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混乱成一团。有使用魔法的声音,有求饶的声音......
"鹘大人,风大人,饶命......我是被逼的啊......"这是刚才那个陌生面孔的声音。
冰冷的手指划过我的眼睛,凑近的,是鹘的气息:"毒,我已经控制住了,不过你暂时会看不见东西。"
"没事的......"我摇摇头,"魔界毒草樱蔓陀,碾成汁浇在信纸上,干透以后套上无毒的信封,派手下送到憎恨的对象的手上,梓大人真是越来越不择手段了嘛。"我悠悠的称述之后,旁边没有谁搭腔。
寂静的空气中,昏暗的视野,难忍的意识空白。
我沉默了半晌,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没有撕碎,我捏着信纸读信的时候,毒会从我手上一点一点渗入,开始也许没有什么,时间长了,我会变得常性,疯疯癫癫,全身溃烂......真是很惨的处境哪,看了只是瞎了眼睛还算是幸运的呢......"
"来人!"鹘终于忍不住了。
"等一下,"黑暗中,我的手向前抓了个空,"既然他是想杀我,惩罚可不可以由我来定?"
"你说。"
"来魔界那么久,我有点怀念冥界的食物呢。我现在最想吃冥界的特产--走油肉,由我改良配方的那一款。"牛头马面那里的油锅不是每天都用,毕竟世上没那么多坏人,成天摆在那儿也是浪费资源,所以我自做主张开发土特产,趁机发展一下冥界的第三产业,效益不错呢。
"小阎王,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装出无辜的表情。
"我没有开玩笑啊,只要他去帮我买来,我就原谅他。不过,好像热的比较好吃哦。"
"好,如果你买不回来,你就死定了。记住,小阎王要热的!"想不到,鹘有时也很恶毒嘛。要热的?怎么可能来得及?
这算什么?一骑红尘妃子笑?我又不是杨贵妃!
磕头如蒜倒的声音之后,某人匆忙绝尘而去。厅里又是一阵沉默。
"呐,冥界特产走油肉,原料新鲜,热腾腾出炉......最受欢迎的地方就是现订现做,至于原料嘛,当然是订货者自己送过去咯......啊,好怀念冥界特有的‘上刀山下油锅'的热闹场面啊,可惜了......"我边说边格格地笑了起来。
"小阎王,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鹘似乎听懂了我的话里有话。
"他敢对我下手,这是必要也应得的惩罚。"看不见眼前的事物,但是我知道我在笑,冰冷破碎的笑容,"杀无赦!"
"我还以为,魔缚灵从此会成为你的弱点,好像是我多虑了......"鹘的语气突然变得轻快了不少,"不过,只是凭味道就能分辨出那是魔界的毒草制成的,你对药草的研究还没有退化嘛。"
对哦,我怎么会知道那是什么毒?自 由 自 在
"我会把鹘大人的话当成恭维的,谢谢。我可以走了吗?"
彬彬有礼地告辞,起身迈出不到三步,就被绊倒了。真是狼狈啊。
"来人......"鹘的声音响起没多久,厅里多出一些杂乱的脚步声,好几个人上前扶起我,把我引回房间。
"你们都出去,我想睡一下,帮我守着门,别来打扰我。"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
反手关上门,一手扯掉了眼睛上的布条,闭上眼睛,指点眉心,口中念念有词......『迷迭无端』......
哭丧脸的面具戴了那么久,我也该有所行动了。我说过我讨厌会读心术的家伙,这样就能不被怀疑地避免鹘看我的眼睛,读我的心思。
鹘的城堡上上下下,在刚来魔界的三天里我已经摸透了,他急于把我送走,也是出于某种考虑吧。既然是见不得人的秘密,一定会藏在比较隐秘的地方。我当然会怀疑那个他从不允许我涉足的房间。
睁开眼时,已经站在鹘的卧室。房里,很醒目的挂着一个女子的画像,长发飘飘,凝脂如雪的女子。乍一看栩栩如生,婉若真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有谁在召唤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明白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双手交叠,放在画像上,有红光从手心溢出来......然后画像轻轻摇晃了一下,原本和墙壁紧密结合的部分松动了,我一推,发现画像背后别有洞天。
冷得像冰窖,四处都是晶莹的冰雕,密室的最里面,被垒垒的冰块簇拥,倚着一个绝美的女孩。尽管她闭着眼睛,我还是一眼认出她就是画像中的女子。仿佛冰莹如雪的花瓣微开绽放,冰莹秀质,高洁清英,傲然独立。清且艳,似乎有淡淡幽香飘来。
好奇而失措地看着她,在这个冰冷彻骨的空间,她安详地沉睡着,身上却连半点冰屑都没有。
一步之遥的距离,一个误闯的美丽,却已经将自己的眼神吹到缭乱无法收拾。好奇......心里爬满了好奇的蚂蚁。克制不住地想去推动她的肩膀,想知道她惺忪睁开的睡眼下是什么样的风景。于是,准备远离步子突然停住了,折回她身边。世界,忽然只剩白白的梦幻的雾。
睡美人,纺锤刺到的刹那,会不会痛?
睡美人,你的城堡是否也沉睡在你的心里?
睡美人,蜘蛛网为什么没有在你脸上留下痕迹?
睡美人,梦境是不是比现实更美丽,更让你觉得幸福?
就这样睡过去了,她把时间停止了,保持永远的青涩。
一脚踏进公主的领域。可惜我不是王子,无法用一个温柔的吻唤醒你。我只是一个懵懂混沌的冥界小鬼,冰冷的嘴唇溅不起点燃奇迹的火星,无奈地看着眼前长睡的容颜回不过神。
单足跪下,我试图伸手去触摸她白皙削瘦的肩膀和脖子。
"住手!"身后的杀气一闪即逝。
14.峰回路转
我瞬间恢复了神智。
视线离开那个美绝清绝的女孩,回过头,看见一位美绝清绝的男子。
"我一直,都守着对她的承诺......" 他转头望着沉睡的她,黑白分明的双眸莫名其妙地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但转过来看向我时,又是依旧的清冷如水,寒澈胜冰:"小阎王,你的眼睛好的可真快啊。我真是太低估你了。你故意的吧,为了不让我读你的心,故意趁机装瞎,引开我的注意力。""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微微含笑:"鹘,你会读心术,应该知道他要杀我。可你却任由他接近我,你的心地还真好啊。"
鹘漠然的眼睛罩上了一层冰:"彼此彼此。那个孩子死的时候,你一副差点就崩溃了的样子,害得我心软,原来只是你为了让我把你带回来,好方便你调查我的城堡。"
我毫无惧色地迎上他的眸子:"因为我觉得很奇怪,你大费周章地在欢迎会上抢到了我,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可是你又不介意我走。于是我反省了一下自己在那三天做了什么,正像你说的只是吃吃睡睡,在城堡里晃悠而已,然而却在无意中触犯了你的禁忌。你以为我在找什么,所以你让我住原先自己的城堡,既可以就近监视我,又可以避免我发现你这儿的一些秘密。想到这一层,我就对你这里相当的好奇。"
"你一开始就猜到梓会派人对你下毒?"
"信递上来之前,我就知道了。谨言慎行的鹘大人作出一副要保护我的样子,然而对于在非常时刻忽然更换仆人这么偶然的事却不闻不问。偏偏来的还是一个魔缚灵,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得我不得不怀疑下了毒,所以我故意撕碎信。看起来似乎凶险,其实只要在撕开之前展开灵力层保护好就不会有问题。再以后,一直闭着眼睛,那么连你也猜不到我在筹划什么了......"我绕有趣味地把鹘漆黑的眸子当成镜子,一边称述一边细细打量自己在他眼中的样子,"很抱歉,除了自己,我对谁都不会给予绝对信任。"
"为什么?"自 由 自 在
"不为什么。可能是欺骗比较好玩。"我扮起一个鬼脸。
清冷的眼神没有收回,鹘越发锋锐地逼视着我,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撞,刺骨的寒意让我好象浸入了冰水。四周的温度好像在急剧下降。
"你这些天的心痛懦弱多少也夸张了点,还好总算是有点变回像以前的风的样子了。"
"心痛、懦弱这种词,你觉得会是用来形容我的吗?"我的笑容一敛,面容森冷如冰,"哼,我不装得疯狂一点,梓那么小心翼翼的家伙又怎么会对我放松警惕,进而被我打败?我不给他一个机会下手,他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厉害?!"
"你不必嘴硬,你心里舍不得那个孩子。否则你骗不到我的。我不希望以后魔缚灵会成为你的弱点,风......"他的眼中渐渐漾起笑意,"快苏醒吧。醒过来,我们好好较量一场,我等的好无聊。"
"我还以为,你是个甘于寂寞的魔王。"
"哦,我像吗?"他在笑,却笑得森森入骨,目中仅有一点暖洋洋的神情消失了,一种纯粹而凛冽的寒冷刺得我眼睛生痛。
"那个派往冥界的使者已经回来了,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你的骗术真是一流,我当时真的以为你准备把他炸了......阎王也来了,还有梓也来了......"他停顿了一下,冰冷的笑容若隐若现,"好精彩的一场戏啊,我都被骗了,你根本没有放过梓。谁会想到,第三把冰凝剑上竟然还下了慢性的毒药。"
"当时忽然发现留着他慢慢羞辱会更有意思......"复仇的快感在我心里乱爬,"他也不差啊......到底是魔王......我还是第一次被逼到用第三把剑......"
"你怎么知道我那时会去救你,给你一个台阶下?"
"因为你是个为了美味不惜花时间和精力自己动手的人,所以一定是个有耐心、喜欢把好东西留到最后吃的人......"我释然一笑,流露出些许的钦佩,"不过你还真是出乎我意料的聪明,这么快就猜到我是装瞎子,还猜到我在这里。"
"看到梓的模样就不难猜到了。在那种状况下还能心思缜密地对付敌人,巧妙下毒的小阎王,怎么可能不防着敌人的反咬一口呢?梓输给你,真是输得一败涂地啊。"
"不,他还有一分胜算。"我摇摇头。
"还有胜算?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他想对我下毒来交换解药......想法虽然好,未免太直了一点。如果是我,我会示弱求饶,趁其不备挟持对方交出解药。"
"可是那样很没面子的。"鹘的表情已经回复到平时的淡漠。
"这大概就是魔王和小鬼的区别吧,"我的眸中闪过一丝狠毒,"想要赢的话,面子什么的就得丢开,谋术里只有不择手段,没有可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和鹘已彻底摊牌,鹘的情人身份也演不下去了。老实说,即使知道他的按兵不动,我仍然有点迷信他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可能是他残留在指尖的温度吧,抑或那时他和煦的笑容。可是一切在刚才的那瞬间打破。刚才,是很纯粹的杀意。如果我当时真的碰了她,鹘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杀我。
鹘身形一晃,往旁边一靠,我最后看了那个睡美人一眼,走出了密室。鹘随之跟上,关上了门,把那幅画像复原。他扶起那幅画的时候,动作轻缓而谨慎,仿佛捧着珍贵而易碎的艺术品。
跨出鹘的卧室,我走下楼梯,刚一看到那个自恋狂在探头张望,我就差点从梯子上滚下去。
鲜艳的血红色拖地长摆袍子,上面还绣满了密密麻麻的粉色樱花,映衬着露在衣服外面手背脸颊上的肌肤也白皙中隐隐透着粉红,简直......
"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打扮成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鬼样子!你这样会把我的脸都丢光的,知不知道?!"
他对我的怒吼充耳不闻,对我阳光灿烂地微笑:"哟,小风,好久不见,气色不错啊。"那个美艳可人的模样,的确可以迷倒一票人,也足以气死心脏脆弱的某个人。
"你看我现在像很好的样子吗?"我有气无力地回答,"我差点就挂了呢。"
"知道知道,我是谁啊,我是你干爹,是冥界的阎王,你稍微有什么事,我都能感应到......"他忙不迭地点头,然后偷偷看了一眼身边被我视若无物的梓,"似乎是遇到了非常棘手的对手。"
"你能感应到?那为什么关键时候你都不知去向?!"我使劲压抑住痛扁他一顿的冲动。
"这个嘛,我不是还忙着追小枫嘛......我相信你一定能撑过去,我的干儿子,一定没问题的!"他一直是单纯而快乐的似乎没有大脑,至少看起来是!
"......算我怕你了。"我终于投降般地举起手。
"我的宝贝干儿子,有什么收获啊?"
"还行,一直在玩游戏。就像小时候经常玩的踩影子。"我挺有兴致地继续话题,"一群人在阳光下跑,被别人踩到自己的影子就会被淘汰。最后剩下的就是胜者。"
"那你赢了吗?"自 由 自 在
"我只是擅于保护自己的影子。"我笑了,笑得有些伤感,"我能保护的,大概也就只剩下影子了吧。"
自恋狂的笑容突然狡猾得和刚才判若两人。他的微笑还未完全酝酿好,一旁被冷落的梓已经出手了。我们一来一去的废话,完全没有把梓放在眼里,以他心高气傲的个性肯定容忍不了的。何况他本来就是向我问罪的。
我不闪不避,只是笑。
紧跟着,梓的攻势凭空消失,他捂住胸口,满脸的不可思议,长发散乱,情形狼狈。
"梓大人,如果你舍不得自己剩下几千年的寿命,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梓睁大了惊恐的眼睛:"风,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第三剑除了毒,还下了一个诅咒。诅咒的内容是:如果你胆敢对下咒的人不利,攻击会会原封不动反噬到你自己身上......"深吸了一口气,我微笑着直视他的眼睛,下颌微扬,低低吐字:"我决不原谅,把我称为垃圾的人。"
"我说的是冥界的其他人,不是你......"
我没有什么表示,身边的那个自恋狂已经怒不可遏地扑了上去......
我意兴阑珊地转身离开。"巽的诅咒啊......"我绽开笑容,手抚着胸口。
蓦地,咽喉一紧,眼前骤然黑了下来,我"扑"地一头栽倒。
15.故人重逢
一大早,寄人篱下的冥界小阎王的房里传出一声惨叫,"啊......",凄惨绝伦,绕梁三日......在同一个城堡的餐厅里优雅地用着早饭的魔界第一人鹘和冥界阎王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急急抛下眼前的食物,冲进了小阎王的房间。
阎王探头探脑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凌乱的房间里,只有小阎王一个在,地上散布着镜子的碎片。紧闭的窗户没有入侵的迹象。小阎王--我手捂着脸,失声尖叫:"鹘,是不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
鹘吃惊的话语不可思议地响起:"风,你的头发......你回来了......"他叫我风,而不是你或者小阎王。他只有在情绪波动特别大的时候才偶尔叫我一次"风"。我的头发?没错,昨天见完梓,我不知为什么突然昏倒了,醒来之后,躺在鹘为我准备的房间里。我的黑色长发,也在一觉醒来变成了绚烂的银白色。
"小风......"第一次,自恋狂阎王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而且声音中还夹杂着些兴奋,他走上前把我遮在面前的手指一根根扳开,然后盯着我的脸失神地喃喃,"不愧、不愧是传说中的风,迷倒魔界七君主、一笑倾城的魔界灾星,美得差一点就赶上我了......"他的表情很奇怪,不是震惊,而像是期待圣诞节很久的孩子一天早上睁开眼睛被告知今天是平安夜,愣愣地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