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原高中美术社————异教徒

第一章
[神尾学长……我……我……]
俯视着眼前红着脸，紧握手心微微颤抖，却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的学弟 ，神尾嗣司不悦的皱了皱眉。
[你到底要说什么……要说什么就快点说，你应该知道我还有重要的社团活动……]
神尾严峻的表情和不耐烦的语气似乎终于触动了对面陶醉于自我情绪的人，一直低着头的学弟突然抬起双眼，满脸委屈的望着神尾。
[你到底怎么回事……]
[……学长……你讨厌啦……]
想要哭出来似的甩下这句话，学弟飞也似的转身跑掉了。
望着消失校舍拐角的背影，神尾叹了一口气神，准备马上赶到美术社去。
这时传来嘲讽的轻笑。
[神尾，你真是不解风情啊]
转过身来，一个身影修长的青年不只何时起已站在身后。他背靠着树木，一只脚弯曲起来抵着树干，歪着嘴角讪笑。
神尾冷冷的撇了他一眼，推了推眼镜。
[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学弟要向你告白]
[现在是社团活动时间]
[你却把人家吓跑了]
[不关你的事]
[你真是冷酷呢]
[随便你怎么说]
神尾不满的转身就走，感觉到身后那仍执着于自己目光。
那种赤裸裸的视线总会像一把把利刃般执拗的不断向自己掷来。
不论地点，不论时间。
自己是不是没有觉察。那种--
堂而皇之的，充满挑衅，带着自诩能把人看穿似的嘲讽。
以眼还眼压制对方的想法，也在互相对视的瞬间感到徒劳。
故意不去理会，也只是让那种锋芒在背，被人一览无余的恶寒久久挥之不
去。
若月信……真讨厌……
若月一走进美术社，就\\\\\\\\\\\\\\\"咚\\\\\\\\\\\\\\\"的一声把自己丢躺椅里。
奈绪从画布里探出头来。
[若月学长，你怎么才来啊]
若月闭着眼睛，连睫毛也不动一下。
[怎么回事]
奈绪嘟着嘴，不高兴瞪着悠闲的躺在椅子里的人。
[你还说呢，你整天都跑到那里去了，社长都生气了……]
奈绪口中所说的社长，正是神尾嗣司，都原高中美术社社长。
[神尾呢]
若月不理会奈绪的不满，突然开口问道。
[神尾到到校务处取画材了，他叫我告诉你，放学后留下来整理美术室]
这回回答的却是个浑厚的男中音。
[咦]
若月睁开眼睛，背光站着的是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山田恭介。山田 、若月以及社长神尾都是三年级生，奈绪小他们一届。
[你整天迟到早退，处罚你这么点小事也是应该的。]blzyzz
山田走到房间的另一边，把画架架好，开始调制颜料。突然停下手边的工作，一脸严肃地正视着对面正从椅子上坐起来的人。
[若月，我感觉你好像总是故意作对似的]
[我吗……对神尾]
若月一脸奇怪的样子。
[对，]山田重重的点点了头，[从来也没看见你认真作画的样子，到美术室的话也是想来就来。可是呢，绘画比赛时却和神尾一起得奖了。你明知道神尾对作画是很认真的，你这么散漫，作品却能获奖。在他看来，可是对他心中的圣域 的亵渎呢。]
山田跟若月是死党，两个人可以毫无禁忌的打闹玩笑。但仅此而已，不经意间露出的古怪眼神，古怪的微笑，总让他一瞬间感到看的是一个陌生人。这让他茫然、无力、不安，有愧于朋友的本分。
若月的另一面……
他想了解，身为好朋友的自己，有责任要去了解。
手里还拿着画笔，奈绪点点头对山田的话表示赞同，然后突然茅塞顿开的拍了一下脑袋，叫了起来。
[喂喂，若月学长，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的练习。然后可以在社长面前得意地炫耀啊，你……你真恶劣啊 。]
奈绪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
若月也不反驳，只是苦笑。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仰靠到椅子里去。
是吗，他在别人眼里是这个样子的吗。
--故意作对。
也许吧。
第二章
窗外，远山显出朦胧的轮廓，云霞从紫蓝色到天际一层一层的变幻出酒红色。
然而此刻却无暇欣赏美丽的晚景，奈绪的心因为即将到来的人而蹦蹦直跳。
若月和山田回去后，假托忘了东西又折了回来。
只期待能跟那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光。可以帮帮他做事或者说说话什么的。
只这么做就足够了，并没有过分的要求，也不想告白。
因为早已看出他是不会接受自己的，那个人已经心有所属，这是暗恋中的人惯有的直觉。只要能静静的看着，每天放学后独自等待着他，就已经很幸福了。
突然感到阴森的寒意从背后袭来。
直觉地感到并不是要等的人。
慌张的整理到一半的画笔一放，还来不及掩饰不安的情绪，奈绪抬头看到来人。
[若月学长……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
什么时候进来的？无声无息。
[该问你同样的问题]
[咦]
不是平时的学长。可怕。
[你在害怕。]
[……什么……]
[要我亲口说出来吗?]
[……学长，你是什么意思……]
[你喜欢神尾。]
[……]
[你向山田告白，是为了进美术社……]
[……]
[你为了接近神尾，卑鄙的利用别人的感情]
[不是的！]
[你刚刚在做什么？]
[！？]
[不止今天这一次吧？
[每天放学后找借口留下来……
[喜欢人家就说啊，这种假装高尚的暗恋最令人瞧不起了。]
[……你不懂。]
[我是不懂（激动）……山田知道了，会怎么想……]
[……你不会吧……他是你的好朋友啊]
[那种事跟我没关系]
[跟我做个交易，我就答应守住你的秘密。]
[……]
从校务处出来，神尾来到放学后的美术室。自担任美术社长以来，已经习惯晚每天晚归了。预备次日所需的画材，最后负责锁上门，是每天社员们离开后例行的公事。
踏进门口的一瞬，皱起了眉头。
[若月……你怎么在这里？ ]
从容的转过身来，若月微笑着。
[社长大人，我可是为了你尽忠职守呢……对，为了你。]
若月仍然微笑着，眼睛却直直的瞪视着对面的人。
[……]
[整理美术社。]
[哦。]
若月信……这家伙……阴阳怪气的
神尾无视地径直从若月身边走过，来到置物架前，将取回的画材放到格子里。
[神尾，你不问我为什么留在这里，平时早就走了……不是很奇怪吗……]
[我不也在这里吗]
[不，不，你当然是因为社团的工作……而我……好像刻意在等你似的……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如果你在等我，我会感到不解，你跟我有什么可说的、可做的吗]
[可我却确实在等着你，一直一直，嗯……要说的话，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等待着你。]
[怎么回事，你就是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吗]
[你不相信我]
神尾停下手中的动作，正视若月。
[好吧，你想说什么、做什么就快点说、快点做]
[神尾嗣司，都原高中美术社社长，绘画技巧一流，非常具有艺术天分。而且难得学习成绩也同样优异，仪表堂堂、人品端正，在师生眼中是另人羡慕的优等生……]
[……怎么了，妒忌吗？]
[不……只是你待人接物有些……]
[冷酷无情]
[对，对……语气总是冷淡的，眼睛虽然看着对方却毫无感情……对人平易，却不曾跟任何人过度亲密……]
[你在对我不满吗]
[不，只是有些介意罢了]
[……这跟你没关系吧，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当然不是。第一，我这并不是跟我完全没有关系；第二，我要告诉你的是另外一
件重要的是……至少对我来说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那就快点告诉我]
[听着，我要说的是——我爱你]
什么!?
[……]
[听不清楚吗，我说我爱你]
[你说爱……对我]
[对，我——若月信爱神尾嗣司]
这家伙……
[你脸上是什么表情，这可不像平时的神尾呢]
可恶，在作弄我吗……
第三章
昨天因为社里的学弟忘拿了东西，对话就在节骨眼上结束了。
神尾在走廊上拦住了从教室里出来的若月。
[你的目的是什么]
质问的语气。
[神尾，怎么了]
对方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似乎早料到会如此发展。
[为什么向我告白]
[当然是我爱你啊]
哼，撒谎不打草稿。
[你的行动跟说辞不符]
[那你要我怎么做……要我吻你……还是跟你做爱]
[你这种人……]
[我这种人怎么了]
登视着那对挑衅的眸子，以极其冷静的语调。
[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哦？ ]
[我不爱你]
[嗯]
[你并不感到难过]
[……]free
[这说明你不爱我……你对我告白另有居心，还是……]
忍不住觉得好笑似的表情，对方赶紧做了个stop的手势 。
[等等，神尾。你非得自圆其说吗？我令你很困扰吗？]
[什么意思]
[在表白心意前，我就知道你不爱我。单恋或者互爱是我的自由，你不必操心吧]
午休结束的钟声响起，陆陆续续有人回来。
[……我懂了。请你放学前交齐今天的十张素描稿]
[遵命，社长大人。]
若月认真实则戏谑的举动，引起无边眼镜里的双眉一阵轻皱。
若月信……果然讨厌……
[学长，你的画进展得怎么样……]
奈绪把手搁上在美术室的桌上，眨巴着水亮的眼睛。
[什么怎么样？]
[咦，你不是在创作一幅中型的油画吗，我都看见了呢。]
[你那只眼睛看见的]
[诺，蓝色画布下盖着的不是吗？]
顺着奈绪指示的视线，山田看到了静静搭在角落里的画架。
[那个啊，并不是我……]
[除了你还能是谁，又不是社长。]
奈绪奇怪的歪着脑袋。
[是若月。我前几天看到他在这一次，当时他在画那幅画……]
[怎么可能！？]
奈绪惊讶地向前探出身来。一听到若月，高昂的情绪瞬间冷却。内心的不安，
驱使她用询问的目光回看山着山田。
山田不负她所望，回答说。[若月最近来美术史的次数增多了。他告诉我，以后可能
每天都回到这里报道呢。]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不安的感觉在心中极度膨胀。奈绪迫切的语气让山田感到奇怪。
[当然是为了准备参加今年的学生画展了，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如此啊]
[……去年，他不是独自在家里完成作品的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说这里比较有创作气氛……你就不用管它了，反正他行事一
向出人意料。]
[不，没有那么简单……一定是……]
奈绪低着头小声地咕哝着。
第四章
美术室外的走廊上站着一对男女，女生低着头默默的述说着什么，对面的人则伫立
一旁静静的听着。两人的说话声，就如廊外随风摆动的枝叶一般遥远，这样的景象
就像一幅画呢。
不久就听到女孩咚咚的跑过木质走廊的声音，那声音透着一股凄凉消失在尽头。
山田第再次回过头来。从走廊上回来的人又习惯的躺到了角落旁的躺椅上。
[又有人向你告白了。]
山田调侃的一笑。他用颜料在画架上轻轻的涂抹了几下，又退后几步观察效果。
[你怎么知道？]
若月把头偏过一边，明知故问。
[你可是我们美术社的白马王子呢。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拜倒在你那张美若天仙的脸下]
山田坦率的赞扬，仿佛他也因此而沾到光。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用美若天仙这个词……那神尾呢。]
若月似乎正想责备，却突然一凛。
[他是黑马王子。]
山田回答的毫不迟疑。
[为什么]
若月微微抬起身，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和他都是美男子等级的。不过你的脸不羁而清秀，感觉是一个反叛的中学生
啦。而神尾举手投足都透着威严和果敢。带着眼镜又给人一种知性感。再有（语气
加重），同样是拒绝对方，你会温柔和微笑，神尾则是无情和冷酷。]
若月苦笑，也不反驳他的高谈阔论，径直走到窗户旁的置物架前，这里保存着包括
现任的历届美术社成员的不少素描本，可以说是都原高中美术社的镇馆收藏。
若月随手抽出了一本，漫不经心地翻动着。
[你还真了解我们呢。]
手指还翻动着，头也没抬起来，若月叹道。
[谁叫我是你死党兼美术社长的得力助手呢，当然要对你们了如指掌啊。]
山田有些得意地砸着嘴。
现在，房间里两人都沉默了，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和往画布堆砌颜料上啪嗒声。
有多长时间没有和若月这样斗嘴了呢，山田不禁沉醉于莫名的幸福感当中。若月是
二年级才转学到都原高中的，当时自己正抬着一撂厚重的画纸艰难前行着，两人在
楼梯口出其不意的相撞了。
--对不起。
纸张散了满地。但责任却在自己，谁叫自己让报怨蒙蔽了眼睛。
--我帮你吧。
可是上课的预备铃声已经响过啊。
看着眼前这个好心人，山田真是满心感激。之后，两人又在这个房间里重逢了。
人与人的相遇总是如此，很简单，只需一个契机，不可思议的就会有后续发展。
两人自然而然的成了无所不谈的好朋友，他很珍惜这份友谊，本应该就此满足。
但是那份空虚感、无力感又是什么？
那隐秘在内心最阴暗的角落自己始终触及不到。
并不是看不到言谈中欲言又止的苦涩。
也并不是不知道这张对朋友温柔笑意的脸转对他人时又会被冷酷和嘲讽所取代。
他善用冰冷与温柔的两重的盔甲严实的伪装自己，自己这微不足道的力量企图冲破
坚固的堡垒是何等的妄想，能在他心中界限占有一席之地就该暗暗的庆幸了。
是的，其中的隐秘，他不能道破，不忍心道破。
山田知道他心中有一道伤口，因为尝到过痛苦与流血的恐惧，而时刻戒备着。
就连试图碰触地手指一靠近，那结痂的伤口也会紧张得再度崩裂，血肉绽放，流下猩红的血。只要伤口没有痊愈，这种恐惧就不会消失，但这伤口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复原。
山田不由自主地又叹息了一声，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沉寂，他下意识的抬起头。
随风飘荡的沙质窗帘旁，是若月僵硬的脸孔，他的手紧紧地拽着一本蓝色的素描本，眼睛死死的盯在上面。
如同一道闪电劈开脚下的深渊，如此迅猛、强烈而致命。发黄的一页翻开的一瞬间，那张遥远得如同隔世的面孔如扫荡天地的狂风暴雨再次闯入本来平静的眼中。
某种的痛楚从像魔鬼心底的坟墓复苏将若月的心紧紧地揪住。
这张丑陋的脸……
这张自卑的脸……
这张自杀一般的脸……
这张曾经在自己的心灵像蛆虫一般一边啃食，一边蠕动的脸。再也不要看到，不要
看到不要看到……
连紧握着拳头，指甲陷入肉里钻心的痛也不曾察觉，就这样僵立在那里。
朦胧中感觉到山田不安的连连叫着他的名字才身体一软，清醒了过来。
还不能露出破绽。
[你怎么了？]
山田睁大眼睛，担忧的问。
[他是谁？]
用僵硬的表情微微一笑，但感觉声音更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