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只恨西风----齐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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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猫儿,几时能懂自己的心?几时能知自己的意?几时,能够与自己心意相通?
"所以白兄,"展昭转头认真看着白玉堂的眼睛,"同样,若是展昭有朝一日先白兄而去,也请白兄不要伤心不要落泪。逝者已矣,生者,就请好好活下去吧。加上去者那一份,活得轻松,活得潇洒。"展昭说,还是那般平静,是在劝别人,仿佛也在劝自己。
"人生在世,总有不如意的事吧。不论是生离,或是死别,难免伤心。不过,人生总还是要向前看的。过去的就过去了,若是不愿忘,就记在心里。可以不时念,却不要时时想。如此,白兄可懂得?"展昭望着他的眼神太清澈,太安定,白玉堂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回首已失人间爱,又何曾梦觉,如何释怀】

白玉堂知道他其实应该先去常州的,常州与陷空岛不过一日之遥。然而,他终还是没有去。他怕见到展昭的家人,因为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开口。于是他别了陷空岛各位兄嫂,先往开封府去了。他要去向两位长者道歉,为了他和猫儿的任性,向包大人,公孙先生道歉。

从阳关回来,白玉堂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崩溃了。没有了"白玉堂"的"展昭"虽然痛苦,但却能活下去,因为他还有百姓,还有青天。可是没有了展昭的白玉堂的呢?白玉堂不知道。
他恨展昭,恨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意却不说,明明也对自己有意却不回应。本来是两情相悦的事情,到头来劳燕分飞。可怜?可叹!可悲......
他不知道当自己被那青衣人打破了沉湎于失去展昭的梦后是如何回到中原的。他甚至没有向杨崇告别,更不要提捉拿姜校,只是浑浑噩噩,信马由缰地乱走,仿佛整个天都塌了。
原来自己还是自私的。与那离去了的没良心的猫儿没什么两样。他自私地决定了让自己一个人痛苦地活下来,自己则报复地将自己当作他,去体会那展昭失去白玉堂的绝望。
都是自以为是的人,以为自己的所做的是为了对方好,希望对方活下来,希望对方能活得幸福,却不知道,比翼鸟本就失了一翼,若再失伴,还如何能飞翔?
白玉堂感觉无助。于是他逃回陷空岛,将自己关在雪影距离整整六个月。回忆那些与展昭在一起的时光,回忆当初的青涩年华。
那时不懂,若是早些懂了心,动了情,即便结果一样,也能多多少少有些相依相偎的日子,可是--终是错过了。
于是白玉堂抱着巨阙哭。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他怀里抱着冰冷的巨阙,看窗外绿竹依旧,桃林如故,不知不觉,泪水便下来了,然后连绵不绝,怎么都止不了。
终于等到累了,泪水也枯了,心也死了,白玉堂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子。
一个美丽的女子。
一个美丽,却又哀伤的女子。
一个美丽哀伤,却仍然温婉大方的女子。
一个美丽哀伤仍未失端庄却又一种与自己同样绝望悲戚的目光看着自己而自己绝对不愿被她用那种眼光看着的女子。
一个熟悉的女子。
一个算起来是青梅竹马虽不是两小无猜但也情同兄妹的女子。
丁月华。
丁家三小姐。
已故御猫,也就是襄阳之乱中谥号护国公的三品将军的未亡人。
展昭的,未婚妻。
白玉堂抬头看着她,丁月华低眼看着白玉堂。二人的眼中是同样的悲伤,然而,却又有所不同。
"小五哥。"终于是丁月华先开了口。还是那个从小到大听惯了的称呼,可是如今听闻,却是那般遥远,那般陌生。
丁月华有多久没这样叫自己了?是不是从她发现了锦毛鼠爱上了一只猫起?因为她也爱极了那只猫,所以她疏远白玉堂,不再是亲近的称呼,她只将那称呼留给了心上的那只猫,转而,叫他"白少侠"。她会在白玉堂面前亲热地称那只猫"昭哥",她会时不时在当着白玉堂的面向那只猫撒娇,她并不想伤白玉堂的心,只是她更不愿让自己后悔难过。
展昭肯定是个好爱人。如果你能让他爱你,无论男女你都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白玉堂不知道丁月华是不是达成了心愿,因为至死,那猫都没有向任何人吐露他的心声,总是让人猜,可是聪明如白玉堂,玲珑如丁月华,到最后,谁也没猜透他的心,明白他的意。总是幻想着他对自己有一份真情,然而如何肯定,如何相信,没有任何的回答与许诺,又如何能仅凭着心中的那份猜想,渡过他离去后的数十年......
"......月华妹子。"白玉堂终于艰难地开口,因为长期沉默与哭泣的关系,声音显得沙哑干涩,然这一声叫出来,虽然很轻,却令丁月华霎时红了双眼。
"小五哥,小五哥......"她扑到他怀里,哭。自从展昭走了之后,她不是没哭过,但却都忍着,不敢放肆,多了人劝她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明白,她为什么会落泪,为什么要哭泣。
她并不单单是为了自己爱的人的离去,更是因为,他离去了,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留给自己。哪怕是一句话,一句空的诺言......也没有......就仿佛身旁经过的一阵风一过无痕。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没留下。
丁月华哭得更厉害了。
"......小五哥......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爱了他那么久,爱得那么深。从我十五岁开始第一次见到他就把所有的心都给了他,可是,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回应的话......就算是比武见情,订了亲,他还没有爱上你,你也还没明白你爱了他,我都知道至少当时他对我是有情的,可是为什么,他都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回应的话......一句都没有啊......"丁月华哭诉着,死死地抓着白玉堂后背,白玉堂甚至知道有了些黏黏的感觉,但他却没有推开她,只是轻轻地拥着她,拍着她的背,没有宽慰,没有说话。
"......四年前,明明是我先见的他。也想陪着他过一辈子,明白他的性子,不奢望花前月下,只是希望能和他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就像茉花渡的相见,漫天的梨花,安安静静就好,不要什么山盟海誓,轰轰烈烈,真的只要能陪着他就好,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他给了他机会,却从来没有让我看到实现的希望......他真的好狠,好绝情,好绝情......"丁月华哭得有些累了,伏在白玉堂怀里,低低地抽泣着。白玉堂轻抚着他的头发,望着秋风萧瑟的竹林,还是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他如何能知道?他若是知道,又如何会有这半年的独自在雪影居舔伤?所以,白玉堂是回答不起的。他根本不知道答案。他其实和丁月华一样,希望有个人能回答,只是能够回答的那个人,已经永远成了各自心里的痛,连那回忆,都是奢侈的。若自己,至少还伴了他三载,若丁月华......白玉堂无言可慰。
"小五哥,"丁月华总算是平静了,起身,离开白玉堂怀里,眼睛红肿得厉害,白玉堂伸出手,拭去了她眼角残着的泪。
"我们总还是要活下去的。"丁月华说,微微一笑。
满是泪痕的脸庞,凌乱仍不失清丽,仿佛那雨后的梨花,哭了,苦了,零落了,却仍然白,仍然无瑕。
"虽然他从来都没有过任何承诺,我也恨他从来不承诺,但还是明白,他有过的心,有过的情,总是真的。虽然这辈子缘分已尽,但愿来生,来生月华一定要在他遇到小五哥之前把他牢牢锁住,不会让他再跑了......"丁月华说,擦干了泪水。
白玉堂定定地望着她,丁月华只是淡然一笑:"小五哥,昭哥已经走了。若是你放得下他,就放下吧,好好找个人从头再爱。若是你放不下,就记在心里吧。记在心里,永远不要忘......就好了,不要再折磨自己,虽然我们与他已经没有了将来,但是,还有曾经,还有曾经是不是?"丁月华说完,也不待白玉堂的回答,只是深深望了一眼翠竹桃林,如她之来,悄然而去。
"......还有曾经......还有曾经......"白玉堂喃喃念着丁月华的话,一个失去了爱人,失去了未来丈夫的女子,同样伤心欲绝,同样肝肠寸断,却来安慰自己,安慰自己这个曾与他争夺爱人的人。他不知道是谁说动了她,却都应该感激。
何以如此?只是因为,他们是兄妹,毕竟是兄妹啊......
虽然曾有争斗,曾有不快,但都过去了。随着那个人的离开,烟消云散。
猫儿,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希望我所有的忧与愁都能随着你的离去而忘怀?我知道你希望我快乐。
你曾经说,"可以不时念,却不要时时想",是你早就料到了如今,是在劝我?虽然没有了未来,却仍然要继续下去。
还有来生。
下辈子,让我先遇上你吧。你不要见月华了,不要再让她伤心。
让我先遇上你,爱上你,然后让你爱上我。你答应我,这些一定都是下辈子的事。
而今生,尽管你终没有说过爱我,可是,我告诉过你,我爱你啊。爱得很深很深。你知道我爱你,但你并没有对我说我不能爱你,所以,对于我的爱,虽然你没有回应没有接受,但是,你也并不是不想要,是不是?
只不过,你没有来得及对我说......
而如今,所有都已过去,我们就试着放下吧。放下伤,放下痛,记得还欠我一个约定,你说若是朝廷不需要你了,我们就双骑并驾,同游江湖。
白玉堂笑了,持了巨阙起身,秋风清凉,以及衣袂如雪,仿佛那飞扬少年。
猫儿,我们去同游江湖吧,看名山大川,看壮丽山河。去拜访故人,去过我们没来得及过的逍遥日子。
你说过,你还要回家探望哥哥,因为他从小最疼你;你也说过要回云山探望师父,给他做他最喜欢吃的桂花糕;你还说过你要去云游四海,因为做了南侠,还没有看过塞北的高山,关外的草原......
如今你终于闲下来了,白玉堂愿与你携手,同游天下。
我们先去洞庭如何?记得你说过,最喜欢洞庭的阔,秋风秋雨,无边落木,千里江水连楚天,便会记起范先生的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如今你忧也忧过了,我们该放下束缚,轻松而乐了。白玉堂拉缰,抱紧了巨阙。
猫儿,走!

重阳·谁念西风独自凉
去年此日菊花黄,此年今朝又重阳。
只见蓬山双飞雁,谁念秋风独自凉。

"花雕?菊花酒。爱喝不喝,不喝我就走了。大理国进贡的秋香,你到底要不要了?"红衣人当真要恼了,手里捏的酒壶眼见要裂,但他还是在努力压制心底的怒气,面对眼前这看似一脸委屈的人,尽量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心平气和。只是,有人并不买账。
只听他大叫道:"猫!你不能欺负我!我现在是病人,你不能这样对我!公孙先生也说了要迁就病人,迁就,迁就!"白衣人叫着,嘟了嘴,大有不给糖就苦恼不罢休的垂髫小儿姿态,一面还嘀嘀咕咕抱怨,"你也不想想,我是因为谁才成这样的......"白衣人垂了头,一副满腹委屈心酸的样子。红衣人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跳着,竭力抑制才没一巴掌将他拍到爪哇国去,却也仍然黑了脸。
"还不是你自找的......何况,白玉堂,你伤的是脚又被剁了爪子,想喝酒自己倒就是了,干嘛非要我喂你?你这是存心找茬!"红衣人已然青筋暴起,都说耗子无赖了,根本不值得同情,只是没想到却能无赖到这种地步,竟然欺负到猫头上来了!红衣人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倒位了。
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若是站起来比自己都还要高出两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锦毛鼠,多少武林人士谈之色变的玉面罗刹,现在却披着单衣窝在躺椅里,背着阳光,秋风微凉,以一副受伤的小狗模样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再大火气,此时恐怕都只有化作无奈了。红衣人认命地苦笑,摇摇头,口气终于软了下来。
"那你想怎么样?"他实在不愿再这般无聊地继续下去。官家好不容易放了一天的假,不用御前当值,不赏菊也就罢了,总不能让这耗子赖得连等高都不能了吧。
展昭是极喜欢重阳的。在山上跟着师父习武的日子,每到重阳,师父都会拉了他到落雪涧去,绝顶一览,看漫山菊黄,临风把酒,便是极舒坦闲适的日子。
习武毕竟是苦的。否则哪里来的南侠燕子飞?这样的能够放松的节日无疑便是那单调乏味的武人生活亮色的点缀。师父不是个能养活植物的人,估计除了展昭和他自己,他也养不活其他活物。所以展昭从来没有指望能在重阳有家养的绚丽菊花可赏,只需那一片一片的野菊即可,金灿灿的,已是满足。
然而师父酿的菊花酒却是异常醉人。纯正的金色,带着丝清清浅浅的香甜。劲儿小,展昭浅尝辄止,便已唇齿留香。可惜今年是喝不到了。
"惊蛰寺。"白玉堂道,抬眼望着展昭。眼睛亮晶晶的,展昭有些奇怪。
"清凉大师等着我们去赏菊呢。我已经说好了,泼墨桃花。"
脸色转黑。
"大前天晚上你上太师府去了?"展昭问,已经无奈了。
白玉堂点点头:"可我什么也没干,就要了他两坛酒,顺带借了一盆菊花。你放心,过了今天我就还回去。我也是开封府的人,知道分寸。"白玉堂一脸正经地向展昭保证。
那你还乱来!想那日上朝时见着庞太师的那个脸色,都可以蘸着写字了。若非是这泼墨桃花乃是御赐之物不敢声张,恐怕早告上金殿了。到时候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啊!个不知轻重的家伙。况且,你过了重阳给人送回去,分明是成心让人不痛快。真是个恶性难改的家伙。
展昭心里暗骂着,心想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儿了,与他相识数年,每每给自己添乱,弄得人哭笑不得。真是忍不了他了。
"那你先换衣服。我去叫人备车。"
"猫儿!"白玉堂叫住他,展昭皱了眉。
"那备轿?"白玉堂虽然看不见,但却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很黑。
"我的意思是,一个大男人--不好。"
展昭道:"那你自己走着去?"
开封府衙到城外惊蛰寺,若是平时,也就两刻钟时间,可是今日,于白玉堂而言,却是难了。更何况还是上山的路。
"那你想怎么样?"展昭有些不耐烦了。今日这白老鼠怎么这么多事,老是挑三拣四的,成心和自己作对么?看来今年的重阳是要过得"精彩"了。
"你背我去。"白玉堂说出口,展昭差点儿没跌在地上。他狐疑地看向白玉堂,发现后者竟然是一本正经地对他说着话,不好意思问他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吧,展昭挑了个比较含蓄的方式:"......白兄--你没事吧?"
白玉堂翻他一眼:"你什么意思?觉着五爷傻了?看清楚一点,五爷伤的是脚,不是脑子!臭猫!"白玉堂恨不能跳起来拿折扇好好敲他一记。
"你还知道你伤的是脚。还以为你脑袋被门挤了。"展昭嘀咕着,白玉堂又横他一眼,便敛了神,道:"白兄不会觉着--不惯么?展某倒是无所谓。其实让展某带白兄去的话,兴许还快些。"展昭想得是二人估计也得半夜才回来了,不好麻烦轿夫,除了自己用轻功带他,还真没有更好的办法。
"五爷觉得舒服得很。虽然被只猫背着很没面子,但是好歹是皇帝佬儿的御猫儿。想五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换个人积八辈子德都还没这机会,五爷这是给你面子。"白玉堂道,展昭没背过气去。
感情还是我占便宜了?也不想想你多少斤两,展爷轻功是好,却也不是用来驼人的。想至此展昭很没风度地狠瞪了白玉堂一眼。
"猫儿你抱是不抱?"白玉堂也不想再磨菇下去。
"嗯嗯。"展昭语焉不详地应着,低头想了想,嘴角弯弯,转身往屋里去了,也不搭理白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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