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有人礼貌地敲了敲门,随即开门入内。
景丞听到敲门声回头看去,本以为会看到那个熟悉的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谁知道那人推开门,一张精致无比的脸瞬间闪瞎了众人的眼。
这博士看着还真像是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样子,一身禁欲白大褂,身形略有些瘦削,芝兰玉树,风姿俊秀,简直美得像是山水画里走出的人物,一双狭长凤眼清冷无波,带着股神鬼莫近的凛冽气势。
连小青年都呆滞了一瞬,才结结巴巴道:“博,咳,博士……这位景先生要找季少谈事情,我不大清楚具体情况,想问您……”
“这是个骗子,叫人扔出去。”博士瞥了他一眼,干脆利落道,“以后不要碰到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找我。”
小青年一噎,焉头耷脑道:“哦。”
景丞原本还在惊艳,此时一听声音语气,瞬间明白了:“想不到陆先生不戴眼镜看上去……这么不一样。”
陆倾皱了皱眉,似乎相当反感别人拿他长相说事,凉凉道:“你倒是挺一致的,不戴眼镜是个败类,戴了是个斯文败类。”
景丞没心情跟他吵,见他转身要走,抓紧时间道:“我要回北京了,陆天择的U盘还在我这儿,你叫他上来我想当面给他。”
陆倾正推门出去,闻言头也不回道:“他不在我这。”话音未落,房门已经“嘭”一声摔到了景丞脸上。
景丞:“……”
果然这个人不论长得多惊艳还是这么惹人生厌!
景丞本以为谎报出那个能被人盯上的U盘多少能让陆倾迟疑一下,谁想连个五分钟的价值都没有,果然陆天择说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撒谎。
陆倾甩手就走,从进门到出门绝对不超过五分钟,景丞眼睁睁看着他摔门而去,半响后只听身后小青年尴尬道:“那个……景先生,您看……”
景丞冷笑道:“你们研究所没有叫陆倾和陆天择的?”
小青年呵呵干笑两声:“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博士姓陆……”
景丞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两眼,直把对方看出了一头大汗,这才冷着脸转身,出门走了。
其实要知道的东西已经知道了。陆倾否定得相当干脆,景丞反倒确定了陆天择就在研究所里——因为陆倾丝毫没有惊讶为什么景丞会来找他要人!
这说明陆倾显然是知道陆天择不在藏龙的。而且也不在季家,不然依陆倾的性格,多半会一句“要人滚去季家要”顶回来。
陆天择说过他基本算是陆倾一手带大的,即算陆倾只把陆天择当成了试验品,听到陆天择失踪却不着急,只能说明他原本就知道陆天择在哪里。
陆倾和陆天择很显然犯了同样的错误,都下意识以为能轻易把景丞糊弄过去,却没想到景丞这个人其实极其聪明,且因家庭熏陶的原因意外擅长揣度人心。景丞生在世家,从小学的都是怎样当个合格的管理者,就好比帝王权术,水可载舟,心理学一直都是重中之重的一门课程。
陆天择经历过人工的大脑开发,脑部能同时处理的信息是别人的几十上百倍,如果来个逻辑测试铁定能把其他所有人瞬间秒成渣,但哪怕并没有经过实验改造,景丞却也是那种聪明到在某些方面不逊于陆天择的人。
不论是从几句话里推测出陆天择的身世背景,或从陆倾一句简单的否定中得到肯定答案,都让人忍不住要赞叹这人心思缜密,敏锐得不可思议!
人类绞尽脑汁也未能超越的,却是自己本身。
实在让人忍不住感叹一句,人脑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景丞当着研究所守门的面开着车走了,沿途找了一阵,终于在三百米外发现一个足够藏车的岔路,景丞把车停进去藏好,接着便从山路悄悄走回去,绕着研究所转了一圈。
季家这个研究所建在山里,周围全是密林,陆天择说过他小时候溜出来打过鸟,那就是说如果自己想翻个墙之类的进去找陆天择,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景丞其实并没打算今天就溜进去找人。
陆天择又不傻,如果想溜或者打算求救,这一个月足够他做很多事情了,再者季渊和不会无缘无故地把人关在研究所,在查清楚那人的目的前实在不适宜冒然动手,以免好心办坏事当了猪队友。
陆天择如果在陆倾这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危险,顶多被陆毒舌折腾一下,因此景丞今天的主要目的是确定陆天择真的在这,再探查一下地形。
景丞绕着研究所的地上部分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楼霄的人,这附近可以藏人的地方太多,景丞暗暗记下了几块易于隐蔽的位置,见天色渐晚,便先打道回府了。
陆天择此时的确没有什么“太大”危险……被陆倾怒火攻击的陆天择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任由陆倾的助理何九往他身上链接各种测试仪器。
陆天择虚弱得说不出话,只能用气声道:“小九……冷……”
何九连忙去把空调温度再调高了些,又调快了一点仪器,心疼道:“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我尽量快一点,五分钟好不好?你数三百下,三百下我就给你打缓释剂。”
陆天择皱着眉闭上眼,开始在心里默数,他嘴唇一片惨白,头上全是汗珠,整个人像是水里捞出来一般。
其实陆天择这个样子任谁看到都是要心疼的,特别是跟这家伙平时活蹦乱跳元气淋漓的样子一对比,更是觉得整个心都被揪起来了。
无奈检查是为了陆天择自己好,给他检查的人也只得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好让他少受几分钟苦,但加快了速度必然就会动作重一些,所以景丞只看到陆倾毫不客气地把陆天择丢来丢去翻来翻去地折腾,却不知道其实陆倾一直亲手帮陆天择检查,就是因为他的动作最快最熟练。
可今天陆倾却没有亲自动手。
陆天择躺在床上,像只被惨烈□□过的破布娃娃。
何九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东西,帮床上因缓释剂中安眠药成分生效而陷入昏睡的人掖了掖被角,这才悄悄关灯退出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被轻轻关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三秒过后,黑暗中,床上本应陷入昏睡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加更都不给我留评哒?!快留评!有几条评就加几更!
下榜前发粪涂墙了!
☆、小白鼠越狱
景丞的车刚刚开上二环就接到了陆倾的电话。
“陆天择是不是跟你在一起?”电话一接通,陆倾根本不等他说话,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冷冰冰的质问。
景丞猛地一皱眉,回答道:“没有。”
对方显然不相信他:“真的?”
不等景丞回答,陆倾仿佛已经笃定人是被景丞带走的,恼火道:“赶紧让他给我滚回来!他以为他还是小孩子吗?居然敢偷偷拔了输液溜出去!他脑子不要了是不是?!”
陆倾一贯毒舌,说话总是带着股嘲讽般的扬声,景丞还是头一次听到他如此暴跳如雷的语气,立马意识到陆天择的情况大概真的比较糟糕。
景丞道:“怎么回事?你对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跑?”
陆倾话音一顿,很快意识到景丞是真的不知情,居然什么也没再说,直接就把电话挂了。
景三少看着被瞬间挂断的电话,整个人都暴躁了!
泥煤!
最恨人说话说一半了!诅咒你吃方便面只有调料包!
景丞立刻从最近的出口下了高速,打倒往研究所开了回去。
陆天择跑了?为什么突然跑出来?去哪里了?身体状况如何?陆倾对他做了什么?或者是季家要对他做什么?季渊和为什么把他关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他还是为了继续某项实验?……
景丞满脑子都是疑问,一张本就面瘫的脸现在更是冷得像座冰雕,这些问题在他见到陆倾或陆天择本人之前显然都无法得到答案,景三少冷静了片刻,决定换个方向想想——陆天择身体状况不佳,要跑的话必须寻找外援,顾一只小哲都不在附近,当然楼霄在这边也有人手,但……
景丞的心脏开始控制不住地嘭嘭嘭剧烈跳动——
陆天择会不会联系他求救呢?
仿佛是心有灵犀般,他放在侧驾驶座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景丞几乎是有些手抖地接起了电话——
韩扬活力四射的声音瞬间从那边传了过来:“喂!景三儿,你今晚来吃饭嘛?”
景丞:“……”
景丞啪地一下就把电话挂了。
韩扬在那边莫名其妙,妹的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得!你是祖宗!我给你留着饭你回来爱吃不吃!
景丞挂断电话,平复了一下瞬间大起大落的心情,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心绪起伏被影响到这个份上,他还真是陷进去了……
景丞下午见完陆倾之后在研究所附近差不多转悠了两小时,从那深山老林里开车到市区赶上晚高峰又花了两小时,此时再开回去又要一头扎进晚高峰……景丞看着那排满了路面的出城车队,内心焦躁得简直恨不得从前方车顶上飞过去!
到下一个高速出口,景三少果断开了下去,直奔城西沈宅,换车!
15分钟后,一辆闪着金属黑光泽的宝马重型机车咆哮着,从无数大排长龙的轿车缝隙间无比酷炫地飞驰而过,巨大的马达轰鸣声在城市逼仄的高楼间来回激荡,引得两旁建筑物里的人纷纷探头围观。
景丞连衣服也来不及换,里面还穿着西服,黑色风衣的衣摆被风高高扬起,像是圆桌骑士与夜同色的战甲披肩。
半小时前……陆天择从床上爬起来,打算下床先把监控黑了。
他费劲地从床边放下一条腿,身手去够墙边的控制盒,接着一个重心不稳从手术台上摔了下来,咚地一声砸在地上。
手术室里一片漆黑,中央空调自发启动开始制热,鼓风机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待温度升高后又自动关闭。
监视器上的红灯闪了闪,接着无声地熄灭了。
陆天择噼啪关上控制盒投影出的光感键盘,喘了口气,这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路撑着墙走到外间的研究室,打开了陆倾电脑中的试验体基因记录。
检查注射的这种药剂主要用于增强脑局部活跃度,导致的症状有些类似贫血加上偏头疼。贫血就不用说了,管你多么身强体壮都难免一秒钟变弱柳扶风……
而偏头疼这种邪物,顾一只一直认为根本是类似诅咒的存在!他曾经亲眼看着一米□□刀砍都不哼一声的肌肉大汉被偏头疼折磨得满地打滚,像是被下了紧箍咒的孙猴子,自此便对犯了偏头疼只是有些面色发白的陆天择顶礼膜拜。
陆天择当然不是不怕疼,只是习惯了检测时这种要命的疼法,平常的疲劳性偏头疼就都变成了开胃菜。
弥赛亚找到了他想找到东西,接着便一路踉踉跄跄摸到负一层厕所,艰难地从窗户爬了出去。
陆天择一路跌跌撞撞沿着山路往外走,研究所的屏蔽范围不会超过五百米,出了这个区域手机有了信号他就能联系人求救。
但事情似乎比他想像得更加顺利——他刚沿着山路走了没一会儿,脚下一个不稳正要摔倒,便被一个黑衣人伸手接住了:“陆先生您好,我是楼七,顾董派我们在这里等你,说是最近不太平,让我们先把您带去安全的地方躲一阵。”
陆天择隐约看到那人身后的黑色SUV,点点头,终于支撑不住闭上了眼。
黑色SUV在机场高速上飞驰而过,城市灯火被远远地抛在了后头,陆天择被安放在后座上,他面色惨白,四肢无力,背后一阵一阵冒着虚汗,双眉紧皱,手上还握着他的手机。
自称楼七的年轻人伸手试图去把他手中的手机拿出来,陆天择有些不安地在睡梦中哼哼了一声,挣扎着不愿意放手。
开车的人立刻皱着眉压低声道:“轻点!别把他弄醒了!”
楼七低哼了一声,转过身不再管他。
“几点的飞机?来得及吗?”
“老四他们已经打了票,我们走VIP通道,赶得上的。”
两人压低声音交谈了两句,便不再出声。谁也没有注意到,因感光口被盖住而黑屏的手机,其实一直处在通话中……
帝都,盛世国际总部大楼46层会议室,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的“景三”两个字疯狂闪烁,无声传递着电话那端人的焦急心情。楼霄停下话音,就见景世不紧不慢地伸手从屏幕上一划而过,挂掉了电话。
“你弟?”楼霄道。
景世面无表情道:“我们先说完,我等会回给他。”
楼霄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基本已经讨论完了,我后天回意大利,没有其他问题我们明天就把合同签了吧。”
景世道:“好,我让法律部今晚……”手机又响了起来,景世低头又是一划,连个顿都没打地继续道,“加个班修改好,争取明早先把合同发给你,没问题我们就下午签字。”
楼霄点点头,看了眼他的手机:“景丞看着比我家那个省心多了,你们是不是对他要求太高了?”
“我对他没有要求……”景世把笔一丢,活动了一下肩膀,面瘫着脸叹气道,“我们全家都对他没要求,他反倒因为这个满肚子不高兴。”
景母是谢家独生女,御姐身萝莉心,迫不得已当了几十年的女强人,生下景世后根本等不及他成人,就迫不及待地把盛世甩包给了儿子。
景妈妈动作太快,景爸爸直接就懵逼了!谢家的继承人是有了,那景家怎么办?两人只好继续努力造人,争取早日给景老将军生个小孙子进军校以后继承他的衣钵。
谁想到第二胎的景妍是个女孩子,于是隔了三年,两人又要了景丞。
景丞原本是被报以极大的期望降生于这个世界的,三少爷小时候身体不好,一家人还担心过他长大了适不适合进部队,结果景二小姐太彪悍,十几岁就打遍全院无敌手,每天缠着爷爷学“武功”,很自然地便继承了景将军的衣钵在军部混得风生水起,景三少于是完全解放了出来,全无压力地跟着外祖母在国外长到了高中,十五六岁才被景世接回国。
景丞出生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小时候又是鼻炎又是肺炎的,那时候帝都的空气质量十分堪忧,这才被送出国养着。
景家上下都觉得这个小的既然不用担什么责任就让他好好玩吧,做自己想做的事,特别是景世景妍俩没怎么享受过童年的,都想着让弟弟替自己过个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童年,有什么事儿哥哥姐姐给你担着。
哪知放养得太过,直接导致景丞觉得被忽视了!从小觉得自己爹不疼娘不爱,一年也见不到父母几次面,好像景家有景世和景妍就够了,他景丞根本就是多余的。
等到外婆去世景丞回国,景三少已经彻底接受了自己没人爱的出厂设定,结果景爹又开始对着他唠唠叨叨指指点点,好像景丞做什么他都不满意,都觉得没有他哥哥姐姐好……
中二期的景三少瞬间暴走了,一生气就考出国读了大学,之后又是硕士MBA,眼不见为净地凡是景爹出现的场合就绕路走,连国都不想回,跟老爹的关系越闹越僵,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
景世只好一到暑假就把景丞带去公司实习,连续几个假期跟着他哥在纽约芝加哥温哥华分公司打下手,几乎要变成景世在海外的专属助理。
楼霄多少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景世也没有要抱怨什么的意思——弟弟现在还不懂事,以后总会懂事的,他倒是不急。他突然想起来景丞说过陆天择是弥赛亚,目前正因为帮楼家写程序的事泄露了而被追杀,便随口换话题道:“你那儿还好吧?听说出了内贼?没丢什么东西吧?”
楼霄一脸莫名:“内贼?什么时候的事儿?”
景世与他对视一眼,淡淡道:“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盛世和楼氏的合作还要多亏了景丞和陆天择,两人相遇得太巧,双方“家长”都暗地里派人查了查对方的底,楼家有意进军中国,而盛世正不知道被谁黑了而遭遇资金链危机,两位家长一拍即合,迅速勾搭成奸,一个月下来都对新队友的智商及性格十分满意,颇有种相见恨晚,要把酒成知己,从此合作到地老天荒之感。
楼霄不愿意与他有丝毫误会,又解释了一句:“楼氏最近都很好,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如果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你都可以来找我核实。”