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低笑道:“戚大侠敢情是来取我性命为你兄弟报仇的?”
戚少商逆水寒出鞘,指向他咽喉,喝道:“不错!”
顾惜朝正要说话,眉头猛地一皱,道:“皇上来了。”盯着戚少商,道,“要死还是要活,你可以选择。”
戚少商还在犹豫,顾惜朝怒道:“你想死吗?死也死得有价值点行不行?男子汉太丈夫能屈能伸,你在这充什么英雄好汉?我自有打算,你要杀我有的是机会,你暂避一下就失了你大侠的身份?”
戚少商强压一口气,身形一动,便向帷幕后掠去。不出片刻,赵佚就已走了进来。
他笑道:“我听见里面有声音,你跟自己说话来着?”
顾惜朝眼睛半闭,仿若不闻。
赵佚眼珠一转,突地伸手把他从水里拉出来,整个人就已压了上去。手指一寸一寸在他肌肤上抚过,忽然一笑道:“你今天心跳得特别快。”
顾惜朝心中又是一跳,这下是真的越跳越快,想让它跳慢点都不行了。
赵佚似笑非笑地道:“奇怪,都说在水里泡久了人都会变得软绵绵的,你今天怎么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我是让你来泡温泉的,不是来冰窖里冻的啊。”
顾惜朝听他如此说,心中更是如擂鼓般七上八下,闭上眼睛只装没听见。还好本来殿内温度便高,否则赵佚一定会发现他早已汗如雨下。
忽听龙吟声响,一阵剑风袭来,顾惜朝眼睛都懒得睁开了,还有谁,不就是那个大英雄,看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好,好,看今日大家都别想脱身了。
戚少商长剑直指赵佚,一字一顿道:“放开他!”
赵佚手下不停,笑道:“如果我不放呢?”
戚少商冷冷道:“那你就死!”
赵佚玉箫格住逆水寒,左手一松,那地上本滑不溜手,顾惜朝又滑到水里去了。
戚少商一惊,眼角向顾惜朝瞟去,这人怎么说掉便掉?自己一点不能自主?
赵佚望了一眼大半个身子浸在水中,头埋在手臂间的顾惜朝,笑道:“他现在药性发作,人在幻境,你再怎么叫他也叫不醒的。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你我早已交过手了,你不是我的对手。”
戚少商不再言语,右手捏了个剑决,严阵以待。他抱了拼命之心,只见寒芒闪动,剑气纵横,真似一条龙在殿内游走。赵佚情不自禁,赞了一声:“好!江湖传九现神龙剑法精妙,果非虚言!”戚少商剑剑快,招招抢攻,赵佚一是难得遇上武功高强的对手,见猎心喜,二来跟戚少商较量过,知道他远非自己敌手,不愿跟他拼命,当下只是招架,并不急于还手。
拆了四十余招,赵佚玉箫与他长剑相交,铮地一声,戚少商只觉虎口一麻,逆水寒已脱手。赵佚哪容他再拾剑,一欺身上前,玉箫直点他胸前几处要害。
眼见戚少商避无可避,忽然赵佚身后帷幕中,一只手伸了出来。那只手来势好快,无声无息,赵佚全心在戚少商身上,虽然感到风声,但来得太突然,已来不及闪避,只得咬牙以二十余年苦炼的功力硬受了他一掌,
赵佚强运一口气,反手一掌,击了过去,那人与他对了一掌,竟然只退了数步,赵佚心中更是惊讶,世上能以单掌之力与他对掌而不当场重伤毙命之人,寥寥可数,虽然自己刚挨了他一下重手,功力已大打折扣,但此人功力也当真惊世骇俗,不知是谁?
回过头去,那人已凝住脚步,缓缓拭去嘴角一缕血丝,竟是铁手。
想来,他在顾惜朝昏昏欲睡之时,已悄悄隐身帷幕中。不愧是四大名捕,思虑实在过人一筹。若不突然袭击,怎么伤得了赵佚。
赵佚冷冷一笑,道:“你以为伤了我,两人联手就可以赢得了我?我不妨告诉你,你们两个,再加了顾惜朝,一样不是我的对手。何况,这是皇宫大内,有的是高手。”
戚少商知赵佚所言非虚,赵佚一身似集魔功与纯正内功一体,护身罡气坚不可摧。不禁望了顾惜朝一眼,心想这时候你还在昏睡,不是要我们大家的命么?
赵佚盯住铁手,盯了半日,那眼光直似要把他整个人穿透一般。慢慢开口道:“你该知道,你的师傅,便是死于我手下的。”
他此言一出,铁手再好的涵养也忍耐不住,怒气勃发,呼地一掌劈出。他以内力强劲成名,虽然中了赵佚一掌,已大大打了折扣,依然有五丁开山之势。赵佚转身避过,脸上却挂着个很有趣的表情,仿佛小孩子看到了什么喜欢的物事似的。
戚少商正欲去扶顾惜朝,忽听锐器破空之声,直如鬼神夜哭,心中一凛。
一阵煞气直击赵佚面门,赵佚心念急转:“神哭小斧?他在此时如何还有能力作此一击?”
顾惜朝就伏在他脚下,这一击已是凝聚生平之力,他得赵佚内力,功力突飞猛进,这也是赵佚直到不能不救才勉强替他续命的原因。
相隔太近,避无可避,赵佚猛力一掌迫开铁手,玉箫急出,格开小斧。赵佚本来受铁手那一掌,伤势便已不轻,再也忍耐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罡气已被神哭小斧震破。
顾惜朝身形骤起,刚才的迷乱眼神已不复再有,眼神酷厉如刀。白衣展动,他人已到赵佚身后,急点他七处大穴。他知赵佚武功太高,手法用得极重,赵佚喉头咯地一响,硬生生把一口血咽了回去。
顾惜朝衣袂无风自动,戚少商跟铁手脸都一红,别转过头去。顾惜朝本在洗浴,身上未着寸缕,匆匆出手,也只披上了衣服,没有扣好。劲力到处,衣襟飞扬,整个胴体若隐若现,在水雾烘托下更是如水般的肌肤,看得人直是血脉贲张。
赵佚虽然看不见他,但看戚铁二人的表情就已经想象得到,笑道:“惜朝,你这副样子太过香艳,不怕引人暇思么?”
顾惜朝湛卢已出鞘,龙吟森森。他冷笑道:“只要能制住你,再要我做更糟糕的都不在话下,何况都是大男人,怕个什么劲?”赵佚已知,湛卢剑与神哭小斧都是被他藏在水底,暗自切齿,这人心计如此之深,在欢爱之余都不忘要取自己性命,自己说是养了只老虎,其实不是,他是一条毒蛇,或者,不折不扣就是他背上那朵罂粟。
顾惜朝手腕一转,湛卢已生生挑下赵佚背上一块肉。他微笑道:“赵佚,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你在我身上刺多少针,我就在你身上挖多少块肉。”
赵佚眉头不皱,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请便。”
顾惜朝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剑锋微颤,赵佚背上顿时血流不止。赵佚却哼也不哼一声,更气得他脸色发青。顾惜朝劲力拿捏极巧,虽未伤骨,却已见骨。
铁手与戚少商都深知顾惜朝个性一向阴沉自持,今日一制住赵佚便猛下重手,实在违他本性。铁手哼了一声,道:“这个,顾惜朝,他好歹是皇上……”
顾惜朝不怒反笑,道:“好啊,你还要去保这个皇上?你们两个是君子,自然不屑用这等手法。我跟他,都不是,所以我可以背后出剑。”又道,“赵佚,你是不是很奇怪,这时不正是我药性发作的时候,我却有力气出手?”
赵佚淡淡道:“你杀了不少太监宫女,终于是被你找出解药的破法了。是我大意,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走出了我设的局。”
顾惜朝冷笑道:“托你的福,皇后娘娘的不少衣物都被丢弃,我觉得奇怪,一问之下,竟是因为她不喜那种香味。你那种药根本什么都没加,只是用一种特别的香料浸泡过。我闻到香味不同,便以为是你加了他药。直到那天闻到那股香味,我才恍然大悟。”
赵佚笑道:“可笑的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段时间的折腾都是你自找的,事实上你手中一直有解药。我任你拿人去试药,你试得越多越会糊涂,最终走入死角。”
顾惜朝面色更加阴沉,笑容更令人心寒。“是啊,聪明反被聪明误。我知道已经有不少时日了,我一直在等机会,等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今天,偏偏这两个人又不早不晚地闯了过来,我不出手也得出手了。”仰天狂笑起来,走至赵佚身前,道:“赵佚,你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反手一个耳光抽在赵佚脸上,他用力不轻,赵佚几颗牙齿顿时被他打落。他却一笑:“你打啊,反正我也只有和着血往下咽了。”
顾惜朝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戚少商对他太了解,知道赵佚肯定对他作了什么过份之事,也不说话。连云寨被灭可说全由赵佚而起,若能杀了赵佚,也是他心中所愿。铁手却在官场上呆久了,保皇帝的思想已根深蒂固,刚才激愤之下出手,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终于,铁手咳了一声,道:“好了,咱们趁没人发现时快走吧……”
顾惜朝阴阴一笑,道:“那么,要杀要剐就随便我了?”
戚少商苦笑道:“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先走再说。”
顾惜朝剑锋一抖,道:“好!赵佚,我今天就不杀你,我阉了你!看你这个皇帝还能不能做下去!”
此言一出,戚少商跟铁手面面相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阉皇帝?这是哪门子的说法?
顾惜朝看两人脸色怪异 ,正要说话,忽然看到两人的眼光齐齐落在自己身上,低头一看,顿时窘得无地自容。他本来衣服就是匆匆系好,这时更露出精致的锁骨。上面红青痕迹累累。戚铁二人一看之下,只能无语。
顾惜朝伸手掩好衣襟,刚一抬头,忽见戚铁二人脸上现出极为惊惶之色,同呼:“小心!”心念未转,左手掌,右手剑,已同时出手。
戚少商跟铁手都已抢上,戚少商来不及拾剑,左掌已挥出。铁手双掌齐出,全力击出。
赵佚左手对戚少商跟顾惜朝,右手对铁手,眼见顾惜朝湛卢已穿过肩头,血箭激射而出,竟是毫不动容。
一掌对下来,四人都已出尽全力,四大高手齐齐重伤落地。
不约而同地,四人都是“哇哇”几口鲜血喷了出来,落在玉石地板上,更是触目。
33
四人一落地,顾惜朝跟戚少商飞得最远,铁手次之。功力之争,是来不得丝毫虚假的。
四人立即盘坐运功,周身都是真气乱窜,直欲破胸而出。
赵佚暗暗叫苦,他过于托大,不曾叫进侍卫,此时真气压制不住,心知只要一开口说话便是吐尽鲜血而亡,只求尽快可以运功完毕。随便叫两个人进来也可以收拾他们。只是他先中铁手一掌便伤得不轻,被顾惜朝硬生生挑了几块肉下来,几近见骨,又被他湛卢直透过肩头,失血不少,只觉眼前金星乱冒,任他武功再高,一时也休想开口。只恨自己实在太小觑了顾惜朝,竟被他神哭小斧破了罡气,顾惜朝以重手法点他大穴,只有头两处穴位是点中了的,后两处均已被他内力化开。顾惜朝在他身上剜肉,他也只能隐忍不发,若穴道再晚一刻冲开,自己这皇帝恐怕就要变太监了,顾惜朝心中所积怨毒有多深他是最清楚的。
铁手更是惊异,赵佚内力之深远超过他想象,而且是玄门正宗内功,但其中又含有极寒极毒的阴劲,正邪交融,三人分接他一掌,竟然体内忽冷忽热,控制不住真气。他天赋异禀,如此重伤,还是少见。他知赵佚只分了三分劲力在戚少商与顾惜朝身上,其余七分劲力尽数是加诸己身,如今体内是寒热交融,无论如何也没法将真气纳入轨道。
顾惜朝是有苦难言,后悔不迭,只恨自己一心想折辱赵佚,没有先给他一剑穿心,他对赵佚武功了解最深,知道先恢复功力的一定是他,说到内力深厚自己是万万比不过铁手的,眼珠转动,已在另谋他法。他完全不敢设想,如果今日再受赵佚所制,会是个什么结果?殿中已闷热得令人窒息,他却觉得一阵阵的寒意自心底窜上来。酝酿多日,务必今日一击必中,立即抽身出宫,却不料戚少商与铁手无巧不巧地此时入宫,这究竟是幸运?抑或不幸?
戚少商极力压制狂窜的真气,却是思潮起伏,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闯宫之前,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否则只有枉自送命的份,他与赵佚交过手,知道与他动手决无胜算,但刚才真是行动快于思想,逆水寒已径直出鞘。念及此,心中更是烦乱不堪,内息流动更是无法控制。
一时殿内静得惊人,只有四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温泉流出的声音。
绮丽房间,流动的竟是浓浓杀机。
只要谁先恢复功力,其余之人,便是想死也不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赵佚呼吸渐渐悠长,听在三人耳中如同雷鸣。戚少商心中已绝望,心想若再发生上次之事,自己必当自绝经脉,免得顾惜朝再受赵佚挟持。
赵佚慢慢站起,走到顾惜朝面前。他虽脸色苍白,笑容一如既往温文:“惜朝,你真行。我怎么每隔几天就得夸你一次?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命丧你手。”
顾惜朝运功正到紧要关头,哪敢开口,任他取笑,只作不闻。赵佚在他肩上击了一掌,却不含劲力,把他推开身后,右掌已举起。
戚少商心中奇怪,赵佚为何不叫人,却要自己动手?顾惜朝却知道,自己脸皮太薄,每次跟赵佚共处时都把宫女太监支得远远的,久而久之,竟成习惯。今日自己本有动手之念,故才选了这偏僻深殿,殿外无人看守。
赵佚胸中气血翻涌,他一掌重伤三大高手,而且最惨的是对顾惜朝撤了几分劲力,等于回掌击胸,伤得更重。他玉箫已握紧,这一下势必要毙戚少商与铁手于掌下。
玉箫堪堪递到戚少商胸口,铁手忽然出手,这一掌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其势开山破石。赵佚大惊,飘退三尺,心中却想,以铁手功力不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这却是为何?
铁手在戚少商背后拍了一掌,一股柔和浑厚的内力进入戚少商丹田,他吐纳几口,强将真气压下,一手抓起逆水寒,两人一剑一掌,齐逼赵佚。
这一次若再输了,才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赵佚一提真气,只觉虚虚飘飘,心下暗急。一转念间,伸手拉过顾惜朝,挡在身前。他料想得没错,戚少商跟铁手见他用顾惜朝作挡箭牌,都大惊失色,剑掌齐撤。
但这一剑一掌来势何等疾速,如何收回?戚少商还好,他使剑已至化境,剑尖一偏,立即撤剑,逆水寒落地,堪堪在顾惜朝脖子上带出了一条血痕,惊得顾惜朝与他都是一身冷汗。
铁手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此一掌乃毕生功力所集,此时重伤,哪里还能收发自如?急切之间匆忙回掌,直如以同等劲力猛击自己胸膛一般,哇地一声,一口鲜血直喷到顾惜朝跟赵佚身上。
赵佚一手拿住顾惜朝脉门,笑道:“看来这两个人对你都是情深义重,宁可自己受伤呕血也不愿伤及你分毫……”搭了一搭他脉搏,见他气息紊乱,无力出手,顾惜朝五指已反握在他手中。两人平日肌肤相接已惯,赵佚也并未在意。突地顾惜朝三指搭上他凤血凝箫孔,强运内力往后一扳,三点寒星直击赵佚左胸!当日赵佚以自身为饵,杀了诸葛,便是用的这一招!顾惜朝当日在旁全神观战,看得清楚,这时无可奈何之下竟然依样画葫芦使了出来!也是赵佚自己对他大意,竟然躲无可躲!
赵佚惊得面色如死,惶急下整个人在空中急跃,右手疾挥而出。他狂怒之下,已顾不得再手下留情,他功力所余不到三成,但顾惜朝按他箫孔,使力虽轻,用的却是内家真力,已然竭尽所能,真气更散,哪里经得起他全力一击?只见顾惜朝如断线风筝般飞起,人未着地,气息已闭。
但赵佚再快,还是慢了一步,虽然避过心脏要害,但已有一点寒星没入肩头。他脸色惨白,左足踢起顾惜朝落在地上的湛卢剑,将那暗器连血带肉一齐挑出,从怀中摸了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吞下。他虽有解药,但这暗器中得离心脏太近,也是危险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