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走了。”语速极快的说完,也不待凌敬回答便转身离去,背脊僵直,步伐迅速,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他的离开比他的到来还要令人费解,凌敬侧头,“他欠你钱了?”
齐进航慢慢收回目光,神色平静,“没印象。”
凌敬若有所思,“说不定是你欠他钱了,不然为什么每场考试都跑的那么快。”而他忌惮你太子的地位,不敢讨要,甚至畏惧于你。
齐进航面色不变,别有深意,“上午要不是你埋头呼呼大睡,大概能比我早。”
凌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和齐进航三人熟了以后,凌敬更是深度挖掘了韩学洲二的本质。
比如这天,他正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的看书,韩学洲路过,突然喊道:“静静。”
凌敬淡淡抬眸,“叫我?”还没等他回答,他又道:“还是喊你家齐少。”
韩学洲:“……”
☆、小人戚戚
对那些当面言之凿凿,背后使劲捅刀子的人,不能敬而远之,就加倍回报。——《凌敬·一句话日记》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凌敬丢失准考证的事很快便传开了。
作为此前年级第一的男神级学霸,众人对他的关注度自然非比寻常。凌敬一踏进教室,就收获了几乎一教室人的视线。
与有人进门别人下意识投注的一触即离的目光不同,那种视线长时间停驻并蕴含各种意味。
凌敬一读即懂,仍不慌不忙的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学校没有强制的晚自习,只给每个班级安排固定的自习教室,学生可以自由选择学习地点,教室、图书馆或宿舍。
凌敬鲜少去教室,去的更多的是图书馆,且也不是看学习方面的书,而是老师口中的闲书。
今天来教室没什么特别原因,只是随性所至,但也确实没想到舆论流通如此迅疾,而且来势凶猛。
刚坐下,便有人按捺不住上前安慰抚问。
此后,三三两两,纷至沓来,再没断过。
来自同学的关心,或真心或假意,凌敬看的分明。面上不动声色,随和以待,游刃有余。
其实比起表面关心内心暗爽的表里不一,凌敬还是更倾向于明面上的幸灾乐祸。
但显然没人会傻到直白的表露出他的乐见其成,都是即将步入具有完全刑事责任的年纪了,人情世故虽然并不纯熟老练,但也不至于一片空白,至少懂得伪装一下自己。
让凌敬好一阵无趣。
关心表示够了,好奇也得到了满足,同学们躁动的心总算平息了下来,凌敬的桌前也总算空了下来。
他得以翻开他执在手中带来的唯一一本书,关于机械与人类生活的最新理论以及研究进展。
虽然确实自认有几分才干,但凌敬没有自命不凡,眼高于顶。社会每天在进步,科技发展日新月异,没有后天的勤奋和知识的不断汲取与补充,哪怕头脑再好,天生的才能再多,总会碾没在飞速滚动的历史齿轮里。
教室每隔一小时会打一次铃,提醒认真学习的孩子们可以适度休整片刻。
学校的好意自然不能辜负,第一次铃声响起时,凌敬合起书本缓步走到外面,脚步轻浅,尽量不惹人注目。
只是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都偷偷注意着他呢,凌敬一动,许多人就都知道了。
有人觉得凌敬虚伪,明明知道明天还要考试,大家都在认真复习,却故意拿着本不相干的书到他们跟前显摆他智商的优越性,有什么了不起呢,还不是连准考证都丢了,活该考不了试!
有人觉得凌敬厉害,学神就是可以不复习都考满分,哪是那种熬夜苦读也只能考九十八的学霸能比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学霸考98是因为实力只有这么多,学神考100分是因为试卷只有这么多分。
有人嫉妒,颜值、智商都让凌敬一个人占全了,上天何其不公!
有人羡慕,有人幸灾乐祸……
凌敬走出教室,将人类心底丑陋的欲望和肮脏的思想留在那个空间。
教室外有一条长廊,连接起这栋和前面那栋楼。
连廊是半封闭式的,只是每隔一段就有一块一米宽的墙壁连进天花板内,墙壁上挂着历史名人的头像及其箴言,和古今名家的高仿画作,衬得中世纪风格的精致建筑愈发高雅大方。
凭栏遥望,更能纵览大半校园风光。
树木和建筑隐于夜色,成了黑沉的不明物体,唯有微亮的灯光,远远近近,斑斑片片,缀在天幕上,连成城市唯一的光亮。
正是夜风最沁人的时节,和风拂过头面,望着一地夜光,早早戒去的烟瘾又有点犯了。
“林老弟。”良辰美景,总有些扫兴的人或事会突兀的穿□□来。
如果可以,凌敬一点都不想和他背后声音的主人虚与委蛇。他又是什么时候和他称兄道弟了?
“冬哥。”凌敬回身,微含笑意,同时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和鲍汉冬一同出现的另一个男生,脸生的很。
“你……还好吧?”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满脸担忧的关怀,充分展示着同学间的深厚情谊,只可惜眼底深处泄露了一丝快意。
“很好。”凌敬颔首,姿态是一贯的淡然,落在他人眼里就成了对别人不屑一顾的清高和傲慢。
“那就好。”鲍汉冬舒了口气,似乎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脸上的表情也显得轻松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把准考证弄丢了。”话说开后,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谈起这件事,鲍汉冬用了关怀之情更为深重的嗔怪,那是亲近之人才会有的口气,又大发感慨,“你说多可惜啊,一门成绩就这样没了。本来嘛,凭你的实力,再争个第一也不为过。唉…”
“确实很不小心。”凌敬弯着唇,耐心的陪着他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友好,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有劳你挂念了,只是你是怎么知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准考证?”
凌敬这话说的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细听却又像富有深意,纵使鲍汉冬心机深沉,毕竟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毛孩子,对情绪的掌控并不那么游刃有余,加之掩饰的再怎么好,内心深处还是保留着几分做贼的心虚,被凌敬这么状似无意的一问,正触到心底的秘密,僵硬的神色一闪而过。
虽足够凌敬捕捉,却也真的只是一闪而过,鲍汉冬很快整理好伪善的面具,蹙眉,“怎么,难道不是?我听他们都这样说。”
鲍汉冬旁边的高个子男生还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大家都这样传。”
凌敬没打算说破什么,只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便不再搭话。
意料之中的,鲍汉冬不会让气氛? 涑。杈床挥嗵福妥厍械溃骸白伎贾つ兀拱旌昧嗣矗俊?br /> “好了。”凌敬淡雅如水的嗓音轻轻飘在微凉的夜里,透出一股不分明的寒凉意味,清清淡淡,又略显薄情。
鲍汉冬恍若未觉,又啰里啰嗦的叮嘱,“这回可要仔细收好了,别再弄丢了。”
“不会的。”凌敬视着鲍汉冬,星子的光亮刻进他的眼眸里,疏淡又寒薄,他别有深意道:“毕竟有的时候,重要的东西放在别人那里,会比留在身边安全的多。”
鲍汉冬一愣,还未待他回过味来,只见凌敬又含起微微的客套笑容,“多谢冬哥的特别关心,我先进去了。”
这个人,身姿挺拔,形容俊秀,黑夜更为他沉静的气质镀上一份神秘。他虽喊着敬语,却仍不卑不亢,不带半点敬意,仿佛出口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代号,满目风轻云淡,客气疏离。
言罢也只留给他们一个轻描淡写的背影,简直拽的一逼。
高个子男生盯着凌敬消失的方向,怔愣的神色渐渐被怒气所取代,他狠狠骂道:“什么玩意儿!第一了不起吗,拽什么拽!”
回想方才种种,鲍汉冬也觉得憋屈的很,却不能像旁边那人一样直接表露,只能隐忍不发,更甚还要好脾气的温言劝道:“算了算了,人家就是第一能怎么办呢。”
换来那人更为凶猛的骂骂咧咧,末的,又叹道:“汉冬你就是人太好了,跟这种眼睛长在脑袋上的人啊,就不需要客气!”
鲍汉冬只是温和的笑笑,两人并肩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几步后,鲍汉冬蓦地回头,望着凌敬离开方向的眼里一片阴霾——岳林静,今日之辱他日必双倍奉还!
如果之前还只是怀疑,那么鲍汉冬方才的举措,无疑佐证了凌敬的怀疑。就像纵火犯喜欢留在现场观看焚烧场面,房屋燃烧殆尽人群奔走哭泣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快感,同样,背后捅刀子的人也喜欢近距离欣赏受害者的落魄姿态,甚至将之收藏起来。
凌敬不傻,他们之前那虚伪至极的同学爱,鲍汉冬既不说破,那他也不会戳穿。而今日之举,确有挑衅之嫌,故意激怒之,逼他做出更为出格的事,而做多错多。
准考证的丢失给他敲了一声警钟,他不仅没有证据证明什么,甚至连什么时候丢的怎么丢的都说不出个确切的所以然,对鲍汉冬的怀疑也只能是怀疑而已。
凌敬做事不说要有百分之百的确定,至少要做到心中有数,在敌人辨不清面目的情况,我方也应当养精蓄锐,韬光养晦,伺机反攻。
时候未到,只能隐忍不发。
凌敬盯着黑暗中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阴影,然隐而不发不代表坐以待毙。
准考证办下来之后凌敬就将之寄存在严莎莎那里,刚踏进中学的毛头小子,再怎么有恃无恐,也不敢在班主任头上明目张胆的动土,何况鲍汉冬那样一个瞻前顾后的人。
接下来的考试很顺利,凌敬答题从来都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带半点停顿。不能太高调,现在交卷为时太早,凌敬复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再发了会儿呆,好不容易熬到结束铃响。
最后一天是技能考试,实验操作考的是理化,并不太难,只有少数同学没有成功,成功的学生中只看谁最精准。
下午的随机编程对于凌敬来说本来是小菜一碟,只是他正手指如飞时,屏幕突然一黑,然后再无反应,随即便听到身边同学或大或小的惊呼声。
随机编程的考场在比较传统的机房,一间有30个左右的学生,每6个同学一排,中间虽然有玻璃小隔板隔开,但共用一个总电源。
凌敬所在的那排,电闸突然跳了。
发生跳闸的原因很多,电缆负荷不了电器总功率,其中某个电器突然出现大幅度的电力波动,以及人为因素下的故意或非故意的拔掉插头等。
但,每台电脑都会配备一条应急通路,直接连接区域中枢,如非大型灾难或者其他一些不可抗力因素所造成的电力大面积瘫痪,这条紧急电路会24小时无休止工作,为的就是在上述原因导致跳闸后能继续保持电力供应,让人们将突发情况下未来得及保存的资料及时保存,提供一段应急时间处理紧急情况。
而现在,在电源因为不明原因断开时,紧急通道同样也因为未知因素没能启动。
除了灾难之流,只有一种可能,通道的唯一开关被关闭了。
这样一条通道,不可能真的畅通无阻的直接区域总电网,势必需要一个开关。只是这个开关在这栋楼的总电房最为隐蔽的位置,它自己不会无缘无故‘关机’,但一般人却也接触不到。
来者不善,不善且不简单。
一阵兵荒马乱后,电源重新亮起。
然而恢复明亮的屏幕却已经跳回桌面,方才编辑的数控代码和未完成的页面设计如同石沉大海,再难寻觅。
不能重新进入考试系统,因为随机编程根本没有考试系统,考试之初,教师用主控电脑下发只有短短几行的考题,学生便自由发挥,考试结束前再把做出来的东西发到教务处后台的卷宗集中系统。
但也不是荡然无存。
当发生突然断电的情况而应急电源也没有开启时,系统会默认将一系列变故视为受到不明木马病毒的攻击,电脑及时启动自身防御机制,将主控人正在编辑的文件或程序保存并隐藏。
计算机发展日新月异,虚拟空间被不断拓展,容量已到达一个非常可观的地步。要在烟波浩渺的系统文件中找到一个署名未知的半成品,不亚于大海捞针。而且,前提是,能搜出那台电脑上所有被隐藏的各种文件。
那种可能性几乎为零,有本事做到的人都站在计算机领域的尖端,他们一般也见不到。
方才虽满心哀痛实则内心却抱有一份期望的几个同学都慢慢安静下来,有的面色苍白,有的面如死灰,有个小姑娘甚至忍不住伏在桌案上低泣。
考试时间已过去大半,其实大家都完成的差不多了,临门一脚,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而重做一次,却是如何都来不及了。
其他同学同情归同情,但到底还是自己的考试重要,又怕遇到和他们一样的事,愈发认真的写着自己的代码,一时间竟无人出声安慰。
虽然这样的事情很倒霉,很不幸,但毕竟还在考试,为了不影响其他同学,监考老师单独把他们几个叫了出去,先是致歉一番,为机房多少年不曾出现的纰漏道歉,而后宽慰道:“同学们,不要慌张,我已经向学校报告过这件事了,领导说,等其他同学考完,先请同学们吃点点心,再给你们同等的时间让你们重新做,这一次保证不会发生这种事。这次的事情,校方会严查,对大家造成的困扰,校方会做出相应的补偿……”
几个同学都恹恹的,半点提不上劲,重新考有什么用,有的代码写出来完全是灵感的迸发,过后连自己都不记得了。而且,其他考生都考完了,就余下他们几个,内心状态就完全不一样了,而心理压力一变大,发挥也会大失水准。
说到底,这门考试算是废了。
“什么都弥补不了…”有同学嘀咕。
闻言,眼圈还红的女生忍不住又掉了眼泪。
监考老师便又急急忙忙的劝慰,又有几个老师模样的人赶过来同他一起劝说。
本来倒霉的学生心情就差到了极点,那帮老师还嗡嗡嗡的说个不停,且言辞间分明没有对他们的劳动成果损失的惋惜和沉痛,只是为了遮掩学校的疏漏和事不关已的心不在焉,这更加激起了他们的满腔愤怨,有人忍不住指控,“学校犯的错为什么要我们承担!”
现场有瞬间寂静,随后便是大片的附和声,“是啊是啊,为什么!”“学校也太不负责了,竟然连应急电源都能断电!”“我们想知道为什么!”“我妈跟我说了,这次考试我要是能比上次进步五十名,就带我去巴比国旅游,这下全泡汤了……”
“同学们同学们,安静一点,听我说…”监考老师试图夺回话语权,然情绪激动的学生压根不想听到他废话,继续你一言我一语的对几个老师进行言语轰炸。
隔着隔音玻璃,虽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但光看神态动作就知道双方正争执不下。大部分同学都不时往外面好奇的张望,恨不能冲出去边嗑瓜子边围观。
对于看热闹,民众从不缺热情,无论哪个年代,无论是何年龄。
眼看有学生已经交卷,正在整理物品,准备走出考场,到时场面势必更加混乱,监考老师急了,刚张开嘴,只听一个温润清亮的声音不大不小的落在他们之间。
“安静。”
所有人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刚才几个老师正焦头烂额没有注意,这时才发现,那个笔直的站在最边上的少年,那个从头到尾安静的看着这场闹剧的少年,那个安然的置身事外的少年,不正是这几天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因为丢掉准考证不能参加国际语考试的前年级第一嘛。
他也被卷进来了吗?好倒霉啊……
久得不到控制的场面,就这样被凌敬不高不低的两个字震慑住了。
同学们是觉得,和凌敬比起来,他们的倒霉程度似乎还略逊一筹,老师们则认为,不愧是年级第一,有魄力。
成功将所有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的凌敬面容深静,于男生而言有些小巧的薄唇轻轻张合,“我有办法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