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烈打断他:"请你不要这样说他们。你以为你牺牲自己的时间,在这里加班加点就很伟大了?破了这个案子你可以升官升职,而我们呢?没完没了的案子等着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侯会倒在罪犯的枪口下。所以,你没资格这么说他们。"
藤真看着南烈。
他很清楚,南烈从早上开始,就是以这种眼光看自己的。这样看他的人,也不止南烈一个。他因为有显赫的学历,升迁远远快于常人,被人垢病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看着南烈这时的表情,他还是无法淡然处之:"果然,你也是这样看的。因为不是从同一条路上走过来,就没有根据地胡乱猜测。像你这样的人,从来就只会从自己的立场去看别人。"
南烈的眼神变得很锋利,甚至有点凶狠起来:"你不是也这样?你说宫城他们是一时任性,是从别人立场看问题的态度吗?"
藤真也认真起来:"在这种非常时刻,把长官撂在一边,说走就走......"
南烈再次打断他:"藤真健司,你高高在上,志得意满,知道普通人是怎样生活的吗?你知道一个人近十年的时间,喜欢着一个人却不被那个人喜欢,是什么感觉吗?你可能觉得他很傻,自己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但我却从心里佩服这样的人。"
藤真突然有点明白了。他记得高三时,是有耳闻宫城喜欢着湘北队的经理彩子;樱木对赤木的妹妹情有独钟,所以,才整天和流川闹别扭。如果不是南烈现在说起,这样的事他早就没有印象了。
他有点不相信地说:"你是说,櫻木还在喜欢着赤木的妹妹,宫城还在喜欢着彩子小姐,所以,看到香取小姐受刺激了?"
南烈没有直接回答他,他开始会自己刚才的态度后悔。他今天已经后悔N次了。
"对不起,我刚才不太有礼貌。藤真警部,如果你还想继续讨论案情,我可以奉陪。"
藤真沉默了一会儿:"你说得对。不急于一个晚上。他们现在去哪里了?"
南烈扬了扬眉:"去喝酒了吧。他们一向都是这样。明天就没事了。生活总还可以继续下去。"
"今天就到这吧。"
藤真说完走了出去。
南烈关了办公室的灯和大门,沿着走廊往外走。
经过藤真办公室时,他看到里面的灯还亮着,不由停了下来。
他想自己刚才的态度是够恶劣的。
藤真再厉害,也不可能知道,宫城和樱木那俩个活宝今天被触到了死穴。
他必须承认,藤真的涵养的确一流,能忍受部下任性地离开。
他敲了敲门,感到门是虚掩着的,于是推开一线,看到藤真坐在桌边,双手支额,似乎很累的样子。
南烈不由叫他:"藤真。"
藤真抬头看他:" 什么事?"
"我想替宫城他们,为刚才的事道歉。"
藤真又看了他一眼,侧开头:"没这必要。 大家都是同事,将来还要一起出生入死。只要有沟通就好了。"
南烈点了点头:"那么,我走了。"
藤真突然说:"有件事,我想问一下。其他部门说你们一股是问题部门,应该不是指你们脾气不好吧?"
南烈在门口回过头来:"没错。我们一股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单恋俱乐部'。"
藤真愕然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
(五)
南烈走进宫城他们常去的那个酒吧,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三个。
越野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南,快来,樱木又要喝醉了。"
南烈边走过去边想,不会喝酒却偏偏次次都要喝醉的人,真是麻烦。
但有什么办法,单恋最伟大。
何况,听洋平说,樱木至今保持着被甩51次的无人能撼的失恋纪录,实在是有够可怜。
他突然想,什么纪录都没有的自己,是不是也很可怜?
他坐到樱木旁边:"我丑话说在前头,那个案子一定要在下星期二之前告破。你们喝酒可以,别耽误了明天的工作。"
"头,你说说看,为什么连小辫子那样的人都有人要,我却没人要?我比小辫子差吗?我可是个天才。"樱木说。
"你别在我面前攻击岸本。你是我的同事,岸本是我的同学,我谁也不帮。再说了,你们是没人要吗?是没被特定的人要吧。是你们自己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完全不值得同情。"
宫城看着他:"果然是皇牌杀手,冷血得可以。"
南烈脸色一变:"宫城,你别借酒发疯,我不想再听到那四个字了。"
越野忙说:"南,你别生气啊。宫城,你也适可而止吧。"
南烈站起身来:"真没出息,没人要会死吗?你们不也活了这么多年。"
樱木突然说:"那要看活得怎么样了。"
南烈等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从这个单细胞生物口中说出这么沧桑的话,的确有点始料不及。
"我不陪你们了。记得早一点回去,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南烈对对越野说,"越野,看住他们。"
越野点了点头。
南烈回到家里。
这个晚上,他无论在做什么事,都会想起樱木说的那句话。
怪不得有人说,单纯的人反而更能抓住生活的本质。
这些年,他自己又活得怎么样?
还不是一塌糊涂。
真是没资格说宫城他们。
深夜,南烈躺在床上。
可能是因为和藤真不期而遇,而宫城又说到了"皇牌杀手"这个词,他闭上眼睛时, 脑海中总是浮现出17岁那年的夏天,在全国大赛上,他一肘把藤真打昏的情景。
那一瞬间清晰如昨,原来他从来就没忘记过。
不管他那时是有心还是无意, 也许注定要愧疚一辈子。
他坐起身来,走到窗边。
浅浅的月色透过百叶窗洒进来。
左肩的伤,也在这个时侯凑热闹似的隐隐作痛。
他觉得很疲倦,却睡意全无,不由烦躁起来。
但终于还是颓然地躺回床上。
第二天早上,南烈来到办公室,宫城他们三人已经到了。
南烈看不出他们有宿醉的痕迹,个个精神还不错。不由松了口气。
反倒是他自己,一夜无眠,头痛得要命。
这时,藤真进来:"如我昨天说的,你们上午兵分两路,分别到私立大学和银行去,兀必查清嫌疑人的面貌特征,有什么情况, 立刻通知我。明白了吗?"
南烈等四人应了声是。
宫城说:"藤真,昨天的事......"
藤真打断他:"我不记得昨天发生过什么事。你们抓紧时间出发。"
南烈和越野正要出去,藤真说:"南警官,你的伤不要紧吧?"
南烈看着他,突然想,是不是要等到藤真自己说不介意那件事了,他才可以忘得掉?
他会不介意吗?应该不会。
所以,他也就不可能忘得掉。
他向藤真摇了摇头。
中午,南烈四人回到警署。
藤真再开案情分析会。
"第二被害人青田先生的司机说,7月21日晚上,青田先生的车在驹泽大街和一辆自行车擦了一下。按司机的话说,是自行车气势汹汹地过来,才擦到的。骑车的男人倒在地上,司机停下车问他要不要紧,对方却大声叫骂,用脚踢车门。于是,司机也开始还击,和他对骂,但因为怕麻烦,后来就发动车子走了。"越野说。
藤真问:"司机还记得对方的长相吗?"
"司机说,当时天色很暗,所以除了记得他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青年之外,没别的印象了。不过,我们把画像给他看,他一下就肯定是那个人。"
藤真边往便携式电脑里输入信息边说:"有没问在驹泽大街的哪一段?"
"说是在和自由大街交叉的地方。"南烈回答。
藤真点了点头,问宫城:"银行那边呢?"
"我们查到,3月14日左右,银行下属的八云分部,来了个男人说要贷款。事务员因为他既没有存款,也没有担保,就拒绝了他。这样一来,对方就变了脸色,大发雷霆,和事务员争论起来。"
藤真抬起头来:"没有存款和担保,不能从银行贷款,这样的事,连小孩都知道。嫌疑人不可能就为了这个发火吧。应该还有具体的原因。"
樱木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候补的,连这个也想到了。我们一再追问,银行的工作人员才肯说的。那家伙对事务员说,以前来这儿存款时,工作人员的态度很好,说无论何时都能来贷款,现在没有了存款,就翻脸不认人了。他还吵着要见经理,但没有见到。"
宫城把一张画像递给藤真:"这是根据那个事务员的记忆做出的画像,和医院那张好像有点不一样。但我们把医院做的那张画像给他看,他又说肯定是这个人没错。"
藤真把那两张画像并排放在桌上,众人围着看了一会儿,南烈说:"发型和眼睛有点不一样。樱木你认为呢?"
"当事人都说肯定是他了。不同人描述总会有偏差的。"
"我也觉得是同一个人。这个人曾在驹泽大街和自由大街交叉的地方骑自行车,又到过自由大街附近的八云分部,他也许是住在那附近或是那附近工作。现在,我们把搜查重点放在那附近一带。下午,你们还是兵分两路,宫城和樱木到那一带查访住户;南警官和越野到那一带查访星期一休息的公司。必要时,要及时联络当地的警署。"藤真说。
南烈四人走出警视厅大门,宫城说:"果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气都不让我们喘一口。"
"那也没办法。后天就是星期一了。"越野说。
这时,相田彦一迎面进来,看到他们,高兴地说:"太好了,你们还没走。樱木哥,那个案子有进展了吗?"
樱木狐疑地看着他:"彦一,我突然发现,你每次都问我,为什么不问其他的人?至少,你应该先问越野才对,他是你的学长。"
宫城笑了起来:"樱木,那不是明摆着的?因为你最有可能透露消息给他。不过,彦一,你想知道案情内幕的话,还是去问藤真吧。我们这些下级随便说什么,被你捅到报社去,会很被动的。"
彦一失望地说:"问藤真?他什么也不会告诉我的。"
樱木气恼地说:"果然,彦一,你把我当傻瓜。下次要是有专门征对记者的连环杀手,我会把你指给他的。"
彦一忙说:"樱木哥,你误会了,不是宫城学长说的那样。我们一直都是最肝胆的。"
櫻木脸色缓和多了:"这还差不多。"
宫城心想,这个单细胞生物真是好骗。
南烈突然说:"彦一,你姐姐她,有新男朋友了吗?"
樱木和宫城吃惊地看着他,樱木说:"头,你对彦一的姐姐有兴趣啊。"
南烈没好气地说:"问一下不行吗?彦一,到底有没有?"
"还没有吧。我姐姐眼光很高的,何况刚刚离婚,总要找个更好的。"
"彦一,老实说,你姐姐是很漂亮,但太麻辣了,而且岁数也不小,很难再嫁得出去。"樱木说。
彦一点了点头:"有可能,反正她也不介意。"
南烈看了越野一眼:"走吧。"
越野这时一句话也没说,显得出奇的安静。
南烈往前走,心想,他究竟欠神奈川的这些家伙什么了,不过是各撞过藤真和流川一肘而已。却整天要感同身受这些人比肥皂剧剧情还精彩纷呈的感情戏:樱木这条单线是晴子到流川,宫城那条是彩子到赤木,越野则更离谱,他竟然一直喜欢着比他大五岁的相田弥生!
南烈自顾不暇,却又无法忽视身边人的苦恼。
他对爱情这东西一窍不通。
但不由还是会想,这世上难道没有更顺利一点的爱情?
还是说,像他这样的人身边,只能聚集同样的把生活过得一塌糊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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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案情有了突破性进展,可是,调查却停滞不前了。
南烈他们带着画像在驹泽大街和自由大街一带四处打听,并联络了当地警署的人协助查访,却没发现可疑的人。
4月5日过去了。
4月6日的晚上九点,他们再次筋疲力竭地回到办公室。
樱木一屁股坐下,把双脚架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越野双手托腮,撑着桌面:"怎么办?白跑了两天。"
宫城这时双手抱着后脑勺,仰躺在转椅上:"只好希望他明天手痛,不能杀人了。隔一个星期再动手吧。"
樱木坐起身来:"小宫想得倒美。我的直觉是他一定会再杀人,而且杀的是更了不得的人。"
宫城认真地说:"樱木,你说他是在白天还是在晚上动手?"
櫻木瞪了他一眼:"我又不会算命。"
南烈坐在一边,听他们胡扯。
凶手还会再杀人吗?
这个世界很野蛮,所以怨恨的对象或多或少是存在的。也就是说,想杀的人或多或少也是有的。这使得他们很困惑,因为这样一来,根本就无法推测凶手会在什么地方杀什么人。
他们只知道,凶手在驹泽大街和自由大街那一带的周一休息的某个公司上班,而明天就是星期一了。
大概已经盯住某个人了吧。
恐吓信大概已经寄出去了,要命的是,当事人可能会以为是个恶作剧,而把那封催命信看过之后撕碎或扔掉。
更坏的可能是,当事人根本没看到那封信。
但能怎么样?
只能希望像宫城说的,他因为别的事耽搁了行凶计划,或者像第二、第三起案件那样,等到深夜再动手,这样他们还有一个白天的搜查时间。
"很晚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继续。这样耗着也没用。"
宫城站起身来:"南说得对,我坚决响应号召。"
樱木和越野也站起身,越野看了南烈一眼:"南,你不打算下班吗?别忘了你的伤刚好。"
"你们先走吧。我就走。"
宫城他们走后,南烈走到记事板前,看着上面的案情分析。
怎么办?
不可能寄希望于一个已经杀了三人的凶手突然停手,以他做了这么多年刑警的经验来看,概率简直为零。
杀人也是会上瘾的。
最坏的结果是,明天发现第四个"有钱有势的糟老头"倒下,又让凶手逃之夭夭。
到时各种媒体会铺天盖地攻击警察,质问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样的话,他们警视厅就被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烈觉察到有人走进来。
他侧头望了一眼,是藤真。
刚才他们回来时,南烈看到他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没想到,他到现在还没走。
藤真走到他身边:"还是没有线索?"
南烈点了点头:"我已经委托那里的警署继续搜查了。希望明天案发之前会有线索。"
"只能这样了。"
"但我直觉,他的目标已经选好了。"
藤真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当年丰玉那种排山倒海的"RUN & RUN"篮球攻势。身为球队灵魂人物的南烈,毫无疑问有着非常敏锐的直觉。
一个优秀的警察有时就需要这种直觉,所以,他认为南烈非常适合做警察。
藤真看向记事板:"我也认为,他的恐吓信应该是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