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刚想小睡一会,突然听到了打斗声。
马车被迫停止,玉笑琴心中好奇,探出身去看查看。
在不远处,有个人正被十来个人追杀,那人身上已经有了多处伤痕,在围攻之下很是狼狈。玉笑琴凝神细看,被追杀的竟然是萧禾知。
“禾知?”玉笑琴高叫一声,已经控制不住要冲过去,却猛得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往后啦,摔在一堵肉墙上。
木难复杂地看了怀里的人一眼:“死不了,你急什么?”
“可是他……”想说的话在他隐藏怒意的眼神下咽下了。
“你在车里呆着,我去帮他。”木难不容置喙地把他按在座位上,然后才走出车外。
萧禾知躺在床上呻吟着,虽然他伤得不重,但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有十几处,很不好办。
玉笑琴替他洗净伤口,仔细包扎,渐渐平复着萧禾知的痛苦。
木难坐在一边喝茶,一杯接一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房门被推开,打破了房内微妙的气氛,司雾先是小心地看了眼房中的状况,然后端了一盆水进来。
“忙什么呢你?你自己身体都还没有好,还伺候别人?”一直没有出声的木难突然怒道。
司雾一惊,本来就身体虚弱,差点将水泼在地上。
“还不回去躺着?不要跑来跑去的!”
司雾尴尬地捧着水,不知该如何是好,想抬头看他表情,却有不敢直视。
玉笑琴从他手中接过水,示意他快点走。木难继续喝茶,无视玉笑琴投来的目光。玉笑琴咬着唇,反复地在水里洗手,把手搓地通红也毫无知觉。
“笑琴……”萧禾知突然艰难地唤了一声。
玉笑琴哽了一下,问道:“觉得怎么样?”
萧禾知挣扎着坐起来,英俊的脸庞皱在一起。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他们要追杀你?”
“木兄没有告诉你吗?是天刹门内乱,今天不小心中了他们的埋伏。”萧禾知懊悔地捶了一下。
“内乱?你不是说你帮他解决了吗?”玉笑琴惊讶地问木难。
木难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移动:“是解决了,可能是有些余乱吧。”
“是啊,笑琴,我没那么容易死的,你不用担心我。”萧禾知故作轻松道。
玉笑琴颓然坐倒,三人又都不再说话,气氛僵硬到极点。他忽然觉得胸口被什么堵住了,压抑到无法呼吸,一左一右像两股强悍的力道,把他往两边扯,就好想五马分尸的感觉。痛恨自己,根本是个懦弱,毫无决断力的人,为什么会有卷入漩涡的感觉?好乱,乱到眩目,乱到不能思考……
“我去看看司雾。”玉笑琴逃也似地跑开了。
看到玉笑琴离开的身影,木难并没有阻止,目光投向萧禾知,变得冰如利剑。
萧禾知则装腔作势地闭上眼睛。
“天刹门内乱?哼,你演的这是哪一出呢?”木难捏着瓷杯,仿佛下一瞬间力道会崩溃,把瓷杯捏粉碎。
“属下来协助城主啊,城主应该为能我这么尽忠的属下感到自豪。”萧禾知悠悠道。
木难勾起一丝冷笑:“我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传你,否则我不希望你出现在我面前。笑琴是个单纯的人,我不希望你再接近他!”
“城主,水无央是不是把海上遗音给了笑琴?”
“不错。”木难瞥了他一眼,“不过玉华剑不可能在里面。他是想试探笑琴身边的人,看谁对他有二心,笑琴现在就像在一座快要倒塌的屋子里,哪有能力保护玉华剑?这种小把戏一眼就能被看穿。”
“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这样,但是这个陷阱是水无央布的,会有这么简单吗?他毕竟是天下第一,他的心思恐怕并不是这么容易掌握的。”
木难不再说话,又撩起一杯茶慢慢品着。这一点他并不是没有想过,不管水无央目的究竟如何,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把玉笑琴带回木子清婉。也许水无央的心思不会这么小,但他也许只是抛砖引玉之计,真正要提防的恐怕是眼前这个躺在床上的人。
一连好几天,玉笑琴都有跑司雾房间里,摆弄海上遗音,缠着他。因为此琴特殊,连琴谱和一般的也有很大的不同,因此更多的时间,他们只是在闲聊。
随意地挑起一根弦,清扬的泛音播向远方,玉笑琴低头不语。
“笑琴,你喜欢萧公子吗?”
“呃?你问这个干嘛?我记得以前也有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很多事情的变化只是转瞬之间。你是不是很喜欢他,喜欢他多过喜欢木少?”
玉笑琴迎视他,有些恼怒:“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喜欢萧禾知的对吗?木少很生气,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从你把萧禾知留在这里养伤的第一天开始。木少是个温柔的人,你却在辜负他的情意。你知道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在为另一个人付出,是什么滋味吗?”
“任何人受伤我都会照顾他的!”玉笑琴争辩道,“你知道什么,我们之间过去的事情你知道什么?”
倒是看不出来他是那么善良的人,司雾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我是不太明白。你也说了是过去的事情了,那你现在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木少还是萧禾知,你不可能两个都要吧?”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玉笑琴怒不可竭,“是你自己喜欢木难吧?”
司雾怔了一怔,没有说话。
“我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啊?”玉笑琴茫然道,“你应该不是一个对爱情执着的人啊,是什么会让你……”
“因为木少是个神奇的人,他能给他身边的人带来希望!”
希望?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依赖他的?是因为自己做不到的,处理不好的,他都能替自己办到做好吗?真的不知道,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曾想过要去思考……也许是他那张笑脸,每当自己无助失落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笑脸?这就是希望?
也许依赖久了,就会成为习惯,就会觉得理所当然,就会……麻木……
他突然有冲上去揍人的冲动,却又觉得浑身乏力。自己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坦白,原先萧禾知不在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很顺利,为什么他一出现就好像回到了原点?不可能没有注意到木难的变化的,不可能的,愤怒到近乎冷漠的不是他的本来面目……
突然开始有点厌恶自己……
“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啊……”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用你来教我……”玉笑琴抱住海上遗音,仿佛梦呓,“我知道我不聪明,但是我不会永远都那么傻的……”
三十七
笑琴,我把海上遗音送给你,我已经不需要它了,至于玉华剑,我已经收起来了。你要小心,一定会有人来和你抢琴的,到时候你就要睁大眼睛看清楚……
水无央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重复,玉笑琴拨弄着琴弦,心弦紧绷亦如琴弦。
会吗?真的会有人试图夺琴吗?
会是谁?萧禾知吗?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实在是非常可疑啊!对不起我的事情他已经做过不止一件了,恐怕不希罕再多一件吧?
好几天都没有见到木难了。似乎他最近很忙,其实他应该一直很忙的吧?偌大一个木子清婉由他一个人打理,却还要抽出时间来陪着我。
正想着,木难已经敲门进来了。
“又在弹琴啊?”木难笑道。
“又?你有见过我弹琴吗?”明显他口吻有在嘲笑他东施效颦,玉笑琴也没好气地回道。
木难安抚了他一下,在他身旁坐下,视线落在琴上:“我只是在想你学琴干什么呢?学地那么辛苦,我什么时候才有幸能听到一首完整的乐曲呢?”
“一首?过个十年八年吧,一定可以的!”玉笑琴信誓旦旦道。
“你要是真的想学琴,我就请人专门给你打造一张,再为你找个琴师。这张琴这么古怪,怎么可能学得好呢,也省得你一个人瞎琢磨。”
“我才没那么无聊呢,随便玩玩而已!”玉笑琴抱起琴,“陪我到外面走走。”
木难没有动弹:“为什么这几天你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抱着琴?”
“那当然啦,这琴对我来说有特别重要的意义。”玉笑琴抚着琴,神情微变,这可是能辨人心的琴啊,木难,你不要让我失望……
来到屋外,阳光意外地有些刺眼,玉笑琴用手挡住眼睛,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为什么今天来到这里的是木难?
留恋树下,一枝春花已绽放在枝头,嫩黄色的小花娇小可人,散逸着淡淡清新的花香,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玉笑琴忽然童心大起,跳起来攀折那枝斜倾而出的花枝:“帮我拿一下。”他把海上遗音塞到木难手上,一个转身,人影消失在花海树丛中。
望着他欢奔而去的身影,木难咬了咬唇,眉头微微皱起。如此单纯的心境,怎能让人不心痛?
翻过海上遗音,轻轻扣响琴底,黑色木质发出不正常的共鸣——里面果然有异物!
仔细翻看琴身,应该有不破坏琴座打开琴身的方法的,也许是有什么机关?
“木难?”血色宝剑横刺眼前,耀眼的红色闪花了眼睛。
手一颤,海上遗音摔在地上,裂成两半,跌出一把粗糙的木剑。
“怕什么,送给你啊……”一根带花的树枝搁在剑上,横在木难面前,再看笑琴,温和的语调却配着冷若冰霜的表情。
花枝带着薄香落在地上,扬起淡淡的粉尘,摔碎了一地的露珠……一片落叶隔断两人的视线……血色宝剑缓缓收起……
“我……”
“为什么是你……”嚅动着唇,细吟从嘴缝中溢出,玉笑琴直视着木难。
“不是啊,我……”
突然,一切声音都止住了,只有两道酸涩的眼泪划破脸颊。
心好痛!恍然……原来对他的爱已经那么深了,深到他的一个举动能刺到他内心最深处,痛到宛如心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涌出……
木难慌了,那双平和的眼睛闪烁着强烈的不安,眼中蒙上了一层深深的灰色。
玉笑琴头一低与他擦肩而过,随风舞动的发丝抚过他的脸颊,利如刀,冷如冰……
“笑琴哥……哥……”当那个受伤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他不禁喊出声……
“少东主,这就是赵大师傅的儿子,手艺跟赵师傅壮年不相上下,您看这几样首饰,都是他最新的作品。”掌柜把一个精壮男子拉到他面前。
木难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木子清婉少了令尊那样的大档手虽然可惜,不过有你继承他衣钵也是我们木家的荣幸,好好干,木家不会亏待你的。”
“少东主言重了,我们赵家都是知恩图报的人,请少东主放心。”
木难点了点头,又拿起一支发簪,迎着太阳细看:“禾知,你觉得小赵师傅的手艺好吗?”他侧脸看向身边的萧禾知。
“属下是外行,城主是内行,我怎么好班门弄斧呢?”
木难应付地一笑,今天他得以抽空跑趟临县的木子清婉分号,却怎么都不放心把萧禾知留在玉笑琴身边,因此一道把他带在身边,美其名曰:熟悉木子清婉的行情。
“城主,时候不早了,我们也早点回去吧。”
木难允诺,临走时叫伙计到对街的杏元楼买了盒糕点,准备带给玉笑琴。
遥望天边,已是金乌西坠,好几天了,都是这么疲惫地奔波,也许等回到木子清婉的总号就能休息一下了吧?
想到这里,木难不禁有些期待。
先去郊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然后再去湖心泛舟吧,笑琴他似乎已经盼了很久了……
萧禾知回到房间,先是谨慎地探了探有没有可疑的人,然后在关门进屋。
屋里的人坐在镜前,一动不动,望着镜中人,似乎丢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