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龙剑】先天缘：不可不信——千年一页(9)

开头一声变调三丈的哀号，怔住圣踪吓得不敢一跳。汗毛倒竖，手背发麻，刷啦打了个寒噤……随后就听见自己牙齿在响了。听得烦乱，正欲动手，却发现自己内功竟遭封锁，原来那弦琴悠悠之中，竟然暗藏——

[儒门秘制的冷封尘，三个时辰之后自然消解。到时剑上一争高下，但在此之前，咳，吾要先怀念怀念吾家剑子——]

真是……要命了……这家伙不是伤到脑子了吧？圣踪擦擦汗，既然如此，暂不运功破解。观望片刻，谋定以后动。

[呜呼——剑子，不幸夭亡。逝如朝露，吾心何伤。……吾心实痛，哭君一场；君其有灵……就冒个烟吧。]

[……]咣，真是……来了。真是很可怕的儒门口音，时而高亢如凤鸣，时而低沉如龙吟，千回百转，高山流水，淙淙空空，丁丁当当，铿铿锵锵，堂堂皇皇……可惜全不在调上。

[若有先天，宿命前缘；风流水转，依稀少年。折花玉桥，竹马相戏；总角之约，不离不弃。执子之手，与子相期；千生百世，永似今夕。何年何月，天青水碧；挂剑山林，归兮来去。相伴相依，相怜相惜；与子同袍，岂曰无衣？置酒花间，俯仰流连；疏叶离离，谈笑宴宴。一步江湖，袖染风尘；合兮其貌，离兮其神。江南有桔，江北为枳；身不由己，浮云世事。一别相离，动如参商；云深不见，江水泱泱。黄泉碧落，生死茫茫；魂兮归来，酹酒一觞。吊君幼学，奸诈腹黑；交游天下，唯取匪类。吊君少年，万里飘逸；三教流氓，一尊鼎立。吊君德容，娴静淑雅；貌似纯洁，雨带梨花。吊君丰度，佳配龙首；儒门天下，不愧风流。吊君气概，论道锋芒；古尘既出，天下无双。吊君玄空，御剑冰悬；道见万物，杀生始元。想君当年，玉树临风；哭君早逝，俯地流血。玉骨冰心，秀逸清灵；命终三纪，名垂百世。哀君情切，愁肠风雨；惟吾多情，脉脉无语。昊天昏暗，风云惨淡；云山哀泣；江水泪涟。呜呼剑子！生死永别！朴守其贞，冥冥灭灭，魂如有灵，鉴吾真心：从此天下，更无知音！呜呼痛哉！我家苦命的剑子啊——]

子虚上林，长篇大赋。不仅华丽无双，而且空洞无物。谅好好一个圣踪，听得白眼倒翻，一颗冰心碎得噼里啪啦地掉渣。精神崩溃，神形俱废。想当初，自己打算做作坏人，特意刻苦磨练了一百多年的脸皮和毒舌。而今，脸皮明显还不及此人三分之一。论起嘴巴的刻毒、舌残莲花，更是望尘莫及。短兵相接之下，三招两式便立扑在地。

[这还有个结尾，汝先喝口茶，忍忍待会儿再吐。听着——疏竹离离，荒烟荡荡——行迈靡靡，中心茫茫——知吾者谓吾心伤，不知吾者谓我流氓——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龙宿……你……你就是来特意恶心我的么？]

[啊？……那吾神圣的目的就达到了。]悲声立止，抬头，脸上泪痕尤在，却仿佛更加关心圣踪的状况。

[哟哟，冷汗都下来了，快擦擦。]说罢，浓熏兰荩之香外加胡椒之粉的一方雪白手帕恭敬呈上。好在圣踪神志尚清醒，劈手打落，免遭形象毁灭的荼毒。、

[龙宿，今日便是你是死期。]

[俗，恶俗。好俗的台词，好俗的男人——]话音落，珠扇竟化名锋，紫光凛然如冰雪，正是冰铸重生的紫龙阙商！

[台词老旧，俗！两面三刀，俗！背信弃义，俗！夺不义之财（邪兵卫），俗！动有主之花，俗！哎呀，圣踪，汝好个不可救药。今日就由龙宿言传身教，来给汝发蒙人生境界的第一课：如何高雅地行走江湖！]}

[……]圣踪，冷汗一滴很大颗。（真想立刻跑回家去，猫在被窝里大哭一场：早知道有龙宿这么个人，我就不做坏人了……）

紧张紧张紧张，紫龙一怒为古尘。疏楼龙宿阙商在手，即将代表月亮惩罚大坏人圣踪。龙宿之嚣狂，圣踪之郁闷，又会摆开怎样的错综八卦？欲知后事如何，敬请观赏先天缘：不可不信下一集：《龙宿，我不认识你！》

（11）

[以后再装剑子欺骗吾的感情，以此为例。感谢汝陪吾度过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这个算是对汝的谢礼。]

说话之间，揪住圣踪的耳朵狠狠拧了一下。眼看圣小兔眼睛都要红红——

[告辞。]

三个时辰，并不算是很长，自己也真的没把圣踪怎么样。唉，怎样又如何？反正剑子现在还是找不到。况且过了三个时辰冷封尘自解，那时候能不能打得过圣踪便很难说了。说不准结果的事情，作了也没意思。看着三个时辰差不多到点，丢下被自己欺负到眼睛红红的圣小兔踪，飘忽一下子消失了。

下山返回宫灯帏的路上，走到竹林边，竟然碰到了傲笑红尘。自己易容之外，满头的白发，竟然没有被他察觉。于是装作很好心的样子，告诉他雾几时会散去，顺便提醒他“上面半山腰好像还有个人再找傲笑红尘，是不是找你啊”。

听了一声很真诚的道谢……成为万教公敌的自己，居然听傲笑红尘一声道谢，这世道转得也够神奇了……+

还是关注找回剑子的事情吧。想想圣踪那副杀了我我也不告诉你的表情，切！当时真想一刀戳死这小灰兔。可惜冷封尘的特性，是动而自解。阙商不在，难保自己能够令圣踪一招毙命，还不如狠狠捏他耳朵一下就跑……行走江湖，还是安全第一。自己这条命，可是找回剑子安家过日子的第一本钱啊！

宫灯帏库存最后一个苹果，在手。

[唉，剑子汝不会是真的挂了吧……]原地祈祷一下，如果剑子汝此刻回来，吾龙宿……答应给他洗一辈子的衣服好不好？老天考虑一下吧，以吾疏楼龙宿这种身段的人放下来给他洗衣服，总是很划算的不是？而且……

算，还是不要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明天准备干粮，开始千里寻……好友的遥遥之路吧。啪的一声，最后一个苹果核丢出窗外，紧随而来的竟然是——

[啊哟！，果然是传说中的美人脾气……这个剑子好死不死，竟没提醒我带把雨伞来。——有人在家吗？]

嗯？！难道……吾诚心一愿竟然当下实现了么？天不负吾，天不负吾啊~~~~~一跃而起！破门而出——

[啊——你是……]

少艾阿九师徒相视。

[少艾老大，你赚到了……这家伙不仅远看效果不错，尽看起来更是真金十足的标致啊~~~~~~]

眼前，美人一只。不愧货真价实四个浓墨重彩的大字。雪衣秀发，轻衫广袖。肤若明玉，目含晚秋。点珠光，鸣玉佩，风神俊秀；紫罗扇，白玉钗，顾盼生情。更可怜悠长容与的双美之间，一点红檀朱砂的花子，娇得明润，静得甜美。待到水色的双唇悠悠一句“疏楼龙宿”，一脉声音果真如天籁恍然飘落，纵云飞烟，不可名也。

[敢问……阁下便是为剑子传递消息的人么？]

[……]

[少艾老大，人家在和你说话啦。别光顾看，好歹也答应一声了。]

定睛凝神，在把面前的美人从头到脚细细端详一遍，慕少艾一声长叹，从怀里摸出一张随意折叠的纸。

[剑子啊剑子，你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美人啊……一对一双，慕少艾赚了，赚了……美人啊，这是你悬赏的奖品是一句“有求必应”。看清楚了，你准备好来换剑子仙迹的消息么？]

[龙宿一言，重如九鼎。]

[我说美人啊，你很想知道剑子仙迹的消息么？来，先让我抱一下。]

[……]

确切地说，疏楼龙宿是被人拖出宫灯帏。飞尘满天，泡土扬长，绊石头，撞大树。一身上下真成了少艾老大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好工具。等到被推上琉璃仙境的高崖，身后一脚飞揣，沿着剑子当年的路线飞流直下——平生第一次面对静止甚至倒流的瀑布，真是奇观一件，难得的阅历。

[少艾老大，你确定不会出人命么？]

[切，这男人是嗜血者，放心死不了。]

[可是你对他真有这么大的仇恨么？]

[我是在为自己命运悲哀啊~~~~~~想我少艾一生，金不贪，银不恋，弃盛名如蔽履，观世事如浮云。一心一意，独独好与美人小小地作伴。喝喝酒，抽口烟，逍遥一年又一年。只可叹苍天不仁啊苍天不仁，年轻时候，碰到的美人都有了男人；年长至今，碰到的美人竟然都是男人。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如今世道，除了断袖我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苍天所迫，真是宿命性的悲剧啊……]

[谁有驾刀子逼你喜欢男人么？]阿九一脸黑线。

[就拿眼前的龙宿，长那么漂亮偏偏是一个死男人——吊起我的胃口，却又只能当观赏性植物来养。呜呜，郁闷死我也。要不是那只剑子美人正处在生死未卜的危险期，偏偏睡梦里还不清不楚翻来覆去地念叨“龙宿龙宿”，不见龙宿一面就不肯乖乖吃药，谁会那么卖力地大老远跑一趟？可惜我满腔的热血，瞬间冰雪，瞬间冰雪……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郁闷之极，不由得悲从中来。少艾拾起衣袖沾沾眼泪。伤心尽处，一边的阿九终于也看得不忍，拉住少艾的衣袖摇摇晃晃：

[少艾，我忍不了你了。你打算男女同吃就闷头吃去好了，再多罗嗦一个字，我也把你这么送下山崖一了百了……]7

很模糊的视线里，是那熟悉的淡紫色。隔得那样远，明丽张狂的冷漠，远如杳杳长梦的尽头，千山万水、千里万里，任是怎样挣扎着都近不了身边。然而一瞬的恍惚，又近在眼前，月夜中那样的秀丽恬淡，只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龙……龙宿……

往往落空的手，却落在一个分外温暖的所在之中。被紧紧地簇着，轻轻摩挲着，是千回百转的缱绻、不忍离去的温柔。

努力分辨着，被那人小心扶起。好近了，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声音，终于一点点近了，近了……落在熟悉的怀抱里，是很安心的感觉，就像多少次梦里梦到的那样。但终于别过脸去，不想听，不想看。因为无论怎样，天明尽处，终究只有一个空落落的结局。

被伤心的少艾一顿发泄揣下山崖，虽然死不了，却背上一身青青紫紫的伤痕。看来龙鳞的厚度，还真是有待提高。

但即如此，却也情愿一夜不休不眠，守在床边。朦胧的灯影软软垂落，映照着久违的容颜。目光沿着那清消的容貌温柔地勾勒着，是看不够，是舍不得，仿佛很小的时候痴痴地望着跳动的烛光。明亮，温暖，静静盛开着，微微跃动着的生命一般映照在眼里心上，很深很静的夜里仿佛能够匀净的呼吸。脆弱的易碎，飘忽得欲飞，触不得，碰不得，但只要这样安静地望着，用目光淡淡地拥着就好。

依稀，仿佛此刻，仿佛此刻应在自己目光中的人。渐渐明亮的天色映得窗纸也白亮起来，昏昏将欲睡的时候，忽然听到那依然虚弱却分外清晰的声音。

[龙宿……]

[嗯。……嗯？剑子，汝醒来了。]X

[是啊。我醒了，天亮了，你为何还在？为何还不离去呢……]是很沉静的声音，却说着让人不明白的话。回过滋味，却凄楚如斯。

[剑子，汝……汝觉得怎样了。]

低低一笑：[我无事，只是觉得好累。但话别过了，你不是该深山退隐、以待时清去么？];

[耶，吾不是还说“下次再会”。]

[哦，这个“下次”，来的好珍贵。只一念之差，剑子边看不到了，再会不着了。]|

[这么，龙宿……龙宿知错，吾……吾再不离开汝了。]

[世事如棋，你又总是身不由己，何必凭空许愿。偶不兑现，还要冒着被雷劈的危险。吾命由吾，一身薄命萍转云踪，何德何能敢劳你相陪。]

[耶，剑子不要龙宿，龙宿却要陪剑子。吾真真不能离开汝，日前单挑圣踪，暴露了宫灯帏的所在。龙宿终于自作自受，混到无家可归，只有赖在剑子身边一条出路了。]

[……]在那人搀扶之下坐起身来，淡淡地瞄一眼，却正与那人炽热的眼神交错了。目光躲闪之处，清瘦的脸上却分漾起了细微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