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与大臣们商议后,考虑再三,让朝中一员猛将以劳军的名义前往边关,开封府护卫展昭随行,实则暗中下旨,命展昭找出那个奸细。
行到半路,原本还在休假期间的白玉堂便赶了来,说是自己曾经到过边境,熟悉那里的环境,有他同行,事半功倍。展昭心念他刚刚伤愈,还应多休息,本不想答应,无奈白玉堂态度坚决,就算不让他去,也会如影随形的跟着,最终只能妥协。
两人来到边关大营,果然发现气氛不同寻常,明查暗访,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还没来得及进行深一步调查时,因主帅的刚愎自用,挥师追击敌寇深入西夏境内,而不幸落入圈套。那一仗打得极其惨烈,连见惯了生死的展、白两人都不禁感到心惊,只能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满目凄凉来形容。好在因将士齐心协力总算不至于全军覆没,但却被李元昊的西夏军队困在山谷中,围得死死的。
这种情形之下,大军要突围实属不易,即使象展、白两人这样,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万马军中,要自保也非易事。众人商议再三,决定兵分两路,由一小队人马掩护主力突围,两人暗暗盘算了一下,那个奸细,很可能就在军中,计划多半会立即传到李元昊那里,对方围攻这里已有数日,却拿不下来,定然会乘着我军突围采取行动。两人私下里找了主帅,准备将计就计,把掩护的那小队人马说成是主力,提前半个时辰向西南方向突围,等引开了李元昊的主力后,大军再向东南方突破。
商量定后,两人返回帐中,心情俱都是沉沉的,这么一来,担任掩护任务的那队人马,很可能就会全军覆没,一场战争牺牲一些人也是难免,虽然死去的人未必心甘情愿,但为了全局的胜利,总要有人去做那件事。道理是如此,一想到有那么多人会因此失去生命,心里自然十分难过。
展、白两人都明白,这个主意是他们出的,那最稳妥不会泄露的方法就是两人中要有一人来带领这一队人马行动。他们心里都清楚,此地是西夏境内,李元昊既然把宋军引到这里,必定是做好了全面的布防,这场仗打下来,即便侥幸不死,也会受伤。边境上西夏军队向来严防死守,若是被困,要回大宋非常不易,宋军撤离后,需要休整,不可能派人前来接应,唯一安全的办法反倒是找一处地方暂时潜伏下来,等到西夏军松懈之时,再找机会返回宋境。
白玉堂看着展昭微微皱着眉的脸,勉强笑笑道:"猫儿,别争了,还是我去吧,毕竟这里的地形我比你熟些,完成任务后,也容易脱身,即使李元昊把归途都断了,大不了就干脆潜入西夏腹地,等战局稳定后再想办法回来。嗯,两国交界处有座云雾山,那里地势险要,很容易找到藏身之所,还有一处温泉可以享用,若是西夏军队封住边境,暂时回不了大宋,可到那里安身。对了,到时侯你来接应我,我们联手天下哪里去不得。"说完直直地看着展昭,心里却在想,这么危险的事,当然不能让猫儿去,不管他同不同意,也得留下。
展昭听了白玉堂这番话,心里早定下了一个主意,剩着白玉堂思索之际,突然出手,运指如风,点他身上的天宗穴,将他定在当场。白玉堂瞬间已明白展昭的想法,却是和自己打的主意一样,情急之下运功破穴,展昭早防着他这一招,随手又连封他身上的数处要穴,白玉堂顿时支持不住,倒了下去,嘴里仍叫道:"猫儿,你这是做什么,有事好商量。"
展昭将他抱在怀中,放到了行军床上,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不用商量了,掩护突围的事,还是我来吧,玉堂,你尚在休假期间,自然轮不到你。"
白玉堂脸色变了变,语中已透出焦急:"猫儿,别这样,最多我和你一起去,这里早先我曾来过,熟得很。有我在此,脱身的希望大些。"
展昭贴近白玉堂,抚着他的脸道:"前几日你不是将周围的地形都仔细说与我听了吗?我点穴很轻,半个时辰后就会解开,你随主力走,记住,一定要找出那个奸细。虽然是去诱敌,但未必不能回来,你不用太过担心,突围后在营中等我。"
白玉堂皱起眉,眼中已有了怒意,拼命运功冲穴,几乎是吼道:"猫儿,我们说过要同生共死的,若是敢这样将五爷留下,你我恩断义绝,今后我不会再理你,放了我,我们好好商量,再做决定。"
展昭咬了下唇,心里也十分不舍,但明知是去送死,又怎么忍心让玉堂陪着?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玉堂,你我都肩负着责任,这一次,是我负你,若能平安归来,随你如何罚我。"
白玉堂深深地看着展昭,眸中满是深情,嘴里却道:"不,你休想,五爷说过的话,绝不更改。"
展昭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突然间俯下身,飞速地将自己的唇封住了对方的唇,如浮光掠影般一掠而过。白玉堂怔怔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向来都是自己突然袭击,猫儿青涩的回应,两人间关系亲密如此,但身体上的接触也仅限于偶尔偷亲一下,本以为这辈子也看不到猫儿主动。但此时这种行为,白玉堂甜蜜之余,更多的是担心和痛心。
展昭深知此时再不离开,难免影响心绪,进而会影响到战局,狠狠心转身而去,却听白玉堂低低的唤了声:"猫儿,你一定要回来。"声音已哽咽。
展昭不曾回头,只是缓缓的应道:"我会回来的,如果一时半刻回不来,最迟冬至那日,我会到你所说的云雾山去等你。"
就在展昭背影消失在帐门的那一刻,白玉堂的双眸已然湿润,平生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生离死别,体验了椎心刺骨的痛。
半个时辰后穴道果然解开,白玉堂冲出帐外,早没了展昭的踪影,西南的夜空被火光染得通红,此时主力部队已打开了东南面突破的方向。白玉堂正想前去追赶展昭,又被人拦下劝说,李元昊的大军已发现中计,正调头回扑,此时朝西南去,无异于自杀,展大人留下话来,无论如何也要将那个奸细找出。
白玉堂大概估计了一下战局,这时前往找展昭,就如大海捞针,又不甘心这样离开,主动请缨在主力的最后做掩护,心里却在想,多留一刻,也许猫儿就能回来。
带着千余人断后的白玉堂,这一回真正领略到了战场的残酷,对上李元昊随后追到的数万人马,这千余人,几乎可以说杀红了眼,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死去的有同伴,也有敌人,血把黄沙都染成了深红色,看着如此惨烈的战况,白玉堂心里一冷到底,猫儿那里,只怕是还要悲惨。
终于主力撤回到安全之处,白玉堂最终只带着几十人返回,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每天都在盼望着展昭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然而传来的消息千篇一律,引诱敌人的五千精兵,无一生还。白玉堂自然不会接受这种结果,等到战事稍平,他几次潜入西夏人的营地打探消息,终于得知展昭身负重伤,被俘后已带回了西夏的都城。
之后白玉堂深入西夏腹地,并数度潜入皇宫,都一无所获,展昭似乎就这样在世上消失了,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已死,只有白玉堂深信,他的猫儿还活着,他们之间有过约定,到时候猫儿一定会在那个地方等他的。
第 6 章
雪天的山路并不好走,加之身处西夏境内,事事都要小心提防,白玉堂本则早就想动身前往云雾山,只是为查找奸细的事耽误了下来,直到数日前,才揪出那人,原来是营中的一员副将,等处置完这些事后,白玉堂离了宋营,赶往云雾山。
初入西夏境内就感觉气氛异样,本来战局已有松弛的迹象,没想到西夏军的边防反而更加严密,所有来往的人车无一例外都经过仔细地盘查。打听后才得知,李元昊下令,全境通缉一个从西夏皇宫逃走之人,那人竟然就是展昭。
白玉堂先是一喜,紧接着就是担心,看这架式,李元昊是不惜代价要拿人,只是展昭既然活着,怎么到如今才逃脱,这数月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猫儿难道一直是被囚禁在西夏皇宫里吗?想起先前潜入皇宫中听到的一些话,说李元昊喜欢上一个被俘的宋人,那人后来成了男宠,白玉堂的心猛地一震,难道那些传言说的真是猫儿?想到这里,心情就更为急迫,只是一路之上盘查很严,为免行踪败露,不得不再三小心,绕着道,只拣那人迹罕见之处而行。
走得虽急,还是误了时间,等赶到云雾山时,已过了冬至日的子夜。这里白玉堂早先曾到访过,山上只有一处破庙可安身,离得近了,见到庙中传出火光,顿时喜不自禁,几步走到庙前,推开早已是摇摇欲坠的破门,冲了进去。火堆旁确实蹲有一人,白玉堂生生将那声兴奋得快要出口的"猫儿"阻在了唇齿间,那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忽然间见闯进来一人,抬起头,怔怔地看着。
海兰儿此时才明白,为什么大哥哥会说,他等的人,是个让人见过一面,就难以忘怀的人,见到了自然就能认出来。眼前的白衣人有一种精致的绝美,堪与大哥哥媲美,但他们两个,给人的感觉又全然不同,大哥哥是那种温柔的令人一见就想亲近,而白衣人却有些冷,让人只能远远望上一眼。
白玉堂没想到庙里的人竟然是个女孩,顷刻间满心的喜悦化为了失望,四处张望,哪里有展昭的影子。海兰儿心道这肯定就是大哥哥等的人,她今天一早就来这里,直等到黄昏,还不见有人来,回家吃好晚饭,等父母都睡下了,想到大哥哥说过,那人一定会来的,这才又偷偷溜出家门,冒着风雪赶来,到了破庙,还是没见一个人影,但海兰儿坚信,能让大哥哥如此信任的人,肯定会来的,于是生起一堆火,边取暖边等候。
见白玉堂东张西望,海兰儿站起身走上前,想到大哥哥已死,再也见不到了,心里发酸,止不住泪就流了下来,哽咽地问道:"这位哥哥,你是在找大哥哥吗?"
白玉堂见女孩哭着上前搭话,心里微感诧异,忍不住问道:"小妹妹,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人?"
海兰儿摸去眼泪道:"大哥哥说了,他等的人,一定会在今天赶的。"
白玉堂听了一怔,急着问道:"你说的那位大哥哥现在在哪里?"
海兰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这一哭,白玉堂的心就乱了,本能的觉得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着急之下,伸手抓住了女孩的胳膊道:"快告诉哥哥,人在哪里。"
海兰儿"哎哟"叫了一声,白玉堂才惊觉自己用力太甚弄痛了女孩,忙松了手,满是歉意的道:"对不起小妹妹,哥哥不是有意的,你告诉我,那位大哥哥人在哪里。"
海兰儿抚着手臂,抽泣着道:"大哥哥,他跳崖了。"
"什么?"白玉堂惊得跳了起了,"你说的是哪个大哥哥?"他当然不可能相信一个小女孩的话,猫儿好好的,为什么要去跳崖,可能这女孩说的是另有其人吧。
海兰儿道:"是真的,好多官兵都在抓他,大哥哥跑到悬崖那边,和一个人打了起来,后来腹部被刺中一剑,就跳崖了。"
白玉堂摇摇头,他现在可以肯定,女孩口中的大哥哥,绝对不会是展昭,猫儿的武功,怎么可能被人一剑刺中腹部,更不可能会被逼得跳崖,见女孩哭得伤心,心里开始可怜起她来了,女孩看来很喜欢她的大哥哥,正想安慰两句,海兰儿又指着庙外那棵高大的古树道:"大哥哥把他的剑留在了外面的大树上,就在最高的树枝上绑着,让我告诉你,他走了,剑留给你,只当他和你在一起。"说着哭得更伤心了。
白玉堂目光落到了那棵树上,有那么一瞬间,心极冷,那棵树,高达十数丈,如果没有极高的轻功,是不可能上去的,在他心里,展昭就有这份能力。白玉堂快步走出庙门,提气运功,身形一掠,已上到底下一根粗大的树枝上,几起几纵来到树顶,天色昏暗,什么也看不见,白玉堂摸索了一阵,果然在一根树枝上找到了被绑着的剑,解开带子,取到手中,随后下了树。
海兰儿跟了出来,见到白玉堂上树的身姿,竟然和大哥哥十分相似,等看到他下来时,才发觉有些异样,他的样子,象是跌下来的,只在快落地时,才突然清醒,身子一侧,卸去了下坠之力,踉踉跄跄地向前冲了两步,才站稳身形。
白玉堂将剑取到手的瞬间,险些没了思想,触感再清晰不过了,犹其是剑柄上那个白玉老鼠的吊坠,那是自己亲手挂上去的,倾刻间心痛得没有了感觉,身子一晃从树上落了下来,直到快落地时,才突然醒悟。
海兰儿止了哭,望着失魂落魄的白玉堂,轻轻唤了几声,却见他死死地咬着唇一言不发,握剑的手却颤抖得厉害。半晌白玉堂才松了口,唇上已满是血色,只听他静静地问道:"小妹妹,你是怎么认识那位大哥哥的?他又是怎么给人逼上悬崖的,那些都是什么人,能告诉我吗?"
海兰儿点点头,拉着白玉堂回到庙中,在火堆旁坐下,见他面色沉得可怕,眼中尽是伤痛,海兰儿叹息了一声,就将两日前遇到展昭,官兵到村里来搜查,自己去破庙报信,展昭又是如何把剑留下,以及后来误上绝龙岭,最终跳崖的一切经过,详细得描述了一遍。海兰儿的记忆力很好,大哥哥的事又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故而说得十分形象,有些对话她虽然听不懂,但还是能一五一十地复述。
等她说完,再看白玉堂,整个人似痴了一般不言不语,海兰儿担心极了,她能感觉到白玉堂的伤心,她认得展昭也只有三天,相处不过几个时辰,为了他的死,自己哭了整整一晚,这人是大哥哥一心等待的人,自然他们情谊非同寻常,他的伤心远在自己之上吧,可他为什么不哭出来?哭出来就不用闷在心里,会好过很多啊,海兰儿觉得这周围的空气,似乎也被感染了,在这么个清冷的夜晚,这份静默,直叫人心里发慌。
白玉堂此时却真的在想,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会以为这女孩说的是真的?即使巨阙在手,即便有这一堆故事,他也绝对不信,他的猫儿,数月来日思夜想念念在心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离他而去?猫儿一向是最守信用的,他说过的话,一定会实现,他说会回来的,会等他,那就必定能做到。想到此,白玉堂豁然站起身道:"小妹妹,告诉我那个悬崖在哪里。"
海兰儿也站了起来道:"过了前面一座山便是了,天亮了,我带你去吧。"
白玉堂蹲下身道:"你是个好姑娘,为了完成大哥哥的心愿,守了整晚,哥哥也没有什么可谢谢你的。"随手自身上取出几张银票和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塞在女孩手中。"这些回去交给你父母亲,他们知道怎么用的,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海兰儿记起大哥哥让她告诉白玉堂,关于剑的消息值一千两银子,她知道一千两银子是很多很多钱,可能父母要赚一辈子也得不到这么多钱,但她一点也不想要,故而也没把这话说与白玉堂听,如今见白玉堂将几张纸和一颗大珠子交给她,她清楚这些一定很贵重,摇着头不肯收,但白玉堂坚持要她收下,海兰儿只得道:"那让我陪你去绝龙岭吧,你不熟,容易走错道。"
白玉堂沉呤了片刻,他确实只知道大概的方向,山中小路又很多,遂答应道:"那好吧,你若累了,哥哥背你。"
海兰儿摇摇头,几十里的山路,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太累的事,平素都走惯的。
两人走出破庙,但见天边已现曙光,白玉堂怔怔地看了一会,心里总觉得猫儿一定会在哪里等他的,牵着海兰儿的手,向绝龙岭方向而去。
第 7 章
二十几里的山路,白玉堂携着海兰儿,默用内功,走得飞快,海兰儿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好轻,象树叶一般在风中飘啊飘的,两旁的景物都在快速后退,半个时辰不到,就已来到绝龙岭。离那边的悬崖不过一里多地,白玉堂松了手,仔细辨了辨,脸上现出了一丝冷笑,松开海兰儿悄声道:"你莫出声,就在这里待着,那边藏着好多人,等哥哥把他们打发了,你再回家。"海兰儿点点头,乖乖地隐在了树丛中,白玉堂昂首阔步,走向通往绝龙岭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