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素与魏王一个鼻孔出气,在此关头自是出言帮衬。
只有少数几位忠臣力主请英王出战。
道宗颇为犹豫,诏英王确是最好的选择,奈何他不放心将兵权交其手中。可若舍弃,国中又有谁能出征?
此时,殿中出来一人,君臣睁眼一看,面上具是惊疑。
一身不变的黑衣,白皙俊俏的容颜,修长身躯傲立殿中,不是殿前都统萧定一又是谁?
右手成拳放到左胸口,朝耶律洪基行了一礼,萧定一清朗的声音字字清晰,"小臣不材,愿为皇上效命。"
"萧卿?"道宗一看这潇洒出群的人物,眼前不由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朕知你武功高强,可你从未率军打过仗,还是不要勉强了。须知行军打仗不比几个刺客,只要有绝世武功就能打败对手,战场上讲的是运筹帷幄,用兵如神,光懂武功是不行的。"
"臣明白皇上之虑,其实小臣自幼熟读兵书,率军退敌自不在话下,恳请皇上准许小臣出兵退敌,为国效忠。"萧定一这番话说的极是恳切,目光坚定地看着道宗,更立军令状:"若是小臣无功而返,甘受军法制裁!"
"爱卿的心朕自是明白,可是这并非玩笑,爱卿三思。"道宗仍是犹豫。
萧定一坚持道:"臣请皇上准臣出战。"
道宗见劝无效,当即下诏命萧定一为西南面招讨司统军都统,即日出发,驱逐宋军与西夏人。
萧定一抱拳领旨。
"皇上,"右列走出一人,竟是萧兀纳,"臣认为,宋人与西夏人之间必有联系,萧都统从未率军打过仗,只让萧都统一人率领只怕难以应对,请皇上派遣英王殿下与萧都统同率大军,共退外敌。"
"这......"
道宗尚在迟疑,耶律乙辛还未张口,萧定一迳自道:"有英王殿下相助,必能大败宋夏两国军队,小臣亦恳请皇上诏英王殿下出战。"
耶律乙辛眉头一皱,目光阴沉的盯着他。
而萧定一回以冷漠的笑容,黑眸深不见底,令人看不穿他的想法。
于是,英王被召到太和宫,帝命英王为燕京统军都统,持金鱼符即日前往与大军会合。
耶律弘面无表情地领命,当得知萧定一亦是出征将领时,不禁瞟了她一眼。难不成她想趁乱起事?正巧萧定一正往她看来,却只挑眉淡笑。
喝过饯行酒,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如离弦之箭般射出,马蹄踏起滚滚尘土,弥漫了后方的路。
迎风急驰,风声过耳,掠起二人衣衫猎猎飘飞,好似追风逐云。
乌星是百里挑一的神驹,自不愿让其它马儿超过了它,可是萧定一却示意它慢下来,只得委屈地与那白马并行。萧定一安抚地摸着它的脖颈,转头对耶律弘凝声道:"殿下不带那个林月来?她似乎很不放心呢?"
耶律弘似乎未闻,手握缰绳正视着前方,沉声道:"不过是没用的宋兵与西夏兵,有萧都统出马,本王相信不出一个月便能收复失地,为何扯上本王?"在得知萧定一请求皇帝准她出战后,她就思索着她这么做的目的。
萧定一回头笑着:"你现在虽然闲赋在家,但依你的性子必不会就此蜇伏不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你我终不免兵戎相见,何不趁此机会了解一下对手的用兵之法,将来就看你我谁能称霸草原!"豪言壮语出口,那被深深隐藏的霸气在她身上突现,纵马放眼辽阔的草原,热血涌上胸膛。
胯下乌星似感受到主人的万丈胸襟,不禁长嘶一声,突地加快了速度,向着广阔的天际飞奔着。
耶律弘的白马受乌星一挑衅,竟也嘶鸣咆哮,不甘其后紧紧地咬住不放,一时到是不分轩轾。
耶律弘斜瞟着萧定一,冷傲而又无情地说:"尽管放马过来,本王......定会打败你!"
起伏烂漫的草海,绵宕远去的一派苍野。马儿奔腾,风在身后雷鸣,草海在前方延伸入天际。与马驰骋辽阔的草原,仿佛大地上的雄鹰,眺望着天下。
不过两天,二人具已到达各自的军司。萧定一到了武州接管西南面招讨司,耶律弘到幽州接过燕京统军兵军。二人一个随侍皇帝左右,一个常驻西北部与乌古部,对西南两京的形势并不熟悉,一到军司,即开始了解军情。
相较之下,萧定一的武州较为轻松。西夏只派了黑山威福军司的兵马,西京府有丁三十二万二千多人,除去不能上战场之人,尚余八万之多,只要征调壮丁,加以调度,兵法运用得当,驱逐西夏人,收回西京自不在话下。
而处理幽州军务的耶律弘可得头痛了,析津府号称统县十一、辖军、府、州、城九,有丁五十六万六千,除却妇孺老幼,伤残病痛,守城军队,可用者只九万人左右!而宋军却是派了三大军来,占领了朔、寰、应、蔚、云五州的定远军有十万兵马不说,现朝幽州攻来的广信军与安肃军少说也有十二万人马。这三支兵马乃宋朝的精锐之师,驻扎边境三十多年,虽说宋军现在的将帅平庸无奇,可过于悬殊的兵力仍是让人捏了把冷汗。
果然,西南面兵马虽是吃了败仗,但是在西夏与宋边境持久交战的日子里练出了韧性,战斗力未失。头一天对阵西夏军,众兵马并不把这貌似女子的新帅放在眼中,因此未按原先的部署去做,致令西南面军失了一支前锋队,更致主帅萧定一单枪匹马力战西夏六百散兵。
杀伐声中,萧定一镇定从容,一身金色胄甲,一杆三尺长枪,傲立神驹乌星背上,浑身散发着凛然霸气,好一个俊美天将!黑眸冷冷扫过敌军,手中长枪突如蛟龙出海,一举挑翻十几西夏兵!但对方人数众多,倒下十几个上来百余多,而她又不擅用枪,最后用力一掷,力道之猛连串三个倒霉兵。同时抽出腰间软剑,唰地抖直,森冷寒光映着她白皙脸颊,目中光芒染上奇异的血色......
剑随身动,金光闪耀,如九天烈阳,又似狂雷电闪,耳边是一阵阵惨绝人寰的凄厉嘶吼,血液喷涌飞溅,一滴滴像飞洒的雨花,染红碧绿,汇成湾湾小溪,渗入黄土。
余人见势不对,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连滚带爬地跑了个无影无踪。
失去目标,那狂然的金甲战神缓缓转身,目光如炬地盯着远处,一步步往回走,修长削瘦的身躯在夕阳里竟显得异常高大。
一里之外,是西南面左翼主力,他们本该在萧定一力战散兵时去支援与西夏主力对抗的右翼兵马,可是左翼将领却按兵不动。
不一会儿,战报传来,右翼在和丰城与西夏主力的战役中损失大半兵力,而西夏军伤亡较轻,正扎营城外休整。
鲜红的血沾染了白皙的俊颜,金甲尚滴着温热的血液,揉合了阴柔与霸气的狂者,当她就这么出现在左翼军面前时,众将士已是惊愕地说不出话。
远远地看着新帅单枪匹马在敌军中冲杀,他们早被这份狂然霸气摄住了心神,如今一接触那冰冷到毫无温度的眼神后,具是一颤,不觉中已低下头。
"左翼将军何在?"冰冷的目光瞪着那个应声而出的魁梧将领,不点而朱的菱角嘴突地弯出一抹浅笑,衬着她颊上的那点血红,竟是妖艳无比。而从她诱人的唇间吐出的声音犹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却冰冷冻血,"身为左翼将军,你枉顾帅命,延误军机,致使右翼军死伤惨重,该当军法处置!"最后一字尚含在嘴中,便见左翼将军那颗头颅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而后落地。
微一怔愣之后,原属左翼将军的几个部下突地发难,萧定一又自浅笑,腾挪闪掠间,又有三颗人头落地。阴冷的目光盯着已是呆愣的众将士,凝了内力的声音敲击在众人心头,"有谁还敢枉顾帅令的,一律军法惩治!"
见识了她如战神一般的高绝武功,又体认到她如此狠辣的手段后,众军早已对她敬畏有加,谁还敢不听号令?
在她的铁血手腕下,西南面兵马迅速成为一支铁血骑师,加上她运筹帷幄,料事如神,二十天之内便收复西京,将西夏兵打了个落花流水,生擒其帅。
捷报传到上京,帝与朝臣具松了口气,却是又喜又忧。
道宗欣喜朝中又出猛将,朝臣忧的是,这将帅对辽国而言,是福是祸?
帝诏西南面兵马都统萧定一见旨回京,然而,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萧定一整顿兵马驻守西京各道后,单骑冲到析津府。
心知耶律弘是军事奇材,以少胜多是她的拿手好戏,但此次她以九万兵马对二十多万宋军,兵力过于悬殊,萧定一的心中多少有些没底。
辽之骑兵,未遇强敌,牵马而行,养精蓄锐。待遇敌,骑马上阵,便是一支精锐骑师,战无不胜。此为辽军骑兵称为铁骑之原由。
然,萧定一全抛了这点,催夹胯下骏马,日夜兼程。
乌星是大漠神驹,可也是马,没日没夜的奔了一个昼夜,翌日到幽州城外时,马腿几乎发软。好在它的主人良心发现,在城郊的溪水边让它饮水啃草,休息了大半天才又恢复了惑人神采。
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瞄着倒在岸边不曾动过一下的人儿,乌星疑惑了,不分昼夜的玩命狂奔,然后停下,却半天都在河边晒太阳,这不是耍着它玩么?乌星的大脑袋赌气似地转过去,从鼻孔里喷出重重的气息,然后低头猛啃青草。
躺在溪岸边的树荫下,萧定一只手遮眼,挡去刺止的光线,看似熟睡,却只是失神而已。
逆圣旨,奔幽州。算是称了魏王之心,抓到她的把柄,老贼还不趁机在皇帝面前落井下石!
谨慎冷静如她,又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只为那素有玉面修罗之称的英王,且看她何以退敌,续写不败神话。
然而,真的仅此而已?
欲知耶律弘如何退敌大可不必急在一时。但凡英王帅令之战,战后定会有吟游诗人加以传扬,犹如身临其境,将战场上的每个细节完美呈现。于是,辽国上下定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聪颖如萧定一,岂会不知这理由太过牵强,但是真正的原因,她不愿细思,亦......不能去明白。
来幽州,只是想远远地看她如何与宋军交战罢了。
唤了乌星,一人一马缓缓往幽州城门而去,远远看到不少难民在城门口被守城士兵拦下。旁有告示,上书--统军有令,关闭幽州城,除却兵马,闲杂人等禁止出入。
萧定一微微摇头,置难民不顾,从不怜惜老少弱残,果然是英王一贯的冷酷作风。如此,又怎能得民心,安天下?心有所思,面上却是冷淡依旧,随着一拨难民而退,远离了城门口,萧定一这才向难民打听幽州战况。
原来宋军的广信军与安肃军合成一支大军猛攻幽州,而定远军则驻防打下的几座城池,幽云十六州已有大半为宋军所占。直到英王挂帅之后,方曷制了这节节溃败之势,英王将手头可调动的九万兵马分成三股,分布奉圣州与幽州之间形成一道防线,使宋军再难向中京攻进。又令中京大定府与东京辽阳府各拨一万兵马驻营滦河以东,以防万一。而英王则料事如神,识破宋军虚虚实实的战术,奔波于幽州与奉圣州之间,率军坚守城池,这二十多天来,大小战役竟不下三十仗!以少应战的燕京兵马在赫赫有名的英王的带领下,伤亡人数竟只千余,这与她冷血残酷的高压统治不无关系。又有后方粮草源源不断地供给,经过三十多仗后,将士们仍然士气高昂,目光炯炯。
反观宋军,由于长途奔袭,粮草补给困难,又因将帅指挥不当,伤亡竟至一万余人。如今正扎营幽州城十里外休整。
而对于英王下令关闭城门,难民们却并无怨言,反为她开脱。五天前幽州城原是接收难民的,可因宋军细作混入难民中,在城中散布谣言说奉圣州已被攻破,企图扰乱民心,一度城内出现小小的混乱,因此英王才会下令不准任何人出入城中。
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后,萧定一离了难民群,此时天色将暗,留了乌星在湖泊边,她则趁着夜色掠城墙而入。虽未到过幽州城,可她到底是西南面招讨司都统,自是知道,但凡城署指挥营离城门必不会太远。行不过二里之地,见一行馆重兵把守气势森严,情知找到地头。
避过巡逻兵,悄无声息地潜入行馆,议事堂的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萧定一掠身廊檐横梁上,正对着门口,探身往里瞧去,不由怔住。
议事堂上除了耶律弘之外,尚有一黄衣姑娘,二人虽非并肩而坐,却也相距甚近,手指桌案上的地图,鬓侧几乎碰到一起。那姑娘一边指点一边说着什么,见耶律弘颔首,娇美的俏脸泛起嫣红,唇角笑容更甜,凝睇着耶律弘的明眸更是水波潋滟。直到那姑娘不知说了什么,耶律弘如冰雪的俏颜终于展露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