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可否想过今日?可否想过霓裳的那个孩子?
看着他的脸色坯变,僧人微微地弯腰欠身:"皇上,不管小枫是您的儿子......还是红叶和霓裳的,这一生,他都只有一个名字、一个姓--流川枫。"
流川枫,流川涓涓,殷殷红枫。
红叶啊红叶,这就是你对朕的回答么?
脸色惨然,望向八重,道:"如果,他是朕......的儿的子,朕就可以......名正言顺将这帝王之位传给他了。"
"您的天下,还是留给您的那些皇子吧,皇上,若您真的想补偿他,那么就听我所说的,不要见他,不要找他,别用功名权势绑住他,也别再追问他的身世如何。"八重的声音平静沉稳如水。
"你......是要朕......放手么?"
"是。"迎上男人的目光,眸光澄然,"他不属于您,也不属于这皇宫,他只属于自己,属于天下,也属于自由,皇上若真爱红叶跟霓裳,若真想补偿他,就应该放手,永远......不要再追问。"八重声音极轻,说的话却是极重。
"朕......明白了......"皇帝失望地闭上眼,"朕会......去做的。"
"那......多谢皇上。"
天高远青蓝,几缕白云如丝牵扯。
深远天幕下,金戈铁甲,枪寒剑闪,一片炫眼刺目的的银白。
突兀於山腰的磷峋怪石上,年轻的男子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微笑着对身畔的人道:"看来,落凤关的兵力似乎增加了不少。"
非常年轻的男子,五官虽然不是特别出众,却很清秀讨喜,大大黑黑的眼睛,笑起来唇角微扬,亲切得一如邻家的阳光少年。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有着令无数国家君臣风闻色变的名字。
泽北荣治--山王十万铁骑军的统帅,也是山王未来的一国之君。
"最近落凤关的确是增加了不少军力,"他身畔高大英挺的男子恭谨开口:"殿下对此有何看法?"
望远镜搁在手心,泽北荣治淡淡一笑,眼睛微眯间,慵懒如阳光下悠然自在的家猫:"也许是他们的元帅回来了。"
"您是说流川枫赶回碎叶城了?"身畔的人声音充满惊讶。
泽北淡然一笑道:"深津,你没发现我们驻军於此已有半月之久,而落凤关增加兵力却是这两天的事?"
"确是如此。"
"也就是对方中有人看穿了我的意图,所以才国派兵士调守落凤关,我想金翅王朝的那些将领中,能察觉到我安排的,应该也只有那个流川枫吧!"
"那殿下有何打算?"深津望着眼前的人,难掩敬佩。
"我听探子回报说名朋的第一神箭手森重宽曾和流川枫交过手。"泽北眼眸中闪过抹玩味的光彩,"他是第一个接了森重宽三箭全身而退的人,就凭这一点,也足够让我想见他一面了。"
"您的意思是......"
唇角上扬,挑起个极明朗亲切的笑容:"深津,你不想见识一下,那传闻中的修罗战神的真面目么?"
"这......臣当然想。"深津迟疑了下回答。
"那就是了。"泽北荣治跳下巨石,"换成我是他,一定会到这落凤关的,走吧。"
"是。"
落凤关内,白衣的少年,一身简约的劲装打扮,静坐在书案前,翻着案上的书册,面无表情地听着下座将领的禀报,身畔,红发的少年趴着书案边,呼呼大睡。
许久,待那些将领将军情一一道过后,才合起手中军机卷册,看着坐在右下首的年轻将领,语气平淡:"吴将军,你是说,山王大军已在此扎驻半月之久,尚无任何动静?"
"是。"吴将军恭谨地回答,对于山王的大军压境,他们这些将领都领受到了种无形的沉重压力,但是看到年轻统帅的冷静平稳,那颗绷得紧紧的心又放松了许多。
不明白他们这位极年轻的统帅是如何能做这到般沉稳,但更多的是佩服。
细长剑眉一扬,站起身,转头看着墙上的军事防御图,半晌后,才伸脚步踢向一旁大睡的人。
"哇......"一声大叫,樱木猛地蹦起来,"狐狸......"
睡意全消,眸子往身边看去,看到身侧的人,松了口气:"你干嘛踢本天才?"
"白痴。"流川枫淡淡扔给他一句。
"嘿嘿......"樱木摸着后脑勺,傻傻地笑起来,营内紧张的气氛被他几声傻笑驱走大半。
"从铸冰谷到落凤关,有几条捷径?"流川枫看着墙上的图问了句。
"咦......"樱木四下打量后见无人回答,才指着自己,"你问我?"
流川枫回头给了他个大白眼,这白痴,不问他还问谁?除了他还有谁知道铸冰谷的存在?
樱木干笑了几声,走到他身后,猿臂一伸,搂住了他的腰,下巴抵着肩膀:"只有两条,落凤关外只有两条捷径可以绕过关口直到关内。"
"有两条?"流川枫眉又是一扬,却没有推开他。
"两条都在铸冰谷,一条就是我们回来时走的那条,只能过一个人,至於另一条,嘿嘿,那就得看人本事了。"樱木笑着说。
"你带我去。"
"成。"樱木眉也不皱一下,狐狸说的,去哪都成。
"报告元帅,碎叶城内有人送来急报。"探子在门口禀报。
不着痕迹的推开身后的人,流川枫转过身,淡淡地开口问:"什么事?"
探子走进来,将一封火漆熏过的信呈上来。
撕开封口,抽出信,快速扫视过,才抬起头对探子道:"我知道了,回去转告赤木师兄,那两位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是。"
"狐狸,信是大猩猩写来的么?说什么?"樱木盯着他手中的信纸问。
流川枫面无表情地将信递给他。
"什么?"看完信,樱木爆出声虎吼,"那扫把头已经到了碎叶城,还要来这?"
流川枫点了下头。
"狡猾的家伙,本天才就知道他不会死心。"樱木忿忿地将信当垃圾扔出去,然后霍地转身看着流川枫,"狐狸,走,我们马上去铸冰谷。"
唇角微扬,吐出两个字:"笨蛋。"
"管他白痴还是笨蛋,反正本天才就是不要那扫把头看见你,"拿出一向难得在对方面前出现的霸气,众目睽睽下硬是将人给拉了出去。
留下一室大眼瞪小眼的将领。
古木参天,绿阴深深。
崖畔,藤蔓纠缠,两根手臂粗的铁链延张至彼岸的山崖,链上枯藤缠绕,铁锈斑斑。
低头,数十丈的涯下,隐约可见乱石横生。
"深津,这就是将士们探到的通往落凤关内的捷径么?"泽北站在崖畔,目光自那贯穿两岸的锁链上掠过,眼眸微眯问。
"是。"
上前两步,踩上其中一根铁链,链身立刻起轻微震动。
稳住身形,往下望了眼后收回眼光,淡淡道:"你认为凭铁骑军的身手,有多少人可以自这锁链上渡过。"
深津望过那延伸至彼岸的锁链,恭谨回答:"连带您在内,不超过十人。"
"那就是了,十人如何应付落凤关的四万大军。?"泽北眼眸微眯问。
"这......"深津沉吟。
扬起唇角,绽开一个浅浅笑容:"你马上回去,调派五千名铁骑军,带上攻城云梯,再调五千军士,将营中所有能拿来用的木板都搬来,另外,让河田和美纪男分率四万精兵,随时候命。"
"殿下,您的意思是......"
"我要用铁骑军的力量,将这两根锁链桥变成一座名副其实的桥。"泽北微微一笑后才正色道:"事不宜迟,你速回军营,准备妥当后立即带人赶来,记住不能太过张扬,以免惊动对方。"
"臣明白,臣这就去照办。"深津一鞠躬,转身便飞奔离去。
待他走后,泽北转过身,望着对岸郁郁林木,眼眸慢慢眯起来。
旋身,走回崖畔,目光自四下扫视过,於是便发现了在某些参天的大树上,有被削去大块树皮的地方,刻出了个尖尖的箭镞形状。
微带好奇的,沿着那些箭镞的方向一直走,不知走多久,前面已无路,而低头看见的,是座落於四山环绕的幽静山谷。
一座小木屋,几株樱树,几棵小小叶子的异域红枫,外加一池白莲及一壁飞瀑,一汪清潭,像个世外仙境。
泽北打量了那个山谷许久,才自崖上轻然跃下,足尖借力换气,一路无阻地落於谷中。
小小的木屋,干净简朴的木门,两边各挂着块木匾。左边写着"我是天才",字迹歪歪扭扭,倒像是出自三岁孩子童之手,右边则是另四个字"天生蠢材"字迹清逸整洁,一笔一划都棱角分明,锐气十足。
而挂在正中的两个字"白痴"显然也是出自写右边的人之手了。
看到那几句话,泽北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有意思,不知道这里的主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哪!
信步走至瀑布前,站定,仰起头,便看见瀑布旁的光滑山壁上,刻着大大的"铸冰谷"三个字。
铸冰谷?是这个地方的名字么?
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坐下,看着那三个字,字迹看得出是用剑一类的兵刃刻上去的,但吸引他的不在此,而在於那短短三个字中蕴含的无穷变幻。
能刻得出这三个字的,剑术应该到了何种程度?
"狐狸......"随着声音在空气中震动,白色的身影如风般自瀑布水帘后掠出来,飘然轻逸落在潭畔的大石上。
白衣的少年,长衣箭袖,静立於斯。
仰起头,浏海纷扬间,脸庞便清清楚楚出现在眼前。
那一瞬间,呼吸屏住,恍若空气停止流动,有风,微寒,却只在那少年身畔回旋,寂然无声。
眼眸似月,遥不可及的月,冰冷澄清,不沾半点的红尘。
这个人......是什么人?
"狐狸......"雷鸣般的声音再起,有身影自瀑布后窜出来,红色闪动间,亦已到白衣的少年身畔,一头红发,耀眼如火,俊朗粗犷的脸,在看着身畔人时,露出了接近傻气的、却灿烂明朗一如艳阳的笑容。
那两个人,站在一起,像一块冰,一团火,是天差地别的截然两种感觉,却偏偏奇异的融洽。
泽北就在看着他们两人。
最先注意到他存在的是那个清绝的白衣少年,清澄眸光自泽北身上扫过,淡淡开口:"白痴,为什么会有人来?"
"咦......"他身畔的人愣了下,看见泽北,大叫了声,指着他:"小子,你怎么跑到这来的?"
小子?泽北微扬眉,便笑了,笑得亲切明朗:"我是看到有记号跟来的。"他指了指自己先前下来的地方。
瞪着他指向的地方,樱木张大眼说不出话来。
那是......自己做的记号!
看他的脸色,流川枫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脸色不善地瞪了樱木一眼,才又望向泽北:"你是什么人?"
"在下北泽。"泽北微笑回答,心下已在庆幸自己出来的时换了这边的服饰,要不然只怕瞒了过眼前的人。
透明眼眸自他身上扫过,即没有再追问他的来历,也没有追问他为何来此,那白衣的少年只是冷淡地伸手,将红发人扯到一边,小声地说着什么。
樱木瞥了泽北一眼,然后头便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行,不行,太危险了,本天才绝不让你一个人去冒这个险。"
"白痴。"轻骂了声,将手放在了对方手中,望着他,直视的眼神,坚定而明亮,"如果你还想将来能在一起的,就照我说的去做。"
"可是......"樱木又瞅过泽北身上,欲言却止。
"我说过,我不会有事的,你不信我么?"凝视他的眼眸清得没有任何惶惑不安。
心里暖洋洋的,一伸手将眼前的人揽进了怀中:"狐狸,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迎着他认真的眼神,流川枫淡淡地笑了,近乎透明的毫无杂质的纯净笑容,清清浅浅映入眼帘中,"我会。"
怔愣间,人已脱开了他的怀抱,有物体落入手心。然后,五指被冰冷的手合起,声音清冷平淡:"你快回去。"
收紧手,感觉出了手心的是什么东西,脸容一正:"狐狸,你等本天才,本天才一定会再来的。"
转身,如大鹏展翅,飞掠入瀑布后消失了踪影。
那瀑布后有秘道么?泽北心念微动间,白衣的少年已走到了他面前。
抬眸,望着他,少年的声音清冷宁静:"终於见面了,泽北荣治。"
声音不大,微带寒意,传入耳中,却让泽北一脸的阳光笑容冻结了,这个人......这个少年是......
"流川枫。"说出这三个字时,似都有微搴 风自身畔吹过。
流川枫?这个清绝的少年就是流川枫?就是那个从未在战场上让人见过庐山真面目的"修罗战神"流川枫?
许久,他才轻轻笑了:"流川枫,果然人如其名,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盯着他,流川垂下手,眼帘微垂间淡淡的道:"你的声音。"
泽北恍然大悟,他倒忘了,两国之间的语言有不同哪,自己既然忘记了转换口音,就莫怪乎对方听得出来了。
只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察觉出这小小的失误,眼前这个冷淡少年,当真如传简陋中般不可轻视啊!
微微笑着:"想不到竟会是在这种地方遇见流川元帅,还当真是泽北荣治三生有幸哪!"
冷淡的眸子瞅着他,流川枫声音平静漠然:"你找到那条捷径了?"
"是,而且已经令军士赶来此,所以,怕是不能让流川元帅离开这了。"泽北笑得灿烂无害,语气却充满强势。
淡然垂下眼睑,流川枫的声音也是冷冷淡淡的:"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
他?无头无尾的问话让泽北怔了下,旋即便想起那个红发男子,如果这白衣的清冷少年真是流川枫,那跟在他身畔又有头红发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樱木花道--最让各国商队头疼的沙漠强盗"樱木军团"的首领。
一个是叱咤战场、位高权重的将军,一个是纵横沙漠,匪名四扬的强盗首领,官与匪,冰与火,这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来的?
泽北很好奇,真的很好奇,眼前这个清绝如月,清冷如冰的少年是怎么会和那个一望便知是粗犷鲁莽、暴烈似火的男子在一起的,又是如何能轻易打破隔在他们之间的世俗樊篱的。
但,最重要的,是流川刚才所说的,樱木花道为何会留下他,单独离去?
方才因为还不知两人的身份,所以放任那红发男子离去,现在看来,怕是失策了!
浅浅笑意,自流川枫脸上掠起,淡如飞花,让面前的男子又是一愣。
流川枫,果真是有着如传闻中一般的"冰月清辉"容颜啊,更难得还有颗玲珑剔透心,错非是敌人,他还真想结识这个少年。
"他带走的是我身上的兵马调动符,"流川枫清冷嗓音在耳畔响起"可以调动碎叶城所有军力的令符。"
泽北脸上的笑容冻结了。
流川枫,这个堂堂二十万大军的元帅,居然会将代表他权力的兵马令符交给那个强盗首领,真的是太出乎人意料了。
看着他的表情,流川枫便知道他想什么。
在别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在他眼中,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那个白痴是他自己选的啊,放弃权势名利、放弃对手,放弃责任选择的要一生一世相伴的人,就要去相信他,要不然,又何必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