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说你该不会真的迷上那个小子了吧?难道床上功夫了得?"耀光看着熠斐一脸幸福的微笑留下自己做的三明治,他们刚吃完早饭,这些是留给另一个人的。
熠斐不会在意那些带着颜色的笑话从耀光嘴里说出,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亲得犹如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我说你啊,别一个劲得傻笑好不好,感觉整个人都退化了。"耀光不满,今天早上的咖啡特别难喝,果然是个小地方,水质也不怎么样。
"小磬还好吧。"熠斐问道他的新婚妻子。
"还好。"耀光心不在焉得答了句,他觉得累,有些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得他只觉得疲倦,便不由得羡慕起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年轻人了,什么都没有,所以没有束缚,如果他也能够那样,是否......
"长途旅行果然累了吧,今天还是再休息一天吧。"熠斐收拾掉桌上的咖啡,见耀光已经点了支烟,没有伸手要,除了在社交场合,他很少沾染烟酒。
"那小子的眼睛......"耀光本不想再把话题转到那个人身上,只是一想到那双出自黑暗的眼睛,他有一双不安全的眼睛,那是习惯了寂寞的眼睛。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矿坑处传来一声巨响,以那种距离竟然还能听得真切,两个人本能得跳得起来,那绝对不是一件小事故。
×××年××月××日,隶属于双飞集团下最大的炬飞煤矿发生坍塌,造成至少一百人以上的伤亡,具体死亡人数正在紧急调查中。
耀光一时惊愕,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目睹到一场特大伤亡事故的发生,另一个让他吃惊的是熠斐从来没有如此慌乱过,他相信他的慌乱中自然包括这个事故对双飞集团这个上市公司带来的负面影响,但是更多的应该是为了某个脱离视线的人。
熠斐不断自责着昨晚不该让皎就这么离开,为什么没有想到天灾人祸,是谁说的,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有太多时候,我们根本无法选择,只能任凭命运把我们带到陌生的角落。
"皎--"熠斐没有注意到自己只是随便穿着汗衫,那副样子和赶赴事故现场进行慰问的董事长相差甚远。
没有没有没有,那里都没有皎的身影,难道他真的......满眼是废墟,被救援上来的活着的死去的人类的身体。
"有没有一个叫做秋皎的人。"熠斐一把拉住看上去管事的人员。
"刘总,这里危险。"
"我问你有没有找到一个叫秋皎的人。"他极其不冷静得大叫着,丝毫没有感觉到,他在这样混乱的场合问这样的问题是不会有任何意义的。
"你冷静一点。"耀光一把拉住熠斐几乎想要冲到坑底的身影。从小到大,没见过他为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如此冲动。"他不会有事的。"
熠斐茫然间像是见到了母亲苍白的脸,她握住还是孩子的他的手,说道我不会有事的。可是却再没有从手术房内出来。
"我要找到他。"
耀光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更多的是绝望而不是希望,他不能放手,一放手他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所以只能牢牢得擒住熠斐的双肩,求助周边的工作人员把这个神智暂时混乱的人拉离现场。
在他们的背后,一个苍白瘦小的身躯呆呆得站着,他的手上沾满了灰黑色,那一点点猩红便如此刺眼得映入眼帘。
熠斐愣住了,然后像梦游般走了过去,紧紧拥住那个身影,把头靠在那个瘦弱的肩上,在颤抖的不是皎,竟是他。
耀光别过脸想着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人伏在如此瘦小的肩头哭泣该是一个多难看的场面,但还是松了口气。
下午等到调查事故发生原因的特别行动小组来到出事地点的时候,熠斐和皎已经搭乘了飞机回到了熠斐原本待着的城市,耀光还留在出事地点,名义上是协助调查,事实上是想通过父亲和自己的关系尽量把这件事遮盖一些。
果然如原本想的那样,双飞集团的股票立刻跌了三个百分点。熠斐还来不及仔细向皎交代些什么,便日夜待在办公室里,处理着或大或小的事情。皎往往要等到凌晨,确定熠斐不会回来了便睡去。他只觉得花园式的洋房好大,上上下下不包括地下车库便有四层,楼顶还有一个露天花坛。偌大的房间只有他,一个管事的阿婆,和一个年老的花匠。
出事的第三天熠斐从办公室里满脸疲倦得回来了,同时耀光那边也传来疑似出事的真相。
"怎么了。"尽管疲倦他还是朝着皎微笑着,"过来呀。"
皎斜躺在沙发里,像是在仔细研究着自己的右手,三天前,他因为起晚了,原本该他下矿坑的,可是蓝却代替他去了,结果最后见到的竟是蓝沾了血迹的冰凉的躯体,还是个孩子的年龄,却似乎替他走进了鬼门关,就好像另一个人,为何活下来的总是自己。
皎顺从得走了过去,两个人互相拥着躺倒在白色的床上,熟悉着对方的体温。熠斐只是吻着他,几天来超负荷的工作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皎一向是不会索取的,总是很安静得接受。
"一个人寂寞嘛?"
皎摇摇头,熠斐会错了意,温柔得闭上眼睛,其实皎想说得是,寂寞,他太熟悉了,没有哪一天是不寂寞的。
熠斐的手又一次探到皎右耳朵上的那两个扣在一起的耳环。
"弄上这个痛吧。"
"还好。"皎想着当初是受骗上当才弄上去的,疼得他恨不得把那个骗子好好揍一顿解气。原本另一个环是该带在另一个耳朵上的。
"帮我也弄一个吧。"熠斐的手指转移到自己薄薄的右耳垂上。
皎有些惊异,熠斐那头短发是根本无法遮住耳朵的。但是他从熠斐的眼睛看到的是毫不隐藏的光,这让他产生某种错觉,也许他们并不是在各怀鬼胎的情况下认识的,也许只是也许,某种感情在他们第一次相遇是便生成了。
又过了三天,耀光从矿坑处返回,事故调查小组的书面报告上写着事故发生原因是矿山年代已久,支撑老化造成的,双飞集团的面子毕竟保住了,天灾是谁也无法预测的。但是极少数当事人知道真正的内幕绝对不只这些。皎隐约中也是清楚的,但是他感觉到耀光看着他的眼神有了某种变化,他犹豫着是否该点破某些虚伪的东西。
耀光喝着咖啡,只觉得为何这里的咖啡也变得难以下咽。他的目光注意到熠斐的右耳上竟然带上了银色的环状耳环,而另一个人的耳朵上也有,像是某种呼应,可是这一切本就是虚像,这两个人之间从来就没有真实过,因为其中一个人根本不存在或者说已经死了。
"你不是秋皎,你是谁?"耀光开门见山,原本他是打算私下里和熠斐讲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那个干净的身影站在阳光下,便想撕开这层假相,即使变得不堪入目,满目苍凉。
熠斐愣住了,耀光不会欺骗他,那么欺骗他的人是另一个人。
皎正背对着他们,阳光下拖出一条长长的黑影,有阳光的地方便有黑影,那是必定的。他突然转过身,笑了。
"是,我不是皎。"
熠斐张开的嘴想要问些什么,只是皎还不等他发问便说道,"我是皓,秋皓,秋皎的哥哥。"
"为什么?"其它的言辞都已经不再需要。
"半年前的那次煤矿爆炸,你还记得吧。"皓说着,那是个小矿,死亡的人数也不过三四十人,所以便被压得没了风声。
"那只是一个意外。"
"但是对于我们却是一场灾难。"皓想起自己的弟弟,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就这样活了短短的十六年,还没有出过大山,还没有见识过谈不上漂亮的城市,连恋爱也没有经历过就这样死了,永远不再回来了,即使叫上一万遍皎的名字也不会回来了。
"你是为了这个目的来找我的嘛。"熠斐说着有些心痛。
皓再次微笑,他现在不用再用皎的名字了。他们之间应该谈不上背叛,原本就被仇恨相隔的两个人。
"秋皓......"熠斐试图熟悉这个真名。
"难道你一开始便是动了真情的嘛?"
熠斐心虚了,他无法否认,只是一时兴起,就像曾经和他有过关系的情人一样,只是在寂寞的时候找一个人分担,让夜不再那么长。但是渐渐的逐渐被那种苍白无力所吸引,他隐隐得感觉到皓的身上隐藏着什么,原来那是盘多拉的盒子,飞出的是绝望。
皓知道他无法回答,答案他是明白的,这些年自己也处在那个圈子内,如今异性中都几乎没有爱情这类东西,在同性的圈子就更少了,只是温暖过一阵子便足够的那种关系。
"不管过了多久,都不会忘记的,那些被掩藏的真相,我一定会找出来的,你要有心里准备。"皓说着一步一步离开,这些时间就像是蒙在玻璃上的粉尘,轻轻一抹便消失了,不会消失的是一开始的假相。
熠斐看着这个远去的身影,却像是更深的走进他的内心。秋皓--这个名字,不管过多少时间,发生多少事情,他始终在心底唤着这个名字,因为名字是个咒语,他说过的,即使他满嘴都是谎言,也会有一,两句话是真实的吧。
"怎么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喝酒。"面前陌生的男人毫无顾忌得把手搁在皓的肩上,黑色的衬衫没有系扣,半遮半掩得露出蜜色充满弹性的皮肤,这和他略带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同。"就像只小老鼠一般。"
秋皓没有做任何反应,依旧自管自喝酒。
"我说,美人计效果如何。秋皓--"那名男子伸出的手顿时转变成了铁锲,牢牢得握住眼前的人,像是要把手陷近对方的身体里去。
"放手--而且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皓甩开他的手,那名男子的手腕上显露出一个毒蝎子的纹案,"我说过,我不想再次中毒。"
秋皓一向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他不喜欢秋天,为何会有人讨厌硕果累累的秋天,秋天该是个充满温暖颜色的季节,而不像冬天,一片白色,让人只感到寒冷,只是冬天之后便是春天,而秋天过完之后,却是严冬......
你可曾明白你的毒比蝎子更厉害,连毒蝎子也无法化解的迷惑之毒。
"还有一个耳环呢?"毒蝎子问道,这个环是他硬给他套上的,只是再强硬的手段都无法留住这个看似柔弱的人。
"弄丢了。"皓喝完酒,起身打算离开。
"不要总是一个人勉强啊,皓--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毒蝎子没有打算拦住那个身影。皓没有回头,却向空中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四年后,炬飞矿坑坍塌事故的真相被完全揭露,当年调查报告上写着的是坑内机构老化,其实是过分开采导致支撑的煤层瘫陷,总共造成一百十八名矿工死亡,其中有三名是未满十六岁的未成年人。虽然事已过了四年,而且炬飞矿坑由于当年的灾难也早就封闭了,但是丑闻一旦被公布,双飞集团的立刻遭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好在这些年来,集团内部调整了战略目标,逐渐锁定了零售市场和建筑行业,只是名誉方面受了损伤。
熠斐翘着二郎腿对着落地窗,满眼金色的阳光撒在这个喧闹的城市上,他的手中拿着张薄薄的履历。
秋皓,××××年,生于××,××政法大学毕业,他注意到皓是花了五年的时间毕业的,在大三的时候似乎休学了一年,家庭情况,父亲×××矿工,母亲×××由于身体不好,长期在家养病,有一个小三岁的弟弟,名字是秋皎。毕业后在×××法律事务所实习,表现良好,只是在专心研究四年前某矿坑失事的情况,最后由于成功得找到当年那些生还的矿工的证人,把这个案子定位特大伤亡事故,肇事管理人员一一定罪,双飞集团赔偿高达3000万。
熠斐猛地一皱眉,手中的打印纸被揉做一团,他明白那些只是没有意义的铅印字而已,那个叫做秋皓的人其实早就没有了家人,只是一个人而已。一个人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若你有心,封住那些证人的嘴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嘛。"周耀光坐在一边,他已经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在政界里有了一定的影响里,"或者,找我帮忙,小事一桩。"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风采依旧,四年的时间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那又何必,他一直在暗处,也该现身了。"
那个他指得是谁,耀光心里是清楚的,只是他不曾有过那样孑然一身,那般轻松无负,所以他永远只是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永远只能看着。
风吹过,皓穿着的黑色风衣随着风翻飞着,他依旧讨厌秋天,依旧讨厌别人叫他名字,好在工作后便用了英文名。
对面的那个高大的男人微笑着褪下墨镜,那张脸,四年间不曾离开。
熠斐看着那个身影不再瘦弱,逐渐变得挺拔起来,但仍旧谈不上高大,和自己始终差着一段距离。
"怎么样,考虑当我的私人律师如何?"熠斐笑着,伸出的手定在自己的右耳上,银色的耳环闪着光,让人一眼便注意到,曾经有很多媒体都想拿这个做炒做新闻,一个钻石王老五,带着让人产生奇想的耳环,是一则热卖的爆料。
"我开价很贵的。"皓说着,点燃烟,他在四年间改变了些,原本以为寂寞是无法改变他的,却在尝过了某人的体温后,想要逃避一直陪伴着的寂寞。
为何你那时不说对我一见钟情。
为何你那时要答对我是有目的在先。
--因为那不是事实。
--因为那是事实。
熠斐紧紧拥住那个躯体,今生今世不可能再放手,不可能再让他逃脱,因为在这四年里,他无时不刻呼唤着这个名字,每天每天,沉浸在这个名字里无法自拔。
名字是一种咒语,你说过的,不是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