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行了没?你已经拖了十二年,经天子的心防有这么重吗?』
"我......义父,我......我还没碰过他。"犹豫了一会儿,穿云豹握着话筒的手似乎有些紧张。
『有够没用,你也太君子了吧?你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你忘了?』
"不,只是......义父,我......我不喜欢男人不行吗?"声音有些发颤,穿云豹悄悄地做了个深呼吸。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回来,还在那耗什么时间?现在回来!』
"这......"咬了咬下唇,穿云豹下意识地摇摇头"不,义父,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做得到的。"
『可以,期限到你们这次出游回来之前;你别忘了你已经耗了十多年,再嫌时间太短就惹人发笑了。我已经安排好相亲的对象,你回来当天就去。』
"好,我知道了。"
挂上电话,穿云豹忍不住气恼地在自己的胸前捶了一拳--穿云豹啊穿云豹,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方才应该要答应义父,这就回去的......
如果复仇的心理真有那么急切,就不会白白拖了这十多年;如果不喜欢他,就不会心甘情愿在他身边耗上这十多年;如果无须犹豫就做得到伤害,现下就不必在此处恼悔......
现在这样,等同于是把自己推进死胡同里了。
自己,当初是怎么,怎么会想用爱情游戏来复仇的?怎么当年会那么有信心,认为自己就不会也陷入游戏中,成为一颗棋、一颗到了最后不想喊「将军」却不得不喊的关键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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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不是不舒服吗,怎么起来了?"
穿云豹才刚推开门,就看见本该是在床上休息的经天子,正一脸苍白地站在梳妆镜前,傻傻地发着楞。
"我想洗澡。"经天子缓缓地将头转向穿云豹的位置,眼神却仿佛失焦般混沌"阿豹,你可以帮我拿换洗衣物吗?"
"呃,当然可以。"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事实,穿云豹总觉得经天子十分地不对劲,似乎有什么状况,会突然排山倒海地来、会压得人喘不过气。
翻了翻经天子的行李,穿云豹微微蹙眉"小天,带这么多头痛药,你常头疼吗?"
"医院里忙,头痛是正常的事,带出来只是有备无患。"接过穿云豹递来的衣物,经天子扶着墙,缓缓地走向浴室。
"小天,我扶你......"眼见经天子走得辛苦,穿云豹伸手欲扶,却被经天子轻轻挥开--
"不要紧,我自己来。"
望着浴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穿云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这,他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听见方才的电话......不可能,按照他的个性,真听见了电话,他应该会当场给自己一巴掌、然后甩头就走才 对,根本不可能继续待在这里。
是怎么了?怎么偏偏挑在这个时间出状况呢?
后天就要回去,时间剩不多了。经天子,我......我没有回头的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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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那他应该要对你们家感到万分歉疚才对,怎么会伤害经天子啊?"东陵轻轻地跳了起来,有些气愤地说道。
"东陵,你想想,穿云豹才七岁,为何会持球棒恶意攻击孕妇?"喝下最后一口微凉的拿铁,悦兰芳抿了抿嘴"他当然不是为了好玩,而是不能原谅我们家。"
"不能原谅?"不解地摇摇头,东陵又在自己的咖啡里多加了一块方糖"为什么不能原谅?"
"东陵,你会胖死。"瞪了瞪东陵又伸向糖罐的手,悦兰芳继续说道"穿云豹七岁那年父母双亡,就是因为我们家。"
"不会吧......你们家害人变成孤儿?医疗纠纷吗?"啜了口咖啡,东陵整个眉头纠在一起,当下又多丢了三颗方糖进咖啡杯"以后不喝浓缩咖啡了,苦死。"
"如果是医疗纠纷,就不会针对全家了。"悦兰芳无奈地看着东陵那杯几近饱和的「糖水」,翻了翻白眼"肥死你。"
"不是医疗纠纷,那不然呢?"用力地搅拌着杯中的糖,东陵好奇地问道。
"穿云豹的父亲,是当时全国名人都喜欢雇用的短期保镳,因为他曾多次为名人拦下杀手、挡下子弹,当然,酬劳也往往是天价。"看见东陵一口喝下那杯糖水,悦兰芳吞了吞口水,又道"我爸,就在一次 到拉斯维加斯开会的时候,用高薪雇用了他。"
"然后呢?不付钱......噢!"东陵话才刚出口,脑袋就被人狠狠地敲了一记--
"你才不付钱啦,我爸又不是你!"双手叉腰,悦兰芳此时看起来就像经天子平时的翻版"我爸在任务开始前就把酬劳付清了,谁像你啊?"
"我又没怎样......"东陵一脸无辜地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悦兰芳"你干嘛凶得像经天子一样啊,要不然是怎样嘛,为什么穿云豹会不原谅你们家?"
闻言,悦兰芳先是微愠地又瞪了东陵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继而深深地叹口气--
"因为穿云豹的父亲,就真的死于此次任务。"
某高中的大门前,放学巅峰时刻已过,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个学生,还在门前晃来晃去。
"悦兰芳搞什么嘛,鸡婆什么,高一就去当班联会干部,还要我等他开会!"一名清秀的黑发少年抬手看了看手表,一脸气恼地嘟哝着。
"小子。"
一只大手突然拍上黑发少年的肩,少年下意识地回过头,却被突如其来的数个巴掌打得不知所云。
"没事做什么打人?!"面对眼前这一群显然来意不善的混混,纵然被打得有些头昏,少年却也没有示弱,当下便顶了回去。
"你小子敢动泡咱们老大的妞,怎么就没胆承认?"领头的混混,吊儿郎当地指着不远处的一部小轿车。
少年顺着那人的手看去,正好看见一男一女立于车旁。其中那位男性,身材剽悍,面露凶光;女性则是一脸不情愿地甩着手,想要挣扎身边那男性的胁制。
"我不认识她。"少年转过头来,对着领头的混混摇了摇头--笑话!想也知道那一定是悦兰芳不知道何年何月「不小心」「不谨慎」「不矜持」「不含蓄」「太大方」「有礼貌」「眼睛大」放电去电到的 女生,眼下这群混混是认错了人,不过自己也没必要把悦兰芳揪出来。
"笑话,咱们大嫂点名了是你就是你,你这小白脸难道还想赖?"
说话不忘动手,眼看这领头混混大手又要挥来,少年忙低头闪过"被点名?那么,不知道我是做了什么?"
"你在校际迎新舞会上,邀咱们大嫂跳了一支舞,你敢不认?"一击落空,领头混混有些不高兴。
少年看着眼前这群存心就是要来开扁的混混,微微蹙了蹙眉--等到悦兰芳出来,事情就更混乱了......反正这群人根本不能沟通,干脆说打就打,反正一个挨打总比两个好,而且自己还学过跆拳道,谁怕谁 ?!
主意一定,少年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地说道"跳一支舞又怎样,你们大嫂那种风尘味那么重的女人,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跳十支舞我都不会想要。"
"齁系!"领头混混听得脸色发青,一声令下,所有的混混便扑向少年。
少年一个人应付四、五个小混混,竟然还勉强可以保持在不挨打的状态,领头混混皱皱眉头,看向小轿车边的男人。
望见男人轻轻地点了点头,领头混混随即大喊一声"住手!"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只见领头混混从怀里掏出枪,指着少年"小白脸,你最好不要妄动,把手举起来。"
"想怎样?要我不动你们好打?"少年的眼神扫了扫身边众人,冷笑一声"哼,我偏不!"
领头混混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少年毫不犹豫地打向其中一名小混混,顿时,整个状况又陷入一片混乱。领头混混拿着枪不知该怎么办好,又不敢射向少年,只好对空鸣枪,希望能吓住少年。
"在做什么?谁拿枪?!"
一声怒喝传来,只听得其中不知哪名小混混叫道"警察来了!走!"当下,整群人便作鸟兽散。
"呃......"捂住腹部,少年半跪在地上,汗珠自纠结在一起的眉间滴下--该死,有人带刀,自己竟然没察觉......
"二弟?"原本还在远处与同学边打闹边走的悦兰芳,远远望见经天子一脸痛苦地半跪在地上,惊得连忙飞奔而至"二弟,汝怎么了?......刀伤?!"
"他怎样了?能让我做个笔录吗?"随后到达的年轻警察,探过头来问道。
"去死!汝做什么鬼笔录,叫救护车!"让已经半昏迷的经天子躺在自己怀里,悦兰芳也顾不得什么礼貌形象,抬头对着警察大吼道。
被吼了一顿的警察,上前稍微察看了一下经天子的状况,随即叫来救护车,与悦兰芳一起送经天子到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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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还待在这做什么?"急诊室外,着急的悦兰芳没好气地瞪着那位死赖着不走的警察。
"待会要做笔录。"原本坐在板凳上沉思的警察,缓缓抬起头,对着悦兰芳扬了扬手上的纪录本。
"笔录笔录,汝当个警察就只会做笔录?吾还要汝自己交一份笔录出来呢!警察的任务做什么的,汝在场,吾二弟还会被人杀伤?真是笑话!"心焦如焚,悦兰芳听眼前这不尽职的警察只会满口笔录笔录个 不停,不由得大动肝火。
"你继续吵闹,我可以报你妨害公务。"冷冷地回了一句,警察翻开手上的纪录本"现在先做你的笔录,我是K派出所穿云豹,请问你的名字,以及你与伤者经天子的关系?"
"哼,本事没有,架子倒很大。"悦兰芳翻翻白眼,满心不情愿地回答道"吾叫悦兰芳,是经天子的孪生哥哥。"
"孪生兄弟为什么不同姓?"穿云豹低头速写着,一边提问。
"那跟汝办案有啥关系,问个鬼!"悦兰芳偏过头去,不理会穿云豹。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放下笔,穿云豹抬头瞪着悦兰芳,想给这不知死活的小鬼一点教训。
"哼!"悦兰芳又气又恼地摔了张身分证给穿云豹,又在经天子的书包内翻出另一张身分证,也丢给穿云豹--
"同年同月同日生,同一个父亲同一个母亲,同一个性别同一个住址;穿云豹大警察,汝还有什么意见?"
翻着两张身分证,穿云豹没有答腔,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两张身分证的父母栏--经禹轩?悦昕晏?
哼,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初年纪小,下手太轻,才会让这对兄弟完好无缺地活下来;这次,绝对不放过这机会。不过......奇怪了,印象中那个孕妇好象不叫这个名字......
"哪位是经天子的家属?"一名医师走出诊间,稍微扫视了四方后,自然而然地看向悦兰芳"是你吗?"
"吾是,二弟怎样了?"闻言,悦兰芳急急忙忙地站起身,走至医师身边。
"噢,他已经脱离险境了,你可以进去看看他,待会我们会将他移至一般病房。"医师指了指诊间,悦兰芳随即飞奔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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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小天,怎么洗这么久?"眼看经天子已经进去将近一个小时,穿云豹敲了敲浴室的门,提高嗓音问道。
"再等等......"经天子稍嫌微弱的声音传了出来,穿云豹蹙了蹙眉,又问"小天,你确定你没事?"
"嗯,我没事。"缓缓地打开浴室的门,经天子低着头急急地走出来,转身扑在床上。
"小天,你真的没事吗?"一把抱起趴在自己床上的经天子,穿云豹心下好生疑惑--经天子向来礼矩不逾,怎么会躺在别人床上?
"我没事,阿豹,我想睡了。"紧紧地闭着眼睛,经天子扯了扯穿云豹的衣袖"你抱我去睡好吗?"
"好。"小心翼翼地将经天子抱至他自己的床,盖好被子,穿云豹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天,身体不舒服就要说,别逞强。"
"阿豹,我们认识多久了?"依旧是闭着双眼,经天子突然开口问道。
"十七年,怎么了?"回身坐在经天子的床畔,为他稍稍整理前额的浏海,穿云豹不知怎地,便觉得好似有哪里不对劲。
"那你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从棉被中探出一只手,经天子拉住穿云豹。
"记得啊,小天,你到底是......?"穿云豹问句未落,已经被经天子的话语打断"阿豹,我明天想回去了。"
"明天?可是你不是请假到后天吗,这么急着回去?"瞪大了眼睛,穿云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想出来玩、想多看点风光的不是经天子吗?他怎么......?!
"阿豹,明天回去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似乎对穿云豹的惊讶视而不见,经天子坐起身来,紧紧抱住面前这诧异到有些呆楞住的人--
"在那之前,你可不可以......"
"啊?"脑里一下贯入千百种思绪,穿云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搂住他,理智却又想逃--不,不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吗?那,自己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本来、本来的计画是怎样说的?
『豹,你是刑警,你不能犯法条上的罪,所以你不能杀经禹轩的儿子。』
『有什么罪不在法条规范内?』
『情罪。』
『情罪?』
『是种绝不犯法、却又能伤人最深,影响范围更能波及至他的至亲好友,风险却最高的一种犯罪。』
『为什么风险高?』
『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会不会成为这场犯罪的另一个受害者。』
所以,计画是要骗了他的信任、骗了他的心,毁去他的傲气与自信,以及那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才华。
纵然自己到了最后关头有些不忍、有些犹豫不决,甚至有些怀疑情关难移的是自己;但,这终究是要做的。
但他怎会这般?为什么说再不见面、为什么主动......
会是因为电话吗?他当真听见了么?!
"保镳本来就是取钱卖命,这有什么好结仇?"握着方向盘,东陵不以为然地朝一旁心事重重的悦兰芳看了看"欸,往哪转?"
"左转。"悦兰芳无奈地努努嘴,叹道"你要一个七岁小孩懂这个,实在太难了;而且不只穿云豹不懂,连他的母亲也不懂。"
"噢对,他还有妈妈喔,那他就不算孤儿啦!"耸了耸肩,东陵不解道"我就不懂,为什么总是有人要抱着仇恨不放啊?"
"话不能这么说,穿云豹的母亲是一位北海道来的日本姑娘,在台湾一切生活都靠穿云豹的父亲一人;当年,她也是身怀六甲,却接到丈夫的死讯,过于伤心之下,就带着穿云豹一起跳海。"说到此处,悦 兰芳抬头瞪了东陵一眼"如果你是穿云豹,捡回一条小命后发现亲人全死了,你不会恨?"
"呃......"一时无语,东陵不由得想起自己那在美国孤寂而死的母亲来--自己不也是因为这样,才坚决不原谅天策真龙?哼......看来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