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夫兴致盎然地在少年身上摆弄了一会儿,回头看见公输般面色惨白瘫软在地,眯着眼走回来道:"工匠果然都是贱人,做这种东西最在行。"公输般被他接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只想拔腿逃跑,但身上就是使不出力;一咬牙,听到的却是细碎的"格格"声。
孟大夫走到他面前,捏住他下颚细细打量一番,叹道:"想不到贱人之中也有这样可爱的相貌。那个已经不能用啦,我就将就一下用你罢。"他说罢,伸手解了裤头,露出下面巨大丑陋的器具。公输般被那带着腥味的东西凑近,一阵反胃,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孟大夫措手不及,被他吐了一身,不由大怒,抬手打了他一掌,骂道:"贱人,这样肮脏!"
公输般吐过之后反倒是有了力气,虽被那一掌打得眼冒金星,还是奋力推开了他,转身向门外逃去。孟大夫一身污秽出不了门,在他身后大声呼喝。公输般怕他叫来了人,不敢回头向前猛跑。他早已不记得路途,耳听得有人声接近便向另一边逃窜,然而越逃身后的人就越多,他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仓皇中,他猛地撞上一人胸口,随后被那人牢牢抱住。他一时间惊骇欲绝,手足并用死命挣扎,竟然撼不动分毫。那人在他拳脚中勉强开口叫道:"公输,是我!"公输般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往他身上招呼了两拳,才看清那人居然是墨翟,心头一松,脚下便软了。
墨翟扶住了他,先不说话,向他身后看去。公输般缓了缓气息,抬头四下打量。原来他已经逃出了内院,此处大约是平日门客聚集之地,有几个门客正向这边张望;王诩便站在他们旁边,抬着下巴冷冷对着他来的方向;还有一名年老的学士与他们站在一起,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生气。
此时一群家丁早就涌了出来,但是见到有外人在场,不知如何是好。这也只是片刻工夫,孟大夫已经赶了上来,指着公输般骂道:"混帐东西,还想逃到哪儿去!"还待再骂,一眼见到一旁的王诩,顿时咕嘟一声咽了下口水,连手指也忘了收回去。
王诩嫌恶地转过脸来看着墨翟。墨翟会意,向孟大夫问道:"孟大夫,我朋友犯了什么错,要你这样劳师动众?"
孟大夫此时心思已不在公输般身上,眼珠一转道:"他对我不敬,我要惩罚他。你们若想包庇,我一起抓起来。"
墨翟道:"鲁国何时能动用私刑了?公输前日才见过国君,若真要惩罚,此事该交与国君处置才为妥当。"
孟大夫怒道:"他一个贱民,我爱怎么处置都行,国君算什么!你又是什么东西?敢来管我的事!"
一旁的老人看不下去,劝道:"孟大夫,何必跟孩子一般见识。这位墨翟小朋友是曾子的学生,季大夫对他很是看重,请你别为难他们罢。"
孟大夫倒是吃了一惊,道:"他就是墨翟?怎的如此寒碜?那他呢?"
王诩见他手指向自己,别开了眼不去理睬。墨翟只有代答道:"他是我的朋友,现在暂住在我家。"
孟大夫得了这讯息,也不急于一时,故作大方道:"既然邹先生这样说,我今日就放过你们。公输般,你要好自为之了。"
公输般如蒙大赦,扯着墨翟就要出去。不料王诩反而迎上前去,清清脆脆给了孟大夫一巴掌,又迅速退回来恨声道:"下次再敢这样看我,就把你的眼睛剜出来!"他这一进一退端的是神速,那群家丁竟没有一个沾到他衣角。
墨翟也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趁孟大夫还没反应过来扯着他跑了出去。
不是更新,一些历史背景和人物的唠叨,不看也没什么大影响。
春秋战国具体划分在哪一年我记不清了,但是标志性的历史事件有三:三家分晋,田氏代齐,三桓制鲁。三件事略微有些先后,不过大致时间差不多,本文就是在这一时代大背景下。
晋国从一开始就是超级大国,文公称霸后一直没有衰落过。只不过由于官宦系统的问题(这个问题比较复杂,略过)导致国君亲族势力越削越薄,最后被国内六姓大夫掌控了国政,然后又通过内斗减至三家,就是赵魏韩了。等到三晋真正得到周天子承认诸侯地位,又是几十年时间。战国初最先强大的就是魏国,当时文侯武侯都是明君,又有西门豹等贤臣,一时间纵横天下,直到后来孙膑庞涓斗法才败给齐国。
齐国也是大国,原先是吕尚的封地,所以国君姓姜。到春秋末年时,大臣田氏掌权,从田常废立国君开始,历经三代终于取代姜氏获得周天子的承认,成为齐诸侯。因此战国时候的齐国是姓田的。
三桓制鲁和上面性质差不多,就是三桓没有取代国君。用史记的原话来说,"鲁如小侯,卑于三桓之家"。三桓大概是季、孟、叔孙,因为我没有仔细考察过,对此句不负责任......
诸子百家的言论流传下来的有很多,但是生平记载大多很少,例如墨子在史记中才只有一句话的分量。墨子应该是现在最受尊敬的老夫子吧?他的言论在当时有无比的先进性,他的行为又具有无比的自律性,比只懂死守礼法的孔子可亲可敬多啦。墨子出身平民,很多地方体现的是"侠义"精神,墨者几乎就是个游侠团体,行使锄强扶弱的墨者精神,因此特别受平民欢迎。
公输般同样是十分伟大的人物,在当时孔子带头歧视工匠的社会氛围中,顶着"奇技奇器以疑众,杀"的压力,为解放劳动力做出了巨大贡献,不能不说是十分可贵的。不同于诸子百家的是,他没有弟子来记录他的言行,他的事迹多数是劳动人民的传说,可见他在社会底层民众心中的地位。
鬼谷子的记录传说比前面两位更少。他是纵横家的始祖,有确凿记录的门生是苏秦张仪,另外孙庞演义和东周列国志等地方将孙膑庞涓也划入他门下。鬼谷先生既出世又入世,自己隐居深山,任弟子在外面搅得天翻地覆。东周列国志说他和孙武也有交情,如果是真的,那么鬼谷先生就该是活了超过两百岁的仙人了......
楼上的龙龙说历史同人结局都是注定的,也没有错,就是不适用于这三人,因为记载实在太少了!
闲话完毕,明天再来更新......
七、治伤论道
三人跑出了孟府,见没人追出来,公输般才舒了口气。王诩突然伸手在他头上打了一下,骂道:"怕什么!胆子这么小!"公输般不防这一下,哇的叫了出来。墨翟连忙护住他,推开王诩道:"你道他是你么?不分时候乱打人!"王诩脸一沉想发话,墨翟却又展颜笑道:"不过那一下真解气,我早想教训他了。"公输般应和道:"不错,打得好!"
王诩这才笑了,得意道:"你就是缚手缚脚,哪里能快意了!好好跟我学着点。"
墨翟正想接话,却见刚才帮忙的老先生追了出来,急忙施礼道:"邹先生,适才多谢相助。"
邹先生一摆手,道:"不必客气了,曾子的门生又怎会怕了那种酒色之徒。只是孟氏心胸狭小,恐怕会于你不利。唉,他连那种话都说出来了,鲁国真是岌岌可危。"
墨翟道:"多谢先生提醒。三桓虽然专权,季氏仍是良臣,先生不必太过忧心。"
邹先生点头道:"但愿如你所言。墨翟,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你不必再来我处,徒招孟氏之嫌。这位姓王的小兄弟,你煞气太重,需要小心收敛啊。"
墨翟与王诩一起躬身应了,邹先生才满意地走了。公输般第一次见王诩向人低头,还在新奇,已被两人左右夹着往前走了。他这才想起自己还身处险地,只是身边多了这两人,仿佛胆子也变大了,刚才的惊恐早已消失。
走了一段,公输般看出是往墨翟家里去的,脚下一停说道:"我要先回家去,我一早出门,这么久不回去家里人要担心的。"
王诩丝毫不理会他说话,仍是扯着他往前走。墨翟本来要和他说话,见王诩不停步,便也和他一起拉公输般,一面指着他脸说道:"你这样子,回去家里人更担心。先到我家去处理一下罢。"公输般伸手一摸,只觉一片火辣辣的痛,脸已肿得半天高。他本来没察觉还好,这一碰之后便感到延绵的肿痛,又烫又麻,实在难熬,只好乖乖地跟着去了。
墨翟在路上把事情原委问清楚了,听得直皱眉。王诩面上看不出什么,却把公输般抓得奇痛。公输般不愿向他示弱,咬着牙就是不吭声,注意力一分散,脸上反倒没那么痛了。
墨翟家里有草药,会医的却是王诩。公输般趁他去取药,连忙去揉那被抓痛的手臂。墨翟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又好笑又担心,问道:"手上也有伤吗?刚才怎么不说?"也不等他答话,先撩起了他袖管,果见手臂上一圈淡色的青痕。公输般本想遮着,却不及他手快,便也由他。墨翟用双手替他轻轻搓揉,比他自己弄得舒服多了。
王诩进门时一眼便见到公输般手上的瘀青,脸刷的红了。他肤色白皙,这一现忸怩姿态,显得亲近许多。公输般还想嘲讽他两句,见了他这般情态,又不忍心了,忍着没有揭穿他。墨翟让出位子来,由王诩给他上药。那药是碧绿色的草汁,涂在脸上甚是清凉,疼痛顿时减轻了。王诩平日里出手都是狠辣,想不到上药时竟是分外轻柔。公输般看到他蹙着额十分的认真神气,心里一动,想起他上次见他亲吻头像时的愤怒,还有对那两个贵族子弟的凶狠,以前是不知道,经历了今天的事,才有些明白了。若是有人对自己这样,确是要生气的,于是说道:"对不住,上次那个头像的事情,我不是那个意思......"
王诩一愣,瞅了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恶狠狠地道:"我早就知道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公输般本就觉得自己及不上他们,听他这一说,先已想歪了,面色一僵。王诩没有敢看他,顿了顿,终于又道:"你跟我道什么歉,分明是我毁了你的作品。我,我......对不起!"他说得咬牙切齿,脸却一路红到了脖子根。墨翟望着他直笑,被他怒瞪一眼。
公输般想了想,才明白王诩居然是在向他道歉。还没开口,王诩已经急忙去跟墨翟说话道:"鲁国一向是文教盛地,前些年还有孔丘一套一套的定规矩,想不到贵族竟也都是这样淫乱。"
墨翟立时敛了笑容,皱眉道:"我以前学孔子的道理,都只是读过就算,没有仔细想过。这两年事情见多了,才发现他那一套都只是维护贵族利益,丝毫没有想到劳苦民众。平民又不懂什么大道理,贵族自己给自己定规矩,还不都是先满足了自己!不腐败才是怪事。"
王诩叹道:"平民要维持自己生计已经不容易了,哪里还能知道维护自己利益。"说罢将手中的药汁递给墨翟,又去替公输般按揉手臂。他的手法较之墨翟又胜上许多。
墨翟接了药汁,拿在手里边晃边思忖道:"如果有一天能够从平民中选出统治者来,才能真正为平民考虑了。"
王诩哧的一声道:"你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墨翟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不管是贵族或平民,都是平等的,如果平民有了学问,绝不会逊色于贵族。贵族只会吃喝玩乐,平民却都辛苦劳作,凭什么贵族要鄙视平民,富人要欺凌穷人?"
王诩道:"正因为这样,他们更不会让平民掌权。原本什么都不做一次宴会就能花掉几十户人家一年的劳作,一旦失了权,哪里还能享受到这种待遇?贵族是决不会妥协的。"
墨翟脸上便显出苦恼神色来。良久,才道:"你说得对。但是如果没人尝试,那就更没有希望了。"
王诩淡淡一笑,道:"墨翟,我就知道你与众不同。"他拉下公输般的衣袖,拍了拍他肩膀道:"好啦,你可以回去了。"公输般如梦初醒,哦了一声站起身来。一开始两人的对话他还听得似懂非懂,到后面却是一片茫然,完全插不上口。他先前还觉得跟两人距离拉近了些,这一通话下来,却发现那一条深不可测的鸿沟仍然横亘在他们之间。
八、初次任务
公输般偷偷摸摸地回了家,一路上都没遇上什么人。他心里正庆幸,进了自己小院才发现父亲正在等着他。他叫一声苦,拉着脸跟父亲打了招呼。
父亲被他脸上的伤吓了一跳,拉住他问道:"这是怎么了?你跟人打架了?"
公输般摇头道:"没有。"他今天先受了孟大夫欺负,后来又被王墨二人冷落,觉得委屈了,把头埋在父亲胸口闷闷地道:"父亲,我要学认字。"
父亲抬起他的脸仔细地看,随口问道:"好端端的学什么认字?又用不着。肿成这样,一定很痛吧?是谁打了你?爹爹给你出气去。"
公输般觉得胸口一窒,推开父亲正色道:"打一下有什么大不了,不识字要被人看不起的!父亲你做了一辈子工匠,他们什么时候正眼瞧过你了!"
父亲困惑地打量着他,问道:"你跟谁学的这歪道理?认了字,工匠还是工匠,瞧不起我们的照样瞧不起,有什么用?不如省着点精神多干些活儿。再说了,不认字的人多着呢,不见得人人都瞧不起我们罢。"
公输般听了,觉得有些道理,但心里还是不太舒服,拉着父亲道:"我认识了两个朋友,都是有学问的人。我总觉得和他们说不上话,如果多学点东西一定就好了。"
父亲叹着气说道:"交朋友是好事。只是如果他们看不起你,那也不值得你交往。"
公输般连忙摇手道:"他们没有看不起我,是我自己......"
父亲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道:"他们没看不起你,你倒先看不起自己了?亏你还是我公输家最出色的孩子,你想想,就算他们懂得比你多,手上功夫及得上你吗?天底下哪有人什么都会的!"
公输般倒像是被他敲醒了,连连点头道:"爹爹说得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父亲呵呵笑道:"明白了?那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伤是怎么来的么?"
公输般什么事也不瞒着父亲,只是这事委实难以开口,斟酌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讲完了。他见父亲眉头越皱越紧,知道事情比自己想象中麻烦。父亲为贵族服务多年,对其中深浅知道颇多,平时虽然什么事都是大而化之,真正有了事情却十分有主意。他最爱跟父亲商量,总觉得父亲是无所不能的。
然而这次父亲却告诉他:"孟大夫现在当权,我们惹不起。以后若是见了他,便避得远一些罢。墨翟这孩子我听说过,似乎是少年老成的,你要交往我不反对。只是那王诩性子太急,是容易惹事的人,还是别走得太近了罢。"
公输般本来就有些怕王诩,自然不会有异议,只是说到那孟大夫,心中犹有余悸,摇头道:"我再也不要见到那孟大夫啦,以后他要去哪里我先躲起来。"
父亲摸着他的头,笑道:"傻孩子,他真要找你,你能躲得掉?你把自己弄得脏一些,他大概就不会来注意你了。不过这两天你不用担心,国君要翻修宫殿,我会把你一起带去。是时候让你去做些事情了。"
公输般这才想起,父亲特意来找他,为的不会只是听他诉苦。他在家里空闲这么久,的确该是去做事了。这原也没有什么,他早盼了许多时候了,就是他认识了王墨二人,正是热情的时候,有些舍不得。他自己懂的少,有机会能听有知识的人谈话,总不想错过。何况本来还有些自卑的,经父亲开导之后已经坦然,越发觉得可惜。他把这想法跟父亲说了,引得父亲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遍。他记得小时候作出了古怪玩意儿的时候父亲就喜欢这么看他,然后笑眯眯地夸他一番;但现在却弄不懂算是什么意思,连忙扯着他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别卖关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