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风(戚顾)----许维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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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已经久到不能再久并将长期久下去......
G:能。

一 陋巷安屈鸿鹄之志哉
题记:周末我终于可以上网,于是我过来更新九万风的外传。
最近很忙,非周末上网也很不方便,于是速度定然没有正文更新时的BH。
每个外传也不算短,正文里没有说的故事我将慢慢的补完。
但是看外传之前大概一定是要先去看正文的--虽然故事也算独立,但故事发生的时间是安插在正文的各个时间段里,不看正文,不知道我讲的来龙去脉。
第一个外传,写的是正文开头时,顾惜朝逃亡的那三年。
起头时也许更像是一个人的碎碎念,希望还愿意看外传的筒子们,与小顾一起,经的住那些年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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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乐。
顾惜朝现在就在陋巷之中。
夏天的微风里,那口井里的水看起来并不干净。
顾惜朝有些嫌恶的低头望了望漂浮着稻草的井水,到底,还是舀来喝了一口。
逃亡的岁月里--最没资格的,就是挑三拣四了。
顾惜朝其实从来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他一直爱洁。
但求干净、整洁,这只是他最基本的要求。
可是,当人在连性命都没着落的时候--也真的,就顾不了许多了。
顾惜朝不是傻子,不会像古人那样,以宁死也不食周粟的心情,宁死也不喝沾了稻草的水。
活着,大概才有力气去拥有别的吧。
这是逃亡的第二个年头,他已经慢慢的适应了一些事情。
比如饥一顿饱一顿,又比如连最基本的洁净都无法保证。
夏天的日子还好说,夜晚的河水冲刷着身体,竟是难得的惬意与舒爽。
身上的青衫破了好几处,无钱买新的,趁夜晚洗净,与内里的黄衫换着穿。
糊口的方式是卖些字画,隐姓埋名的日子有太多艰辛。
画是好画,字是好字,却因为署的名字人微名轻,价钱生生压下了许多。
顾惜朝到也懒得计较什么。
除了不得不去市集里卖字画,买吃食的时候,其他的时光里,顾惜朝常常在无人的深山里呆着。
发呆,呆坐,一坐就是一整天。
当然,前提是没有突然出现的杀手与官兵。
冬天的冰雪与春寒的料峭接连袭来的时候,个中苦楚,大概只有自己知晓。
谁试过在结冰的河窟里擦洗身体的滋味?谁又尝过以雪解渴的感觉?
冰窟中的水揉搓到皮肤上,竟然是种类似于"滚烫"的奇怪感觉。
很疼,很锥心的滋味--他的体质本就偏凉,如今,是凉透了。
吃雪解渴的滋味也是难忘。嘴唇,舌头,牙花全都成了麻木的一团,血液凝住,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极冷与极热的感觉是差不多的--记忆中曾喝过一种极烈的酒,也是将嘴唇,舌头,牙花弄成同样的没有知觉。
那种酒,是曾经有个人给他喝的。
喝的方式,并不怎么光彩--偷儿本是最惹人恨的,可偷奸商的酒,是不是也算一种为民解气?
他的嘴角竟然泛出一丝冷笑--顾惜朝啊顾惜朝,怎么,竟回忆起前尘往事,感悟起与那个人有关的事情了么?
大概逃亡路上实在是无所事事,又也许是其他的一些也许,总之,他确实在某一天,忽然想起了这个过往。
他还记起自己曾经形容那酒是烟霞烈火。
如今回忆起来,烟霞烈火是个什么样子呢?
他从未看过自己或者别人烟霞烈火的样子--那人喝酒时的面不改色,不上头,不动容,绝非什么烟霞何来什么烈火。
顾惜朝忽然就咬牙切齿了起来。
这现在的处境,是谁害的?这现在的一切罪,都是谁让他受的?
都是那个自以为是侠义的,名叫戚少商的人。
若不是他,自己又怎会来受这般的苦楚?
这一年的顾惜朝,细细想来,对戚少商除了恨,还是恨。
恨的切肤,恨的入心。
他永远忘不了,大殿之上戚少商那最后的一句话。
"顾惜朝的命贱!"
那一刻之前,其实自己已经想死了--无论是谁,给上自己一个痛快,这也许是一个很好的结局。
最爱的女子在自己面前决然的死去,那一刻的他早已失去了呼吸。
可是那个最恨他的人却不屑于杀他--顾惜朝也恨,恨意由四肢百骸窜的到处都是。
连死都不屑于让他死--戚少商你装大侠很阔气么?
那一刻之后的顾惜朝想,既然我唯一想死的瞬间你却不屑来杀,那么,我便要活下去。
我要与你赌这一口气。
再次回想其实是一种并不舒服的过程--尤其回想起的一切,都是悲剧。
顾惜朝可以确定,那大概是自己一生里最脆弱的时刻。
于是,以后都不能这般脆弱了。
顾惜朝的脆弱只能因为他此生至爱的女子红颜易逝而存在那么一刹那。
那之后,决不可能再脆弱了。
可他忽然有些更恼了。
他发现他在走戚少商走过的路。
戚少商逃亡,他也在逃亡,甚至连逃亡的路线都那么相近。
只是,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戚少商逃亡路上兄弟无数,当他的伴,做他的保护,甚至心甘情愿的为他去送死。
顾惜朝没有--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他听了很多那个人在那件事之后的故事。
入六扇门,顶铁手之职,封神龙捕头--九现神龙在何处都是那么气派。
自己在他的故事里偶尔也会占得一席之地,却是一直在做反角罢了。
听多了,顾惜朝都学会付之一笑了--不是不在意,而是不动声色的在意。
永远不能再让别人掌控自己的心情。
其实他想过放下。
所谓擅画者留白,擅乐者留声,静心者留空。
只是,谈何容易?
当年那一句顾惜朝的命贱,直如大铁锤般敲打入心里最深处。
戚少商--他恨惨了这个名字。
甚至他都说不清楚他有多恨。
恨的想要亲手杀了他--但其实这么久以来,顾惜朝一直都在做着这样一件事。
可是他总是杀不死他。
直到看似一切都结束了的如今,戚少商还是好端端的活在某一隅,而他却沦落至走他走过的逃亡路。
真是世事一场大笑话,只可惜这笑话的主角叫顾惜朝。
他偶尔会在深深的夜里想念晚晴。
说是"偶尔",是因为,每当想念起此生最爱的妻子,那种思念的钝痛,那种天人永隔的无力感,会折磨的他昼夜无安。
所以他用尽力气制止自己无休止的想念,用一段时光的心无杂想来积攒力气,好去承受某一个夜晚锥心刺骨的不眠不休。
晚晴晚晴,人间重晚晴。
可晚晴已不会再在这个人间微笑。
伊人已殁,此恨空余。
顾惜朝在如水夜色里,想着晚晴,恨着戚少商。
然后便有一年的时光如水般流逝了过去。
一年的逃亡,任谁也累了,倦了,有的也许早已松懈了丢盔卸甲了一败涂地了。
可是顾惜朝忍了下来,并且愈加坚忍。
看一个人的品性,一个人的毅力,不是看他得势时的春风满面,而是看他失意时的态度。
是不是一蹶不振,是不是失去耐性?
若是一个人,逃亡之中依然不改其心性,艰难之中仍然不变其风骨,这才是能成大事者的品格。
当年的戚少商,当年的王小石,都是这样的人。
但是江湖也许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坏人顾惜朝,也同样是这样的人。
虽然,现在的顾惜朝也曾怀疑过自己的曾经所做他能不能说上一句未悔--那些事到底谁对谁错。
但顾惜朝永远不会放弃的,是自己的骨头。
居泥淖之中永不言弃,处陋巷之中不改其志--把落难的苦楚姑且视作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
这才是顾惜朝。
这一年的顾惜朝,思与恨一同存在于心里。
不是刻骨的思,就是铭心的恨。
他还很惊奇的发现,他想念着晚晴的时光与恨着戚少商的时光,竟然是同样多。
也会经常在集市上听说书的人讲故事,九现神龙又将哪里的马贼一窝端了,或者又将哪里的恶人一剑斩了。
他听了总是暗暗的冷笑一声--戚少商竟然也入庙堂了--御前神龙捕头,好大的气派啊!
可是却又不得不承认,戚少商做的,是为苍生--你看,果然,大侠到哪里都是要做大侠的。
有一日,顾惜朝却听说,江湖第一美女终于嫁作他人妇了。
他接着听下去,却发现息红泪嫁的是赫连春水。
他怔愣了好一会儿。
他一直以为戚少商会娶那个美丽的连屋子里的耗子都是双眼皮的的女子。
可是戚少商没有。
这出乎他的意料。
他第一次觉得,戚少商也并非处处志得意满。
君失红泪,我失晚晴--那句话,到底成真。
戚少商,你到底也失去了。
可是后来,却听说,并非息红泪不嫁戚少商,而是戚少商不娶息红泪--顾惜朝又是怔愣了很久。
戚少商啊戚少商,你原来是个傻子啊。
那一日的顾惜朝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原来时日一长,无聊与孤独的日子里,他竟然关心起死对头的终身大事--真真是好笑到极点。
流年易过,流光易抛--原来岁月可以消弭许多东西。
顾惜朝也一直固执的没有再寻一件趁手的兵器--不是最合适的,不是最好的,不若没有。
他就是一直这么固执着,固执着坚持着自己的一些想法,一些心情。
比如对妻子的思念,比如对对手的愤恨。
又比如对兵器的执念。
这一年他从中原走到了北域,途径许多戚少商曾经过的地方。
一个人到底寂寞,即便顾惜朝从来都是一个人。
追杀他的人有很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他的人也不少,这次逃亡更像一场一个人的远行,偶尔的打打杀杀惊心却也乏味。
当年的仇与恨,如今看似慢慢的淡漠下来--这一年多,没有戚少商的追杀,甚至没有戚少商授意的追杀。
顾惜朝却更恨。
戚少商,你不是最恨我么?你为什么不来杀我?
当日你说不杀,日后你却真的亦不来杀。
他总是一想起有关那个人的事,就不能平静下来。
他并未心如止水。
顾惜朝一直没有放弃--我败了,我输了,可我依然不放弃!
即便他现在在这里过这般的生活,苦,难,辛,一切的一切,可他志不变。
终有一日--东山再起。
决不要一辈子做那陋巷孤寒士--虽云志气高,岂免颜色低。
顾惜朝的陋巷,并非"一瓢颜回陋巷,五柳先生对门"的陋巷。
顾惜朝的陋巷,是"长啸举清觞,志气谁与俦"的陋巷。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陋巷又岂能消磨乘风之意?
我如今过的这一日,就是我人生里珍贵的一日--顾惜朝将这当成磨练,磨练傲骨,磨练意志。
人生志气立,所贵功业昌--居陋巷,志不改。
知君志不小,一举凌鸿鹄--顾惜朝的志,是永不放弃的志。
是谁说的,燕雀满檐楹,鸿鹄抟扶摇?
鸿鹄抟扶摇!
于是顾惜朝打定主意,继续将这逃亡路走了下去。

二 宦海浮沉他人嫁衣裳
顾惜朝一直想要东山再起。
他没放弃。
九现神龙都做了官--至少,也是入了庙堂,进了官场。
我心不在江湖,我志亦不在江湖--戚少商,你最好坐稳了你的御前神龙捕头,等着我让你输一次。
那时的顾惜朝心里是这样想的--戚少商,你终是也做了官。
入了庙堂的戚少商还是不是戚少商,顾惜朝确实很想知道。
曾经的江湖侠客,有了束缚,失了自由,还能不能一直做戚少商。
顾惜朝很明白,抛去他和戚少商的一切纠缠,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他还是很想知道,"御前"的戚少商,还是不是戚少商,至少,还是不是曾经的那个戚少商。
他曾质问过他一腔出将入相之心,可现在,身居庙堂之上的是他。
曾经,顾惜朝是官,戚少商是匪,可如今,真是讽刺,戚少商成了官,顾惜朝却成了匪。
宦海浮沉,几多悲凉,几多坎坷。
他一直没有想到,戚少商会入仕途。
虽然,戚少商入的是六扇门--但是,又有什么不同呢?
夏日的时光似乎总是流走的很快,短暂的令人珍惜不已。
偏凉的身体在夏日,因为接受了温暖而变的有些微热,山间的果树繁茂,夏季的食物也很多。
于是夏天成为了一种快乐。
可夏天终究还是要过去。
夏末的时刻,顾惜朝受到这么久以来最残酷的一场追杀。
蔡京的爪牙在北域的很多地方布上了暗线,幽州的小城里,顾惜朝不小心落入了一个危险的包围中。
他一直执意的不肯去再寻一件趁手的兵器,所以他只能以玉碎掌与他们对峙许久。
他受了很重的伤,胸口的肋骨断了几根,仓促的逃跑,撞进了一群出殡的人里,披麻戴孝,他的青衫愈见显眼。
顾惜朝不断的咳出血来,眼前一片模糊,意识越来越微弱。
他是从不要放弃的,只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虚弱,失血过多的身体,即便知道也许这一昏迷,便连醒来的机会都不再有了。
可是他到底昏了过去。
耳边最后的声音,是出殡的哀乐,痛哭,几乎让人心碎。
哭丧的人群,伤心欲绝,只有亲者才能这般痛。
那时的顾惜朝甚至以为,这些哀痛的乐曲,也许亦可算做给自己的祭奠了。
等到再次有了意识的时候,却发现一个慈祥的老妇人正在悉心为他擦去额角上的湿汗。
老妇人握着他的手,仿佛在示他安稳。
那一刻的顾惜朝心里,有了暖意。
一直以来,谁曾这样对待过他呢?
记忆里,除了晚晴,就只有......戚少商了。
顾惜朝真的不比别人差,他文武双全,冠盖京华,出类拔萃,他甚至英俊无俦,潇洒翩翩。
那个人就曾在见他的第一眼,说这位书生真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可是,顾惜朝似乎总是不能使其他人对他生出些许好感。
唯一对他示好的,这么多年,算来算去,也只有他的妻子,与他的仇人。
也许是他的疏离冷漠,性格高傲,又也许是他的杀人如麻,狠绝彻底。
总之,太多的人不喜欢他,他也越来越与人疏离。
他记得在连云寨的那几日,戚少商曾对他说了一句话,好似无意,却又似有深意。
"你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但究竟怎样才是你真正的脸皮?"
说着那样话的戚少商眼里带着希冀,顾惜朝知道他在试图更深的了解自己。
那时的他其实很想说,我怎么不在乎,只是我在乎的那些东西是要以你做踏板跳过去才拿的到的。
有人说越寂寞就容易越来越寂寞,固执的孤独着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偶尔的脆弱藏的更深一点罢了。
所以在这么久的日子里,顾惜朝发现前尘往事里唯一入得了他的心底的,一直都只有那两个人而已。
其实谁对他好,他一直都是记得的,并且也从没想过忘记。
但他确实亲手毁了它们--他忽然不想再去想。
逃亡的路上他常常冷的刻骨,后来他意识到这种冷并不仅仅来自于饥寒交迫,更多的,来自于内心。
不确定感,无着落感,一切的一切给予他的,除了冷,还是冷。
那些负面的情绪终是在不断的抢走他的体温,世味年来薄似纱,逃亡的路上,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书生的温度。
没人在意,他也不屑,也不希冀,也不需要。
可是睁开眼睛的一刹那,面容和蔼手掌温热眼睛里溢满关怀的老妇人,真的暖到了他。
无论是身体,还是来自心里的冷,都被暖到了。
他在那一刹那之间想到的是自己模糊记忆里的娘亲。
那个风华绝代却身世凄惨的早逝红颜,年幼的他也能记得女子的手指是温暖的。
他又闭上眼睛。
看不见的时候,感觉才会更加敏锐。
他想试着再确定一下,这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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