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作者:坐地成妖
文案:
冥史记载: 阴历一千二十一年。王辟阴阳道一处为临时收容所,纳众鬼魂。一时间,下宫万鬼空巷。上又命鬼侍扫尘,至阴阳殿内,洁净如新,阶石反光,府内又发新制服,式样与千年前同,时鬼曰:复古。
次日贴王榜:责令域内所有长相丑陋者,举止粗鄙者,穿着不合乎礼者,自处家中,闭户一日。
因而王侧有仆问曰:“何也?”
王乃露千年来头一笑,倾尽三界,痴倒众生,竟是柔情难掩,笑曰:
“故人归来。”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诺白冽冥夜 ┃ 配角:安子丘小白小黑俞欢 ┃ 其它:关于抢男人的故事
☆、地狱
地狱里的天空,同人间的一样蓝。
殷诺盯着看了很久,久到脖子都酸了,还是没看出区别来。
于是他疾走两步上前去,拍了拍俞欢的肩膀:“喂!”
俞欢无奈地转过身来。
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袍,很古老的样式,但是又一尘不染,如同新制的一般。本来是古时装扮,偏他剪了一个平头,衣袍的下摆再露出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来,搭上这衣服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是一条笔直的沥青公路,长长的,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那端,路的两边长满了不知名的奇怪树木,叶子状如人手,每一颗都高耸入云,挡住殷诺的路线,抬起头看,天是蓝的,却寻不到太阳。此时这条诡异的公路上只有他们二人(?),寂静的可怕。
殷诺在这样一片死寂中问俞欢:
“我真的死了?”
“你自然是死了。”俞欢没什么耐性同他解释,只低头看他的手表,一副赶时间的样子,“因为只有死人才看得见我。”他刚说完,便听见殷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真不知道我会死,真的。你们怎么不早说呢?”他一个劲念叨:“我的PSP游戏机,我的胖熊抱枕,还有我藏在床底下的饼干。。。”
这么一念叨,他就发了小孩子脾气,一下子颓废地蹲坐在了路边。
俞欢催他:
“快点走吧,一会儿时辰就到了。”
殷诺撅着嘴仰起头来看着俞欢,“我不走了。我还不想死。”
俞欢一听便急了,一伸手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你刚才不是答应我了吗?怎么突然反悔?”又觉得自己倒霉,推搡他道,“我怎么摊上了你这么一个活,真不让人省心,走走走,去晚了上面可是要怪罪我的!”
谁知殷诺突然发狠地挣扎起来:“我不走!我刚才没想那么多!不行不行,我要回去!”
这真是小孩脾性,一会儿晴天一会打雷的。
俞欢无奈地哄道:
“你人都死了,还怎么回去?跟我走,投了胎后你还可以享受人间的生活。你听我的话,我叫判官送你投个好人家,下辈子当个富二代,开奔驰包小蜜,撞死人也不用赔,行不行?”
殷诺还是摇头:
“我不要。你不懂,我还不能死呢。”
“这是你说了算的事吗?既然已经死了,就应该遵循天道轮回转世。你要真是眷恋凡尘过往,刚才怎么一声不吭地跟着我走了呢?”见殷诺一脸不满,又加了句:
“要是不听话,下辈子叫你当乞丐,连饭也没得吃。”
这威胁总算奏效。
殷诺泄了气,焉着一张脸停止了挣扎,只是低着头轻轻地咒骂。俞欢这才有了笑容,拉着他往前走去。
今天是人间历的7月27号。两个小时前,殷诺死于车祸,而俞欢,是地狱派来接他的勾魂者。
他原本是从生死管理局领了死亡名单前往人间工作,月末再计算所勾魂魄的数量,按业绩领工资。这天却是刚勾了几个魂魄就被叫到了老板面前一顿训斥,大意是说他这个月又是公司里的吊车尾啦~再不上进就把他调到刑罚部去当扫地工每天清洗地上的血肠子啦~等等,末了,老板摸着圆滚滚的啤酒肚照例表示要扣他工资。
“扣我工资?!凭什么?!”俞欢扯着嗓子喊:“你怎么就只看见别人的缺点呢?难道你就看不见我一点一滴的成长与进步吗?”
老板很无奈:“看见了,但我想问题的关键在于‘一点一滴’,请问你还敢进步得再快一点吗?”
俞欢于是开始嚎啕大哭,干嚎没眼泪的那种:“我抗议!你们没人性!我要到监管部门告你们欺压民工!凭什么每个月都扣我工资!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作为一名鬼差,你何苦和另一名鬼差探讨关于人性这种跨越种族的问题呢?事实上,俞欢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原属于阴阳殿的后勤部,一千年前不知犯了什么错被下放到吃苦不讨好的索魂公司,之所以说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是因为俞欢怎么也想不起来原因,他把这归罪于自己的健忘,而把每个月被扣工资归罪于自己的懒惰。但是事实上老板不止一次地问过俞欢:“你是不是得罪了上头的什么人?”因为‘吊车尾要被扣工资’这一项规定只有在俞欢作为吊车尾的情况下成立。
俞欢只能无奈摇头,上头的人,自己何曾有幸见过。但也就在他嚎啕大哭的十几分钟之后,他便见到了所谓的,传说中的,名副其实的,上头的人——黑无常先生。
整个冥界所有的索魂公司都归他管。据说他原来是在天界做大人的,后来也犯了错,才同白无常一起被贬到下面来苦修,同时期犯错的还有牛头,马面,这么一想俞欢心里平衡了,原来谁都会犯个大错然后被降职的。
老板领着俞欢进了他们公司最顶层的办公室后就默默地退了出去。俞欢望着老板的老板有些发怵。
“老板,您找我有事?”
老板的老板坐在豪华的黑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甩过来一张名单。
“这个魂由你去索。”
俞欢战战兢兢地接过来,腆着脸冲老板的老板笑。
“你笑什么?”无常冷冷问道。
“我。。。。我开心。。。。”
事实上俞欢笑是因为他觉得觉得自己得到了重用。他索的这一只魂将成为近日来唯一一个有幸走过黄泉路,直接被送往阴阳殿审判厅的鬼魂。
事情是这样的:俞欢收到了内部消息,天帝近期将巡查地府三日。这位刚上任不足百年的新帝,打破了上界之人不入冥界的规矩,竟然跑到王的地头撒野。
据说接到这个圣令时,王的反应是嗤笑一声然后翻过身子继续睡他的软榻,但判官们却是诚惶诚恐的。王可以任性,底下的人却必须给天帝一个面子。正如人间大多官员所做的那样,在领导考察时做足了功夫,然后按他们设计好的套路走个过场。
老板说了,天帝要巡查地府,势必要旁听王的审判,这一只魂刚好今天死,算是履历干净,好判,你抓来,咱走个形式给王判了,别让上面抓住把柄。至于这么重要而光荣的任务为什么上头决定要俞欢来做,老板的解释是,这是对他——冥界业绩最差的索魂使,做出的一种爱的鼓励。
俞欢不信。
于是老板说:“其实是因为信任你的能力啦,你之前一直都在隐藏实力我都懂的你不用解释~~现在正是表现自己实力的机会,这种任务你不去谁有资格去,其实上头一直很欣赏你,无常boss更是对你青睐有加巴拉巴拉。。。。”
俞欢信了。
于是他光荣地接受上级的任务,跑到人间接殷诺去了。
私下里俞欢想了一下,觉得老板他们实在是深谋远虑,因为王那么懒,千万年前上任的时候就没判过几个案件,这些年又越发懒怠,死气沉沉地呆在阴阳殿里不知琢磨些什么,审判所可说是从不来的,不抓着容易判的到时候王业务生疏乱判一通场面便难看了。
冥界的鬼都知道,他们有一个又懒又任性又小心眼又傲娇非常自大还很爱面子的王。于是他们活得越发不容易。
天帝的这次巡查,王虽说不搭理,但总是爱脸面的,因此才会特意辟阴阳道一处为临时收容所,将所有鬼魂迁往该地,新近的鬼魂也直接送往收容所,以保证天界人员到时候不会看见一堆缺胳膊少眼睛流着血淌着脑浆的鬼魂在他们面前晃悠。只可惜这些鬼魂们连死了也没机会走走黄泉路赏赏奈何桥。
王有多爱作,无法言尽之。
俞欢经过阴阳殿门口时就看见一群鬼侍在大扫除,其中一个长着长舌头的家伙对着干净到都能反光的阶石擦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然后第二天,所有的冥界工作人员都收到了一套仿照千年前样式所造的制服,老板说这叫复古,也叫雅致,当然,还叫脸面。
后来又贴了王榜,上头明明白白写了:所有冥界官员凡有长相丑陋者,举止粗鄙者,穿着不合乎礼者,自处家中,闭户一日。
见不着那些缺胳膊歪脖子的鬼魂,俞欢还真有点不适应。于是对着王榜“呸”了一声。
其实俞欢有幸远远见过王几次,隔着浩浩荡荡的出行队伍,冰冷的神情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全然周密无缝,从那副永恒不老的身躯里,隐隐透出几分关于喜怒,关于物欲的生气。
冥界,一个人类死后会短暂停留的收容所,早就沾染上太多人的气息。这里同人间慢慢的同化,于是有了流通的冥币,即使并不存在那么多法力幻化的实物可买。于是这里有了街道,有了食物,有了现代建筑,有了跑车,由此衍生出一个新的社会,属于鬼魂的社会。
但王不同,他看着冥界一日日的变化,甚至纵容着这种变化,他用法力造了冥界的白天与黑夜,但是同时他又下令保留阴阳殿的原型,就像人类保留故宫一样。
俞欢觉得他是一个念旧的人,他固执地住在古老的宫殿,穿着古老的服饰,华盖蔽日,马车出行。如此固执地不肯变。。。。就像是在守着什么,或者,等着什么。。。。
王心难测,俞欢测了一会发现测不出来便放弃了,穿上新发的制服,跑到人间去了。
新晋鬼魂殷诺才二十岁,稚气未脱,这么年轻死了的俞欢见多了,但死了以后飘起来冲躺在血泊中的另一个帅哥竖中指的俞欢没见过。听说俞欢是索魂使,他还觉得很新奇,只指着地上的帅哥问了一句:“他也死了吗?”
俞欢看了躺在地上的伤者一眼,像是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又想到他们也许是朋友,便安抚他道:“暂时死不了,不过也快了。待会自然会有人来接他的。”
殷诺点点头,二话不说便跟着俞欢走,倒像是巴不得快点去地府看看似的,全无正常人对人间的留恋不舍。俞欢于是决定先把这一只领回去,完成任务先。
作者有话要说: 另一篇杀手穿越古代耽美文《梁先生不想当杀手更不想搞基》也正在连载中,欢迎有兴趣的同学前来勾搭:onebook.php?novelid=1985114
☆、阿渡
“亲爱的旅客,您好,欢迎您参加我们的冥界一日游,这将是一次毕生难求的经历,真心地希望您永世难忘。”
“我们刚刚所走过的马路,便是非常著名的黄泉路。啊!他是多么气派雄壮而又简单明了啊。而在您的身前,便是闻名世界的奈何桥,您可以看见桥身上精美的雕饰,他们再现了冥界千万年来的灿烂文化。往下看!这缓缓流淌的蓝色的清澈河水,便是传说中的忘川水——喂喂喂!叫你呢!往下看啊!”
俞欢一脸郁闷地揪起蹲在一旁拔草的殷诺,在他漫长的苦修岁月里,笨拙地扮演导游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乐趣之一。而显然,殷诺并不配合。
那条长得没有尽头的黄泉路在他们走了一小段后消失,而一座巧夺天工的石桥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桥上的石雕刻画了厉鬼在经受各种刑罚的场景,狰狞的面目栩栩如生,让有幸见到的鬼魂也像是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与恨意。
这些,殷诺自然是感觉不到的。他像一颗泄了气的皮球,一味低着头悼念他的游戏机和小熊抱枕,任俞欢拽着过桥。
刚走到桥中,殷诺便隐隐约约地看见桥的彼岸停了一叶小舟。
俞欢冲那边挥手喊道:“阿渡!快出来!我把今天要审的那只魂带来了。”
不一会儿,那小舟上开始慢慢浮现一团白雾,一只枯瘦的布满皱纹的手从浓雾里伸了出来,三两下挥散了白雾。雾气里站着的,是一个头带斗笠,身披蓑衣的老翁。他冲俞欢和蔼地笑,满脸皱纹都挤作一堆去,“俞欢,我老板说我业绩出色,就派我来接你了。”
“哦,那很好啊。”俞欢拉着殷诺上了船坐下,“我老板也这么说,我觉得,”俞欢压低了声音,“我们应该是受到了重用。”
那老头听他这么说,呵呵地笑了起来,竟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明朗:
“俞欢,这就是那只被选中的魂吗?长得好秀气。”他蹲下来摸殷诺的头,一俯身,斗笠就掉了下来,忙手忙脚乱地穿好,连声抱怨:“哎,我真穿不惯这一身,昨天刚发的,重得要死人了。”一会又嘲笑起俞欢的穿着,“你怎么穿这身衣服?也是上面发的?”
殷诺见他把斗笠戴歪了,乐得笑起来,总算把他的游戏机忘了,扯着他蓑衣上的蓑草玩:
“你好老啊,你有一千岁了吗?”
“岂止啊,有冥界时就有我了。”
他说着,轻轻摇动木桨,船便顺着忘川水往前走了。俞欢这会见殷诺缓过神来,连忙找回他的恶趣味,指着两岸盛开得十分妖艳的花儿道:“看!在我们的身侧,便是传说中的彼岸花。据说是用鬼魂的血灌溉长出的,千百年前或许是,但后来王废除了酷刑,只保留了基本的几个刑罚,这花也就不那么艳了。”
俞欢说着拍一拍阿渡的肩膀:“这是我们冥界有名的好嗓子,来,阿渡,给远方的客人唱一个~~~”
阿渡回过身冲他们笑:“俞欢,你怎么穿这身衣服?”
俞欢也笑,摸了摸阿渡的背说:“好阿渡,这叫复古。”
阿渡又说:“你怎得又只带了一只小鬼,这个月只怕又要做吊车尾了。”又来摸殷诺的头:“这一只长得好秀气啊。”
殷诺看着他把斗笠戴歪,再也笑不出来。
等上了岸,殷诺同他挥手道别,阿渡这才笑着把船撑走,远远的,走调走得天理不容的歌声才传过来:
“他一定很爱你~~~~比我会讨好你咦~~~~~~不会像我这样啊~~~~~孩~~~~~子~~~~气~~~~”
俞欢颇有些伤感地捂住耳朵:“据说饮忘川水可忘情,阿渡吸多了这忘川的水汽,记性也就差了。我倒宁愿他全忘了,也不愿他总忽然记起自己会忘了所有,又总是记得这首歌。”
殷诺捂着耳朵问,“没人陪阿渡吗?”
“没有没有,做我们这些鬼差的,都是一些在上面犯了错被罚下来苦修的,时间长了,我也忘了当初犯了什么错,只是记得,还有一千七百年我就修完了,到时候要转世为人还是官复原职,天地之大随我遨游,多好,多爽。”
“那阿渡呢?还要多少年才能离开?”
俞欢摇着头叹气:“我怎么知道?总之是个无法企及的数字。”
“那我不走了。我在这里陪他。”殷朔往地上一坐不动弹了。转着黑漆漆的眼珠子,心里打着鬼主意。
俞欢却不知,只怪自己嘴贱,又嫌这人多情:“您老人家若真这么心善就帮帮我吧,真当这冥界的刑罚是儿戏吗?就没见过你这么多事的鬼魂,一会念一句不走,要不是讲究人道主义,我早学其他索魂使收了你入魂袋,里面黑乎乎的,看你不闷得难受。”
实际上是他法力浅薄,轻易不用这些招数,冥界独他一个索魂使,索魂不用魂袋,一个领完再跑人间领一个。于那些不肯配合的鬼魂,冥法上写了,可以直接收入魂袋,有一些索魂者为了省事,更是不惜违反冥法,不理鬼魂意愿,通通用魂袋装了,只在搜查时才将鬼魂放出。
俞欢心急,却也晓得用苦肉计,他同殷诺讲冥界十八酷刑,讲血淋淋的肠子,讲自己因贪玩误了时辰的同事被拔了十指指甲,添油加醋,无中生有,终于是将殷诺给说动了,他扒拉着脑袋上柔软的褐色头发,无奈又懊恼。终是跟着俞欢走了。
两人上了岸后沿着一条小径走,不过几步路,瞬间便豁然开朗,如同到了另一个世界,街道,高楼,汽车,仿若另一个人间,街上却一只鬼魂也没有,人间鬼城不外如是。一切都是安静的,没有风,没有声音与活气,死寂得如一潭死水。这时殷诺才有了死亡的实感,他跟着俞欢穿越街道,街边商铺透明的橱窗映出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