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尽————玄瑚

"他们......"沐试玉偷偷的抬头飞速的扫了舒颜一眼，紧张的似乎能听的到自己的心跳声。
青楼中的衣着，向来都是这个样子......反正终究是要脱的，何必还要穿的那么麻烦费一番手脚？
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已经有些灼热，舒颜的眉头锁的更紧："去，把衣服换了，平日里是怎么穿的，今日里就怎么穿。"
青楼中人，那是他早已适应了的......但面前的人儿，怎能和那些人一样呢？
是自己的缘故才让他堕落进了这扰扰风尘，自己怎能和别人一样去打击他那潜藏着的微弱的自尊？
对这小家伙，不知怎的，就是恨不得将他捧起来......记得那晚自己进了夏馨斋看到他对着墙不住的抽噎着的模样，自己的心里，委实是像刀扎了一般。
京中处处留情的舒世子居然也会伤情......这消息传出去，也是会够震动的罢！
所有人都知自己风流无羁，即便是南棠，也以为自己藏娇之处数不胜数......所有人怕是想不到罢......这建金屋，倒还真是第一次呢！
沐试玉眼神猛的亮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舒颜，那眼神分明是要他出去。
虽然自己的自制力向来不错，也从来不爱做强迫的事......然而这小家伙挑起自己的欲望也太轻易了些！若是留在这儿看他换衣服，连自己都不敢保证会不会立即把他原地吃掉。

"好，你快些，我出去等你。"舒颜转出屏风，将屋中炉里的火，调的小了些。
难怪古人说‘饱暖思淫欲'，在他面前，似乎自己的自制力要小了许多......然而，却是当真不想惹他不开心。

过了良久，屏风后先是伸出了一个脑袋，怯怯的看了一眼，随即，沐试玉磨磨蹭蹭的走了出来。
浅樱色的丝衣剪裁的极为合体，衬的灯烛下之人肤色如玉，点唇胜樱，眸光间，也多了几分潋滟暖意。
"记的你爱吃甜的。"舒颜从火炉边拎过一个食盒，"今日恰巧有事入宫，我去御膳房顺便拿了些点心来，你尝尝？"
揭开食盒，浅绿色的桂花绿豆糕，绛红色的樱桃卷，明黄色的蛋黄酥酪，还有一碗雪白色的莲子银耳羹。五彩斑斓，颇是漂亮。
看着沐试玉的眼睛闪闪发亮，舒颜抿唇一笑，将筷子递到他手里，看着他贪吃的样子，不知怎的，心中就是有一种满足感。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罗贯列，凤箫吹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栏杆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歌声依然如记忆般宛转，而琵琶声却再不似往日的一味悠扬，而夹了几分恰到好处的金石之声。
"这些年来，我倒是常常想起这首曲子呢。"舒颜执着酒盏，目光中有几许歉疚，"只是不料没几年，曲子是一样的，人却变了。"
"世子说笑了。"沐试玉心中也有些酸涩，紧了紧弦，"世子还想听什么？"
"你累不累，歇会儿罢。"舒颜看着他额角微微渗出的汗珠，关心道。
长夜漫漫，要是让自己选，自己是宁可弹上一夜的，也免了这人其他的想法。
调子一转，忽变哀伤之音，这些日子来，舒颜知道他弹的最好的，便是玉楼春的调子。以琵琶之铿锵，作歌舞之悠扬，别有一番风韵。但现在他所弹的曲子，却是一支临江仙。
上阕的调子高亢了许多，然而过渡一转下阕，却多了几分哀伤之意。
他只是抱着琵琶，低低的唱着，与其说唱出给听众，倒不如说是唱给他自己。
然而那一字一句，却全是凄凉。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觳纹平......
弹的太过入神，沐试玉竟然没有发现舒颜已走到了他跟前。
俯下身子，似乎可以看的见他眼中隐约的泪光。
"......小舟从此逝，江海任余生......"
弦玎的一声，显然是错了音，沐试玉只觉得自己被一把拉起，强行拥入了怀中。
琵琶险些失手落地，却被舒颜一把抓住，靠着椅子倚稳。
"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啊......"舒颜拥着怀中的人儿，却感到怀中的身躯明显的僵硬了起来。

八
终究......还是躲不过么？
这些日子里，除了那一次他进了夏馨斋看见自己哭搂着自己安慰时，一直没有对自己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让自己卸下了不少戒心，忘却了他的本质！
刚才他让自己换衣服时，心中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感动......认为他是了解自己的，现在看来，那只是做戏罢！
反正，自己的命就是这样子的，被人赎了，被人包养了，还说的出拒绝么？

"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舒颜松开怀中的人，看着他脸上一片惨白，心又揪疼了几分，"你同意之前......我答应绝对不会强迫你。"
沐试玉却只是怔怔的看着地，仿佛丝毫没有听见舒颜的话。
......长恨此身非我有......即使是反抗，又反抗的了几时？
那是自己的任务......那也是他......希望自己去做的。

浅樱色的丝衣滑下，柳绿色的贴身小衣给肌肤染了几分妩媚......玉色的肌肤在烛光的映照下，似是染上了一层引人遐思的嫣红。
"你干什么？"舒颜转过身去，只觉的浑身都像烧起来了一样，不敢再看那具珠玉般光滑圆润的身体，生怕控制不住自己。
"这不是你所希望的么......你要的，不就是这个？"沐试玉极力想让自己的声音淡然无波，然而却根本无法控制住那话中的深深凄凉。

屋中一时寂静了下来，良久，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舒颜愕然回头......却看到了他眼角的湿润与颊上在烛光照映下闪着七彩光芒的水滴。
这......绝对是个妖精。
仅仅用一瞬的时间，便让自己堕落进了无底深渊。
曾经想过，为什么会为他建造别院，会想着他，念着他，惦记着他......甚至，会为他心痛。
答案其实自己早就明白罢，只是一直不愿承认而已。
有一句话，是自己曾经千万遍的告诫着自己的......在感情的世界中，谁先动情，输的就是谁！
但面前的这个小妖精，却终究让自己无法自拔心甘情愿的认了输哪......
他的出现，注定了到处留情的自己要把撒出去的博情收起来，专一的倾注在他身上罢！

屋中虽然燃着火，但毕竟已经入冬，裸露着的身子仍然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凉意。
这是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为羞耻的事罢......就这样几近赤裸裸的去引诱一个男人。
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模样，也不敢睁眼，生怕一睁眼，泪水便会控制不住的从眼中涌出来。
然而，颊上却依然有了潮湿的感觉。
感觉到一只带着暖意的手触碰了自己冰凉的肩头，沐试玉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然而下一刻，却是那件丝衣，被轻轻的披回了自己身上。
"这样的天气，会着凉的。"看到他流泪，舒颜只觉得所有的欲火都熄了下去，留下的只是心疼而已。
"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舒颜又重复了一遍方才曾说过的话，直对上面前人惊愕的双眸，"试玉，别一时赌气，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沐试玉强行压抑住想涌出的泪水，声音低的几乎让人听不到，"即使抗争......到了最后......还是得听话，和你......做......那种事情......"
"不一样的。"舒颜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没有爱过人罢......现在对你来说，那种事是耻辱......但如果有一天你爱上我，你会觉得那是一种幸福。"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爱过人？
若不是因为我爱上的人......我怎么能做出那么羞耻的事情？
幸福？那怎么可能？自从我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一刻起......即使将来我们能够在一起，那也是一种耻辱......或许......是含着幸福的耻辱......或许，我终身都已与幸福无缘。
更何况......我......是永远无法爱上你的。不愿，也不能。

"回屋早点睡吧......长恨此身非我有......在这里，你可以自己做任何决定，我既然答应了，就决不会强迫或阻拦你。"舒颜宠溺的看着似是怔怔出神的小人儿，戏谑道，"本世子向来一诺千金，这个你是绝对可以放心的。"
"可是......"沐试玉的脸逐渐红了起来，"这房间中......只有一张床。"
此话一出，舒颜也是一怔。
给这房子添置时，有谁能想的到自己会放着到手的美食不吃？
明日里再叫他们添一张床就是，反正这屋子也够大，但今晚怎么办？
"要不然......我睡地上，反正这地上也不冷......"沐试玉怯声道，却被舒颜立刻打断。
"那怎么行！刚才弄不好就着了凉......要是冻着了，明日发起烧来，怎么了得！"
"要不然......你去南棠那儿......他那儿今夜没人......"
话还没说完，唇上传来温软的迅速一触有效的封住了沐试玉的话。
"我如果说我以后不再去找别人......你信不信？"
沐试玉惊讶的睁大了双眼看着舒颜......他的风流这京中有几人不知？
"就知道你不信。"舒颜轻轻一笑，转过屏风后，留下满脸愕然的沐试玉呆在原地。
再从屏风后转出来时，舒颜手中抱着枕头和被子，竟是一副要打地铺的样子。
"世子还是去南棠那里......"
"叫我颜。"舒颜利索的清出了一块空地，心下却是苦笑。
这小家伙说的话，分明就是心里面一点都没有自己的位置啊......否则，哪儿有不但不吃醋，还把自己往别人处推的道理。
想想以前的那些......哪个不是恨不得日日把自己拴在身边。
"可是世子怎么能......"
"叫我颜。"舒颜停下手中的活，挑眉一笑，"你不需要我教你怎么说话吧！"
"可是以你的身份怎么能睡在地上呢？"试玉脸一红，却依然装做没有听见舒颜所说的话。
聪明的小家伙......但以为改了‘你'‘我'称呼，我就算过去了么......舒颜站起身来，走到试玉面前。
"你刚才叫我什么？"
"你......"
"我让你叫我什么？"
"颜......"声音细若蚊叮，几不可闻。
"什么？"舒颜故意装做没听见，看着小家伙垂下头去的模样，坏坏一笑，"我听不见的话，可要亲你了啊......"
"颜颜颜颜颜颜颜颜颜颜颜颜......好了吧！"沐试玉退后两步，一连串几乎是喊出来的......喊完后，满脸绯红。
"这还差不多。"舒颜抿唇一笑，不再捉弄他，继续转身去打理地铺。

"要不然......床其实也够大......"沐试玉实在是无法想象堂堂的世子爷睡地铺会是什么模样，低声说了一句，以为舒颜听不见......却见他眼睛发亮的转向了自己。
"真的？"
都是一样的音量......刚才说听不见，现在听的倒是清楚！沐试玉勉强点点头。
大不了，自己半夜到地上睡好了。
"真的？"舒颜又追问一遍，心中忍不住想要逗弄他......看着他满脸飞红的腼腆样子，倒真是有趣呢！
"行了，不逗你了......我睡这儿就好。" 看着沐试玉连脖子都是绯红色的模样，舒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可不是柳下惠，和你睡一起，我可是没有把握不把你吃掉哪！"
看着沐试玉一跺脚逃一般的回到屏风后的身影，舒颜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要是这京中听说了堂堂舒世子居然会有被赶到地铺睡的这一天，想想那些人惊诧的模样，都觉得有趣的紧哪！

"怎么还要多添一张床呢？"秋南棠看了一眼墙角新加上的红木雕花大床，不解的问道，"他还想怎么折腾你？一张床还不够？"
"昨晚上......什么都没有......"沐试玉垂下眸去，颊上又染了一抹红晕，"他说......在我答应之前......他不会碰我......"
看来那家伙是真的动情了。秋南棠挑眉一笑，若是拴的住那家伙，教中可是省了不少麻烦。
"那你们昨天晚上是怎么睡的？"
沐试玉偷眼瞥了一眼秋南棠，嗫嚅道："他......打的地铺。"
铛的一声，秋南棠手中的茶杯落在了桌子上。
京城中人人皆知的堂堂的舒颜世子爷，居然沦落到了打地铺的水平？
秋南棠粲然一笑，舒颜舒颜，纵是你千分谨慎，却还是有被找到软肋的时候啊！

九
"我忍无可忍了！"一少女柳眉倒竖，一身梅红色的劲装勾勒出身材的完美曲线......即使是生气，眉眼间都蕴着几分媚意，"哥......你爱上哪儿我不管，你能不能别把任务都推给我！你以为我整天是闲着没事干哪！"
"反正我们兄妹一场，你帮为兄分担些也是应当的嘛......"看着妹妹将一摞资料狠狠的摔在自己面前，舒颜心虚的笑笑，"这九霄府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眸莹眉妩暗绝魂......虽是平日里明眸善睐，软语温存。若是真发起火来......那个后果和杀伤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吗？"眉妩一叉腰，毫不客气的反瞪回去，"本郡主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也没有少做多少工作啊......"舒颜挠挠头，却被妹妹毫不客气的打断。
"你是没有少做活，你怎么不问最近多了多少事儿啊......且不说朝廷皇上刚即位，万事初兴，需人打理，你身为世子，本该助一臂之力！就说这九霄府中的情报，你近来认真看过几份？凌天教宸帝铁腕平乱，收服了被我们劝反三十家分下的十七家，搞的我们颇为被动......日尊前些天从拦截的天罗地网中成功脱身而出，阵法的漏洞需要修补......那个神秘的星尊，还不知道在暗处又往凌天教里收了多少势力！凌天教的收税范围又扩大了一个圈......"
"不是吧！"舒颜的整张脸都苦了起来，"才半年而已......"
"才半年？你还想让我帮你做牛做马多久？"眉妩气恨恨的咬咬牙，"本来指望你有点自觉性，现在看来......幸好我极时跟你说......你知不知道，女孩子天天熬夜操心，是会早老的！"
"老了也一样漂亮啊......"舒颜嘴上笑嘻嘻的哄着妹妹，心里却是暗暗叫苦。
"留着你的肉麻话哄你的小情人去罢！"眉妩虽说的不依不饶，语气却和缓了几分，"哥，我可是为你好......你爱喜欢谁那是你的事，但由于这个原因消极怠工下去，皇上要是怪罪下来，还真能降罪在你身上不成？还不是说他妖媚惑主之类的......就算是替他着想，你也得把该做的做好啊。"
"你怎么知道的......"舒颜愕然看向妹妹，"你居然派人查我？"
"你要是自己行的正还怕我查么？"眉妩的气焰短了下来，虽然嘴上硬，心中知道自己这样做是过分了些，"放心......我不会告诉爹娘的啦！"
"你让我怎么能不查嘛......"看着舒颜有些凌厉的眼神，眉妩有些心虚的偏开头，"万一要是凌天教的人可怎么办......"
"哦？你查出什么了？"舒颜语气轻巧，眼神却更凌厉了些。
"没有什么......玉斓堂和缀香楼要是有问题的话，哪儿留的到现在......"眉妩的声音又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