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地再抓起一只酒坛,举起,灌进口中。清冷的酒水湿了衣襟,雪白的衣衫为何慢慢变成了灰色?
猫儿,你说,我要怎么养才能守着那些回忆去过这一辈子?
原来,不豁达的不是你,痴情的,原是我。
苍凉的笑声回荡在桃林间,繁密的桃叶却在夏风中萧瑟发颤。
还有回忆呢......
小满·梦中了了醉中醒
"猫儿,你说,若是有来生,我们还会相遇么?会是鼠猫争斗,还是......"白衣人淡淡地问,抬手,这在眼前。透过掌下的阴凉望天,晴空万里,蓝,一望无际的蓝。
"展昭希望再做兄弟。不再有争夺,相知相惜......不过若果真那样,也真无趣了。岂不要闷坏了你这只大白老鼠?"蓝衣人不禁微微一笑。
这只白老鼠啊,可不是能消停得下来的主儿。若果不再拌嘴不再打闹,闷坏了他,可如何是好?
"算了,还是如今生这般吧。"蓝衣人笑,也躺下来。绿草如茵,嫩嫩的,软软的,轻轻埋首其间,鼻息间尽是泥土与青草的气息,让人觉着放松,心里也舒畅了。
"好。不管来生何世你我都要如今生这般,一路携手。"白衣人道,笑,侧头看着身边的蓝衣人。看他将脸庞让柔软的嫩草上蹭了两蹭,然后如一只慵懒的猫,微蜷了身,闭上了眼。整个人都缩在树阴底下,偶尔清风路过,撩动几丝乌发,抚过脸上,痒痒的,却是惬意至极。
"只是白兄,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我二人这般,虽初见之时心存芥蒂,然一路走来,却终是惺惺相惜。然而,就算是知交好友,亲如兄弟,也免不了有一天,有人会先行离去。不论何由,或者白兄,或是展昭--"蓝衣人道,蓦地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苍凉。
"胡说八道!"蓝衣人还没说完,已被白衣人打断,"白爷爷今生,上半辈子,都被你这看似温良的奸诈猫欺负了,难不成还不许白爷下半辈子讨回来?只要你还在开封府,就得给白爷免费提供住宿,就算是往后你辞官隐居了,也只准住在白爷对面!好让白爷剥削你!"白衣人道,轩眉一挑,笑得好不张狂。俊朗的脸,飞扬的眉,数不尽的风流潇洒。
这般独断的话语,并没有令蓝衣人反感,只是略带无奈地笑,道:"白兄不要太过分。展某虽然是四品,俸禄也确实不少,展某用不了,也要拿去多做善事,身外之物虽不足为意,也不能浪费在喂耗子上!"
白衣人眼珠子骨碌一转,睨他一眼道:"那白爷卖你个便宜,反过来好了。白爷财大气粗,多养只猫也不至于倾家荡产。若是你展小猫日后穷途末路了,不妨到陷空岛水域相求,白爷定不会见死不救,一定好好周济你。"
蓝衣人抿嘴:"白五爷好慷慨。世人多嫌贫爱富,偏生你白五爷怕别人不去找你借钱。"
白衣人微哂,下巴一扬道:"自然。不过,也是对你这猫,别说借钱,借命都可以,白爷绝不皱眉。"白衣人说得郑重,半撑起身子看着他。背对阳光,树阴之下,看不清他表情。
蓝衣人微偏了头,侧过来对着他,勾嘴角,微微笑道:"白兄不用客气。知道白兄家资丰厚,用之不尽,展某一定尽力帮白兄花费。不过,"蓝衣人也同样敛了口气,坐起身来,认真地对白衣人道:"展昭决不敢向白兄借命。生命何贵,白兄怎可轻许他人?莫要亏了自己。"蓝衣人眼中有丝隐隐的担心,怕的就是他这般重情重义,肯为他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嗤,"这回白衣人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了,"猫儿,你急什么,你白爷又不傻!只不过是对你这猫而已。别人谁敢觊觎你白爷性命,白爷爷就赏他黄泉一游!"白衣人道,豪气不减,蓝衣人看着,同样笑了。
"白兄说得是!如此,为与白兄惜命,展昭定然自珍。"蓝衣人道,白衣人点了点头。二人相视一笑,重新躺回草地,偶尔几缕太阳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下,暖暖地洒在身上,很温馨。
"猫啊,话说你几时能离开开封府啊?到时候上陷空岛坐坐,白爷做东,决不会亏待了你。"白衣人道,将手枕在脑后。
蓝衣人望着轻轻摇曳的绿叶,道:"展昭也不会一直守在开封府。若是包大人赴任他处,展昭又不便相随,便应了白兄之邀,上雪影居小住几日,顺便与绿萼几位姐姐切磋一下琴技......"
"臭猫!"白衣人骂道,蓦地跳了起来。一膝跪着,顺手揪了把草扔在蓝衣人身上,"谁说要让你住雪影居的?外人面前装得跟个柳下惠似的,骨子里根本是色心色胆,一应俱全!"白衣人忿忿,
蓝衣人不得不有坐起身来,拍去身上的草叶,一面道:"白五爷,那你打算将展某安置在哪儿?通天窟?还要劳各位姐姐打扫。还有啊,什么叫色心色胆俱全啊?说话不要带太多刺好不好。白五爷风流天下在明里是你的事,展某又不真是柳下惠,不过比你含蓄而已,凭什么就不能有那--什么心?许你放火还不许我点灯啊。古人都云‘食色性也',展某既非草木,岂会无情?"蓝衣人说,白衣人愣了一愣,蓝衣人也不管他,自再侧一边卧了。
白衣人看着他侧影,不说话。心里思转万千,笑容涩了些。
你不是木头,却胜似木头。你是有情,却不明白你白爷之情。
你个笨蛋猫!
"猫儿,反正咱俩说好了,你我此生既许为知己,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管你要去哪儿,都先知会白爷一声。你欠下白爷的三年的花雕,撒丫子跑了白爷找谁要去?不要企图赖账,你白爷我眼尖得很,决不让你这猫半路逃了。"白衣人说,安静了。见蓝衣人没有回答,慢慢俯下身去瞧,却是真睡了。
呼吸浅慢均匀,不是作假。白衣人也不生气,只挨着他躺了,也闭上了眼。
猫,这趟人生路,白爷定要和你一起走了。不管以何种形式,你这只臭猫,都不许甩了白爷爷!
白衣人想着,弯起嘴角。
梦中了了醉中醒,蓦回首,已前生。他年依稀还留旧人声。日月一轮。
一夜鱼龙翩然舞,剩银红,了残春。此情可待早成往世尘。愿醉不醒。
小暑·人生若只如初见
"御猫么?"白玉堂听着含柳说着京城趣闻,闲适地转着指间白玉杯。
"是啊是啊。要说起展大人,其实也不过是新近才上任的。因为之前抓了那四处作恶的花蝴蝶,官家留了他在开封府任职。平日里可以看到他天天巡街,那个俊俏劲儿啊,比起您五爷可是不遑多让。"含柳说,白玉堂挑了挑眉头。
"五爷您......该不会生气了吧?"含柳小心翼翼地瞧着白玉堂,白玉堂却是将嘴角一撇。
"倒是压了八爷一头。"白玉堂道,口气很淡,似是根本不在意,含柳却是暗自抹了一头冷汗。
"不过,这朝廷之上,林子大了去了。什么鸟都可以有,何况是一只猫。"白玉堂道,饮尽杯中佳酿,闭了眼,细细回味。
含柳见白玉堂并不生气,心下也放下快大石头。便笑道:"说起来,这个御猫展大人您兴许还知道呢。据说就是那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南侠。"白玉堂听到这里,手中琉璃盏喀嚓嚓碎成了一片片。含柳诧异地看着白玉堂,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趟潋滟阁,真是来得好。
白玉堂愤愤地想着,却是笑看了含柳一眼。
"含柳莫慌。五爷今儿有点事,就不留这儿了。来日再听你的琴,可好?"白玉堂说着幽雅起身,却又弯下腰伸手轻抬起没人的下巴,一双风流桃花眼中满是莫名其妙的柔情。
"那妾身就等着五爷。"含柳也不愧为风尘中打滚多年的高手,美眸流转,言笑倩兮地恭送,也不必起身,只是低头福了一福。白玉堂轻笑,拿了桌角宝刀,便由窗跳了出去。
"唉,五爷--"含柳看白玉堂走了却忽然叫道,可耐白五爷轻功极佳,早不见了人影。
"......忘跟您说了......好像展大人出差去了......找不见他的......"含柳喃喃念着,痴痴望着窗外一轮月色,啼笑皆非。
"臭猫!居然敢占白爷便宜!"白玉堂一路上骂着。
这展昭,吃饱了撑的,好好的南侠不做,却要去做那什么皇帝佬儿的小猫儿,想当官想疯了。一定要教训他一番才是。白玉堂暗想着,飞身掠过开封府院墙。
找了一转,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人,见前头一屋子还亮着灯,凑上前去,是个灯下夜读的青衣书生。似乎并非自己要找的人。
"......"白玉堂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回,反身跳上墙头,要找个人还不容易,怎要自己一间间去搜......当即提声向院内道:"陷空岛白玉堂,特来拜会开封府猫大人!"
白玉堂这一嗓子,声音听似不大,却暗含内力,不算太大个开封府哪怕犄角旮旯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乎,不多时,月色下便围了一圈人来。为首的,赫然是那个青衣的中年书生。
"这位少侠可是前来寻展护卫?展护卫今日不在,不知少侠可否改日再来?"青衫书生说,看白玉堂眼睛在一群人中扫来扫去。
白玉堂微一怔,冷笑道:"你是何人?"放眼下看,都是些穿着差役服饰的人,居然看不出来哪个是那只臭猫。
书生道:"学生公孙策,乃是开封府衙的师爷。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白玉堂道:"我是谁不用你知道。不过,你却要告诉展昭,说陷空岛白五爷有事找他,既然今日他不在,那就让他明日酉时城外烟波亭见我!记得带好巨阙,否则当心被白爷爷剥了猫皮!"白玉堂说完,人已弹了出去,飘飘一晃,不见了踪迹。
"白少侠!"公孙策叫他,白玉堂却再度施展他绝世轻功,夜色中不见了踪迹。
"展护卫伴驾中岳封禅去了,连同大人都已走了两天,见他起码要等五日后,哪能明日应你的约......真是个急性的孩子。"公孙策喃喃道,看来展护卫这趟,又要有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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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在五义厅上等着展昭时,之前已顺便将岛上的机关陷阱都翻新了一遍。其实他本来没想着这么麻烦,谁让那只臭猫放自己鸽子!于是他一气之下顺了开封府三宝,然后将陷空岛布置成个大大的陷阱转等着御猫来往里跳。一连等了好多天啊......白玉堂气得快没耐性了。
做了猫你就了不起?要是还敢爽你白爷的约,往后你就......白玉堂心中考虑了多个整治御猫的罪恶计划。
可偏偏这时,御猫来了。
白玉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可以说,很漂亮。白五爷一向自信自家容貌,否则,哪会有锦毛鼠一说?所谓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放在五爷身上都嫌不够。
可是他不一样。
准确地说,这只猫,很美。不是女儿家的美,是一股气质。外貌出众就不用说了,干净,灵秀。仿佛--昆仑山上的雪,然而却温和。很讨人喜欢的皮相和性子。白玉堂暗地里撇了撇嘴。
然而,御猫大人这好皮相却并未为他迎来好感,而是惹得白五爷一见面便要提了刀砍上去。
白五爷长那么大从来没有这么记恨一个人,还是一个都没看清楚相貌的人。虽然站在面前的人和三年前那人完全无法去对比,似乎那黑衣人恶劣的性子在这蓝衣人身上也完全没有,可是,白玉堂还是凭着那随着年龄增长都已经变了不少的声音仍是一口咬定了面前之人就是自己找了三年的仇家。然后,拎了刀就要劈上去。而那一刹,展昭绝对是愕然的,完全不知所以。
然而,白玉堂终是没有砍上去。终是被哥哥们阻住了。于是顺理成章地上演了劝解,水淹,归还三宝,大殿请命......一切一切。仿佛都是安排好的,本来毫无想干的二人的轨迹就从那一天开始慢慢重合。
于是后来,白玉堂一直在想,若是当时自己砍上去了,会不会不一样?
会不会两人就那般大打出手,然后或者他败了,自己出了口恶气,将三宝扔给他,叫他自己滚蛋。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不相干。
或者自己输了,被他骂个狗血淋头说是恶人先告状,抢先出手犯了忌讳,然后殊无好感,都懒得跟自己计较,与哥哥们合计拎了三宝便扬长而去,自后形如陌路,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是不是结果就不会这样了?
也许,他还是自己做他的御前护卫,还是会命丧冲霄,可是,至少,自己不会心动,不会心痛,对不对?没有瓜葛的两人,陌生人,自己就不会为他伤,为他恸,是不是?
若是人生可以重来......
白玉堂笑,放肆地放声大笑。笑得弯了腰,笑得直不起神来,笑得泪水落得如同七月里的雨,止都止不住,好像疯了一般。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
白五爷还是会惹猫,斗猫,喜欢、爱上那只臭猫三脚猫!
五爷可以容忍那只猫不听自己说爱他,不对自己承认他也爱上了自己,甚至可以容忍他撇开自己独自赴死撒手而去,可是,不能容忍,他,和自己,没有交集,和自己不过是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仿佛塞北的风和江南的雨,你有你的数九寒天,我有我的山水缠绵。
塞北的雪落不到杭城的轻歌画舫上,江南的雨也湿不了关外的寂寞月色。
同在一片天下,却,从来不陌路,相识。
"啪,"酒坛滚落,碎在地上。湿漉漉的,仿佛白玉堂的脸。
从来塞北无纸鸢,北风也莫过江南。
千里共看一片月,相对相望不相干。
处暑·疏月挂梧桐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猫啊,要是,哪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哭?"白衣人问时,懒懒地斜卧在躺椅上。看窗外绿竹剑影,透着股清凉的感觉。
"不会。"没有迟疑,蓝衫人静静地答。甚至没有停下手,继续奋笔疾书,都是开封府里的案子。
"猫哭耗子不是假慈悲么?"说话的人眉角微扬,长睫遮住了眸,看不到表情。
白衣人撑起身子,看着他,双眼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似笑,却非笑,道:"好无情的猫儿。都说猫儿养不熟,果真如此。"白衣人戏谑道,挑着眉,挑着眼,挑着嘴角,然却没有丝毫的笑意进入深处,眯起的细长的桃花眼中满是失望和落寞。
果然。
自己在他心里,
什么都不是啊......
白玉堂低头,无声苦笑。这只猫,到底几时能把自己放在心上?哪怕只是朋友,只是知己,只是兄弟,只要他心里有自己一点点位置,也好。不要这么不在乎。白玉堂怕自己要吼出来了。
"我不会哭的......我想,你也希望我好好活着,是不是?"展昭说,看着白玉堂,白玉堂不知该如何回答。此时他心里是五味陈杂。
该回答"是",还是"不是"?肯定是"是",但,总还是希望在他心里能有一席之位。
"但我会难过。"展昭忽然道,白玉堂一愣。
"肯定会难过......白兄,你我相识,相争,相惜,一路走来,展昭一直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兄弟,是最能懂展昭的知己。你若是有事,展昭定会伤心。所以,为了你的义兄们,为了所有关心你的人,也是为了展昭,你都要好好保重自己。何苦无端说这般伤人伤心的话?"展昭道,语气幽幽,微微叹了口气。
这白耗子,就爱想些有的没的。当真闹人心,跟个孩子似的。
"哦。"白玉堂有点傻了。
心里是乐吧?还好没有得意忘形,虽然这小猫说的是"朋友""兄弟",但是一句"知己",白玉堂也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