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只好现身,纵身飞跃,越过了院子中丈余空地,落在滴水檐下的走廊之上。老头子已从房中走了出来,拱手道:“岳先生,请进。”岳不群道:“在下挂念小徒安危,可来得鲁莽了。”老头子道:“那是在下该死。唉,倘若……倘若……”
几人客套中夹杂着桃花二仙的捣乱,岳不群自然也是一番救治,在岳不群用紫霞神功施为之后,白笑风再度醒转,只叫道:“师父,你……老人家来了。”便做不支状,不说话了。
老头子等三人见岳不群毫不费力的便将令狐冲救转,都大为佩服。岳不群拱手说道:“多承诸位对我师徒礼敬有加,愧不敢当,这就告辞。”老头子道:“是,是!令狐公子身子违和,咱们本当好好接待才是,眼下却是不便,实在失礼之至,还请两位原恕。”岳不群道:“不用客气。”
黯淡的灯光之下,见那汉子一双眸子炯炯发光,心念一动,拱手道:“这位朋友尊姓大名?”祖千秋笑道:“原来岳先生不识得咱们的夜猫子‘无计可施’计无施。”
岳不群自然是看不起这些邪门歪道的,却还是假惺惺的忙拱手道:“久仰计师傅大名,当真是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计无施微微一笑,说道:“咱们今日见了面,明日还要在五霸冈见面啊。”岳不群又是一凛,虽觉初次见面,不便向人探询详情,但女儿被掳,甚是关心,说道:“在下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这里武林朋友,想必是路过贵地,未曾拜候,实是礼数不周。小女和一个姓林的小徒,不知给哪一位朋友召了去,计先生可能指点一二么?”计无施微笑道:“是么?这个可不大清楚了。”
岳不群向计无施探询女儿下落,本已大大委曲了自己掌门人的身份,听他不置可否,虽又恼又急,其势已不能再问,当下淡淡的道:“深夜滋扰,甚以为歉,这就告辞了。”将白笑风扶起,伸手欲抱。老头子从他师徒之间探头上来,将白笑风抢着抱了过去,道:“令狐公子是在下请来,自当由在下恭送回去。”抓了张薄被盖在令狐冲身上,大踏步往门外走出。
桃枝仙叫道:“喂,我们这两条大鱼,放在这里,成什么样子?”老头子沉吟道:“这个……”白笑风折腾了一夜,早已经归心似箭,忙道:“老前辈,请你将他们二位放了。桃谷二仙,你们以后也不可向老祖二位寻仇生事,大家化敌为友如何?”桃枝仙道:“单是我们二位,也无法向他们寻仇生事。”白笑风道:“那自是桃谷六仙一起在内了。”
桃实仙道:“不向他们寻仇生事,那是可以的;说到化敌为友,却是不行,杀了我头也不行。”老头子和祖千秋都哼了一声,
白笑风懒得废话,却知道那桃谷六仙本无恶意,只道:“二位不要误会,怕是这桃谷二仙并未将此放在心上,自然不存在化敌为友之说。”桃实仙连道:“极是极是,令狐冲说的很对,他很懂我们兄弟,快要变成桃谷七仙了!”
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祖千秋俯下身去,解开了渔网的活结。这渔网乃人发、野蚕丝、纯金丝所绞成,坚韧异常,宝刀利剑亦不能断,陷身入内后若非得人解救,否则越是挣扎,勒得越紧。桃枝仙站起身来,拉开裤子,便在渔网上撒尿。祖千秋惊问:“你……你干什么?”桃枝仙道:“不在这臭网上撒一泡尿,难消老子心头之气。”
……
五仙教主蓝凤凰
当下七人回到河边码头。岳不群遥遥望见劳德诺和高根明二弟子仗剑守在船头,知道众人无恙,当即放心。老头子将令狐冲送入船舱,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说道:“公子爷义薄云天,老朽感激不尽。此刻暂且告辞,不久便当再见。”
白笑风只嗯了一声,便“晕沉沉”的睡了过去。
宁中则等见这肉球人前倨后恭,对令狐冲如此恭谨,无不大为诧异。老头子和祖千秋深怕桃根仙等回来,不敢多所逗留,向岳不群一拱手,便即告辞。
后面再发生什么却是与白笑风无关了,他连忙趁着房内无人,收了失血之态,连忙去了东方不败的气息所在。
东方不败感到白笑风接近,坐起身道:“风弟,你回来了,可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白笑风上前去拥住东方不败和小东东,道,“就是任盈盈派来的人而已。东东乖不乖,你的身子可还承受得住?”
“你怎么就会说这几句话?”
东方不败轻笑出声,让白笑风有些尴尬的微红了脸,然后东方不败才道:“我和东东都好好的,就算是有些累,之前睡了一觉也好很多了。其实我没事了,跟着你四处走走也是无妨的。倒是你不在我身边,我反而担心,风弟,别让我这般放心不下,好吗?”
白笑风自然是无所谓东方不败是否跟在身边的,只是担心东方不败刚刚生产吃不消罢了。不过白笑风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东方,过不了多久总不免要见到任盈盈,东方不败不介意?
白笑风尚未问出口,东方不败就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东方不败冷哼一声道:“我怕个小丫头干什么?倒是我不跟去,东东父亲被拐跑了,可怎么办?”
原来东方是吃飞醋了,这可真是……
白笑风面带笑意没有说话,东方不败有些尴尬,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风弟何必笑我?不过一个小丫头……”
到底还是介意了。
白笑风依旧似笑非笑的,东方不败终于恼了,抱着东东不再说话。白笑风见他生气了,忙劝道:“东方,你是懂我的,何必气恼?我不惹你便是。”
东方不败白了白笑风一眼,终究是放过了他。
白笑风在东方不败额头亲亲一吻,便拥着东方不败躺下,不再说话,这种静静的幸福也让人回味无穷。
“东方……”
“嗯?”
“辛苦你了。”
白笑风酝酿了白天,只说出了这四个字。东方不败却是笑道:“风弟这是说的什么话?能遇上你,便是我东方不败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如今东东能出现在我怀中,我仍是觉得不真实,这样快意之事,莫说辛苦一次,辛苦十次八次我也是愿意的。”
可是我再也不想让你冒险了。
白笑风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却是抱紧了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只要他存在一天,便会好好保护这两个人,就算是以这个世界崩塌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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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也不必华山派一行去五霸岗,便有人将岳灵珊安安全全的送了回来,自然又是一番重逢的景象,略过不提。
坐船解缆拔锚,向黄河下游驶去。其时曙色初现,晓雾未散,河面上一团团白雾罩在滚滚浊流之上,放眼不尽,令人胸怀大畅。
过了小半个时辰,太阳渐渐升起,照得河水中金蛇乱舞。忽见一艘小舟张起风帆,迎面驶来。其时吹的正是东风,那小舟的青色布帆吃饱了风,溯河而上。青帆上绘着一只白色的人脚,再驶进时,但见帆上人脚纤纤美秀,显是一只女子的素足。华山群弟子纷纷谈论:“怎地在帆上画一只脚,这可奇怪之极了!”小船片刻间便驶到面前,船中隐隐有歌声传出。歌声轻柔,曲意古怪,无一字可辨,但音调浓腻无方,简直不像是歌,既似叹息,又似声吟。歌声一转,更像是男女欢合之音,喜乐无限,狂放不禁。华山派一众青年男女登时忍不住面红耳赤。宁中则随时女中豪杰,却不免碍于礼教,骂道:“那是什么妖魔鬼怪?”
就在这时,小舟中忽有一个女子声音腻声道:“华山派令狐冲公子可在船上?”宁中则看到从舱房中走出的白笑风,低声道:“冲儿,别理她!”
白笑风果然未答话,却不是因为宁中则,而是抱着孩子走出来的东方不败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怎地这么多年轻女子想要结识你?
看样子陆大有真的是讨了任盈盈的欢心呐!白笑风无奈一笑,心下却是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拦着带着孩子的东方不败上船,果真是以为东方不败与桃谷六仙是一伙的吗?而小东东似乎也睡够了,如今正“爹爹娘娘”的叫个不停,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四处看着,也不知道这个出生不过两日的小家伙能不能看到东西?
却听那女子说道:“咱们好想见见令狐公子的模样,行不行呢?”声音娇柔宛转,荡人心魄。只见小舟舱中跃出一个女子,站在船头,身穿蓝布印白花衫裤,自胸至膝围一条绣花围裙,色彩灿烂,金碧辉煌,耳上垂一对极大的黄金耳环,足有酒杯口大小。那女子约莫廿七八岁年纪,肌肤微黄,双眼极大,黑如点漆,腰中一根彩色腰带被疾风吹而向前,双脚却是赤足。这女子风韵虽也甚佳,但闻其音而见其人,却觉声音之娇美,远过于其容貌了。那女子脸带微笑,瞧她装束,绝非汉家女子。
顷刻之间,华山派坐船顺流而下,和那小舟便要撞上,那小舟一个转折,掉过头来,风帆跟着卸下,便和大船并肩顺流下驶。岳不群陡然想起一事,问道:“这位姑娘,可是云南五仙教蓝教主属下吗?”
那女子格格一笑,柔声道:“你倒有眼光,只不过猜对了一半。我是云南五仙教的,却不是蓝教主属下。”岳不群站到船头,拱手道:“在下岳不群,请教姑娘贵姓,河上枉顾,有何见教?”那女子笑道:“苗家女子,不懂你抛书袋的说话,你再说一遍。”岳不群道:“请问姑娘,你姓什么?”那女子笑道:“你早知道我姓什么了,又来问我。”
岳不群不知眼前这女子就是五仙教蓝教主,自然满心莫名其妙,而桃谷六仙又是不合时宜的调侃岳不群是个“老不休”,让岳不群十分尴尬。最后桃谷六仙还是被东方不败瞪了一眼才消音,东方不败之前还生怕白笑风有什么想法,如今看白笑风目不斜视的看着水天一线间,不由得轻笑出声,把桃谷六仙弄得不知所措。而他怀中的东东却是感觉到“母亲”的好心情,咯咯的笑着,白笑风虽未看那边,却是露出一丝笑容。东方不败看着白笑风的笑容,有些不满的传音道:“你笑什么?莫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东方,怎么东东出生你就变得这么爱吃醋了?”
一晚上一白天的举动,终于让白笑风调侃了一句,东方不败抿了唇不再说话,他可不想做出这么“矫情”的事,可是那些女子确实也让人有了几分危机意识。东方不败却是不知道,他现在乍一看与以前无疑,然而进入妖修一途后,皮肤细腻而光滑,眼底带着神韵,又怎么是寻常女子可以比的?怕是任盈盈见了他也不一定能认出来。不过东方不败还是注意将自己藏在了阴影中,虽然华山派船上可以看到,对面船上的却是看不到。他也不愿让人认出来,打扰了与风弟的二人世界,哦不,是三人世界,忘了怀里的小东东。
他夫妻二人打情骂俏,那厢岳不群甚是尴尬,只得当即向那女子拱了拱手,道:“便请拜上蓝教主,说道华山岳不群请问他老人家安好。”
那女子睁着一对圆圆的大眼,眼珠骨溜溜的转了几转,满脸诧异之色,问道:“你为什么叫我‘老人家’,难道我已经很老了吗?”岳不群大吃一惊,道:“姑娘……你……你便是五仙教……蓝教主……”他知五仙教是个极为阴险狠辣的教派,“五仙”云云,只是美称,江湖中人背后提起,都称之为五毒教。其实百余年前,这教派的真正名称便叫作五毒教,创教教祖和教中重要人物,都是云贵川湘一带的苗人。后来有几个汉人入了教,说起“五毒”二字不雅,这才改为“五仙”。
这五仙教善于使瘴、使蛊、使毒,与“百药门”南北相称。五仙教中教众苗人为多,使毒的心计不及百药门,然而诡异古怪之处,却尤为匪夷所思。江湖中人传言,百药门使毒,虽然使人防不胜防,可是中毒之后,细推其理,终于能恍然大悟。但中了五毒教之毒后,即使下毒者细加解释,往往还是令人难以相信,其诡秘奇特,实非常理所能测度。
那女子笑道:“我便是蓝凤凰,你不早知道了么?我跟你说,我是五仙教的,可不是蓝教主的属下。五仙教中,除了蓝凤凰自己,又有哪一个不是蓝凤凰的属下?”说着格格格的笑了起来。桃谷六仙拊掌大笑,齐道:“岳先生真笨,人家明明跟他说了,他还是缠夹不清。”这一插嘴,又惹来了东方不败的目光,那六人却是浑不在意了,看来刚才东方不败变化的表情削弱了自己的威严。
岳不群只知五仙教的教主姓蓝,听她这么说,才知叫做蓝凤凰,瞧她一身花花绿绿的打扮,的确便如是一头凤凰似的。其时汉人士族女子,闺名深加隐藏,直到结亲下聘,夫家行“问名”之礼,才能告知。武林中虽不如此拘泥,却也决没将姑娘家的名字随口乱叫的。这苗家女子竟在大河之上当众自呼,丝毫无忸怩之态。只是她神态虽落落大方,语音却仍娇媚之极。
岳不群拱手道:“原来是蓝教主亲身驾临,岳某多有失敬,不知蓝教主有何见教?”
蓝凤凰笑道:“我瞎字不识,教你什么啊?除非你来教我。瞧你这副打扮模样,倒真像是个教书先生,你想教我读书,是不是?我笨得很,你们汉人鬼心眼儿多,我可学不会。”
岳不群心中寻思什么旁人不晓得,只知道岳不群不愿讨论这些问题,便直接道:“蓝教主,你有什么事?”蓝凤凰笑道:“令狐冲是你师弟呢,还是你徒弟?”
岳不群道:“是在下的弟子。”蓝凤凰道:“嗯,我想瞧瞧他成不成?”岳不群道:“小徒正在病中,神智未曾清醒,大河之上,不便拜见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