变态!""为什么喜欢平胸就是变态?""你别误解我的意思嘛。
变态不是一般人所谓的变态,是指生活习惯和方式以及各类观念跟普通人不一样
......"黑罗基并没有听进去,装出一脸的天真,眨巴着眼睛对他说:"你说的好
深奥哦。""不过,我见过欧阳琪月--她的身材也和这群上海妞差不多啊。"
"呵呵,那不一样--我已经不在乎她的外观了。"
"这么说,她很特别嘛。"沿着光滑的大理石砌成的花坛边漫步。虽然将近
中午,昨晚的雨水仍留恋于坛中青葱茂密的矮脚黄杨,把翠生生的瓜子叶清洗得
一尘不染,那嫩叶愈发显得可爱。黑罗基揉揉发酸的眼睛懒洋洋地说道:"不谈
这个。"白希瑞识相地扁起嘴不再发问。
"请问,你是陈金然的表弟吗?"一个很恬秀的女孩肩挎着装有摄象机的黑
色皮包的长长皮带忽闪着精巧的双眼皮笑吟吟地向面前的黑罗基提问。黑罗基回
敬她一个友好的微笑解释道:"不,我是他表弟的同学。这位才是他表弟。"既
然陈金然编出了这层关系,那也就别白费口舌来争辩白希瑞不是他的什么表弟,
自己也不是什么出来观光的。
女孩卸下摄象机拎在手上说道:"这是他的东西,他托我交给你们保管,下
课他就来。"白希瑞伸手接过来,黑罗基不忘对女孩说了声谢谢。
于是,两位老哥又坐下来继续等待。"喏。"白希瑞把从背包里拿出来的一
根棒棒糖指到黑罗基眼前,"吃糖吧。"黑罗基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出来还带
这个?我好像没买这么多吧!"白希瑞剥掉糖纸笑着回答说:"嘿嘿,这些都是
我的收藏品--以前他们送我吃的东西,我都放着没舍得吃。"黑罗基含着糖叫
道:"KAO !那恐怕都过期了!你怎么能这样啊!""安拉!你不是也吃了吗?
还好好的,也没见拉肚子嘛!""我是实在闲着没事干才吃的,要不然倒贴给我
几块钱我都不会吃的。""太过分了啊!把我的宝贝说的那么一文不值啊!"
"好啦,是我不对可以了吧?""本来就是你不对!""不过第一天那罐八宝粥
还不错。""这还像句人话。"白希瑞安静下来继续舔他的棒棒糖。
真难理解老天的脾气,这会儿怎就好的出奇呢?欧阳取越托着腮掐掉烟头心
想莫不是要出什么转机了?他强打起精神直起身子坐正了,几乎同时,耳畔响起
熟悉的旋律。罗基!在他脑海里快速地闪过这两个字。但马上又黯然失色:不可
能是他,他从没打过我的手机啊!
记得那是去年春天,欧阳取越把手机号写给黑罗基,黑罗基看也没看就随随
便便地丢进了口袋。欧阳等了好几天都没有接到黑罗基的电话,趁他来给欧阳琪
月种吊兰的时候就上前问道:"我的电话,你还要么?"黑罗基放下铲子站起身,
一边踢腿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要你的电话干什么?你又没叫我给你打电话。"
欧阳取越觉得这小家伙也够笨的,那么明白的事还用人说吗?怎么就像算盘珠一
样,拨一拨才动一动?便大嚷起来:"我叫你给我打电话!不打我就打你屁股!"
黑罗基朝他吐了吐舌头笑道:"你敢吗?"他说手机费贵,又不想多花心思去记
一个号码,欧阳只好叫人把那部家用电话修好了,每天的留言还是他向黑罗基求
回来的。
欧阳取越按下键,提到耳边,神志恍惚地问道:"喂?"对方立刻发起连珠
炮般的攻击:"是欧阳先生吗?我是周老师。这边有情况!我翻看了白希瑞同学
收到的所有书信,找到了这么一个学校......你们按这个找找看吧!那个人笔名叫
做银翼骑士,发现的话给我逮住他!都写些什么东西!我这儿的女生皮肤都很白,
你有空带朋友来玩!白希瑞一定是被他教坏的!他就是最坏的那个!我们现在已
经派人用他的网名上网,希望白希瑞现在网上,那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地钓他出
来了。"欧阳取越连忙叫白值成拿笔记下来准备吃过午饭就开始找。
"喂。"陈金然提着外衣朝两个小朋友走过来,拎起搁在大理石上的摄象机
就不紧不慢地点上烟走出校门。黑罗基和白希瑞急急忙忙又背起背包奔过去,都
觉得自己像条摇尾摆首的饿犬,可怜巴巴地跟着牵着系在脖子中铁链的狗贩子。
陈金然这时倒格外开恩,走出校门不远就对二人说:"我要先到朋友家去一
趟。你们自己到上次那个地铁站去玩,等吃晚饭我就去接你们。记住了,别乱跑。"
白希瑞把头点得鸡啄米似的。陈金然又看看黑罗基,问道:"你呢?你们俩互相
照应,千万别走丢了,不然我可陪不起。"黑罗基希望他快点动身,也就保证道
:"放心吧。"陈津然拍拍白希瑞的背,说道:"我还真不太放心你们。"磨蹭
了好久,总算把他打发掉了,白希瑞在地铁站高兴得跳起来,"终于可以随心所
欲了!""可你身上已经快没钱了,怎么向老爸老妈交代?""不过,不被他呼
来唤去,我也满足了。"
太阳渐渐淡去,薄薄的云又一层层缓缓地盖上来,看来又要变天了。
欧阳取越找进"银翼骑士"的学校,询问这个人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