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近，那么远————溪明

雪航表情严肃地审视着他，吴飞已经长高了，长结实了。但还是一个清秀俊美，容易害羞，性格倔强的大男孩儿。他放下筷子问道："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吗？你应该多去些地方看看，那样你就不会只觉得纽约好了。"
吴飞赌气地说："那你为什么总在纽约？"
雪航一愣，神情马上暗淡下来，他的眼光滑过墙上轩宁的照片，没有说话。
吴飞一看雪航难过的样子，马上后悔刚才说话太冒失了，他鼓起勇气说道："哥，我想离你近一点儿，你在哪儿，我就愿意在哪儿！"吴飞目光灼灼地看着雪航，眼神异常坚定。
雪航微微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冷冷道："我不接受你的理由，哥伦比亚大学是以文科出名的，理科还是普林斯顿和麻省理工好。你就从这两所大学里面选一所。"
吴飞委屈地抗议道："哥，可是我已经回绝他们了！"
雪航严厉地看着他，"你成绩这么优秀，他们肯定会为你破例的。就算不行，我给他们校董打个电话也就没问题了。"雪航的口吻是不容辩驳的语气。
吴飞垂下眼睛，眼圈已经红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爆发的站起来叫道："哥，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不管你再怎么怀念他，他也不会回来了！可是你还有权利幸福的，难道你要抱着他的骨灰盒过一辈子吗？你看看你自己，从我来这里，你到底笑过几次？哥！让我陪着你吧！你爱不爱我不要紧，我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可以了！"吴飞一口气说出了心里的话，面色潮红地看着雪航。
雪航心中一震，"你爱不爱我不要紧，我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可以了！"多么熟悉的话，他曾经对轩说过的！而现在这个孩子也哭着对他说着同样的话！雪航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青涩的少年，他有和轩宁同样俊秀的容貌，同样出众的才情，也有同样的善良和坚韧！他不敢再想下去，调开眼光，严厉地说道："你去麻省理工，波士顿和纽约也不太远。"
他说着，转身走进轩宁的房间，关门之前，回头对仍然站在餐桌边的吴飞道："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不用再多说了！"
吴飞绝望地看着雪航关上门，消失在轩宁的房间里。他重重地坐到椅子上，眼泪不可遏制地流了下来。
吴飞终于按照雪航的意思去了麻省理工数学系，他临走前都在跟雪航冷战，两个人同处一室，几乎不说一句话。雪航已经习惯了吴飞的陪伴，他离开后还真感到寂寞和空虚。空荡荡的大房子，越发显得寂静而冷清。轩宁仍然在墙上发出迷人的灿烂微笑，但是这微笑越来越虚无缥缈，无可捉摸。雪航恐惧地发现，五年过去了，他对轩宁的记忆渐渐开始模糊起来。他更加长时间地呆在轩宁的房间里，一遍遍地重看他和轩宁的合影，轩宁的剪报，轩宁写的随笔，听轩宁的专辑。但是无论他怎么做，他和轩宁所拥有的记忆都无可挽回的开始慢慢褪色。
这天他又在轩宁的房间里睡着了，他竟然梦见了轩宁！轩宁死后从不曾托梦给他，这是让他最耿耿于怀的事情，所以他激动地冲了上去。
轩宁站在一丛樱花树下，远远地看着他笑着，灿烂明朗的笑容几乎令人目眩。"雪航，雪航"，他叫着他。这是轩的声音！那么柔和悦耳，这是轩的声音！
雪航奔到他面前，眼里含着热泪，"轩，是你吗？你终于来看我了吗？"
轩宁含笑点点头，"哥，我一直很想念你。"
雪航泪流满面，拼命点头，"轩，我也想你！我每分钟都在想你！如果你再不来看我，我都要疯了！"
轩宁摇摇头，认真地说："哥，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要走了！"
雪航惊恐地问："什么？你要去哪儿？你也带我走吧！"
轩宁凝视着他，温柔地说："哥，我已经知道有人代替我来爱你了，所以我终于可以放心地走了！"
雪航拼命摇头，泪如雨下，"不，轩！我只爱你！我不要任何人！我的心不会变的，你不要走！"
轩宁的眼泪也缓缓滑落下来，"哥，忘了我吧！你不忘了我，我就永远走不了，不能够去天堂和妈妈团聚。所以，哥，请你忘了我吧！"轩宁说着转过身，缓缓飘远。
雪航追过去，"轩！"他扑了一个空，撞到了轩宁的轮椅，轮椅在地上转了个圈儿，才停下来。
雪航泪流满面地坐在床上，回想着刚才那个梦，心如刀割。轩，真的离开他了吗？
后来的日子，他都心神不灵，突然想到吴飞去了麻省理工以后，除了给他寄过明信片，连电话也没有一个，让他不禁有些担心。心想这小孩儿，还真别扭，看来得去看看他。
他向公司请了假，踏上了通往波士顿的特快列车。
来到这所著名学府，他心情一阵激动，毕竟他也曾在此就读，虽然没有毕业就自己创业去了，但是在这里的三年时间还是非常充实和快乐的。他漫步在熟悉的校园，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迎面而来的都是衣着随意，朝气蓬勃的大学生，自己也感觉年轻了不少。
轩宁不在宿舍，他又去图书馆找他。远远的就看见轩宁正和另一个男生头碰头地热烈的争论着什么。虽然他们压低了声音，但是从他们的表情和手势来看，两人正为一个问题争论地不可开交。
突然另一个男生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亲昵地蹭了一下吴飞。吴飞显然是这场争论的赢家，得意地笑了，眼波流转，显得很愉快。
雪航看着这一幕，突然强烈地感觉到他和自己的差距。自己都三十岁了，比他大那么多！吴飞还是小孩子才会无所顾忌，难道他也要和他一起疯吗？雪航苦笑了一下，正打算悄悄退出去，谁知道吴飞抬起来，正好看见了他。
雪航有些尴尬地看着他，而吴飞则是既痛苦，又激动地看着他。四目相对，很多无法言传的东西在空气中激烈的碰撞和交换。雪航回过神来，扭头走出了图书馆。
吴飞叫了他一声，"哥！"也马上追了出去。
雪航走得很快，吴飞跑地更快，他跑到雪航前面，倒退着，看着雪航："哥，你终于来看我了！你要是再不来的话，我就打算坐灰狗巴士回纽约去看你！"
雪航低头前行，也不看他，"我是出差顺便过来的，谁专门来看你！"
吴飞委屈地撇撇嘴，"好吧，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再不惹你生气了！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别不理我就行！"
雪航突然停下来，看着他，神情很复杂。眼前的吴飞某些方面真的和轩宁有些像，一样的倔强，一样的执着，甚至是一样的孩子气！他叹了口气，低声说，"阿飞，我不可能忘掉轩的，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吴飞执着地看着他，"哥，我不介意的，你就把轩宁哥哥永远藏在心里吧！他是那么好的人，不应该被遗忘的！"他走上前，握住雪航的手，诚恳地说："而我只希望，你不要拒绝我爱你就好了！"
雪航痛苦地看着他青春洋溢的脸，还是顾虑重重地说："可是我比你大那么多！"
吴飞笑了，顽皮地晃着他的手道："那才有魅力吗！你知道吗，你是越来越有魅力了！从我第一次见你，到现在，你的魅力从来没有减弱过！"
雪航被他这样直接的告白，弄得脸都红了，心中竟然也涌起了淡淡的感动和幸福的感觉。
吴飞靠近雪航，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委屈地说："哥，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爱上你了！你真是很残忍啊！"
雪航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吴飞继续依偎在他的怀里："可是我就是爱你！就是喜欢你！即使你从来不看我一眼，我也没办法不喜欢你！"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喜欢，让雪航都有点儿不知所措。
雪航搂住他，轻轻地说了声，"阿飞，对不起。"
吴飞摇摇头，热切地看着他，"哥，不要说对不起，永远都不要说对不起！"他顿了顿，鼓足勇气一字一句问道："哥，我可以爱你吗？"
雪航在他热情地眼神的逼问下，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吴飞激动地流下了眼泪，扑在雪航怀里叫了一声："哥！"
他们身后是高高的榕树，天空中有白色的鸽子飞过。雪航抬起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在心里说："轩，你在天上看着我吗？现在你终于可以放心地走了吗？"滚烫的眼泪终于滑落脸庞。在一片泪眼朦胧中，雪航仿佛看到轩宁微笑着消失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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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近，那么远》番外4《 Angel 》舒河/轩宁
舒河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满头冷汗，刚才的梦境让他心悸不已，久久不能平静。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了一根香烟点上，本来他已经答应佳岚戒烟了，但是偶尔心烦的时侯，还是忍不住要抽两口。身旁的佳岚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佳岚昨天去了游泳馆健身，所以现在睡的很沉。舒河帮他把露在外面的胳膊放进被子了，自己披衣起床，站在卧室的落地长窗前，静静地吸着烟。
天色尚早，外面仍然是漆黑一片，四周静悄悄的。舒河回想着刚才的那个梦：轩宁在洒满月光的活动室里弹钢琴，被风吹动着的白色窗帘象蝴蝶的翅膀一样轻轻舞动。轩宁坐在黑色的钢琴前，表情神圣地弹着肖邦的《小夜曲》，舒河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轩宁，这时的轩宁就像一个天使。
轩宁弹完了，停下来，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睁开眼睛凝视着舒河，问道："舒河，你说我明天能赢吗？"
舒河用力地点点头，"能，一定能的！轩，你知道吗，我刚才听你弹琴的时候，好像听到天籁一样，真美！你一定会赢的！"
轩宁笑了，他的招牌笑容：眼睛，嘴角，眉梢，都是温暖的笑意。然后他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心事重重地说："舒河，我总觉得，这次比赛会改变我的命运，我们两个人的命运。我有点儿害怕，你害怕吗？"
舒河站起来，走到轩宁身边，柔声道："我不怕！因为我相信你什么事情都会做得很好的，你会成功的！"
轩宁突然激动起来，紧盯着他问道："即使我们可能会分离，你也不害怕吗？"
舒河不知所措地看着轩宁的眼睛，那双眼睛总是灵气逼人，流光溢彩，好像天上的繁星。他按耐住心中的不安，轻轻笑道："怎么了？你还没得奖，就想不认我这个老朋友了？到时候我可不依，你的奖品要分我一半儿！"
轩宁没有笑，还是很严肃地看着他。然后他突然站起来，把舒河拦腰抱起来，重重地放在钢琴上。琴键发出一片凌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得刺耳。舒河不安地说："你疯了？看把大家都吵醒了，又要受罚了！"
轩宁不说话，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凑上去，亲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舒河震惊地看着轩宁，眼睛睁得大大的，轩宁的嘴唇软软的，还有一股淡淡的的清香，让人陶醉。轩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轻地抱住舒河，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低低地说："舒河，我不想离开你，我一辈子不想跟你分开！"
舒河觉得轩宁今天有点儿奇怪，心想他也许是比赛前太紧张了，才会失常的。所以他轻轻地拍着轩宁的背，半哄半安慰他道："好，我们不分开！反正我又跑不了，倒是你，志向大着呢，不知道到时候会飞到哪里去！"
轩宁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那如果我飞走了，你怎么办？你会怪我吗？"
舒河羞涩地笑了，低下头，轻轻地说："我等你啊，等你总有一天会飞回来！"他抬起头，看着轩宁的眼睛，坚决地说："我就在原地等你，哪儿也不去！"
轩宁眼睛闪着光，激动地说，"真的吗？你会一直等我？"
舒河郑重地点点头，"嗯，一直等你！"
轩宁一把抱住他，"你真好！小河，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轩宁把舒河拉下来，让他坐到琴凳上，"我教你的《化蝶》，你还记得吗？弹给我听好吗？"
舒河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怯怯地看着轩宁道："轩，对不起。我太笨了，那首曲子太难了，我弹得很不好！"
轩宁鼓励地看着他，"没关系，我想听，你弹给我听好不好？"
舒河点点头，犹豫地说："那，你不许笑我。"
轩宁笑了，"嗯，我绝对不笑你！"
舒河尽力地弹起来，他弹地断断续续，错误百出，简直不堪入耳。他自己都想放弃了，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轩宁，却发现轩宁闭着眼睛，很认真地听着，表情很沉醉。舒河心中一阵感动，继续勉强把这首曲子弹完了。然后静静地坐在琴凳上，红着脸看着轩宁。
轩宁睁开眼睛，歉意地说："舒河，都是我不好！我太没有耐心了，不是个好老师。你本来可以弹得很好的。"
舒河摇摇头，"轩，这不怪你，我知道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可是你就不同了，你就是为音乐而生的！"
轩宁站在钢琴边，俯视着他，皎洁的月光照在舒河的脸上，他精致的面孔，好像上好的玉石一样，惊人的漂亮。轩宁迷恋地看着他，缓缓说道："舒河，以后你想我了，就弹这首曲子好吗？我会听见的，然后我就会回来找你了！"
舒河点点头，坚定地说，"你放心，我就练这一首曲子，一定练熟为止！"
轩宁走过来，坐在他身后，将他夹在两腿中间，柔声道："我弹一遍给你听，你一定要记住了！以后你也只能弹给我一个人听！"
轩宁以这个不方便的姿势，把舒河搂在怀里弹了《化蝶》。悠扬的琴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定格了舒河心中和轩宁最美的回忆。-------------------------------
舒河吸完了那支烟，反而越来越没有睡意。他偷偷离开卧室，来到楼下的客厅，一架立式钢琴静静伫立在客厅的一角，因为很久不用，已经蒙上了一层薄灰。舒河轻轻地坐下来，打开琴盖，终于忍不住弹起了《化蝶》。他刻意弹地很轻，生怕吵醒了佳岚，但是弹着弹着，他很快忘记了一切，完全沉浸在对轩宁的思念里。
他知道无论他弹多少遍，轩宁都听不到了，也不会再来看他了！但是他还是忘情地弹着，希望轩宁在天上可以听到，知道他只弹给他一个人听，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弹给第二个人听！
佳岚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他站在楼梯口，默默地注视着舒河脸上的泪痕，心中的无奈犹如无边无际的潮水将他淹没。他静静地看了很久，直到舒河停了下来，打算重新上楼。他才偷偷钻回了被窝，假装睡着了，等待着舒河。
舒河手脚冰凉地爬进被窝，以为佳岚还在睡觉，轻轻地从后面抱住了他，贴在他的背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后背，然后他转过身去，一滴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而背对着他的佳岚，也在舒河一声轻轻的叹息声中，潮湿了眼眶。
窗外的天空开始变得灰白，薄薄的晨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又一个黎明就要来临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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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不好意思的小溪又写了一篇舒河和轩宁的番外，因为很多朋友还是很希望他们两个能在一起，其实小溪自己也是最喜欢青梅竹马的恋情的，所以奉送这个番外，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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