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是淡淡的冲着他笑"懂又如何?不懂又如何?"
"因为不爱,所以不必忠诚。你是这个意思吗?非。"凌叹息着。
其实--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自己也不知道。
暮月川凌走后的几天,我厌食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再美味的东西吃进嘴里都与嚼蜡无异。不是我不想吃,其实我胃里空空的,很饿。可是食物一到嘴边就觉得完全没有了张口咀嚼的欲望。甚至最近严重到喝水都是要靠精神力来催动。饥渴似乎都无法激发我进食的本能。
有点虚软无力,我始终安静的躺着,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完全苍白,甚至忘却了悲伤难过也不知道什么是痛苦......
是不是这样的状态于我而言反而是种幸福?
我于是安然的合上眼睛,再次对着送进来的山珍海味无动于衷。我想,我可能已经不需要食物了。我只需要安静......永远安静。
可是,暮月川夜,他是不会允许我一直这样安静下去的。所以,今天,他来了!
"非,你这两天究竟都吃了些什么?"
他微微皱着眉,把我从床上抱起来,搂在怀里。语气也是近来难得的温柔。
我身体虚弱,头也很晕,没有了前些天那种能够说话气人的活力,只是软软的靠在他怀里不出声。
"来,把嘴张开......吃一口。"他一只手搂着我,另一只手轻轻舀了一小勺鱼片粥送到我唇边。
然而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食欲。所以,我微微的偏开一点头,不肯吃下去。
"再不吃东西真要饿坏了......"
"听话,吃点东西。"
"非,乖乖的把东西吃了,我就抱你到院子里去看烟火......现在是晚上,我让人放烟火给你看好不好?只要你吃完东西......"
......
他锲而不舍的一直追着我躲避的方向不断的想要喂我吃饭。我虽然难受无力,却硬是不配合。我不肯合作,所以费了半天功夫,任是如何努力他也喂不进一口。
然而暮月川夜,他的温柔永远只是表象,他的霸道才是本质。软的不行,当然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来点硬的。软硬兼施,常是他会用来对待我的方式。
"非,你以为你一直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有用了吗?别说你三五天不吃东西,就是一整年不吃东西,只要我想要你活着,你就死不了!"
见我如何也不肯说话不肯吃饭,他怒气便被挑了起来。索性将手里一直握着的盛着鱼片粥的勺子大力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他一把捏住我的颌骨两边,稍一用力我便吃痛的张开嘴,然后他拿起了餐车上的一杯水果鲜榨汁就灌进了我的喉咙......
"呜......不要......"
再如何虚弱,也有神经反射的本能,我推拒着他的强迫,然而力道却连一般的小动物都比不上。没有效果不说,自己却弄的更加疲惫,最后一点力气都耗尽了,只能任他灌我喝果汁。
可是那甜腻的果汁通过咽喉滑入胃袋的感觉,不是久旱逢甘霖的美丽,而是逗引出了一阵胃酸的恶心感。在他灌完了半杯果汁终于肯放开牵制我的手的时候,我趴在床边彻彻底底的吐了一回。包括所有被灌下去的果汁,还附送了我自己的胃液胆汁,倾尽所有的吐了个昏天黑地。舌头和脖颈都是僵硬的,还有满口的苦涩味道......
吐完了,我却一动也不想动的趴在床边,闭上眼睛,天旋地转。
一杯清澈的白水递到我唇边,我含了一口,苦涩立即被冲淡了。
重新被从床上抱起来,正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睛。而这双冰冷眼睛的主人正拿着纸巾轻轻的为我擦拭着唇边的水迹与额角的虚汗。
夜--
我想,就是一只不会思考的小动物,被关在一个单调乏味的空间里连时间的概念都失去,它也不会有进食的兴致的。何况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这样关着我,难道还指望我有个好食欲吗?
夜--我不想你放我出去,只想你还我安静。这样都不行吗?
"我好累,让我睡吧!"我虚弱的用着一种连自己都要听不清的声音对夜请求着。
"你就那么急着想把自己饿死吗?"夜的声音和他的眼睛一样,冰冷的藏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怒火。就像美丽的积雪的富士山。
我迷离的半闭着眼睛,渐渐的就要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不想死,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活......"
我并不是想死,我是骄傲的非啊,我总是在想,即使痛,我也要活着,我不死。可是......这么痛的活着,多不容易!
我该怎么办?
"没关系!总会知道该怎么办的。交给时间吧!"他于是俯下身来,捕捉到我的唇,又吻又咬。"既然你不想吃饭,就让我来想别的办法!"
"夜--不行,我不行......"
我完全不具备丝毫抗拒的力气,只能微弱的发出声音拒绝,我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无力承受他的需索,可是我的抗拒他却不肯接收。带着诱人温热的手掌探进我单薄的真丝睡衣里上下抚摩,可是这一次,我太虚弱,无法感受到情欲的气息,只是闭着眼睛似乎马上就要进入昏睡的状态。算了,他想怎样就怎样吧!这一切,我只希望快点结束。
然而在他贯穿我身体的那一刻,那种强烈的存在感和猛烈的冲击,让即使将要进入昏迷世界的我也能真实深刻的感受到。和他之前温柔的动作完全反比,这个时候的夜......就像是可以席卷世界的暴风,怎么样努力,也不可能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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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那样在摇晃中疲惫的昏睡了过去,但那种状况下的昏睡,既不舒服又不塌实,潜意识里总觉不安。也许并没过太久,我的意识便挣扎着渴望醒来......
迷茫而虚弱的张眼,却看到平日里安静苍白的小房间内多了许多的人来回走动忙碌。
然后我模糊的看到一个医生打扮的人拿着一支针管走到我床边,他拉过我的手臂就要为我注射......
"我不打针......"
我心里一阵惊慌的抽回手臂,紧张的盯着医生手里的针管,害怕他们把任何东西注射进我的身体。我不要!不打针!
"非,别害怕!只是营养剂,不是别的药。不是会伤害到你的东西,别害怕......"
整个身体被抱起来,夜搂着我坐到床边,他一边说着温柔安慰的话却一边禁锢我的身体,阻止我微弱的挣扎,藤森则走过来拉出我的手臂固定住让医生毫无障碍的为我打针,
"我不要,不打针......夜,你放开我,放开我......"我的声音听在自己的耳中也是微弱的,但我心理抗拒的意味却是浓浓的。
"听话,非,你什么时候愿意吃饭了,我们就不打针,好不好?"
"不要......疼......"
我被夜紧紧的抱着,一动也不能动。
没有用......
我说的话没有用,我的挣扎也没有用......就像我的"不爱"一样,无论我怎么做、无论我做什么,都是无用功。因为我这个人本身就是没有用的......
针管注射之后居然还有吊针输液,夜无法一直抱着不肯听话合作的我,所以我又被他安置回床上。为了怕我乱动是手背上的针错位,所以我的身体被带上了奇怪的皮带......
不知是出自哪个名家的设计,很柔软的带子,扎在身上不会感觉勒得很难受,但却可以禁锢我的四肢,无法乱动。
我于是只能无意义也无目的的看着吊针里的营养液被缓缓的流淌进入身体内,明明没有什么感觉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又疼又难过。
被人这样强迫打针,不是第一次,从前被注射过各种春药,只是觉得痛苦,但我那么骄傲,心理上至少不会输。但这一次,我忽然觉得屈辱,被伤害般的屈辱......为什么我一定要过这样的生活?永远必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没有选择要或不要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考虑我的意愿,只要我不合作,就可以这样欺负我......
闭上眼睛!
忽然想起了那日被义父的司机送来这个别墅的情景......站在客厅的棋桌旁边,我看见夜站在我的面前,邀请般的向我身出手。从那时开始,我就没有了拒绝他的权利。所以--
放弃了吧!
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有可以选择的自主权,我还挣扎干什么?!
我已经那么累了......
开始的时候一直是绑着软皮带进行输液的,过了几天,夜发觉我乖乖的一动不动,就为我解开了。只让几个护理人员二十四小时轮流小心的看护着我。
即使皮带解开了,我依然很安静,动也不动的看着一滴一滴进入身体的营养剂、生理盐水、葡萄糖、医用炼乳......
每天每天,困了就睡,醒了,就安静的接着看......
还是这间苍白缺少颜色的房间,世界分不清楚黑夜和白昼,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天。
暮月川夜总是忙碌的,但他越来越多的时间被用来耗费在了我的床边--因为他终于发觉了我的异常......
"非,你怎么了?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肯说?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夜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和脸颊,有点烦躁不安的样子,但面对异常安静的我,他有点不知所措。
然而我依旧特别的沉默,一声都不肯回应他。他说的话,我听而不闻,他做的事,我视而不见。我如今,唯一可以自己做主的事情,恐怕也仅仅只剩这么多了。反而不觉得可悲,甚至庆幸,至少,这点权利还没失去。
有时,我常常会想,一个人若是连精神都要被摧毁了,那么他的骄傲根本不可能还会存在。那简直就像是个吸毒者,毒瘾犯了的时候,尊严骄傲骨气......一文不值!所以我该庆幸,在我还未沦落到那样的地步前,我选择了关闭自己。至少当我面对苍白的墙壁和透明的输液管而想要发疯的时候,不会大喊大叫。
我选择了另一种发疯的方式。在我的精神世界里......静静的......
夜对我说了许多话,内容大都是问我为什么这么多天不说话,但我总是不回应。有一次,他因为我的沉默而发火,房间里所有的医护人员都被他吓的动也不敢动,但我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到后来,他也只能疲惫的坐在我的床边无言的看着我的沉默。
夜依然尝试着喂我吃些东西,以为我会拒绝,可是这次我却没有,我张了口,合作的不可思议,甚至他喂我什么我便吃什么,不挑剔也不说话,机械的咀嚼和吞咽,完全不试图去思考,机械的吃、再机械的吐。
夜开始看到我吃东西时很高兴,可是在触及我空茫而荒芜的眼神后却又完全高兴不起来了。
即使我自己愿意张口吃东西,但每次也只能吃一点点,而且只能是以流质事物为主,否则就会吐,听医生说是长时间不吃东西,胃还很虚弱,必须慢慢调节。
可是夜如今更担心的反而不是我吃不吃东西的问题了。
"你说!他到底怎么了?半个月一句话都不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天,夜找来一位心理专家来到这间白色的房间为我看病,那个心理医生和我不停的说话了好久,自然得不到我的回应。又过了很久,夜终于不耐烦的开始问他。
"暮月先生,如果是饮食和语言同时发生问题的话,应该只是单纯的抑郁症,心理上产生了某些障碍性因素导致......"
"你只说要怎么样才能让他说话!"
"心理治疗也许可以帮助他,但需要病人本身有一种配合的态度,否则不会有收效。如果让他自己痊愈,就只能慢慢的接触他帮他解除心理障碍......"
......
我安静的躺在床上听那个心理医生滔滔不绝的讲着,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所谓的语言障碍。我只是单纯的不想说话,或者,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语言已经没有用了。什么也没有用了......
安静就是最好的。
"非,你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吗?医生说你的症状不像是初次......"夜轻轻的拔下我手背上的针,抱着我坐在床上用嘴唇磨蹭着我额前的头发,不停的声音低低缓缓的和我说话,就像是不厌其烦的自言自语。
"看你这个样子,知道我的感觉吗?我会......忽然怀念起前一段时间你故意惹我生气时任性的模样......"
......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待你自己?把心理的话说出来不行吗?"
......
"就不能说一句话吗?只要你说你想要什么,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
"只要你肯说话,我们就离开这个房间好不好?"
......
"非,不能这样下去了......你需要发泄一下,如果把情绪都憋在心里,会越来越严重的......"
......
"你究竟想怎么样?就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
......
......
"非,我该怎么做?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继续爱你,却又不会伤害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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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一直没有说话,夜还是把我抱出了那个白色的地下室房间,回到了之前住的卧室。
忽然透过玻璃窗看见太阳的感觉让我有一瞬间的感动。活着,还是好的,死了的话就没办法看见太阳光了......
"非,我把许多事情都交给凌处理了,所以最近有很多时间来陪着你。会不会觉得高兴?"
夜让我靠着他半躺在床上,用小茶勺一口一口的喂我喝水。由于我的饮食状况越来越好,所以每天只稍微注射一点针剂,不再输液。我是从开始输液的那天起不再讲话的,所以他尽量避免为我打针,把很多营养型注射剂改成了口服的胶囊和药片。
一直虚弱,没有力气,不知道究竟是身体上的原因还是心理上的原因。总之,连自己坐着都挺勉强的。
喝完了水,我就顺势缓缓的滑进被子里,身体蜷成一团,只露两只眼睛在外面,怔怔的盯着阳光灿烂的窗外发呆。
夜见我一直看着窗外,就俯下身来问我"现在是早上,阳光很漂亮,想不想去院子里坐一会儿?"
......
夜一直用这种疑问的句式引导我开口回应,在始终的沉默里他已经被磨合得渐渐没了脾气,不似以往的失落与气急败坏。
我没回应,他便一个人继续说着"那我们就去晒晒太阳,在房间闷了这么久,也该呼吸点新鲜空气。昨晚刚下过雨,空气很干净......"
夜让藤森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台小轮椅,就那样推着我在别墅的庭院里四处转。已经深秋了,叶子落的到处都是,被轮椅压过去的时候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响声。
这里是别墅的后院,宽敞的空间内草木被修剪的很漂亮,我仰起脸,透过班驳的树影望着明亮的阳光。
一滴树叶上的水珠滴落下来,轻轻的打在我的脸颊上,夜伸手为我温柔的抹去......
"非,如果你心里也有眼泪,为什么不愿意让他流出来呢?"
我无言的看着夜。
谁说的?谁说我心里有眼泪了?
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呢?
......我只会在上床到激动的时候才可能流眼泪......
从地下室出来的一个星期后,身体明显好转。在医生和营养专家的共同努力下,我可以下床走路了。东西虽然吃的不多,但至少不再是吃什么吐什么的糟糕状态。
几次在客厅里坐着的时候看见匆忙来去的凌,他总是先对我温柔的笑笑再叹息的抱怨我霸占了他哥哥的全部时间,以至于他要替哥哥完成所有工作......
他和我说了一会话,见我都只是默默的坐着,也只能无奈的揉揉我的头发然后离开,继续去工作。
第二次来溪池马场。
这一回,和夜一起--为了让我心情变好。
红叶没有上次来时那么美丽了,但风景依然不差。
我躺在木屋地板上,头枕着柔软的靠垫,阳光很明亮,只能微微的眯着眼睛才敢看向它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